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江洋无奈地耸耸肩膀，对马警官说：〃真不知道你给刘处长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他同意我浪费一上午的时间，来做些没营养的事。〃
马警官得意地笑了：〃我只给刘处长说，我无意间在警方内部网络里查了查江法医的名字，发现江法医的名字根本就没出现在网络中。我还没说完，刘处长就让我别再说了，让我尽管去找江法医协助工作。〃
江洋吃了一惊，眼前这貌不惊人的马警官，看来并不是什么善茬，居然向刘处长使出了要挟这一招。为什么他会如此有恃无恐？难道他有什么背景，能让刘处长不得不对他有所忌惮？
江洋不由得在心里对自己说，以后一定要小心防备马警官这个人！
马警官显然看出了江洋的想法，他笑嘻嘻地说：〃江法医，您也别生气。刘处长也是知道我的职业操守，所以才会同意让你来协助我。放心好了，虽然有时候我做事不是太循规蹈矩，常用些非常规手段进行查案，但我绝对是个好警察，也是个好人。〃
江洋瞪大了眼睛，盯着马警官。
他心想，这马警官或许还真不简单。或许真是因为他的能力极强，所以刘处长才让自己协助他的。
搞不好在医科大学里调查隋恩超突发脑溢血的原因，还真能调查出什么事来。
既然接了任务，那就得尽职。所以江洋让疲倦的杜单先行回家，而他则与马警官来到了神经内科，从值班医生那里要来了隋恩超的电子病历。
病历上显示，发病当天，隋恩超血液里的乳酸含量较高。血乳酸含量较高，通常是因为过度疲劳而造成的。隋恩超这么一个59岁的老人，平时在一清闲单位里任职，又有什么理由会导致这么高的血乳酸含量呢？隋小蝶说过，隋恩超是学校老年体育协会会员，难道他在发病当天的下午，曾经剧烈运动过？又抑或是在那被耽误的四个小时里，真与妻子争吵打斗过？所以才引起血乳酸偏高？
发病那天，甚至前几天，隋恩超究竟遭遇了什么事？
4
在医科大学里进行调查，江洋派来了自己的帮手司徒。
次日清晨，打扮光鲜的司徒来到了医科大学中。作为医药代表，他认识许多医科大学里的教师。他能言善道巧舌如簧，在餐厅里与年轻教师交谈，特别是女性年轻教师，更是他的长项。
第32节：第四章 矛与盾（6）
很快他就在舆情所附近的一家冷饮店里，和几位性格外向爱聊天的年轻女教师熟络起来，套出许多内情。
隋恩超虽是舆情所主任，看似一个无关轻重的角色，但他却一直醉心于学术研究中，让本来清闲的工作变得很是繁忙。数了数，挂在他名下的课题竟有30项之多，即使在全校范围内，这个数量也是名列前茅的。
他之所以这样拼命，是因为他只是副教授，一直想要提正高。不过，每次他报职称的时候，却总有人找他碴，卡着不向市里报。
卡他的那位，是学校主管行政的李松李主任。这位李某人，在课题上根本就没法和隋副教授相提并论，但仗着把持行政的管卡，自己反而早就提了正高。
〃这厮一个课题都没有，就混了本传记之类闲扯的书，也算是科研？〃说到这里的时候，在冷饮店里的女教师都露出了不屑的表情。
隋恩超与李松两人结怨很远，他们同在一所大学同个专业就读，毕业后又分到同一所大学里。李松一直工于人际关系学，行政方面爬得很快，但学术上却一无建树。而隋恩超从学校毕业后，更专注于学术研究，课题年年都有。
隋恩超主要的研究集中在药物学情报搜集和情报合法获取，是许多药品生产企业的指导论述，对民营企业指导性尤其大。
但在现实中，民营企业并不具有主流影响力，所以隋副教授的课题在社会上的影响并不大，官方没给他太大的回馈。他的课题，甚至有时候到了急需的时候，科研经费都得自己出。
但也有人说，是因为李松在背后做了太多手脚，才导致了如此结果。
半年前，学校舆情所突然莫名其妙归在了网络中心的行政管辖名下，而网络中心又归属于李松的管理之下。李松终于盼到了报复的那一天，于是他给了隋恩超最屈辱的待遇让隋恩超这位舆情所主任在学院门口和保安坐在一起，还美其名曰说舆情所就是为全校师生信息提供第一咨询。
所以按照李松的改革计划，舆情所就和咨询部合并在一起，隋恩超中午连个休息的地方都没有。
隋恩超年过半百的人，只好每天中午蜷在保安休息室旁的角落里蜷着。偶有年轻人从温暖舒服的休息室出来，看到隋副教授都会觉得自己不好意思。
最近几天，李松说为了体贴大家上班辛苦，每人都发了一张质量相当好的折叠床，外加一床温暖牌被子。但是隋副教授却什么都没得到，就连偶尔内急上个厕所，如果被李松看到了，准会在即日的全体大会上点名批评。
如果隋副教授被选上优秀之类的称号，铁定会被李松涮下来，理由却不公开。
由于李松总在大会上批评隋副教授，大家都以为隋副教授有很大的过错。老教师都心里有数，有时也和年轻人悄悄说说，年轻人听过就算，私下里骂骂李某人，但当面却也要跟着嘲笑隋副教授谁让李松主任正当政呢？
