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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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恋-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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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雏子住院了。”他亲吻着我的颈子说。
  现在回想起来真有点滑稽。我惊吓地几乎停止呼吸,甚至发起抖来。为什么住院了呢?是受伤了吗?还是生病了?病情如何……这些都还没确认我就开始紧张,一定把信太郎弄得很慌乱。
  信太郎抽身说“小布”,向着我笑,回复到以往的他。“没事,我只是吓吓你。一点都不用担心。手术很顺利。”
  我一听到手术就陷入惊吓。想雏子或许会有生命危险。在上一个周末我和雏子见面,雏子一如往常,我们三人在忙完翻译的工作后吃着老妈做的乌龙面,在沙发上并排坐着看电视。雏子胃口很好,也喝了不少酒,看不出病态。
  “病得很严重吗?”我问。
  “我没有呢。”
  “老师,告诉我真相。”
  他以不能再诚实的脸眯起眼说:“真的。小布,不用担心。嗯。雏子只不过是得了盲肠炎。”
  综合信太郎的话,是那天晚上雏子的父亲二阶堂忠志,邀信太郎和雏子一起吃晚饭。出发到约定好的新宿某餐厅,一向好吃的雏子,那天很少见地居然没有食欲,到了傍晚还开始发烧。
  本来以为是感冒了,在与父亲共餐到一半时说很不舒服,想回家。但是连到停车场都没办法定到,她就痛苦得在路上动也不动。只好慌忙地叫救护车。到了新宿某家医院检查的结果是急性盲肠炎,马上动了手术。
  我说:“你得走了,马上到雏子那里去。”
  “不用。没有必要,刚刚护士叫我回家没关系,才到小布这儿来的。”
  “我不管。”我很坚持地说。即使是很普通的急性盲肠炎,我必须亲眼确定雏子还活得好好的,否则恐怕一夜都无法安睡。雏子不会死。我自己也觉得很傻,想像雏子会不会在我们不在的时候突然病情恶化,医生开始尝试让她起死回生。
  “好吧。”信太郎点头。我们走出房间,坐他的车到医院。
  我完全不记得雏子住在哪里医院。只记得不是很漂亮,而且觉得有点阴暗,是一家大型私人医院。在等待室有一片巨大的镜子一直延伸到天花板上。我一与信太郎进去,电灯正好熄灭。在变灰暗的镜子中,我记得我们两人的身影,就映出像两个并排的青白幽灵一样。
  雏子的病房在二楼。是单独的病房。看到安静地睡着的雏子时,我再也忍不住流出泪来,或许是意识到有人来,雏子张开眼。我跪在床边轻泣着。她用手摸我的头说:“笨蛋。小布,哭什么?我还活着呢。只不过是盲肠炎,一个礼拜就可以出院了。”
  “雏子,痛不痛?”
  “还好。”
  “现在呢?”
  “已经没事了。”
  “想要什么吗?”
  “想喝水。但他们不准,想好好喝一大杯。”
  干燥的嘴唇上带着笑意。雏子没多久又开始起来,因汗而黏湿的毛发,在颈部划出漂亮的形状。完全卸妆的雏子睡容苍白虚弱,让人惊讶她脸是这么地小,看起来那么纤细。我和信太郎有好一会儿守着雏子。有人敲房间的门,是老妈。她是来送雏子的随身用品。
  “让我来吧。”我妈很快地说,“今晚我在沙发上睡陪小姐。先生明天要起早,请回家休息吧。”
  “我也要在这里。”我一说出口信太郎就说:“小笨蛋,雏子到明天就会活蹦乱跳了,你不是要考试吗?快回家吧。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是我不好,还去通知你,让你担心。”
  我没有执意留下来的原因,是因为突然想起来在瓦斯炉上还烧着水呢。想一想真是滑稽,我几乎是哭着告诉信太郎摘不好家里会失火。
  信太郎看着手表。我和他从家里跑出来已经过了一个半钟头了,壶里的水在信太郎来家里时候已经剩下不多了,经过一个多钟头一定是烧干了。
  他把发抖的我拖出病房,往停车的地方拚命跑起来。在车里,我们没有交谈。信太郎开得很快,当然是超速,且几乎是闯红灯冲过十字路口。一到达中野的公寓,我从车里飞奔而出,跑上楼,打开门奔进房里。
  大概是出门时太匆忙了吧,我连瓦斯的开关都没关。但是蛮奇怪的,房里的电灯居然关掉了。在房间中我所看到的是瓦斯继续燃烧、在黑暗中飘浮的青烟,还有卷起来的被子里面有暗红的紫外线。
  没有引发火灾就这么了事。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真够幸运的。水壶被烧得焦黑,底部像是随时都会烧起来的整个发红。
  信太郎随后上楼来,把瓦斯关掉,然后打开窗。他提起放在瓦斯台上的水壶,把里面的水倒掉。倒水的时候水壶发出很恐惧的声响,并且飘出白烟。
  “今晚也真是够了。”信太郎站在屋于的中央,呆呆地笑着。从敞开着的窗户吹进了二月的凉风,从水壶飘出的烟就在室内旋转起来然后消失于窗外。
  他把我包在自己的大衣里面,轻轻摇着像在哄我一样。
  “还好,千钩一发。”
  “对不起,让你担心。”
  “真的。除了担心没别的。”
  “什么?”
