《我遇见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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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遇见了我-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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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有点不好意思:“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时我年纪还小。刚才他来报案,我就想起是你。”    
    我笑了笑,说:“我可以走了吗?”    
    他说:“不过,我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走到门口,说:“等我把它写成书,你就知道了。这本书就叫《我遇见了我》。你逛书店的时候请注意。”    
    我拎起我那条胳膊,走到门口,我回头指了指那堆汉字,说:“抱歉,那堆垃圾就得你扔了。”    
    我回到《773恐怖系列丛书》编辑部,我的助手说:“周老师,杨凯找你。”    
    我问:“杨凯是谁?”我现在害怕听见陌生人的名字。    
    她说:“你怎么了?她是你老婆呀!”    
    我又呆了。如果杨凯是我老婆,那么那个跟我恩恩爱爱过了三年跟我一起受尽委屈受尽惊吓的女人是谁?那两句“抬头看见黄玫瑰,一生一世不流泪”是咋回事?    
    这玩笑开大了。


第二章新生活

    我新买的房子,在北京郊区回龙镇王爷花园,j号楼1门101室。    
    这里远离闹市,空气好极了,夏季有很多叫不出名字的虫子在爬,在飞。其中包括蚊子。我像爱女人一样爱着它们。    
    这里的人很少,偶尔有人领着孩子蹒跚学步,或者牵着宠物狗溜达。甬道两旁是整齐的草坪和花圃。    
    住宅区中心是一个人工湖,有喷泉,终日闻水声。    
    这里的天特别蓝。我经常坐在小院里看天,那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小院围着木栅栏。    
    有一次,一只蚂蚱竟然跳在了我的脚上。它受伤了,它那双健美的腿断了一条,我小心地把它拿起来,放到院子外的草坪里。当时,有两只鸟站在木栅栏上,咯咯地叫……    
    没有人知道我住在这里,也没有人知道我这个新居的电话。我想让我的家变得封闭起来,不受外界一丝一毫干扰。    
    我家的窗子上没有安防盗的铁栏杆,那东西不属于童话中的生活。    
    这里,白天宁静得和夜晚一样,而夜里却有点吵,那是蟋蟀的声音。    
    住宅区的路灯是传统灯笼的形状,灯光淡淡的,很安详,很温和。它们亮起来的时候,旁边的草木就变得更深邃了。    
    


第二章保安j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感到越来越不安全了。    
    我曾认真查找这种感觉的根源,却一无所获。    
    天还是那么蓝,水声还是那么响,蟋蟀们还那么赖皮,但是我清晰地感到,正有一种巨大的危险潜伏着,正像藏在宁静的湖水里的一条鳄鱼。它一动不动,像一块斑驳的畸形的石头,但是,它的阴谋和眼珠一起缓缓地转动。它的心脏保持着怠速。    
    而我不知不觉,我的脚板在离它咫尺远的地方悠闲地走动着……    
    这到底是怎么了?    
    每天日出日落,我照常上班下班,为生存奔波。可每次一进入王爷花园的大门,那种可怕的感觉就悄然爬上我的心头。    
    这天,我开车快到家门口的时候,突然有个人跳到我的车前,我赶紧刹车。    
    正巧这一段的路灯坏了,还没有修好,黑糊糊的。    
    我打了个冷战。    
    我从车窗探出头,看见是一个保安,专门负责j号楼安全的夜班保安。他穿着一身蓝色制服,红帽子,红肩章,红腰带。他说:“先生,您不能再朝前走了,这里是人行道,请把车停到停车场去,拐个弯,费不了您两分钟的时间。”    
    我有点恼怒,大声对他说:“下次你不要站在我的车前跟我说话!”    
    他看了看我的眼睛,说:“好的,我下次站在路边。”但他并不老实,又补了一句:“您下次也不许再从这里走了。”    
    我恨恨地一转方向盘,开向了停车场。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这些保安大多是临时招聘来的外地人,我估计,物业公司对他们的了解也只是一张身份证而已。而现在,假证遍地。可以说,没有人真正了解这些保安的底细。    
    他是众多保安中的一个,他管j号楼,我就叫他保安j。他和其他保安穿一样的制服,只是他好像比他们邋遢一些。    
    其实,他的衣服并不脏,我想我之所以觉得他有点脏,是因为他的牙又黑又黄。但是,我注意到他的手很白,像女人的手。    
    那件事之后,我莫名其妙地感到我和他结仇了。    
    其实没什么,他在工作,阻止车辆驶入住宅区人行道(以前,物业公司并不管这事,大家经常把车开到自家的楼下,一定是有了新规定),可能他阻止过很多人,可能很多人都对他发过脾气,他不会在意。    
    可是,我还是坚定地认为我和他结了仇。至少,我已经在心里记恨他了。    
    其实我是一个随和的人,跟人打交道,总是退一步海阔天空。不知道为什么,我偏偏记这个保安的仇了。他说:“您下次也不许再从这里走了。”我觉得他在有意和我作对。    
    


