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月细细听来，也没有丝毫发怒的迹象，到最后反而奖赏了祝双。祝双被她吓了一跳，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瑶月见她这般便说：“既然你有悔意，不如就帮本宫一件事，本宫就算你将功折罪了。”
祝双道：“奴婢做出这般不仁不义的事情来本就愧对娘娘，娘娘有什么吩咐，就算是奴婢把命搭上也会为娘娘做到！”
“这倒不是什么要命的事。”瑶月莞尔一笑，似乎心情十分欢愉，“本宫想让你帮本宫起草一份柬书。”
“不知娘娘要对圣上说什么？”
瑶月道：“本宫希望不日在天下广选品行端正、容貌出众、多才多艺的良家子入宫，好为我大燕皇室多续龙脉。”
广选天下美女入宫是个大事，就连市井小民、乡野村夫都想要将自己尚有几分姿色的女儿送进来，更不用说是关中大氏、陇西贵族、京畿重臣们了，那更是一定要争到几个名额的。
瑶月抱着苏筝，正摇晃着她给她催眠呢。一边看了眼那堆满了台面的名册画轴，问道：“你们都说一说，有哪些个女子是出众的。”
祝双拿过一个卷轴一个名册，两个小宫女拉开卷轴，一位蓝衣女子凭栏远望的身姿跃然纸上，她身段婀娜，半露的侧脸自是眉似山、眼横波。祝双展开名册摆到瑶月面前，低声道：“此女出身河东大族卢氏，及笄之龄。”
瑶月看了一眼道：“大族女子皆早婚配，她这个年龄可有许人？”
祝双道：“不曾，卢女早在豆蔻之年家中便张罗将她婚配，自是那是卢女之父忽而病逝，卢女为其父守孝三年故而婚事拖延至今。”
瑶月点了点头，谓小莹道：“你那一边？”
小莹也让小宫女展开选出的卷轴，只见那卷轴上女子红衣傲人，持剑而立，端是绮年玉貌的脸上却因那扬起眉宇而泛起英气。
瑶月看了看，笑道：“这女子倒是有意思，”又看了看那名册，念道，“凌簇娇？年方二八，京畿人。”她只觉得这名字分外的熟悉，却又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哇哇！”怀中的小公主嫌她们太吵，不依地哭喊起来。瑶月安抚了她一会儿，又将苏彩叫来把她抱到暖阁午觉。
苏筝离开后，瑶月索性站起身来走到那虽然码得整整齐齐，但依然是堆积如山的桌案旁，随手翻阅起来。
——范阳卢氏、太原王氏、博陵郑氏……关内陇西大族就算是曾被打压但此次仍然不遗余力送本家女子进宫，不是当初的防备和试探，应当算是对皇帝的认同？
又走到另一摞旁随便抽了几张出来。
——江左宋氏、扬州刘氏、琅琊梁氏萧氏……南方大族这次也热络起来，毕竟南魏已灭，只是这些女子，之前可曾进过魏宫雀台？
她正想着，忽的个小宫女进来禀报：“娘娘，中书令崔大人求见娘娘。”
崔雪麟？又出了什么事吗？瑶月道：“快有请。”
崔雪麟进来的时候却带来些东西，这些东西换在别的时候瑶月必定以为什么名家之作崔雪麟突然附庸风雅起来要进献与她，只是在这个时候她是再熟悉不过的。
瑶月看到崔雪麟拿着卷轴之时，脸色不禁有几分阴沉，她道：“崔大人家中应无幼妹，崔将军幼女尚在襁褓，不知崔大人想要推选何家良家女？”
崔雪麟命人展开那画轴。瑶月勉为其难一看却为之一愣。
那女子面容算不上有多艳丽，只是清秀眉眼温婉笑颜，让人看了便觉得心安。而这画并不是单单画人，她怀中搂着一盆开满了白色小花的盆栽，只是那花蕊繁华得奇特，若不是虚幻便是人间难见。
