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时代的终结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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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时代的终结战争-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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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晋鄙作为有经验的老将,不会交出兵权的,侯嬴已经预见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派了杀猪匠“朱亥”拎着大锤随行前往。那我们就奇怪了,反正都要锤死晋鄙,何必又盗窃虎符呢?这不是脱了什么什么,白费事吗?
  盗窃公物,无论如何,是一种罪恶,作为名人,信陵君这么做会起到不好的榜样作用,促使民众纷纷效仿,破坏国法。侯赢公然指使信陵君盗窃公物,又残酷杀害国家宿将,这么大的罪过,魏大王能饶的了他吗?即使刺客他不自杀,也很难再活几天了。只可怜晋鄙一辈子对国家忠心耿耿,却落得如此下场。  
邯郸之难五 
  下面我们把目光移动到邯郸城。邯郸有两个城,呈犄角状互相依靠。一个叫“大北城”,一个叫“宫城”,前者是平民住,后者是贵族老爷住。这大约就是王晓波所说的“uptown”与“downtown”吧。 
  面对固若金汤的百年邯郸城,靠用戈戟轻武器去攻打它,无异于拿几十把锄头殴打一辆坦克。郑安平命令士兵“蚁附之”,就是像蚂蚁那样往城上爬——当然要借助云梯。这种要死的活由“险队”完成,就是不要命的人组成的队:十八人一队,登城突击。如果你畏死不上,临阵脱逃,事后将在千人大会上被车裂;上级敢包庇你,或者为你求情,将被刺面、割鼻。当然,如果你突入城中,按照秦国法律,全队每人授爵一级。如果你在作战中死了,这爵就交给你家中一人继承。
  看见秦军不要命的“险队”开始登城了,赵军则使用了一些新式装备:悬脾、累答。悬脾类似现在高楼大厦上擦玻璃的那种小筐,中有士兵,顺着城墙吊放,从侧面刺杀爬城敌军。敌人俩手都在爬城没法还击,只好忍者被人扎。好在城下有人掩护,纷纷往城上射击飞箭。而“累答”就是软幕,涂上泥浆,悬挂在城墙前面充当廉价的盾牌,抵挡从下边射来的飞箭。不涂泥浆的可以点燃后覆盖城下敌军,去烧他们。
  看得出来,攻城是及其艰苦,是孙武所说的“下之下者也”。推倒的云梯,撞碎的木驴,缺胳膊少腿的甲士,东摊西撒在城下战场上,像幼儿班玩散架了的玩具。与玩具不同的是,身上冒着湿乎乎的血。据《墨子》一书的论证,四千人布置在一公里长的城墙上,可以抵御住十万人的进攻。攻城一方的牺牲,可以是守方的十倍不止。正是因为攻方的伤亡会非常大,所以出于恼怒,往往会在胜利后屠城。不管怎么样,墨子先生善于守城啊,墨守成规这个词,就是给他的。
  长平之战之后哀愤两集的赵军,凭借着邯郸坚城,竟坚持防守了长达二十四个月以上。最后,郑安平发现自己的身后出现赵国的援军:魏国战士八万在信陵君魏无忌的率领下,楚军数万在景阳的率领下,从后边掩杀过来了。
