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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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面人-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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员库龙也想为东德干!这种情况即使是在云诡波诡的谍报这一行里也不多见。
  库龙是条大鱼。他在反谍报机构的心脏部门工作,深受上级信任。打入这种要
害部门是每个谍报机构梦寐以求的事。倘若可以把库龙拉过来,就可以掌握西德对
我方谍报活动的了解程度,并据此改进我方的防范措施。这好比是破坏了西德反谍
报机构的中枢免疫系统,堪称成就之最。但在一个充斥着双重间谍和三重间谍的世
界里,我们必须确保,库龙投上门来这一举动本身不是一个圈套。
  事先约好的时间一到,库龙分秒不差地按密码号码拨通了给我们的电话。我们
跟他见了面,并派人从房顶上偷偷录下整个会面的情景。如果日后发现这是西德人
精心设置的圈套,我们可以拿出库龙先找到我们的证据。库龙与莫伊茨海姆打交道
时化名克卢格(德语里意为“机灵鬼”)。名如其人,库龙不愧是条老狐狸。
  时隔不久他转告我们,说不想操之过急。随后沉寂了一段时间。直到1982年,
他才同意在维也纳与我们见面。以后每次与他联系均使用最初他寄来的那张钞票上
的数码.只不过重新排列组合一下而已。考虑到他是西德情报局里的高级官员,我
们把与他联络的风险减少到最小程度。每次他想找我们时,可以使用几个电话号码
中的一个。通过收听短波广播,他记下一串串密码数字,然后再从中对出钞票上的
数码。任何其他人几乎不可能破译这套联络办法。虽然库龙已同意接头,那个周末
我仍然坐卧不安,等待来自维也纳的消息。库龙迈出与我们合作的最后几步之前,
仍不能排除这是一场阴谋。我们为这次会面做了精心的安排。第9处副处长(该处的
工作包括分析西德反谍报机构的活动)卡尔·格罗俾曼带一位年轻助手去奥地利。
与此同时,又分出一支人马,由9处的第二把手内尔斯带一位充当联络员的下级官员
去维也纳,暗中观察这场交易。相比之下,描写维也纳扑朔迷离的间谍世界的著名
小说《第三个人》里的情节简直不算什么。
  会面地点定在维也纳的舍恩布鲁恩公园的入口处。哈布斯堡王朝时期,这里曾
演出过一幕幕的阴谋与爱情。我们的人分头来到公园。每个人都仔细观察了四周,
确保没有受到监视。格罗斯曼在公园对面的一家咖啡馆落了座。
  约好的时间刚到,体格健壮,身板笔直的库龙跃入了他的眼帘。与此同时,内
尔斯也走向公园大门。这两个来自敌对谍报机构的陌生人擦肩而过时彼此热情打招
呼,好像是一对老熟人似的,随后消失在皇宫的花园中。看到自己的猎物安全抵达,
格罗斯曼钻进一辆出租车,赶到约会地点与库龙和那个联络员会合。三个人来到一
家僻静的餐馆。库龙坐定后,绷紧的神经开始放松。
  他向我们的人诉说了自己的不得志,对自己的叛变行为丝毫不感到难为情。像
他这样自觉怀才不遇的人,任何政府部门里都可以找到。库龙出身贫寒,没有上过
大学,在西德情报局里温到这个地步完全凭个人的勤奋。所有的同事对他的出色业
绩都很钦佩。然而没有大学学历意味着失去了进一步晋升的机会。靠这份48000马克
(当时约合25000美元)的年薪可以过得相当不错,但决谈不上奢华。他深知,现在
挣的这份工资已经到头了,以后不可能再涨。
  “这件事折磨了我很久,”他说。“谁都知道我工作出色。可我在事业上却不
会有任何新的发展。”稍顿,又不无怨文地轻声说:“西德自称这里人人享有自由
和发挥自己聪明才智的平等机会。我不这么认为。甭管我工作多玩命,到头来仍是
个卖苦力的。而有的人本事虽不大,靠老子的钱读完大学后一来到情报局马上前途
似锦,不管干好还是干坏。我实在受够了。”
  库龙最关心的是他的4个儿子将来是否上得起大学,因为他出不起政府奖学金外
的那部分学费。德国统一后,他的叛变随之曝光。西德新闻界把他描绘成一个有着
魔鬼般冷酷和贪婪的间谍。我对他叛变的动机持不同看法。我认为,他决定为我们
当间谍的举动说明他深谙资本主义社会金钱至上的真谛,并且肆无忌惮地去追求金
