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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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迷雾-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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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出她的剪影。她仍然漂亮得要死。我经受住了这个冲击,待在原地没动。我们就那样站了一会儿,相距约五米,谁都没动。

  “光线如何?”她说。

  “抱歉?”

  “你知道吗,你敲门时,我正在想,我应该待在哪里最合适。去应门吗?不,太老调的特写镜头。继续坐在办公桌前,手里拿着一只铅笔?从半月形阅读眼镜上方看着你?不管怎么说。我曾让一个朋友帮我测试过所有的角度,他认为我现在这种姿势最好看一一站在房间那边,一抹光影斜照在身上。”

  我笑了:“你看上去棒极了。”

  “你也是。你试了多少套衣服?”

  “就这一套,”我说,“但过去有人说过我穿这套最好看。你呢?”

  “我试了三件不同的上衣。”

  “我喜欢这件,”我说,“你穿绿色一直好看。”

  “但我那时是金发。”

  “对。但你的眼睛仍然是绿色的,”我说,“我能进来吗?”

  她点点头:“把门关上:

  “我们应该,我也不知道,拥抱或者什么吗?”

  “暂时不要。”

  露西坐到办公桌后的椅子里。我则在办公桌前面的椅里就座。“这太奇怪了。”她说。

  “我知道。”

  “我有许多事情想问你。”

  “我也是。”

  “我在网上看到你妻子的事了,”她说,“真遗憾。”

  我点点头:“你父亲好吗?”

  “不好。”

  “真遗憾。”

  “他们当年的滥交和对毒品的滥用,最后都对他的身体产生了影响。而且,你知道吗,艾拉……他一直没能从经受的打击中恢复过来?”我猜我知道。

  “你父母还好吧?”露西问。

  “我父亲刚去世几个月。”

  “真遗憾。我还清楚地记得他在夏令营时的样子。”

  “他从那以后就没再开心过。”我说。

  “因为你妹妹?”

  “原因很多。你父亲给了他重新当医生的机会。他热爱那份工作一行医。他此后没再当过医生。”

  “对不起。”

  “我父亲其实不想参与起诉的一一他崇拜艾拉——但他需要找到一个人来指责,我母亲也怂恿他,而且,其他家属都参与了。”

  “你不用解释。”

  我打住话头。她说得没错。

  “你母亲呢?”她问。

  “他们的婚姻没能维持多久。”

  这个回答好像并不让她感到惊讶。

  “如果我从心理学的角度阐述一下,你会介意吗?”她问。

  “不会。”

  “失去孩子是对婚姻的极大考验,”露西说,“大多数人都认为,只有最牢固的婚姻才能经受住那样的打击。其实不然。我研究过。我看到过—些可以被形容为‘没什么存在价值’的婚姻经受住了打击,婚姻生活质量还得到了改善。我也看到过一些好像注定会天长地久的婚姻像廉价石育一样破裂。你们俩关系好吗?”

  “我和我妈?”

  “对。”

  “我已经十八年没见过她了。”

  她没说什么。我们默默坐在那里。

  “保罗,你失去了生活中的很多人。”

  “你不会对我进行心理分析治疗吧?”

  “不会,不像那样:她仰靠在椅背上,眼睛看着天花板,然后又把目光转向别处。她的这种神态让我立即回想起过去。营地有个废弃的棒球场,野草丛生,我们经常坐在那个球场上胡闹,我握着她的手,她就这样抬眼张望。

  “上大学的时候,”露西说道,“我有个朋友。她是双胞胎姐妹中的一个。是异卵双生,姐妹俩长得并不完全一样。但我猜这与同卵双生并没有多大区别。但同卵双生的双胞胎之间的联系似乎更紧密一些。不管怎么说,我们上大二的时侯,她妹妹在一次撞车事故中死了。我朋友的斥应非常奇怪。当然,她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但好像又感到一丝安慰。她是这样想的,嗯,这是命运,上帝救了我,也许本来该我死的,我现在没事了。如果像她那样失去了孪生姐妹,那你的余生都是安全的。也许每个人都经历过令人心碎的灾难。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

  “但生活不像这样。有些人一生顺利,其他人,比如你,却经历了太多太多不该你承受的灾难。而且最糟糕的是,这还不能让你具有免疫力。”

  “生活本来就不是公平的。”我说。

  “阿门。”然后,她冲我笑笑,“这太奇怪了,对吗?”

  “对。”

  “我知道,我们只在一起度过了,多久,六个星期?”