瑶月仔细辨认了一下，问：“这是什么？”
一旁伺候的小莹道：“娘娘，这是桂花的一种，叫四季桂——不过，这花能开成这样倒是难得。”
瑶月颔首道：“人人偏爱牡丹芍药，要不就是自赋清雅弄些荷花翠竹，这女子独独抱一簇桂花，倒是难得。”
崔雪麟道：“这株四季桂极为难得，此女来头亦不小。”
“哦？”瑶月笑道，“她又是哪家贵女？难不成是南魏公主？”
崔雪麟道：“此女名唤沈容，其母出身蜀中大族鲜于氏，其兄沈巍原为四川府尹，在定南大军平定南疆之战中立功不小，现更身兼剑南节度使。”
瑶月道：“是来头不小。”但也没有那么令我惊诧。
“而且……”崔雪麟缓缓道，“她是出云生前要送入后宫的女子。”
第97章 第九十七章 三千佳丽三千乱（2）
沈容既有顾朝曦推选瑶月也不由得重视起来，崔雪麟也将顾朝曦那日帮她看相算命之事一一道来，听完，瑶月便命人将那卷轴悬挂在房中墙上，对祝双道：“众良家子进宫那日你且带人去看看，一是看看那些女子到底如何，也不要让负责的掖庭女官们趁机中饱私囊得太过，反而沧海遗珠留下像昭君这样的传奇。然后，就是这个沈容，你不必太过注意她，就稍微关注即可。”
皇后的意思就是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祝双本就是十分沉稳，又是心思细腻之人，哪里会不懂。
交代了这些，瑶月望了望这满案的画轴名册，问道：“圣上那边对此有何反应？”
祝双道：“圣上，并未有何圣谕。”
瑶月挑眉——真的？
祝双缩了缩，而一旁的小莹道：“圣上这些日子都忙着和往含章殿跑，这什么选秀女的一概不过问，季杨那两个狐狸妹子自然是更加不会让圣上听到！”
“我们怎么狐狸妹子了？”享月阁内主仆几人为着突然插进来的柔媚语调吓了一跳，那身姿玲珑的杨氏一步跨进来，竟连宫女侍从都没拦住。她瞪着小莹，“这位姑姑可要说清楚，我们姊妹二人一向对娘娘那是毕恭毕敬，平日里连娘娘一句坏话都不曾讲过。而且那为圣上侍寝乃是宫妃职责，皇后娘娘掌管后宫统领众妃，总不至于与我们拈酸吃醋吧。”
小莹喝道：“皇后娘娘乃是一国之母，且在正位中宫之时早已宠冠后宫，娘娘与圣上交颈之时你们独守空室，到底是谁在拈酸吃醋！”
“无礼贱婢，竟敢指摘宫妃！”季氏也踏进了享月阁，却是横眉冷目，指令了身侧的宫女道，“还不给本宫打死这个贱婢！”
小莹一惊，祝双已然挡在她跟前，紧抿唇瓣严阵以待，而季杨二人周遭的宫女……没有一个动的。
季杨对视一眼，季氏推了推好整以暇站在她身侧的宫女，低斥：“去啊！”那宫女似笑非笑地瞅了季氏一眼，低下头抿唇笑去。
瑶月安稳坐在桌边，奉茶的宫女屈身捧着茶案，她注视着那茶杯，淡淡道：“季才人，你知道你现在身在何处吗？”
季氏挺了挺胸，“清宁宫。”
瑶月道：“那清宁宫是你的寝殿吗？”
季氏张了张唇，说道：“娘娘，这宫规不可废，一介卑贱宫婢竟敢以下犯上则辱我们姊妹。今天若是不好好教训她，那宫规岂不是成了摆设了？皇后娘娘您的威仪又在哪里？”
瑶月笑了笑，“好一张舌绽莲花的嘴，不愧是身弘农杨氏的女儿，比当年叶御女聪明得多。”
季杨二人一惊——她们姊妹为掩饰身份早已更换门庭，这些年稳稳当当地过去了，应当是没有人知道的，怎么会……
“本宫不想与你们说这些。”瑶月站起身，对她二人道：“你们俩站得近些，本宫有些话要对你们说。”