钱,不惜把其他一切置于脑后。看到周围那些春风得意的达官贵人凭借金钱升官发
财,他选择了在他熟悉的推一市场上出卖他的知识。
  有些叛徒会有一种一仆二主的幻觉,觉得从敌国领取报酬的同时仍在为自己的
国家工作。至少他们自己内心是这样想。然而库龙与我们见面时,已完全丧失了自
己是西德情报局一员的感觉。日后法院传他在审判我的案中作证时,他告诉法官,
他对酉德情报局除了恨以外,再没有任何留恋。像他这样死心塌地投靠敌国并同意
留在原单位的鼹鼠是每个谍报首脑梦寐以求的事。这种事不常发生。然而一旦遇到
这样的人,多破费点也值得。大多数主动找到敌国,要求当鼹鼠的人只想干上不长
的一段时间,然后像施蒂勒那样以此为资本叛逃到敌国。
  我能想到的推…一个可以与库龙比美的人就是艾姆斯。后者向克格勃泄露的机
密同样丰富。艾姆斯心理上与库龙有一个重要的共同之处:他在中央情报局里也感
到怀才不遇,觉得自己大材小用。两人都贪图金钱和享受,认为自己的工作没有得
到应有的报酬。他们对自己情报局的情况了如指掌,知道如果谈交易时谨慎小心,
会受到敌国谍报机构的严密保护。
  库龙成了我们的超级鼹鼠。须知,此人平时干的正是把东德和苏联的间谍变成
为西德做事的双重间谍。现在他愿意向我们出卖这方面的情报。不错,他开的价码
是不低,而且要求把钱直接汇到第三国银行的一个匿名账户里。可他对我们具有巨
大的潜在价值。库龙不愧是一名间谍高手,谈交易时还要求加上几条“例外条款”,
如同好莱坞的电影明星谈判拍一部电影的交易一样。同时还要我们保证,不逮捕他
告发的双重间谍。这并不表明他为人特别慈悲。库龙深知,这些双重间谍如果接二
连三地遭到逮捕,迟早会使人对科隆的反谍报机构产生怀疑。我答应了这一要求。
  这一巨大收获令我们兴奋不已,于是给他起了个化名,叫施塔尔(也是明星的
意思)。库龙的真实身份属于绝密。我们从来不提他的真名,哪怕是在我自己的绝
对安全的办公室里也是一样。维也纳那次会面后,我们又先后在奥地利、西班牙、
意大利和突尼斯与他接头。库龙将叛变西德情报局的东德间谍的名字告诉了我们。
  库龙和我选择见面的地点极其谨慎。每次接头都在人们一般消闲度假的地方。
  下一步是答应库龙提出的条件。库龙坚持这笔交易要得到我的亲自认可。我报
请米尔克批准支付这笔钱之前,想先见见此人。我们给了他一本德意志民主共和国
的外交护照,派了一架飞机把他从维也纳经捷克的布拉迪斯拉发接到德累斯顿。我
的女婿贝恩德在机场接上他,开车送他到我们在乡间的一处秘密地点。库龙属于那
种可以很快适应环境的人,哪怕是敌国的隐蔽据点。我们以典型的德国人方式谈成
了一笔精确的金钱交易。他退休后,甚至还可以领取一笔养老金。付给他的工资相
当于东德情报局内的一名上校。当天,他即告诉我,我们手下的两个人,加劳和他
的妻子格林德已叛变西德。这对夫妇在西德为我们当联络员,负责向东德间谍传递
情报。
  加劳把他知道的东德间谍姓名告诉了西德反谍报机构。为了不暴露加劳的双重
间谍身份,西德并不逮捕这些人,而是监视这些特务在干些什么,见了哪些人。被
监视的人暂时并没有什么危险。如今有了库龙,西德谍报机构的一举一动尽在我们
掌握之中。
  正事谈完后,我们为库龙举行了晚宴。国家安全部里经过严格审查的服务员在
一旁伺候。库龙讲了一些笑话。我请他看了几部东德的风光纪录片,并表示希望今
后能在东德经常见到他。库龙提到上司蒂德格时,这个名字留在了我的记忆里。
“以前他的脑子还是蛮好使的,”他开玩笑说。“他是个挣俩花仨的人,没有酒就
活不了。”当时我在脑子里记下了这个细节,以备以后用,哪里会想到贪图享受的
蒂德格有一天也会自动送上门来。
  被库龙这样的人出卖的间谍和鼹鼠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呢?就我所知,东西德的
谍报机构都没有出于报复或防止情报泄露的目的下手干掉哪个人。然而双方都无法
否认他们使用过勒索或腐蚀的手段。例如,为了胁迫莫伊茨海姆当双重间谍,西德
方面冷酷地让他在长期坐狱和叛变之间做出选择。换了我们,十之八九也会这么做。
  50年代以后,东德不再判处间谍死刑,叛变的东德谍报官员除外。对我们来说,
把西德的重要间谍关起来更有价值,以后待时机成熟时可以用这批间谍换回关押在
西德的我方间谍。只有背叛祖国的谍报官员才受到最严厉的惩罚,如科技部的特斯
克。1981年,他把部里的文件藏在家里洗衣机的事败露。他原来计划携带这批文件