第二章背后

    这天晚上,吃过饭,我和太太在住宅区里散步,说着与工作无关的话。凉风软软地吹着,天上的月亮凉凉的。    
    “记得咱们原来租房的那些日子吗?”    
    “唔。”    
    “三天两头搬家……唉,不愿再想。”    
    “唔。”    
    “我那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什么时候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    
    “唔。”    
    “你怎么了?想什么呢?”太太问。    
    “没什么。”我说。    
    我一直在听我和太太的脚步声,我又感觉不对劲了,因为我觉得不仅仅是我们两个人在走。    
    我是军人出身,经过那种训练的人,步伐总是跟同行的人保持一致。我听见我们的脚步声里,好像夹杂着另一个人脚步声,很轻,像猫一样收敛。    
    我回头看了看,后面是一条石板甬道,两边是草。路灯幽幽地亮着。前面我说过,路灯一亮起来,那草木就变得更深邃了,此言极是。    
    太太说:“女人要求高,是针对那种物质关系的男人。女人对她所爱的人,其实要求最低,她只要一种安全感。”     
    我又朝后面看了看。    
    男人之所以时刻没有安全感,就是为了让女人时刻有安全感。    
    太太说:“你鬼头鬼脑看什么?”    
    “你看看我脖子后有没有虫子。”    
    太太在我脖子后拍了拍,说:“没有,什么都没有。”    
    我和她继续走。    
    她又说:“咱把儿子接回来吧?”    
    “唔。”    
    “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我根本没听见太太说什么,我又听见了那脚步声,比刚才还轻,像梦一样。    
    我猛地一回头,果然看见了一个人———是那个保安j。蓝色制服,红帽子,红肩章,红腰带。    
    这次他没有躲避,他慢悠悠地走在我们的后面,眼睛看着我。    
    我怀疑我没回头的时候,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我太太的腿。她穿着一个大裤衩,露出两条白皙的长腿。她的腿很美,连我都想看。    
    太太好像察觉了什么,也回过头来。她看了那个保安一眼,又把头转过来,继续说:“儿子去他奶奶家有半年了吧?都把我想死了。你不想吗?”    
    我没有心情谈思念。我有些愤怒,但是我说不出口———他是保安,他在巡查,这是他的工作。    
    


第二章地下(1)