  “没遇到你以前,只要担心雏子就好了。现在可不一样了,还得多担心一个人。”
  “我也一样。”我的脸紧贴着他的胸前声音微弱地说。
  “你也一样?”
  “对呀!我在没遇到老师和雏子前,只要管我自己的事就够了。但是现在……”
  “这么说来,你比较倒楣。”
  “对呀!”
  “一个人要担心两个人的份,真是太惨了。”
  我指起头。我很害怕,说不出是为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害怕。但是。我常常感觉,身体好像就这样会飞到哪里去一样。
  在电灯下信太郎的脸离我好近,看得出些许疲惫。他的脸在疲倦时看起来有透明感,肌肤变得很光滑的颜色。在失去紧张感后薄薄开着的嘴唇旁,有不适合他年龄的深刻皱纹。但是他是个美男子,在这世上还有比他更美更性感的脸庞吗?
  “再抱紧一点。”我小声说。
  他依着做了。“再紧一点。”我说。他又照着做了。我身体整个蜷缩在他的大衣里。自己都觉得变成像是一只浅咖啡色的兔子。
  信太郎抱着我。两个人就这么长黏在一起。把窗关了,拉上窗帘,关掉电灯。在他的大衣里,我被激情地爱抚着。
  从卷起来的电毯里冒出紫外线,把榻榻米照成红色。信太郎把我横摆在那红光中,身上穿着大衣就从上面把我整个包起来。
  每当我回想起来,那是我第二次和信太郎交欢就觉得不可置信。我在那时是个大学生,想天真地和信太郎反复地交欢。想要学雏子和异性接触时只有纯粹的肉体欲望。不只是对信太郎,我的理想是像雏子那样和异性往来。但现实上却行不通。
  虽然我是那样地对信太郎抱有性幻想,但是却不是那么真的想和他做爱。并不是我身体在性爱方面尚未成熟,恐怕即使我现在才遇到信太郎,我也会是一样的感受。
  越是肉体上和他的牵扯越深,我越是感到精神上和他相系。而在深感精神上的紧密相连以后,肉体上的必要就越来越稀薄。
  事实上,我是想置身于外地观看着信太郎和雏子贪婪地相互需要彼此的肉体。我一个人的时候常以想像那种光景为乐。我感到信太郎和雏子的行为,就象征着我自身的性以及快乐。或许一开始我就是异常,所以才会忘我地犯下那样可怕、那样可耻的罪。
  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那的确是任谁都会陷进去的爱情,但却不是健康的爱。透过片濑夫妇,我才得以一窥性的深渊,同时也打开了潜藏于自己内心深处的禁忌。以才二十岁的年纪,看了不该看的事,打开了不需要开的那一扇门,之后一脚踏进了无法回头的宿命中。开始勇往直前地走向那着魔的一瞬间。
  15
  在我升大四的时候,第一次看到了自分手以后就没再见过面的唐木俊夫。
  在大学正门的附近,正在演说的一群人中有唐木的身影。他既没有用扩音器喊话,也没有散发传单。只是戴着帽子一动不动地静坐在路上。在阳光中,以相当恐怖的脸色眺望来往的学生。没有察觉我向他走近。
  我开口说“好久不见”,唐木抬起头,不怎么惊讶地说“哦”。
  他原本就瘦的身体,现在瘦到让人不忍正视。脸色和唇色都不好。虽然是温暖的樱花季节,但他的嘴唇就在户外度过了冬夜一样毫无血色。不论是谁都一眼看得出他深为疾病所苦。但他似乎毫不在意。只有从帽子露出来的茂盛长发让人感到生机。
  “身体已经全好了吗?”
  虽然我心想,这人病得相当重,不可能是好好的……。我这么一问,他站起身。
  “真不可思议,我才在想搞不好会遇见你,果然你就出现了。
  他表现得相当亲切,一瞬间把我拉回从前的感觉。我们很自然地开始朝向挂满标语的校园走。背后晌起了“唐木”的声音。是一位在散发着传单的学生叫他。那是张我没看过的脸孔。唐木的朋友我大多见过,我想或许他不是这个大学的学生。唐木转过身,单是扬了扬手,什么都没说。
  “你还好吗?”
  我点点头。唐木拿出了一包挤扁的香烟。我们站着互相替对方点火。因为有风所以很难点得着。为了挡风,我用手围着火。我的手便轻触到他的,他的手冰冷地可怕。
  “我听说了好多有关你的传闻。都很奇怪。”
  “奇怪?”
