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皇万岁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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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皇万岁万万岁-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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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名?”他皱眉,“十年寒窗不易,这人为何被除名?”
“所写策论与定题不符,太傅说此人虽然学识了得,却有炫才立异之嫌,故而依例将其除名。”
他面色微凉,想了想,“既然如此,为何特意拿来给我看?”
“太傅说,惜才。……太傅还说,这篇策论也许正合殿下心意。”
他默然,右手长指轻轻一拨,那张誊纸便展了开来,匆匆阅毕,眼底骤现惊色,抬头问来人道:“可知此人姓名?“
来人点头,“孟廷辉。”

章七 京城(上)
   董义成一身凉汗地走了出去,脚下步子又小又快,看见外面跪了一院的官员们,脸色顿时变得黑如炭,“都还跪着干什么?废物一群!”
跪在最前面的通判连忙起来,忍着膝盖的酸麻跟在他身后,小声问道:“董大人,太子如何?”
董义成低眼,连连摇头叹气。
周围人见状心中皆是一慌,却也不敢多言,只起身站好。
半晌,才听董义成压低了声音道:“杀伐决断,刚明之度,竟不输平王当年一分一毫!”
众皆默然,面面相觑,颈后又漫上来一层冷汗。
平王当年的狠辣冷戾谁人不晓?
持抢纵马,血染五国山河,拱让一家天下,一生一世何曾畏惧过旁人,眼眨手落间结果了多少人的性命!
董义成看了看众人的脸色,又冷哼道:“你们以为太子居于宫中便不懂治军治吏的那些手段?大错特错!你们不想想他这十年是怎么过来的,真以为北面各路的诏谕都是皇上下的?!”
他转身,气得踹了一脚前面那人,“说了多少遍,北面的城营要修、要修!现在倒好,让太子抓了个现形,你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董大人,”那人委屈道,“这事儿也不能怪我一人,当初不也是想着北境不会出什么事儿,省些民力么……”
董义成甩袖便往前走,“我可告诉你们,别看太子不声不吭的,手段可阴着呐。别以为仗着点旧功,就没人敢动你们!他如今人尚居于储位便能如此,待将来身登大位还不知会怎么样,仔细自己脑袋吧,诸位!”
跟在他后面的人急得眼眶都红了,“董大人,那……”
董义成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脚下一顿,回身随便指了一个人:“都被你们气糊涂了!去,到一堂偏厅把沈大人请来,就说太子找他有事。”
那人忙往一堂行去。
周围人见董义成怒气犹盛,便也不敢再问,直待他出了院门,才有人小声低叹道:“这回潮安倒是招惹谁了,来的都是什么人啊……”
·
沈知书一脚刚跨进门内,口中便道:“殿下?……”问完才发觉厅内没人,不由挑眉,往里面走了几步,探头望了下,才笑了笑,“殿下既是要休息,那臣过会儿再来。”
“无碍。”
英寡斜靠在矮塌上,低头侧脸,面容冷峻,手中捏着一张写满了字的纸,垂在一旁。
沈知书走过去,“听说殿下今日动怒,搅得帅司里人心惶惶。”
他却似是没听见,只一斜眉,将手中的纸递过去。
沈知书接过,目光一扫便皱起眉,“这?也太不合例……”眼睛上下瞥了几瞥,更是吃惊:“此人胆子也太大了!”
他还是不言,闭了闭眼,方坐起身来。
沈知书神色认真起来,一撩袍摆,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又仔仔细细地将手中誊纸上写的东西看了几遍,才拊掌低笑:“好一篇策论,这若是让冲州府衙里的人看看,真得羞死他们!连一个女子的见识都不如。”
英寡这才抬眼,“太傅已将此人从州试除名。”
沈知书诧然,又看了眼誊纸,“可是因此策论针砭潮安北路的吏治不效?”
“太傅怎会是如此狭隘之人?”他低声道,“断是不能因这一人而坏了规矩。”
沈知书扬眉:“可当年我娘殿试后犯事,不也是我爹力保她功名的么?怎么如今倒不惜才了?”