  “差不多吧。”

  “而且,现在想起来,那只是场夏日浪漫。从那以后,你可能有过数十个女孩子吧。”

  “数十个?”我重复道。

  “怎么,难道是数百个?”

  “起码有那么多。”我说。

  沉默。我觉得胸中有什么东西正在汹涌。

  “但你却与众不同,露西。你……”

  我不说了。

  “是啊,我知道,”她说,“你也是。因此我才觉得尴尬。我想知道你的一切。但不知道现在是否是时候。”

  这就像外科医生在工作一样,也许还是个可以扭曲时间的整形外科医生。他已经将过去二十年剪掉,让十八岁时的我与三十八岁的我直接碰面。而且,他几乎做得天衣无缝。

  “那,是什么让你给我打电话的?”

  “那件奇怪的事?”

  我点点头。

  “你先说可以呵?”她问,“你知道的,就像以前我们闲聊时一样。”

  “噢。”

  “对不起。”她顿了顿,把双臂抱在胸前,好像感觉冷一样,“我是不是像个笨蛋一样喋喋不休啊?无法控制。”

  “你没变,露西。”

  “不,科普。我变了。变了很多,你都不会相信。”

  我们的目光相遇,从我进屋以后第一次真正相遇。我不擅长解读别人的眼神。我看到过太多狡猾的骗子,已经不太相信看到的事情。但她那双眼睛仿佛正在告诉我什么,在讲述着一个故事,而且是个痛苦不堪的故事。

  我不想我们之间有谁撒谎。

  “你知道我知道些什么吗?”我问。

  “你是郡检察官。我在网上也看到这个了。”

  “对。那让我能了解到一些信息。我的一个调查官对你进行了快速背景调査。”

  “明白了。这么说来,你知道我醉酒驾驶的事了?”

  我没说什么。

  “科普,我那时喝得太多了。现在仍然如此。但我不再开车了。”

  “这与我无关。”

  “对,与你无关。但我很高兴你告诉我了。”她向后靠靠,双手交叉,放在大腿上,“科普,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吧:

  “几天前,曼哈顿重案组的几个警探让我去看一具身份不明的男尸。”我说,“他们说那个男人差不多四十岁,我觉得他是吉尔·佩雷斯。”

  她的嘴张得老大:“我们那个吉尔?”

  “是的。”

  “这怎么可能?”

  “不知道。”

  “他一直都活着?”

  “显然是这样。”

  她不说话了,不置可否地摇摇头:“等等。你告诉他父母了吗?”

  “警方已经把他们带来确认他的身份了。”

  “他们怎么说?”

  “他们说那不是吉尔,说吉尔二十年前就死了。”

  她瘫倒在椅子里。我看着她。她一面沉思,一面用手指轻轻敲着下嘴唇。这是另一个让我会想起夏令营那些日子的动作。“那吉尔这些年都在做什么呢?”

  “等等。你不打算问我是否肯定那个男人是他?”

  “你当然肯定。如果不肯定,你根本不会说出来。因此,他父母或者在撒谎,或者更可能是拒绝承认。”

  “对。”

  “哪种?”

  “我不确定。但我倾向于撒谎。”

  “我们应该见见他们。”

  “我们?”

  “是的。你还知道什么别的有关吉尔的事吗?”

  “不多。”我在椅子上挪动了一下身子,“你呢?发生什么事了?”

  “我要求学生们写匿名日记。我收到的一篇日记中描述的是那天晚上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学生日记?”

  “对。大部分内容都吻合。我们怎样进树林,怎样胡闹,怎样听到那些尖叫声。”

  我仍然不明白:“你的学生写的日记?”

  “对。”

  “你不知道是谁写的?”

  “不知道。”

  我想了想:“有谁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不知道。我并没有改变身份,只是改了名字。要发现我的真实姓名可能并不太难。”

  “你什么时候收到日记的?”

  “星期一。”

  “几乎就在吉尔被杀第二天。”

  我们坐在那里,各自思考着。

  我问:“日记在你这里吗?”