  关于楚军的主将景阳,楚考烈王在派遣之前,曾有人提反对意见。这人讲了一个惊弓
  之鸟的故事,说景仰是秦军手下败将,见了秦军就爪软,不能再用了。但似乎景阳还是被派出来了。
  魏楚联军翻江倒海地杀来,战局发生逆转。秦军力量单孤,腹背守敌,郑安平力战不支,兵败如山倒,只好率众两万人向城上的赵军投降。赵孝成王于是封他为武阳君,三年后悒郁而死。而 “王铁汉”王龁的部卒,也在魏楚联军夹击下溃退。王龁带领其中一部分向友军张唐靠拢。张唐是干什么的呢?原来,秦昭王看见魏军有北上救赵之意以后,就命张唐包抄魏军后路,对魏军发动牵制性进攻,以缓和邯郸秦军所受的压力。王龁加入张唐以后,两人联手攻下了魏军后路的重镇河南安阳。
  王龁的另一部分部卒,向西跃过太行山往山西的汾河岸边撤退。魏楚联军发挥连续作战精神,穷追不舍。在汾河东岸,秦军反身进攻,斩魏军首级六千。而魏楚联军并不示弱,血脉喷张,随即又将秦军击溃。秦军在仓惶渡河之中,流死两万人。
  这时候已是公元前257年的寒冬,战士武器上的长缨,被鲜血喂得更红。长缨是丝线或兽毛制作的,当武器刺中敌体时,可以阻住敌人的血,不至于顺着武器柄向外流淌,使柄变得湿滑而难以把握。当然,柄上加缨,也可以更加威风、有气派。
  魏楚联军在寒冷的空气中握着红缨长戟,渡过汾河,攻打汾城。汾城现在叫做临汾,是秦国在山西西缘的河东郡的郡治(就是省会的意思)。收城的地方官正是河东郡太守王稽。王稽也是当年范雎的救命恩人,作为报答,范雎叫他在此为官。但是王稽没打过仗,害怕汾城失守,于是跟攻城的魏楚联军眉来眼去,所谓“与诸侯通”。后来,他因此罪被杀,一并连累了范雎。  
邯郸之难六 
  前线战事节节吃紧,消息传到咸阳,武安君白起忧心忡忡或者得意洋洋地对门客说:“大王不听臣计,今如何!”意思是,现在怎么样!被我说对了吧。
  秦昭王闻言大恼道:“这个混蛋竟敢对我的失利幸灾乐祸,全无一点爱国情操!”他和范睢商量了一下,就亲自去武安君家,逼其上阵指挥。秦昭王说:“君虽然病着,但请强起为寡人卧而将之。”意思是,你给我卧在担架上,去前线指挥!
  白起一看秦昭王是急了,自己也很激动,伏地顿首连连,说:“臣知道,去的话,虽然无功,也能够免死;不去的话,免不掉要因为抗旨而掉脑袋。但我更希望大王听听我的话:大王如果真能放过赵国一把,休养秦国的士民,安抚那些心怀恐惧的诸侯,讨伐那些骄慢的国家,树立自己在列国中的威信,以令诸侯,天下可定。如果您一定要打赵国,臣宁伏受重诛而死,不忍为辱军的败将,愿大王查之!”
  咦,白疯子晚年成了和平主义者。从这段话中看得出,白起对秦昭王的战略意图理解不清,他似乎想要秦昭王向齐桓公、晋文公这些春秋五霸学习,仁威并用,以令诸侯,天下可定,作一方霸主。实际上,秦昭王的战略目标远远超出了霸主的层次,白起理解不到这一点,或者接收不了这一点,所以和秦昭王在大政方阵上,发生严重冲突。
  秦昭王看见白起连连磕头,但死活就是不肯离开家门一步,年过花甲的老秦昭王被气得直哆嗦。他和范雎一合计,当天就有下达诏书,革去武安君白起的所有爵位和官位,降为普通士兵(一级爵位都不到),并往甘肃大西北搬家,相当于流放。白起似乎真的病了,三个月不能起床,于是秦昭王令他在咸阳再呆上三个月。
