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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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6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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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他厚颜无耻也罢,反复无常也罢,可如果杜士仪真的愿意用他,他还计较那么多于什么?不论怎么说,他都得为家里儿孙辈着想有了徐冲追来毛遂自荐为向导,接下来杜士仪巡行军营之中,自然而然就少了很多敌意。杜士仪知道自己此前在灵州时,已经立威足够了,现在要的不是威,而是让人亲和的恩。所以,对兵卒,他许之以从互市税中抽出一部分,以作为养老以及抚育儿女的基金;对将校,他则是许之以更好的发展空间以及上调机会。三四日下来,眼看西受降城中的将卒渐渐不如起初自己来到时那般敌意明显,他方才在聚将厅中升堂见将。
    “我在刚刚进城后不久就听说,有不少人都觉得,我此行来,又少不得要拿人立威。”杜士仪开门见山地挑明了正题,见下头的将校们一个个都死沉一张脸,几乎看不出什么脸色变化,他便淡淡地说道,“不要忘了,首先得自己先有差池,方才能让人立威。如西受降城这般正当抵御北狄要冲,将士用命,齐心合力的地方,我好端端的需要立什么威?”
    这后一句话结合杜士仪连日以来的言行举止,不少人绷得紧紧的心,不知不觉就渐渐松弛了下来。而正在这时候,杜士仪又抛出了一个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话题:“然则,镇守西受降城多年的兵马使徐将军以年迈向我请辞。我早先曾看过军功簿,十多年前,徐将军还是别将的时候,就曾经以孤军八百人力破丰州境内的突厥兵马,让这些借着扫荡铁勒余部为借口的兵马不得不退。五年前,他刚刚镇守西受降城的时候,又率军扫荡马贼十余股,声震漠北。”
    被人提到昔日功劳,徐冲老脸一红,但心中更是被人认同的自豪感。而其他人更重视的还是徐冲的请辞二字,等杜士仪这话告一段落,便有人突然问道:“徐将军真的请辞?他镇守西受降城这些年,功劳卓著,而且公正明允,大帅还请让徐将军收回此意”
    “徐将军在西受降城筑成初年,就一直镇守此地,最好的岁月都留在了这里,如今年纪既然已经不小了,也该有另外的地方让他既能松乏一下,又能发挥这多年军旅累积下来的阅历经验。故而,我在深思熟虑之后,答应了徐将军的请辞。即日起,调徐冲为朔方经略军副将。”
    杜士仪一句话说到这里,就只见下头众多人瞠目结舌,倒吸凉气的人也不在少数。转瞬之间,无数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就全都冲着徐冲飞了过去,就连起头为他说话的那个裨将亦然。要知道,那可是经略军,人数高达两万余的朔方第一军别说西受降城的主将调任,从来就没有这么优厚的地方让他去,就连朔方其他诸军主将升职,也未必能够调到这样好的缺见效果已经足够了,杜士仪方才将郭子仪接任西受降城主将的任命公布了下去。这一次引起的反弹便小得多,毕竟,郭子仪本就是朔方经略军中宿将,此前的功绩又是实打实的,只有他自己是否愿意到西受降城这种地方来镇守,而不存在资历不足的问题。
    临行离开西受降城的这天夜晚,杜士仪带着李光弼漫步在城北的瓮城城墙上,突然止步回头问道:“光弼,你此行有何观感?”
    “西受降城不愧整个大唐面临突厥最近的地方,断绝其南侵,作用非同小可。郭将军以军功新贵之身,竟能够慨然答应在此镇守,果然大智大勇。而大帅以徐将军为经略军副将,更是激励得不少将校心怀振奋,都觉得日后老来有了希望。西受降城原本纷纷扬扬的谣言,如今也已经不复得见了。听说徐将军亲自领头抓了三个散布流言的奸细,已经将其斩首示众了。”
    李光弼说到这里,突然停了停,随即开口问道:“我新到朔方,愿留在西受降城,不知大帅可愿允准?”
    这个李光弼,他竟然主动提出留下来在郭子仪麾下效力?