  “有关你的病情。像是动了手术、没动手术呀这一类的。”
  “我只是被强迫住院,没有动手术。”
  “把病治好了吗?”
  “不知道。我不喜欢被软禁起来,骗过父母还有医生及护士,在半夜换了衣服就偷溜出医院。身上有些钱,就到了京都。一直待到今年二月。”
  “为什么是京都呢?”
  “我有一位朋友在那从事反对运动。”说到这,唐木看着我无力地笑,“我想你也清楚得很,我要做什么一定要当头。”
  “你脸色不太好。”
  他吐出一口烟点点头。“没有食欲。每天只以香烟和咖啡度日。食物连看也不想看。”
  我不知如何回答,只有保持沉默。“不用花钱正好。”他稍稍扬起嘴角说。
  然后唐木开始述说自己在进行的斗争。他用很沉重的口吻说,七O年的安保论争已经完全冷却下来。斗争的形态被迫转向打游击战的方向发展。
  武装斗争、左派革命、组织的肃清……他所使用的字眼,对我来说都像是遥远、像是另一世界说的话。过去我曾相信那世界是自己的依归。但是现在已变得相当遥远……
  我将抽完的香烟弄熄,问他现在住在哪里。他带点恶作剧地说:“我居无定所。”那一伙人来唤唐木。唐木对他说“我马上回去”然后转过来面向我。
  在校园内掀起一阵喧嚷,是不同于唐木那一伙的少数几个人开始抗议。路过的学生远远地观望,可以看到好几个人在宿舍的窗前窥视。
  他丝毫不受周围喧嚣所影响,用很正经的语气说:“能碰到你真好。”
  我点头。他也点头回应。
  他似乎想说些什么,或许只是出于我的多心。我想说保重身体,但是没有来得及说,他就低声说“我走了”,然后快步离去。本知为什么,他的背影看起来好像是透明的蝉翼,残留下寂寥的余音。
  在那以后一直到夏天去轻井泽片濑夫妇的别墅之前,有几件新的事发生。
  第一件就是到了五月,《玫瑰沙龙》的先前翻译宣告完成。记录译文的笔记合计有五大册。这五册从我手中移交给片濑信太郎。
  为了庆祝初步翻译的完成,我们三人到卡布其诺进餐。出版《玫瑰沙龙》的编辑也稍后加入了我们。是一位三十岁前后的男性编辑,我记得他叫佐川。没错。佐川已经完全将初稿读过一遍,对内容深感兴趣也颇为感动。
  佐川兴致盎然地说,这本书在某种程度上说很像现代的《FUNNYHILL》。我读这本书时,光联想着詹姆斯王朝的颓废戏剧,所以觉得佐川的看法很新鲜。
  《FUNNYHILL》有很长一段时间被定位为色情小说,而得不到文学作品的肯定。是在我进大学的那一年才被翻译成为平装本的。我记得年末回家准备过年时,在仙台市的书店发现这本书把它买下来。但不愿让人知道我买的是这本书,我记得一份完钱就马上把它塞进背包里。
  要是我来评论的话,我觉得贯穿在《玫瑰沙龙》中那种感官的气氛,不能说完全和它不一样。信太郎似乎也在许久以前就注意到这一点,只是不知道我已经读完了这本书。他向我使了个眼色说:“小布,你读了吗?”
  “读过了。”我说。
  “真了得。”他说。
  佐川说希望《玫瑰沙龙》能在明年初出版,向信太郎商量是不是能在十月脱稿。信太郎说初步的翻译就花了一年,将这一年份的稿子用五个月来完稿是不太可能的。一说完佐川就感到很可惜的样子说,那么明年的这个时候请一定要完成。信太郎似乎也是这么计划着。
  我们举杯预祝《玫瑰沙龙》能在明年顺利出版,期望这本前所未有的情色小说能够与世人见面。佐川接着寻问我对《玫瑰沙龙》的观感。
  他恐怕是期待我会用一堆很天真的形容词和赞美的话。我在紧张之余,装着很懂的样子,引用起詹姆斯王朝戏剧,与其说是发表感想,还不如说是解说一样。佐川看起来很惊讶。
  他说:“老师。”看着信太郎,“您的学生对英国的文学史很有研究。难怪您说是很重要的秘书。”
  “事实上她不是我的秘书。”信太郎带着笑意说,“也不只是个打工的学生。”
  “她是我和信太郎共同的爱人。”雏子用很慵懒的语气接着说。
  “就像是《玫瑰沙龙》一样。”信太郎说。
  我们三人互望,然后嘻嘻笑起来。那时佐川愕然的表情至今难忘。
  六月初,我伯父突然逝世。伯父生性嗜酒,在下大雨的晚上喝得酪酊大醉,在公园散步时突然心脏停止跳动。我得到通知后马上返回仙台。
  因为是突然死亡,必须解剖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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