  最后,公元前257年的冬天,白起的病好一些了,在家里胡乱收拾了些行李,就无奈地离开咸阳上路了。街上的市民都知道这是被免职的武安君,纷纷驻足观看,很多人还发出了愤慨的感叹。白起没精打采地出了咸阳西门,走了十里,到了杜邮(这是官道上的一个驿站),就见身后有几辆战车飞来。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当年的几员副将:司马梗等人。白起与老部下相见,感慨万千,执手而泣。此时大雪纷飞,风割如刀,司马梗等人就请白起在驿站稍坐,喝些热酒御寒。
  早有人将情况报知范睢,他连忙与秦昭王讨论。秦昭王或者范雎在讨论中说道:“白起虽然奉旨离走,但样子好像还不大服气,现在正和部将坐在杜邮亭中发牢骚,不知具体谈些什么。”
  秦昭王知道白起能量很大,如果心有不服,对国家不利,于是派人捧着宝剑去追白起。
  白起正在和部将饮酒,正喝到兴头时,突然闯入几名全副武装的官员来,对他们高声宣旨:“白起怨望朝廷,阴谋不轨,欲为大逆。寡人念其往日有功,不忍加刑,现赐剑一口,便可自裁!”部将闻旨,全都目瞪口呆。
  白起愕然良久,方才缓过神来,拔剑在手,迷惑地盯着使者问道:“我究竟犯有何罪,而落得如此下场?”面对此情此景,使者们也都不禁低头落泪,无言以对。
  又过了许久,白起忽然缓缓地自言自语道:“没错,我本来就该死。长平之战,赵军数十万大军投降,我为保险起见,用卑鄙的手段活埋了他们,足以为死罪了!”于是把宝剑往颈上一抹,就这样永远地告别了身边的形影不离的武器,也同时带走了令人叹为观止的军事才华。
  部将伏尸大哭一场。史书说:“白起死而非其罪,秦人尽怜之,乡邑皆每年按期祭祀他的亡灵。”
  潇水曰:秦昭王一生所作的事情就是与六国鏖战,晚年他最大的愿望应该就是吞并六国。这本来是有可能实现的,关键点就在于灭赵。只要攻下邯郸,赵就灭了。赵灭了,天下也就土崩瓦解了,一统归秦了。然而,当邯郸被困的两年多漫长时间里,战神白起却偏偏称病不出,粉碎了秦昭王的统一计划。秦昭王功败垂成,愤怒是可想而知的。于是他在损兵折将时刻,迁怒白起,把白起杀了,也不足奇怪。
  秦昭王最大的败笔,就是没有协调好范雎和白起之间的关系。从前,范雎和白起和衷共事:范雎献反间计于后方,白起竭忠尽力于前线,终于获得长平大捷。可惜,范雎随后嫉妒白起战功,从此互不相能:范雎要攻邯郸,白起就是不从。俩人如果能够学习廉颇、蔺相如精神,在秦国搞一个“将相和”,携起手来,一起谋思苦想,不愁邯郸不破。一统华夏的梦想,在秦昭王晚年,不愁不能实现。可惜,历史不能假设,中国统一的事情,被推迟了三十年,更多的战士的头颅,还要在随后的三十年里抛洒。
  潇水又曰:白起,早年起身贫寒,出于行伍,祖上据说是秦穆公时代的常败将军白乙丙(蹇叔的儿子,参加过城濮之战踢球的)。白起从最低级的武官开始作起,一生戎马而战,终于东破三晋,南摧荆楚,威服燕齐,力震胡夷,终身大小70余战,没有败绩,前后陷城七十多座,一生共歼灭六国军队约一百万,杀伤之多,冠于中外历史,占秦军百余年斩首总数二分之一强。六国闻白起之名而胆寒。白起的战功,不唯远远超越姜子牙、吴起等人,即便是放到两千多年后的近代,也罕有其匹。