    这天半夜,我被什么声音弄醒了。    
    仔细听,不是蟋蟀,也不是青蛙,好像是猫的叫声。    
    猫是抓老鼠的。    
    老鼠在夜里出现,它没有脚步声,也不咳嗽。    
    它偷粮食,咬衣物,还钻进人的被窝里吓人。你感到被窝里有个毛烘烘的东西,很凉,很滑,你一抓,只摸到一根长长的尾巴,就什么都没有了……    
    由此,我们可以断定,老鼠是阴坏的东西。    
    我们看不见它,因为它总是出现在我们梦的外面。那时候,我们是虚幻的,它却是真实的。    
    它跑得像220伏电一样快。人类的速度远远没有它快,于是它胜利了。它不绝种就是胜利了。    
    那么猫就是绝好的东西了。我们都不强大,我们都依赖正义。赞美就是依赖。    
    既然猫是好动物,那为什么很多人都害怕猫?是怕它的眼睛吗?———猫即使眯缝着眼睛晒太阳,也处于备战状态。那双眼睛确实有点邪恶,可老鼠更邪恶,以毒攻毒啊。    
    是怕它的爪子吗?猫的爪子确实有血腥气,可那是武器,任何的武器都不善良。    
    我觉得,大家怕猫,是因为它半夜的叫声。    
    一个人突然发出某种动物的叫声,那不可怕;假如某种动物突然发出人的叫声,那就可怕了。    
    那猫叫太像小孩哭了。    
    我竖起耳朵听。刮风了,我听不太清楚。    
    太太熟睡着。外面没有月亮,她隐在黑暗中,我看不见她的睡态,只能听见她轻微的鼾声和偶尔的磨牙声。    
    我越来越觉得那声音不对头———其实,那是小孩的哭声,不过是很像猫叫。我哆嗦起来,怎么都止不住。    
    ———刚才是谁说人发出动物的声音不可怕了?    
    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叫醒太太的,我不想让她看见我哆嗦。    
    我披衣起床,站到卧室的窗前,那哭声好像不在这个方向。我蹑手蹑脚地走出卧室,想到另外的房间听听。    
    我家的客厅很大,只有臃肿的沙发和瘦小的茶几,显得有点空荡荡。新买的那个饮水机立在客厅一角,模模糊糊地看着我。    
    灯一关掉,我就觉得那个饮水机在看我。    
    我很疑惑,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它比我粗一点,矮一点。它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嘴,它只不过是一台南方某厂生产的机器,有凉水,有热水,供主人随时选择……    
    我三十五虚岁了。    
    过去,我总是不成熟地说,我已经成熟了。而现在我不再说。这个年龄的眼睛像X射线,看穿了红尘一切———已经看到了人的骨头,那还有什么隐秘吗?没隐秘,那还有什么可怕吗?其实,人心不叵测,美好看得一清二楚,险恶也看得一清二楚,就那样子了。这时候,人不可怕了,我突然对那个饮水机充满了恐惧。    
    这是人类精神对物质的恐惧。    
    我觉得,它才是真正的叵测。    
    我不看它,穿过客厅,走进书房,伏在窗子上听,那声音好像又跑到了另一个方向。    
    我立即来到儿童房,还不对。    
    我又来到通向小院的落地门前,风从门缝挤进来,像口哨。这时候,那哭声似乎更远了,断断续续。    
    我甚至检查了卫生间和厨房。    
    最后,我走过那个饮水机,回到卧室。当我刚轻轻推开卧室的门,突然听到一声刺耳的尖叫———是太太。    
    “是我。”    
    “你吓死我了!”    
    “你也把我吓了一跳。”    
    “你有没有听见……”    
    “听见了。”    
    她一下就抱紧了我:“我怕……”    
    “可能是猫。”    
    “我听不像猫。”    
    “那能是什么?”    
    “我哪知道……”    
    我搂着太太,继续听那古怪的哭声。天明还很遥远。    
    那声音越来越飘渺了,或者说风越来越大了。我希望那哭声越来越近,它如果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消失了,我的心放在哪?    
    那声音不管你把心放在哪,哪怕你天天拿在手里去上班———它渐渐消隐了。    
    太太小声说:“没有了?”    
    我说:“没有了。”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    
    住宅区的人还是很少,到了晚上,一幢楼房没有几个窗子亮灯。    
    甬道上,还有人领孩子蹒跚学步,还有人牵着宠物狗溜达。    
    两旁的草坪一直没有长高,因为工人不停地用割草机给它剃头。那些工人的表情总是恶狠狠的。其实没有人欠他们的钱,反而是他们欠着别人的钱。    
    喷泉还在没完没了地喷。我感到,那好像是一种排泄。    
    前面我提到的那两只鸟,经常落在我家的木栅栏上,咯咯叫。我一直不知道它们是不是鸟,因为它们长得太大了,都有点像鸡了———或者说,经常有两只鸡落在我家的木栅栏上。    
    还是没有人知道我住在这里,也没有人知道我这个新居的电话。我忽然感到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至此,我坚持认为窗子上没有安铁栏杆是正确的,这样,所有的窗子都是逃路,否则,房子就成了笼子。我不认为防盗门可以阻挡一切。    
    一天半夜,又刮风了。那哭声又出现了,好像是被风刮来的。    
    当时,太太睡着了。    
    我没睡。我说过,我时刻没有安全感,就是为了让她时刻有安全感。她在梦中抱着我。这天夜里有月亮,我看见她睡得一点都不安详,皱着眉。    
    那声音断断续续地飘过来。    
    我轻轻推开太太,轻轻下了床,轻轻开了门,轻轻来到外面。    
    风朝我扑过来,我全身一下就冷透了。


第二章地下(2)

    我分辨着那声音的来源,可是它忽东忽西,忽南忽北,一点都不固定。最后,我甚至觉得它来自地下。    
    我有点慌张了,它在水泥地面之下?    
    我观察了一下四周,眼睛盯住了旁边的一个黑糊糊的门洞,从那个门洞走进去,是一条长长的坡道,顺着它可以走进地下室———那是自行车停放处,没有人看管。    
    那地下室其实就在我家的下面。    
    王爷花园离市中心很远,房主大多有轿车,自行车寥寥无几。在这里,它们的功能是锻炼身体,并不是交通工具———因此,地下室就显得很空旷。    
    我对地下室有一种本能的排斥,可能全中国的人都这样。一走进地下室,我就会想到坟墓,因为它没有窗户。    
    我喜欢高处,哪怕风大一些。    
    但是,太高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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