  “我复印了一份。”

  她把那些纸张从桌子上方递给他。我读起来。这篇日记让那些事情又回来了,读起来都难受。我不明白那些心理活动,我永远不理解那个神秘的?。但我把日记放下之后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事情不是这样。”

  “我知道。”

  “但很接近。”

  她点点头。

  “我见到了一个认识吉尔的年轻女子。她说无意间听到他说到过我们。他说我们撒了谎。”

  露西一时没说话。她把椅子转过去,我现在看到的是她的侧面:“我们的确撒谎了。”

  “但没对什么重要的事情撒谎。”我说。

  “我们做爱的时候,”她说,“他们在被人谋杀。”

  我没说什么。我再次将大脑分隔开来。我就是这样过日子的。因为如果我不进行这种分隔,我就会想起我是那天晚上担任瞀戒的辅导员;我不应该悄悄和女朋友一起溜进树林;我应该把他们看管得更好;如果我是个负责任的孩子,如果我做了应该做的事,我就不会在没有点名的情况下说我点了名;第二天早上我就不会撒谎;我们就应该知道他们头天晚上就不见了,而不是早上才消失的。因此,供许当我根本没进行过任何巡査却在木屋巡查表上做上巡査记号时,我妹妹的喉咙正在被割破。

  露西说:“科普,我们那时也是孩子。”

  我仍然没说话。

  “他们自己偷偷溜出去。无论我们在不在,他们都可能溜出去。”

  也许不会,我想。如果我在,我会阻止他们。或者,我巡查时会注意到他们的床是空的。但我什么也没做。我跑去和女朋友幽会了。第二天早上,我发现他们不在营地时,还以为他们出去玩了。吉尔一直在和玛戈拍拖,不过我以为他们已经分手了。我妹妹正和道格·比林厄姆约会,尽管不是很认真的。他们跑出去了,一定玩得正开心。

  因此,我撒谎了。我说巡査过木屋,说他们一直安全地在睡觉。因为我当时没意识到危险。我说我那天晚上一个人在值班。我一直坚持那个谎言,坚持了太长时间,因为我想保护露西。是不是很奇怪?我不知道事情会有那么严重。因此,我撒谎了。等到玛戈·格林的尸体被发现时,我才承认了大多数事实一我檀离职守了。但我没说出露西扮演的角色。那个谎言已经说出去,我害怕出尔反尔,不敢把全部真相说出来。他们已经怀疑我了一我至今还记得洛厄尔瞀长脸上怀疑的表情。如果我后来跑去承认一切,瞀察可能会奇怪我当初为何撒谎。但不管怎么说,两件事之间没什么必然联系。

  我是独自一人还是与什么人在一起,这有什么区别?不管怎么说,我都没把他们看管好。

  诉讼过程中,艾拉,西尔弗斯坦的人想把一按责任推到我身上。但我还是个孩子。营地里,仅仅男孩这边就有十二座木屋。即使我一直在岗位上,他们也很容易偷偷溜出去。安全措施是不完善的。这是事实。

  从法律上讲,那不是我的错。

  从法律上讲是这样。

  “我父亲后来经常回到那些树林中去。”我说。

  她转过身来向着我。

  “他经常去那里挖。”

  “为什么?”

  “因为妹妹。他告诉我们是去钓鱼。但我知道。他那样做了两年。”

  “什么让他不去了呢?”

  “我母亲离开了我们。我想,父亲可能终于明白他的固执已经让他付出了太大的代价。相反,他雇了私家侦探,给一些老朋友打了电话。但我认为他再也没去挖过了。”

  我看着她的办公桌。很乱。到处都是纸张,有些堆得摇摇欲坠,像是快要坍塌的冰瀑布。打开的教科书像伤兵一样躺在各处。

  “如果没找到尸体,就会出这样的问题。”我说,“我猾,你一定研究过悲痛的阶段?”

  “是的。”她点点头,明白我的意思了,“第一步就是拒绝承认。”

  “对。从某种意义上讲,我们一直没从过去中走出来。”

  “没有尸体,因此拒绝承认。你需要得到证据,才能继续生活下去。”

  “我父亲就是这样。我的意思是说,我相信韦恩已经把妹妹杀了。但后来又看到父亲像那样出去。”

  “就让你怀疑起来?”

  “还是这样说吧,这让我心中一直认为有这种可能性。”

  “你妈妈呢?”

  “她变得越来越疏远。我父母的婚姻从来就不是很美满。本来已经有裂痕。妹妹死后——或者天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后——她和父亲完全成了陌生人。”

  我们俩都沉默了。最后一抹阳光正在褪去。天空正在变成一个紫色旋涡。我扭头向左,望向窗外。她也看着窗外。我们就那样坐着,这是二十年来我们离彼此最近的时候。

  我之前说过,那二十年已经被外科医生剪掉了。但它们现在好像又回来了。那种悲伤又回来了。我可以从她身上看出来。那个夜晚对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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