  然而白起心地过于残忍,其兵锋所向,无不尸骸满路,十室九空。当然,这和秦国以斩首为功、鼓励杀伤的战略总思想有关。到了长平之战,更是惨绝人寰,一日之内,白起竟然活埋当时全球壮年男性人口的二百分之一,天地动容,鬼神变色。遂使六国人民的眼中,秦军被冠以了“暴”的形容词。众所周知,秦国的政治制度明显优越领先于腐朽的六国贵族政治,秦国来统一六国势在必行,但是“暴”这个字眼狠狠打了秦国的折扣。邯郸人民被围两年誓死不降,就是因为对秦军的“暴”且怒且惧。白起可谓巧于战而拙于胜。公元前三世纪的上叶,伴随着白起的一生,也因此成为中国历史上空前惨烈的半个世纪。
  到了随后的吕不韦主掌秦国内政外务以后,开始修改军事杀戮这种偏激的作法。吕不韦到处鼓吹“义兵”,于是秦军斩首记录明显减少,而土地的扩张反而速度增加。这无疑是一种策略上的进步。可惜,后来秦始皇建国后滥用刑罚,遂使人们又把“秦”与“暴”这个字眼联系起来了。秦国空有领先的政治制度,但历史上前后两个时期“暴”的失误,使得它的统治终于不能稳固——列国人民记着这个旧的仇、新的怨,眼冒热血,总是伺机推翻秦的统治。秦国那代表着政治进步的、大有希望的华丽大厦,却因为这两个完全可以避免的洞,而倒塌了,亦是令人可惜的一件恨事也。
  如今,长平地区的谷口村——也叫杀谷,有一种烘烤的豆腐,叫做“白起肉”;还有一种豆腐渣,叫做“白起脑”,各大餐馆有吃。当地人吃着这种东西,泄着心头之恨,也向我们诉说着秦国在公元前三世纪上叶,统一六国的兼并战中,所犯下的军事上的策略性错误。  
邯郸之难七 
  蔡泽这家伙属于流亡无产者,但是胆识过人,他曾在大小诸侯游荡,一直却不能妥善就业。后来他遇上一个职业生涯咨询师(当时叫做算命的),说:“我的命相和职业生涯如何?”
  “您的相貌属于圣人的那一种——就是出奇地丑陋:塌鼻子、大脑袋、肩膀高耸、两膝弯曲(不适合进演艺圈,除非演判官),让我怎么说呢?这样奇特的丑貌,只能努力去当圣人好了(看来圣人都是当不了帅哥,才没办法改当圣人的)。”
  蔡泽关切地又问:“那我的职业生涯能有多少年呢?”
  算命的说:“四十三年。”
  “四十三年,如果我能四十三年整天吃细粮和大肥肉,荣享富贵,跃马疾趋,怀黄金之印(当时的官印不过钮扣大,可以像BP机一样放在怀里),结紫绶于腰(绶是系“BP机”的带子,挂在腰上,怕“BP机”——官印丢了),那也足矣!”
  于是他又雄心勃勃地去赵国发展,终于不同凡响:被赵国人又撵走了。他南下去了韩魏,由于穷,他的炊事活动只能在露天里进行,这时候中原战乱连绵,强盗和流民很多,把他做饭的釜(大肚小口有两耳)给抢走了,他也成了釜中的游鱼。
  蔡泽没有办法,饿着肚子冒着雨走。这个待业青年身后留下一串艰难的脚印,仿佛埋藏在五线谱里稀稀落落的黑色音符,他用弯曲的膝盖在雨地里移动着自己,悲哀地像一只动物。
  蔡泽胡乱走了一气,听说西边秦国那里出事了,于是他把方向调整向西。
  秦国是个法制严谨的地方,如果你是一个自由散漫的人,不适合去。弄不好就要被剃去头发、两鬂和胡须,去作修城墙的劳役。比如说给公家养牛,如果饲养不当,一年里十头死三头,养牛的人就有罪,罚款是一个盾。主管的官吏也要受罚,县丞和县令也有罪。即便牛不死也不行,还得多生:如果你喂养十头成年母牛,其中的六头不生小牛的话,你就有罪。如果随便杀牛,那罪就更大了。
  有一次,秦昭王闹病了,人民群众都很惦记他,有一个小区(叫做“里”)的居民就杀牛给神仙看,为秦昭王祈祷。群臣入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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