如此的恶势，隋副教授仍然顽强地以绝对的论文数量，再次在59岁高龄提出正高要求。这一次李松终于无法卡压了，因为那些论文数量只有隋恩超1／3的人都提了，再压隋副教授实在是说不过去。可就在报告刚打上去，即将要批下来的时候，隋副教授却出事了。
听了这么多的话，司徒脑海里泛起了一个名词：心理迫害。
这种导致高校教师精神病发作的案例，已经有了先例，不再是什么新鲜事。这个世界，并不像想象中那样阳光明媚。
记得医科大学以前有位姓郝的老师，就是在连续不断的心理迫害中心态失衡，最后一根稻草压倒了他的脊梁骨，在极度的狂躁失衡中失手掐死了自己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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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第四章 矛与盾（7）
如果没记错，老同学江洋现在就是租住了郝老师以前杀妻的那间凶宅。
司徒不禁心想，如果李松利用职务之便，进行学术排挤，外加人身侮辱、心理迫害，不动声色地致人死地于无形，这类新型犯罪是抓不住辫子的，也无法进行法律追究。
而隋副教授能以惊人的毅力在如此恶劣的人际环境中，依然坚持着学术研究，完全如此多的课题，可见是位宠辱不惊的学者。
在前几天里，一定发生了更为隐秘更为严重的人际陷害与压迫，才使得隋副教授夜半病危脑死亡，形同一具空壳。
司徒在医科大学里套情况的时候，江洋也没闲着。他和马灿勇在校园里找相关人员一个一个谈话，了解隋恩超的相关情况。
其实有没有江洋在场根本就没什么关系，无论是找舆情所谢副主任，还是和主管行政的李主任谈话，他们都不会谈论到任何医学名词。
所有人都把隋副教授描述成一个只知埋头做学问的迂腐老头，不通人情世故，但学问也没怎么做出来，还把职称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别看他名下挂的课题不少，但他研究的都是一些毫无意义的课题，和鲁迅笔下那个只知道研究〃茴字有几种写法〃的孔乙己没什么区别。隋恩超在学校里也没什么朋友，更不知道他到底最近在研究些什么。
总而言之一句话，没人拿隋恩超当一回事，他只是个无关轻重的小角色罢了。
做笔录的时候，江洋听得昏昏欲睡，好几次心思都神游到了脑外科的监护室里。他一直惦记着监护室里发生的奇怪事件，没心思再待在医科大学里。
马警官也不太认真，因为他明知对方说的都是一些偏颇之词，毫无用处。
问了几个人后，马警官就草草收兵，和江洋一起出了医科大学。江洋打了个哈欠，不满地说：〃真是浪费了一个上午！〃
马警官却微微一笑，说：〃那可不一定。〃
〃此话怎讲？〃
〃因为有你这位留洋法医博士与我一起来做笔录，人家隋小蝶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会认为警方对她的报案是很重视的。而做笔录时你不停打哈欠，我也心不在焉，又会让隋恩超发病以前身边的人放松警惕，以为我们根本就不重视促使隋恩超发病的原因。当所有人都认为警方在做无用功的时候，咱们最佳的办案机会就来了江法医，其实我觉得隋恩超的案子，很有深度可挖呢！〃
听了马警官的话，也不由得让江洋对他刮目相看。没想到这年龄看似不大的警官，竟是位扮猪吃老虎的狠角色。看来刘处长让自己来协助他的工作，也是情有可原的。
〃有什么深处可挖？〃江洋诧异地问。其实他已经料到隋恩超是在心理迫害的最后一根稻草的压力下，才导致了脑溢血突发。但就算证实了这一点，也无法将李松送上法庭。别忘了，法律无法制裁实施心理迫害的人，最多只能在道德层面上指责一下罢了。
可对于脸皮够厚的人来说，道德上的指责又有什么关系？身上又不会掉一块肉。
马警官却诡异一笑，答道：〃天机不可泄露也。〃
在医科大学外，两人握手告别的时候，马警官也由衷地说了一声：〃江法医，谢谢你今天上午陪我演了一场好戏。日后案情若有了重大进展，我一定请你喝酒。〃
〃没问题，到时候我一定来喝你的庆功酒。〃此时，江洋也对马警官的印象大为改观了。
5
与马警官告别后，江洋径直走入了与医科大学一墙之隔的附属医院中。协助完马警官的调查，他得再去关注一下脑外科监护室里的进展。
来到脑外科的时候，江洋看到科室的小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杜单坐在首席上，正对着投影屏幕上的幻灯画面侃侃而谈。