    杜士仪只是想了一想,随即便大笑了起来:“你既愿意,我又有何不可?想来不远的将来,人人都会知道,天下名将出朔方”

    第八百九十五章 惠妃薨

    腊月寒冬,长安城中刚下了一场大雪,银装素裹。达官贵人固然有心思拥裘围炉赏雪,吟诗作赋风雅一番,但那些家中贫苦用不起柴炭的人家,就未免难熬了。而往日这种时节,宫中发愁天寒的,顶多是那些籍籍无名的宦官宫人,现如今却多了个缠绵病榻的武惠妃。
    尽管金花斋外头的禁卫曾经放松过一阵子,但不数日便又立刻森严了起来,以至于她的所有信息渠道全数断绝,连月以来都不曾见过儿女一面。
    武惠妃甫一进宫不久便集万千宠爱于一生,虽则在生儿育女上头历经了几次磨折,而后却顺利斗倒了王皇后,最终得以独霸后宫,哪里曾经历过这样的冷遇?她平生第一次体会过,那些失宠的嫔妃往日是怎样独守空房寂静冷清,可她们至少还能够踏出自己的宫门四处走走,她却只能看见头顶上的那片天空。她顽强地挺过了一天又一天,只盼着外头能传来东宫定储的好消息,可就连这样的微薄期冀也变成了奢望。
    什么消息都没有,什么盼头都没有,她的身体立刻极速垮了下来。
    这样的天寒时节,偌大的寝殿中却只烧了两个火盆,武惠妃只觉得一颗心比这天气更冷。尽管人已经消瘦得形销骨立,可她仍然执意让瑶光搀扶自己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到了金花斋门口。
    即便瑶光用一袭狐裘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可那扑面而来的寒风却让她连打了几个寒噤,目光随即就落在了那些陌生的禁卫身上。这一刻,失宠的王皇后、赵丽妃、皇甫德仪……一张张她以为早已淡忘的脸突然转着圈在眼前出现,让她越发心烦意乱。
    “滚,全都给我滚你们都是我的手下败将,轮不到你们来嘲笑我”
    武惠妃神经质地挥舞着袖子,试图将这些幻象扑灭,可仿佛是在嘲笑她一般,那一个个人影在消散之后,却又在不远处重新聚合,一个个嗤笑不已。这些日日夜夜以来,她们都是她挥之不去的梦靥,而外头那些仿佛木头人似的禁卫,别的话不会透露半个字,唯一会私底下议论的,就是愈演愈烈赵丽妃鬼魂作祟的传闻。这也让她更加难以安寝,甚至连曾经用在李隆基身上,用于助眠的安神香都没了效用。
    “惠妃,惠妃”瑶光慌忙死死抓住了武惠妃的胳膊,心里同样是又恨又怕。作为惠妃这么多年最心腹的婢女,她当然知道如果武惠妃有什么万一,她更是休想有什么好下场,于是,她只得苦苦劝道,“惠妃想想寿王,想想盛王,还有三位公主……”
    在瑶光带着哭腔的劝说之下,武惠妃的癫狂之态终于渐渐消止,然而人却无声无息地滑坐在地。见殿外那些禁卒对于她们主仆二人仿佛没有半点在意,甚至都无人回看,她只觉得满腔愤懑无处抒发,可更多的则是后悔。她后悔当初想得太单纯,什么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李瑛兄弟三个心慈手软,根本就不是李隆基的对手,而她也没能当成那个渔翁如果她只想着诓骗那三人入宫,而后到御前哭诉,也许东宫宝座早就入手了可现在后悔还有什么用?李隆基对于敌人,无论父亲姑母还是妻子儿子,全都不曾手软过,她这个枕边人又凭什么痴心妄想?可是她还有儿子,李林甫也曾经答应一定会力挺她的儿子,为何到现在仿佛一丝一毫的进展都没有?
    被连月以来的幽禁,以及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所困,武惠妃突然只觉得天旋地转,一下子昏厥倒地。见此情景,瑶光登时大惊失色,连声呼唤惠妃未果之后,她也顾不得在这些禁卫面前碰过多少钉子了,拎着裙子从高高的台阶上跑了下去,一把抓住一个禁卒涕泪交加地求恳道:“求求你,求求你了,给惠妃请个御医吧,这三天惠妃已经昏过去好几次了……”
    然而,让她绝望的是,那禁卫只是嫌恶地用力抽回了手,将她甩在地上,对于她的连番恳求却置之不理。而其他人仿佛也没这么一回事似的,根本没有朝这边投来半点目光。面对这样的绝境,瑶光只能挣扎爬起身,踉踉跄跄回到了金花斋门口。见武惠妃依旧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她不得不竭尽全力架着人跌跌撞撞回到了寝殿。
    这座金花斋曾经是整个兴庆宫中最热闹的地方,有最乖巧的内侍和宫人,有最华美的器皿摆设,也时时刻刻都有歌舞娱兴,可现在,这里什么都没有,就连在这儿服侍的内侍宫人,也都一个个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仿佛就从来没有存在过似的,如今只剩下了她和武惠妃两人。她甚至从来没有看见过寿王盛王以及其他公主的身影,也不知道他们是被挡在了兴庆宫之外,还是也同样遭遇了不测。
    而这一次,屡试不爽的掐人中已经再也难以把武惠妃叫醒,瑶光只觉得一颗心渐渐沉入了深渊。她只觉得武惠妃的额头越来越烫,气息也越来越紊乱,可是,无论她怎尽力施为,却找不出任何可行的办法。直到最后,她颓然坐在床前,脑海中浮现出武惠妃受册为惠妃时的那一幕。
    那时候,无论是武惠妃,还是她,全都相信,距离最终入主中宫母仪天下的那一天已经很近了,可是,一切都是她们的痴心妄想。咫尺天涯,那一步竟然成了永远跨越不过的天堑当武惠妃薨逝的消息一层层转报到李隆基面前的时候,这位大唐天子手中的朱笔陡然落下。他没有用其他的借口遮掩,脸色一下子变得极其黯淡,好一会儿才对正随侍身边的高力士吩咐道:“力士,你亲自去和太常寺操办吧,按照……皇后之仪发送她生前既然朕满足不了她,如今她死了,朕还能送她一个风风光光的葬礼。”
    皇后之仪发送
    殿中其他屏气息声侍立的内侍宫人无不悚然。既然在天子身侧,有些信息即便听不见也能察觉得到,武惠妃因惊悸癔症而在金花斋休养,这是对外宣称的消息,可事实究竟如何,他们隐约都能猜到几分。可明明是天子把武惠妃丢在金花斋自生自灭,现在却又决定以皇后之仪为其办丧事,这是什么意思?
