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皇万岁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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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皇万岁万万岁-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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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众女子皆唏嘘出声,失望回座。
孟廷辉不动声色地听着,慢慢搁下手中的筷子,掏出帕子来轻轻一抹嘴,准备起身上楼。
身旁那桌方才议论太子侧妃之事的忽而有人低声道:“瞧瞧,正说着呢,就来了!”
“谁来了?莫不是沈家千……”
“啧,没瞧见刚停在宜泰楼外的那辆马车么?钦赐四轮的!车上下来的那个年轻女子不就是么!”
孟廷辉闻言回身,朝宜泰楼门口望去。
女子一袭妃红色的襦裙,臂纱轻绕三片玉环绶,销金紫绫褙子刚刚没膝,脑后松松地挽着个朝中女官正时兴的流云髻,正施然迈槛而入。

章九 京城(下)
   迤逦昼永,如春风撩岸、百叶激颤,她这一入,一时间将里面在座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去。
大堂掌柜的亲自出来相迎,脸上堆满了笑:“沈大人,不是说傍晚才来吗?我这儿还没给大人准备好呢……”又转过头去唤人:“赶紧去后灶催催!”
女子轻轻一笑,道:“家母今日身子不豫,没有去禅院,所以我就早来了。掌柜的不必急,我在这儿等等也无碍。”然后便走到一旁桌边,撩裙落座,等人将东西拿来。
直眉大眼,樱薄小嘴,肤色不甚白,眉宇间虽隐隐透着股英气,可却仍然是美极了。
孟廷辉看得有些失神,总觉得眼前女子的面孔有一丝熟悉之感,仿佛在哪里见过似的,但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心中暗道,倒也只有这等家世出众的美人儿,才能配得上那个万民瞩目的皇太子。
一旁的女举子里有人细声细气地道:“听说她上个月才入兵部职方司,而且是皇上开了特恩的,颇有其母当年之风。如今沈家一对子女均在朝为官,当真是一门皆荣。”
“虽说都是沈大人,但这位沈大人可比她哥哥会做官多了,”旁边一人接口,听声音像是京畿诸路的,想来对朝中之事颇有了解,“据传长袖善舞,八面玲珑,连二府六部的老臣们都对她赞不绝口。”
……
孟廷辉抿抿唇,眼底突然黑了些,转身回座,重新拿起筷子,慢悠悠地拨了拨盘里剩的几根菜。
那名女子在门口静静地坐了半晌,忽然偏过头来朝这边望了望。
这一望,先前低声议论的那些人登时都闭了嘴,没过一会儿,便都纷纷起身上楼去了。
孟廷辉垂眸,复又抬眼,看向那女子,微微一笑,然后起身走过去。
“沈大人。”
她立在桌旁,轻声道,彬彬有礼。
沈知礼眼睫动了动,目光迎上她,“阁下是?”
孟廷辉稍一低头,声音依旧轻轻的:“在下孟廷辉,此番上京赴女子进士科礼部试。在下久闻沈大人才名,方才听人闲言乃知大人在此,因是不忍失缘,冒昧之处还望大人见谅。”
沈知礼眼中忽然亮了下,“是潮安北路的那个孟廷辉?”