第34节：第四章 矛与盾（8）
会议室里，除了脑外科的医生护士之外，还有医院院长派来的一位助理。
杜单手里也有一张警局技术科连夜伪造的证件，再加上他那天生凶恶的模样，医院里的人都以为他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警方办案人员，哪里猜得到他也是一位曾经留洋加拿大蒙特利尔的医学博士？
杜单一边看着投影屏幕，一边以掷地有声的语气，郑重其事地说着目前警方推断的各种可能性。
〃第一，有人想要加害某位科室内部医务人员，从而采取的报复性行为。作案的人员很可能限于科室内部。〃杜单说这话的时候，立刻瞪大了铜铃般的眼珠，恶狠狠地梭巡着整个科室里的医生护士们。
下面坐着的人群，顿时传来了窃窃私语声与阵阵抗议声。
杜单才没理会这么多，继续冷冷地说道：
〃第二，有可能是某位曾经在脑外科做过手术，但是效果不佳的患者，对科室采取的报复行为。但这个人一定拥有专业知识，而且能够介入医疗流程内部，才可以得到如此迅速而高效的杀人手段。除非此人与医院内部有染，并且熟悉医疗过程与程序，否则这种可能性并不大。〃
会议室里坐着的医生护士，听到杜单最后一句话时，纷纷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如果真是某个患者干的，那么监护室里发生的怪事，就是一件刑事案件。只要最终破案，科室的声誉就能重新挽回，毕竟残忍的罪犯是和科室无关的，脑外科也可以从重重危机中解脱出来。
可惜，杜单却说，这种可能性不大。
杜单顿了顿，又继续说：
〃第三种可能性，这是对现状不满企图报复社会的凶徒，所进行的小面积恐吓性投毒致死案件。但是因为致死途径的特殊性，使得理论判断难以支撑，可能性也不大，除非是有内部人员联手作案。〃
〃第四种可能性，如此大批的死亡连锁，已经不是医疗差错和医疗事故所能掩盖的，本案上升到谋害案件高度。全部相关人员列为排查对象，甚至包括躺在病房的章彪。〃
〃第五，事件始终针对脑外科，而章彪又是科室主任，出了什么事都难辞其咎。那么曾经与他有过节的人，都有可能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
说完之后，杜单便关掉了投影仪，拎着包头也不回地走了。而他所说的第四第五种可能性，则让会议室里炸了锅，所有医生护士都面面相觑，然后爆发出一阵阵怒骂声。他们认为杜单说得太离谱了，怎么能怀疑是他们英明神武的主任章彪惹来了科室的无妄之灾呢？
杜单却面无表情地走出了会议室，出门时，他看了站在门外的江洋，露出了狡黠的微笑。
江洋也笑了。
刚才杜单所说的一切，都是他们昨天夜里想出的一招敲山震虎的计策。
通过这个小型会议，杜单向科室内部人员传达了警方正在高度重视脑外科监护室的精神。何况这件事越闹越大，不出几小时，会议上的内容肯定会流传得整个医院人尽皆知。
如果科室里或医院里真有某位狂徒，得到这个消息之后，肯定不敢继续杀人，否则肯定会露出马脚。
尽管有打草惊蛇之嫌，但起码可以让监护室不再出现新的病危者。
拯救生命，才是最重要的，哪怕把罪犯吓走了，也在所不惜。江洋不愿意看到在自己调查此事的时候，还有患者离奇死亡。如果真发生那样的事，才是自己的耻辱。
以上五点，也是江洋与杜单司徒几个人连夜想出来的。前面几点，都可以忽略不计，只是理论上的一些推断罢了。但最后一点，却是江洋敲山震虎的关键。
而现在的关键就是，查清章彪究竟有哪些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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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第四章 矛与盾（9）
与章彪有过纠结的人倒也不少。
章彪是一个典型的欺上瞒下的小人。对于上面有用的人，他总是阿谀奉承，而对于下面无关紧要的人，则呼来唤去不断呵斥。他很不尊重科室里的麻醉师，稍有不满便破口大骂。对于护士，章彪则很不干净，时常做出骚扰的举动，口碑很是糟糕。事实上，在手术护士中，就有一个是他的情妇。
但是，章彪在大外科主任那儿口碑却很好，因为大外科主任家里的许多事务都是他亲自在打点。事实上，章彪也娶了大外科主任的女儿，但那个女人是小儿麻痹症患者，下半身不能动弹，也无法尽夫妻义务。章彪娶她，只是为了替大外科主任解决掉一个麻烦。所以章彪在外面拈花惹草，只要做得不是太过分，身为岳父的大外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