季杨二女对视一眼，犹犹豫豫地站到了一起，随后二人眼前一花，一个白花花的物件分散着朝她们飞来，她们连忙蹲下举手去挡，虽躲过了那东西，空中却倾泻下滚烫的水，将她们俩结结实实浇了半透。。
“诶诶啊啊！诶呦！”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响起。
瑶月看都不看一眼地上毫无姿态滚来滚去的两人，再将那茶案也朝她们兜头砸过去，风轻云淡地说：“来人啊，送两位小主回宫。”
几个早在瑶月才进宫是便一直跟谁随在瑶月身边的内侍轻蔑又厌恶地啐了一口唾沫，“什么从蛮夷之地跑出来吓人的杂毛狐狸，也敢在凌霄宝殿上逞威风！早晚有一天娘娘腾出空来了一根手指就捏死你们！”
狼狈地被拖出享月阁再捎带着安车一起被弃之清宁宫外，杨氏趴在姐姐身上嘤嘤哭泣起来，季氏一边扶着她起身一边恨恨地注视着恢弘大气的中宫，咬牙道：“不雪今日之耻我季绛誓不为人！慕容瑶月，你就等着我们姊妹把你从皇后宝座上拉下来吧！”
过了几日便是良家子进宫的时间了，一大早，崔雪麟派了墨书过去护送沈容进宫。如缕一听自己不能陪同自家小姐进宫，不依起来，“墨书小哥儿，你就行个好儿让我跟着我家小姐进去吧，我家小姐这么个软性子在宫里一定会被人欺负了，我怎么能放心！”
墨书看都不看她一眼，“皇宫大内是你家后花园吗？你有什么资格进去，别废话了，赶紧躲开，再不开车就晚了。”说着他便驾起马车掉转马头往皇城走，空留如缕在原地兀自生闷气。
沈容心中有些忐忑，不要频频想要撩开那车帘。墨书提醒道：“秀女的面目不可轻易示人，还请姑娘把那面纱带上再看窗外风景。”
沈容脸上一红，不再动那车帘，踌躇的一会儿才问：“墨书小哥儿，我这次进宫……嗯……”
“姑娘莫慌，即使表少爷生前就答应的事就一定会办到。宫中会自然有人照顾姑娘的。”
沈容道：“那是，皇后娘娘吗？”
“姑娘谨记，” 墨书突然严肃起来，“进宫之后全当你什么靠山都没有，多听人言莫论人非，切勿泄露了你与表少爷、皇后娘娘和崔大人的关系，不然事情就不好办了。”
沈容暗暗记了，连声道：“我明白，我明白……”
之后沈容似乎更加紧张了，紧张地都不敢再说一句话，直到她感觉马车行行走走速度慢下来很多猜测道：“是不是进宫了？”
墨书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只听到身后一阵喧闹声，下意识皱着眉一勒缰绳，马车径直斜向冲了出去。沈容骇了一大跳，急急紧抓着车窗棱。
“兮律律——”墨书勒停了马，朝里低声道：“不要乱动，我去看看。”说着便跳下马车往哪人群汹涌之处而去。
“兄弟，这是怎么回事？”丹凤门的守卫此时一个个都东倒西歪的，更有人为了闪躲竟然还在地上滚了一圈，墨书扶起一个守卫问道。
定南大军班师，大半都化为了禁军，此时便有好些个都是定南大军中人，此刻见到墨书问便迎上去，一个个义愤填膺地道：“这不是墨书兄弟吗？你可得跟崔大元帅——嗯不，是崔大人好好说说，这个凌家那个疯婆子是正抽风呢，这丹凤门是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一大早骑马过来过去好几次了！他们凌家仗着自己掌管飞骑就了不起了？有本事把自己家女儿管好了啊！”