孟廷辉轻轻点头,“正是在下。”
沈知礼指了指身侧,笑道:“坐。”
她便依言坐下,然后从袖中摸出一张薄帖,轻轻搁在桌角,“都说沈大人善为词赋,在下不才,今日见京中盛况,方才于房中亦做了两首小赋,还望沈大人指点一二。”
沈知礼想了想,才伸手拈过帖子,却不打开来看,只捏在指间把玩着,良久才道:“我先前听闻你在潮安北路州试的事情时,以为你定是个狷介之人,不屑做这种投帖问路的事情,何曾想我却错了。”她看着孟廷辉,将帖子原封不动地推了回去,“只可惜我与此次礼部试没有丝毫关系,孟姑娘投错人了。”
孟廷辉面不变色,只轻声道:“只怕在下若真是狷介之人,沈大人反倒瞧不上了。不过是两首小赋罢了,沈大人戒心甚重。”
沈知礼定定地盯了她许久,红唇忽扬,连笑了好几声才道:“好一个孟廷辉。”她复又将帖子拿过来,一边翻开看,一边继续道:“若换了旁人,只怕早就被我方才那一席话给吓退了。你说得没错,朝中从来不乏狷介之士,可砭清激浊之人在官场上从来都是不讨喜的。连站都站不稳,空有一肚子经世之才又有何用?可怜这道理竟没多少人明白。”
孟廷辉依旧轻声道:“谢沈大人。”
沈知礼阅毕,叹道:“孟姑娘果然好文采。”抬眼笑了笑,“也别叫我沈大人了,我双名知礼、复字乐焉,孟姑娘以后叫我乐焉便好。以孟姑娘之才,此次进士科金榜题名又有何难,到时孟姑娘与我同朝为臣,还望能够相互扶持才好。”
孟廷辉连忙起身,“不敢。”
沈知礼还欲再说什么,就见有人从楼后小步快跑而来,手中拎了两个油纸包,对掌柜的道:“掌柜的,都包好了。”
她便也站起身来,笑向孟廷辉道:“家中有事,我不便久留,待会试放榜之日,与孟姑娘在礼部院外再会。”
孟廷辉点头,抬手轻揖了一下,宽长的袖口垂落腰侧,边角微卷。
当初未得沈太傅的青睐虽是一大憾事,可如今能够稍稍攀附沈知礼,想必也是能有些用处的。
她独自望着楼前细柳许久,才终是一眯眸,转身上楼。
·
沈宅外榴花一地香,流云轻散,清静得紧。
门口小厮看见沈知礼从马车上下来,忙去迎:“大小姐回来了。”又接过沈知礼手中的东西,跟在后面进门。
沈知礼拢拢耳旁碎发,嘱咐道:“这些东西都是大公子爱吃的,一会儿见着老爷可别说是我买的,只说是别人听见大公子今日回京,送来府上的。”
小厮默然,跟在后面一声不吭。
她边走边四下打量,见府中甚是冷清,觉得不对劲,便转头问道:“怎么,大公子还没回府?不是说天没亮时就到城外了,然后同太子一道入宫觐见皇上去了么?”
小厮上前几步,小声道:“回是回来了,只不过大公子在同老爷置气,连夫人特意给他备的接风饭都不肯吃一口。”
沈知礼讶然,“为了何事?”
小厮嗫喏了半天,一副不敢说的样子,直待见她脸色作怒,才慌忙道:“听说……听说大公子要放外任了,潮安北路,青州!”
沈知礼一下子愣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蹙眉片刻,便一路往后院沈知书的屋内走去。
垂柳过廊,有鸟儿叽喳振翅,后院东面第三间屋子的门半开半掩着,外面竟没一个下人候着。
她伸腿踢开门,走了进去。
里间垂帘立即一晃,沈知书走了出来,眉毛斜皱,“也就只有你敢踢我的门。”
说着,便往屋中椅子上一坐,锦袍下摆滑膝而落,长腿半屈,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沈知礼反手关上门,盯住他:“让你出知青州一事,是爹的主意?”
沈知书睨她一眼,冷冷哼唧了两声,一脸不置可否的表情。
沈知礼脸色有点僵,“你不愿意去?”
“哐当”一声,桌上的纸镇被他横袖扫到地上。
她一惊,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沈知书起身,气道:“怎是不愿去?还在冲州府时,我就奏禀过太子,若是不放心潮安北路帅司的那群官吏们,大可以让我去青州!”他抬脚又踢了一下那纸镇,“谁曾想不待我回京自己上奏皇上,爹就主动请了旨意,放我外任,去青州!”