    高力士跟着李隆基三十年,对此却仿佛早有所预料似的。他恭敬地应了一声,随即又问道:“敢问陛下,谥号是由太常博士来定,还是陛下亲拟?”
    “若交给那些太常博士,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闹剧。就如此……谥号,贞顺皇后”
    武惠妃薨了,谥号贞顺皇后
    这样一个消息一夕之间在大街小巷疯传,就连一直被挡在宫外,数月以来没能见过母亲一面的寿王盛王以及上仙、咸宜、太华三位公主也全都为之愕然。他们也不是没有怀疑过母亲因为李瑛三人被废之事遭了父亲厌弃,因而失宠,可如今武惠妃一死,竟是追封皇后,这无疑打破了之前的所有猜测如果武惠妃真的失宠,李隆基大可简简单单随便办丧事就行了,何必追封皇后,大肆操办?
    要知道,先头王皇后早已被废为庶人,这是当今天子后宫之中,唯一得到皇后尊封的妃嫔,哪怕是在死后因此,咸宜公主驸马杨洄舒了一口大气,当即第一时间来到了寿王宅中求见李瑁。见这位大舅子满脸戚容,他就直言不讳地说道:“大王虽则伤心,但还是需得打起精神来,不要让已故贞顺皇后的一番苦心白费。要知道,既有皇后尊封,大王今后就是名正言顺的嫡子东宫虚悬,总该是先嫡后长,大王是理所当然的人选。而且我听说,寿王妃近来入宫过几次,身为儿媳如此得陛下信赖的,她是第一人,大王夫复何忧?”
    身为皇子,寿王李瑁自然不会不曾对那至高无上的宝座动心,可如今母亲新丧,妹夫就来说这些,他难免生出了几分犹豫。在杨洄再三劝说他亲自去玉真观接回寿王妃之后,他方才勉强开口说道:“既如此,我就去一趟吧。不论如何,母亲故去,她也该回来守丧的。”
    而玉真观中,玉真公主和固安公主也正在亲自为玉奴打点行装,预备送她回寿王宅。即便万分不舍得让人回去,可武惠妃终究是婆婆,玉奴身为儿媳,有的是各种应尽的义务。于是,当外间传来寿王亲自迎接王妃回家的通报时,玉真公主不禁冷哼了一声:“原来他还不蠢”
    还不蠢?早在听说天子频频召见寿王妃的消息之后,就该有所动作了,还一直拖到今天,武惠妃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所以会生出这么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儿子来固安公主暗自哂然,却和玉真公主一块亲自把玉奴送出了门,叮咛嘱咐了李瑁好些话,才远望着那一行车马远去。等到人一走,回房的路上,玉真公主不禁忧心忡忡地对固安公主问道:“论理阿武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阿兄断然容不下她,这数月以来将其幽禁宫中就已经很明显了。那为何时至今日,又追封其为皇后,难道真的有意杀母立子,由此禁绝日后可能有的后宫于政?”
    “这是汉武帝便做过的老勾当,但陛下的想法,旁人难以猜测。只不过……”固安公主顿了一顿,这才低声说道,“寿王如今占据了半个嫡字,但若要论长,庆王固然破相,还有忠王在。嫡和长各有人占据,还要看陛下怎么选了玉真公主经过的宫变已经有多次了,此刻须臾领会到了固安公主言下深意。倘若以忠王为东宫,那么,寿王李瑁且不提,一向支持李瑁的中书令李林甫自然会以忠王为眼中钉肉中刺,东宫一定会被人牢牢牵制住,难以有任何异动。

    第八百九十六章 漠北乱局

    这杜士仪在朔方过的第三个年。但实际上,他在朔方的时间只有短短两年,只因为最初上任的时候,正好在新年之交而已。由于朔方长安的北面屏障,前后几任节度使大多都名将中的名将,其中镇守时间最长的王晙和李祎,王晙一度官拜同中书门下三,李祎也曾经拜礼部尚书,开府仪同三司。相比这些前辈,杜士仪自然知道自己还远远不足,无论节度陇右也好,节度朔方也好,他都沾了时势变化的光。
    而现在,又一个即将动荡的时代已经到来了。
    “惠妃死了。陛下追谥贞顺皇后。”
    杜士仪弹了弹手中那封来自长安的信,直截了当地将这个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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