另一个揉着擦伤的手腕狠狠瞪了那绝尘而去的方向一眼道：“那是什么不知礼数的野丫头，凌家也不好好管教，就这么放进宫来小心把圣上娘娘吓着，到时候别邀宠没邀上反倒落个冒犯至尊抄家灭族的下场他凌家才知道错！”
墨书一一听了已将事情明了个大半。凌家那位嫡系的小姐自小就蛮横，长到该许人的年纪凌家本该妥妥帖帖给她找个安稳人家嫁了就是，可那凌家小姐却对未来的夫婿鸡蛋里挑骨头般这个那个不满的，几番更改婚约的名声早已传遍了京城，前些年还曾因和崔雪麒订婚悔婚间接害死苏素之事被骂得声名狼藉。致使她至今已有十八都未曾有个着落。
怎么，难不成这般女子凌家也敢送进宫？别不是早就预谋好了送入后宫？……不对不对，去年七夕宴上虢国公不是还有将这个女儿嫁与表少爷的想法吗？墨书百般思索不得其解，便问道：“那，那女子可有可取之处？”不会脾气又坏又骄横除了出身名门之外就没有优点了吧？想当初娘娘固然骄横但那美貌堪称倾国倾城，否则圣上也不会挑中娘娘。
那些守卫一个看着一个，叽叽喳喳了半天最后说：“那凌家小姐风里来火里去的到是没看的清楚什么，似乎长得还是不错——诶，那凌家小姐的母亲不是出身弘农杨氏嘛，那可是个常出美人的家族。”
“当年弘农杨氏族长叛敌投国，先帝早已将杨氏封杀，本小姐出身高贵，怎么和和叛佞有什么渊源呢！”鲜衣怒马的女子高踞头颅，言语傲慢，一副睥睨众生的模样，正是人们议论了许久的凌家小姐。
墨书仰头望着她，逆着光看去，只见那轻软红袍夹杂着青丝翻飞间，一张不施脂粉的小脸带着倨傲的神色，眉梢沾染了悍然、嘴角混合了倔强，端是英气勃发和娇媚尽现。
凌簇娇见一群人都紧盯着她不放，心中腾起一团火，抽出腰间的马鞭一扬就朝人群劈下。
一时间守卫大乱，墨书瞅着人群的缝隙逃了出来，赶到一旁的马车处，驾着马车就往所有秀女的聚集地——宜春宫而去。
丹凤门兵荒马乱的，宜春宫内一片莺莺燕燕熙熙攘攘，墨书撩开车帘让沈容下车，站在车前嘱咐她道：“方才我叮嘱你的你可都要牢记，还有，这一届的秀女中会有很多出身名门的女子，尤其是其中有一个姓凌的，那一位是个蛮横不讲理又不能惹的，若是你在那些贵家女或是凌家那位小姐手下受了委屈就先忍着。待大选结束了，皇后娘娘自会给你做主的，可大选之前，你一定要忍耐。”
沈容连连点头，墨书朝那宜春宫门看了看道：“你进去吧。”沈容踌躇了一会儿还是问：“那，如缕什么时候可以进宫来陪我。”
墨书一听到她的名字便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劝道：“她的那个性子实在实在是不适合在这宫中，怕是以后会给小姐你添麻烦。”
沈容哪里肯，哀求道：“如缕自幼和我一起长大，我们亲密如同姐妹，怎么能分开。”
墨书皱了皱眉，“小姐还是快进去吧，至于如缕的事，过了大选再说。”
墨书送着沈容进去，一踏进宜春宫的宫门便看到了等候已久的小莹。小莹命负责登记的女史跟着自己，疾步朝他们走来。墨书见她这般热络不由咳嗽了一声警示。
小莹便在离他们三尺的石阶上停住，扬声道：“怎么这么久才来？不想选了怎么着？”
墨书装着畏缩的样子弓着身道：“姑姑恕罪，哪能不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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