沈知礼挑挑眉毛,等他继续。
他甩袍转身,犹然是气得不行的模样:“沈太傅为国为民为朝政为皇上,甘心自己的独子去北境边地历练!我就知道,不管什么事儿到了最后,都是成就了沈太傅的名声!”
沈知礼上前两步,弯腰将纸镇捡起来,“为了这么点事儿,你也值得同爹置气。”
她见他怒气仍盛,不禁叹道:“听说你今日回京,我还特意去宜泰楼买了你爱吃的几样小食回来,待会儿自己去灶房看看罢。”
沈知书回头,见她要往门外去,又听她口气不像要留府的意思,不由皱眉:“你这是又打算去哪儿?”
她停了一下,小声道:“去古相府上。”
他闻言,脸色蓦然变了下,迟疑了一瞬才上前,对着她脑后低声道:“古相的夫人刚过世未久,你这时候去,太不像话。”
沈知礼静立半晌方回头,眼角微红,“什么叫不像话?”
沈知书一急,“都过了这么些年了,你怎么还是这心思?若叫爹知道了,你……”
她冷笑:“大公子尽管去禀太傅。”说罢,上前推门欲离。
他一把拽住她胳膊,低声道:“沈知礼,我这可是为了你好。”
她狠狠甩开他,“大公子只管放心,我这回去,不过是替人给古相投个帖子罢了,断不会做那些让人看不起的事儿!”

章十 殿试(上)
   城南三门巷一带大抵都是朝中公卿贵戚的宅第,高墙朱门的宏宅比比相邻,唯独古府颇为简素,若无院外门额上高高悬挂的钦赐朱匾,莫论谁也想不出这竟会是当朝左相的府邸。
微风扫径,暗道清幽,天上的云絮棉软如丝,就似要落。
沈知礼跟在古府下人的后面,慢慢地走,心也好似天上绵云一般,软软地挤作一团,在胸腔里上下左右轻轻飘荡着。
“相爷本来这几日是不见外客的,但方才看见沈大人的名剌,便又破了例。”下人边走边对她道,声音含笑。
沈知礼垂眼,看着脚下的碎草:“这几日,来相府投帖拜门的女举子们定是非常多吧?”
“可不是!”下人扬了扬眉毛,“自打相爷被放此次女子进士科礼部试主考的旨意一下来,相府的门槛都快被人踏烂了。”
她笑了笑,“依你家相爷的脾性,闭门不见客倒是正理。”
下人乐呵呵地绕过一个廊弯,指了指前面一处小厅,“相爷方才在花厅作画,沈大人自己进去便是,我去给大人上点茶来。”
沈知礼抬眸望去,厅顶翠瓦映着阳光,微微灼目,不由低头,朝前走了两步,又回身叫住那人,“我来同相爷说几句话便走,茶就不必了。”
下人怔了怔,张口欲言,却见她已转身,飞快地走了过去。
·
沈知礼至厅前时方顿了顿,想了片刻,才抬手拨开门上珠帘,轻迈而入。
厅里光线柔暗,长长的一张黑漆木案立在墙边,案前站了个男人,正半伏着身子,持豪点墨。
她在门口站定,没往里面去,也没开口,只是望着他。
男人听见身后声音,也未回头,只是低声开了口:“乐焉来了?”
沈知礼这才上前,弯腰去捡地上散落的宣纸,口中应道:“嗯。”走去将纸轻搁在案上,又站定了不吭气。
男人悬腕微顿,偏过头来,脸庞瘦而清矍,双眼炯炯地看了她许久,才撇眸笑道:“你倒是好久没有上我这儿来了,上回你爹娘来给内子进丧时也没见你,今日却又是为何而来?”