叛逃到西德,以此作为卖国求荣的礼物。
  1981年,特斯克被处决。他是东德政权下处决的最后一名犯人,从而为历史加
了一个悲剧的脚注。下令处决特斯克的原因至今对我仍是一个谜。人们常指责我这
个外国情报局局长置特斯克于死地,或至少没能救他一命。我对他的死是否感到有
责任?坦率地说,我必须区分各种责任的大小轻重。
  特斯克企图叛逃的事败露后,反谍报处与审讯处联手将他逮捕。这两个处均归
米尔克管。像所有被东德抓获的间谍一样,他被送上不公开审理的军事法庭。军事
法庭的这一性质令他的处境极为不利。案子到了这一步已不归我们管。不过80年代
初时,根据刑法应判死刑的犯有重大叛变罪的人常常被减免为无期徒刑。我知道特
斯克的下场不会太妙,可没觉得他一定会死。更奇怪的是,他的死刑是1981年6月在
莱比锡的一家监狱里执行的,事先没作任何声张。处决的方式仿照苏联人的做法,
趁他不备朝后脖颈开了一枪。处死特斯克很难说是为了杀一儆百,因为连我们情报
局的人都不知情。我觉得这反映了东德走向没落时思维不清的状态。
  一年前,1980年,东德军事谍报机构里的一名海军上尉扎尔科佐夫斯基向西德
人出卖了几个潜伏在西德的东德间谍。米尔克听说后暴跳如雷。1982年,在一次我
和其他高级官员参加的会议上,他提出要严厉惩办投敌分子。“(东德建国)32年
后,再出现这类事件是不能允许的。在这个问题上大家的认识完全一致。我们中间
也会出现败类狗杂种。如果我知道是谁的话,会让他一辈子不得再次为害!”
  米尔克这番话表明,他对司法机关宽大处理叛逃人员极为不满。名义上法院独
立审理这类案子。但在涉及某个具体案子时,上面是可以施加影响的。特斯克被处
决也许就是上面的旨意。此案还有一处令我费解。根据东德的法律,只有证明特斯
克确实有投敌行为时才能处决他。这方面甚至还有一个先例。一个叫特伦的官员准
备叛逃时被抓获。法院驳回了检察官提出的判他死刑或无期徒刑的要求,理由是虽
然被告有明显的叛逃意图,却没有实际的叛逃行为。因此,即使根据东德的严厉刑
法,处决特斯克也是非法的。
  有人指控我对特斯克的死负有直接的责任。我不能接受这种说法。但我必须承
认,面对一个过于依附于政府并受其操纵的司法制度,我沉默得太久了些。每一位
东德的谍报官员都懂得,叛逃的下场很可能是死刑。他们当初参加工作时自己曾宣
过誓:“如果日后我违背了这一庄严的诺言,甘愿受到共和国法律的严厉制裁和人
民的唾弃。”直到1987年东德才废除了死刑。
  和平时期处死间谍其实是没有道理的。我经历过的叛逃事件中既有东德人员,
也有西德人员。今天仔细想一想,觉得死刑起不了什么威慑作用。一个人投敌的动
机很复杂,通常还掺杂了本人的一种自信或自以为是的心理,觉得自己可以瞒天过
海。
  至于臭名昭著的“湿活儿”,即谍报这一行内秘密处决的做法,这种事的确有
过,而且今天也照样有。我在这里…一举出在中央情报局手下失踪的人的例子无异
于引火烧身,反会被人倒咬一口,指责我如何隐瞒苏联谍报机构的多次不法行为。
50年代时期,保加利亚和波兰的谍报机构素有冷面杀手之称。东德的反谍报机构在
这方面也不干净。这里我要再次说明一下,流传甚广的绑架处死叛逃人员的事件其
实多半是绑架时强力安眠药用多了的结果,而不是蓄意谋杀。
  可以说,杀害叛逃人员是虚弱而不是强大的表现。对于这种水平极低的勾当,
我不屑一顾。间谍小说里绘声绘色描写的湿活儿其实是一种很笨的办法。相比之下,
我们对莫伊茨海姆这样人的利用要高明实惠得多了。先把他当作双重间谍,以后又
变成三重间谍,从而得到最佳结果。我们的过失在于利用了人性的弱点和贪婪。然
而这样做的并非东德谍报机构一家。
  库龙为我们干事非常认真,常常在合同规定以外的事上帮助我们。鉴于他的价
值极高,我特别做出安排,无论白天黑夜他都可以通过一个专用电话号码找到我们。
遇有紧急情况时,他可以随时通风报信。库龙在西德反谍报机构里深受信任,可以
接触到西德策反东德特务的大部分机密。通常他先不哼不哈,静以待观,等西德方
面得手后再通知我们。过早地打草惊蛇会引起西德的疑心,于他于我们都没有好处。
  只有一次例外。几十年来,我们在波恩的基督教民主联盟里科尔的党
有一名间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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