她挪不开目光,怔望着他嘴角笑纹,半晌才一舒眉,从袖中抽出孟廷辉的那折薄帖,递过去:“来给相爷荐个人。”
古钦将笔搁下,伸手接过,二话不说便展开来看,可脸色却在看见帖下的名字时变了,登时将帖子扔在桌角,“胡闹。”撑案想了想,才去看她,皱眉道:“此人同你是什么关系,竟能让你来给她投帖。”
沈知礼像是早料到他会是这反应,不急不恼地又捡了帖子,铺在他眼前:“今日在宜泰楼偶遇的,我倒喜欢她的这两首小赋,更喜欢她不同于其她女举子的轻淡之举。”
古钦脸色愈黑,“此人在潮安北路州试时的事情我听说了,若非她的解元之名是太子恩点的,我定要在礼部试上将此人除名!”他转身,负手走去将窗子推开,“倘是天下人都知如此投巧可行,将来的女子进士科要成什么样子?”
“相爷稍安,”沈知礼轻声开口,唇角弥笑,“我就知道相爷是这性子,因而特来替她一荐。否则此番礼部试相爷任主考,她孟廷辉倘是头名,相爷定会抹了她的彩头,她孟廷辉倘是只中了贡生,相爷只怕也会将她划到没考中的举子里去……”
古钦嘴唇一动,想说什么,却终是没开口,只背身对她站着,望向窗外院中远处。
沈知礼淡望着他,又继续道:“相爷想想此次女子进士科同往年相比有何不同的?太子的心思相爷难道不清楚?女进士第一人及第者允入翰林院,相爷当年亦是从翰林院入主中书的,此间深意不需我再道罢?而翰林院是什么地方,清流汇聚,旧臣当道,若是一个空有才学而不懂处世之道的女子进去了,能有个什么好结果?”
她见他仍不吭声,不由笑了笑,“这个孟廷辉,才学出众却不迂腐,虽说行事投巧,可却极有分寸。若要我说,此番上京的女举子里面,我还没见过比她更讨人喜欢的了。此女若不得入翰林,谁人可入?谁人能入?”
古钦回头,目光颇是复杂,“你来我这儿替她说情,却不想她会不会承你这份人情。”
她撞上他的目光,喉间不由哽了一下,半天才接道:“孟廷辉是聪明人。”
他却冷哼:“光你说也没用,还得看她在礼部试上做得如何!况且还须得等到殿试之后,看皇上会钦点何人!”
沈知礼垂首,“相爷也知太子为何这次会请皇上下旨翰林院开一敕额给女子。多年来朝中女官不过都是些花架子,这与皇上当初兴女学开恩科的念头相差何许大也!可这又是因为什么?相爷也是跟着平王从东都来的旧臣,想必比我更清楚罢?朝中的东党老臣们如今一日日权盛,对女子入朝为官一事都存了什么样的心思,恐怕相爷最是明白。皇上不与这些老臣们计较,还不是因看在多年来同平王的情份上!”
古钦闻言,脸立时就黑透了:“乐焉不得放肆!”
她默然片刻,又道:“皇上欲退位让政于太子一事,二府老臣们都知道。太子一旦继承大统,还会像现在一样对那些老臣们恭让礼敬不成?此次允女进士入翰林,不过是太子走的第一步棋罢了,这事儿我明白,相爷明白,朝中老臣们更是明白。若是寻常一个饱学女子,入了翰林又有何用?朝中党伐倾轧,这么多年来牺牲的人还少么?”
他抬手打断她:“休要再多言。”展眉平了平气,才走回案边,对她道:“来看看我作的画。”
沈知礼依言闭嘴,走了过去。
案上画卷长铺,画上春色浓浓,细柳亭轩,燕飞莺鸣,慢水远行……
他低眼,伸手取过笔,调了淡朱色,递给她,另一手点了点画上桃树空空的枝丫,微笑道:“还差几朵桃花。乐焉可还会画桃花?”
她心底猛地一震,面上却依然平静,“相爷当年亲手教的,乐焉如何能忘?”
持笔微颤,闻得他笑声在侧,心头愈浮。
淡淡地描了桃花,却未松笔,转而顿腕,笔锋落向宣纸一角的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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