英寡起身,朝他这边走来,“这怎能一样?当年太傅非主事者,且又是请母皇最后出面相保的。此次太傅主持潮安北路州试,下面多少双眼睛看着,安能不除此人功名?”他负手站定,“太傅若是不惜才,也便不会遣人将这个拿来给我看了。”
沈知书笑道:“这么说来,殿下有保全此人之心?”
他沉默半晌,眼底闪过一丝迟疑,“不知她做这篇策论,究竟是为民述情还是为己拓名……若是前者,定是个狷介之人,往后在朝中少不了要吃苦头,只怕还没露尖便会被毁了;若是后者,那也太没有城府了,求功求名者世间甚多,想要爬得高又站得稳,靠这手段是没用的。”
“殿下是不是想得太多了,”沈知书亦起身,“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女子,尚未历事,定是想什么便写什么了,哪里管得了那么多。若是此人当真是不可多得之才,此番被进士科除名,岂非朝廷一大损失?”
英寡抬手,用力按上那纸,沉眉不语。
孟廷辉。
那一个清晨的那一双眼,那么澈亮无杂地望着他。
他转头,又看了看笑着的沈知书。
许是自己真的想多了……
他微一晗首,声音轻凉:“拿上这誊纸去贡院,持我口谕,此人栋才不可多得,恩点为此次女子进士科潮安北路解元。”
沈知书倒是一惊,“解元?殿下保她功名便是,为何还要点她为一路解元?此例一开,若往后别的行路也效法此人,该要如何是好?”
英寡漠声道:“就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潮安北路出了个孟廷辉。”他双眉稍紧,又道:“且看她在京中礼部试上能否再做高论。”
屋外翠色满院,春机盎然,几只蝴蝶翩跹而舞,微风迎面带花香。
州试放榜的那一日,冲州女学院墙外被人群围了个水泄不通。
“借过借过,让一让,麻烦让一让……”
严馥之拽着孟廷辉一路冲进人群,踮着脚使劲往前看。
孟廷辉僵着身子,蹙眉道:“晚些来看也一样,偏你就急得像什么似的。”
“我急?”严馥之回头,笑得跟花儿似的,“我才不急我自己,我是替你急!”
孟廷辉无奈撇眸,望向人群外面。
前面忽然传来人小声说话的声音:“来了来了,就是她……”
“哪个?”
“就是那个,啧,茶色襦裙的那一个,后面站着呢,看见了没有?”
“真没看出来。”
“这事儿还有看不看得出来的?听里面人说,本来是被除了名的,正巧太子去贡院拜谒沈太傅,瞧见这张考卷了,这才得以出头!”
“话是这么说,但谁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啊……”
严馥之的身子忽然一震,抓着孟廷辉的手猛地攥紧了,回头激动道:“解元!孟廷辉,你的名字在榜上是第一个!”
孟廷辉面无波澜,只点了点头,“走吧。”
严馥之跌跌撞撞地被她拉出人群,看她一脸不豫的神色,不由道:“孟廷辉,你没发烧吧?解元,潮安北路的州试解元!你不高兴?”
孟廷辉停下,抬头看了看她,脸色犹僵,却没开口。
除名后又遭恩点,此事历来为锁院秘事,便是她自己也不一定会知道个中详幕,若无人授意刻意传出,旁人怎么能这么快就知道?
虽称是太子开恩钦点的,可她却高兴不起来。
在州试上违例,她是存了私心的。
三年一次女子进士科,国中诸路人才济济,而那状元之位就只有那一个。若能中今科状元,那就能够入翰林,将来便有望能升作朝官,而只有升作朝官,她才能了却心中多年以来的夙愿。
若吾身可济民,吾不所惜也……她只有走得越高,才能越有希望再次见到他。
她渴望见到他,因而渴望出人头地,于是才在这次万民瞩目的进士科州试上大胆违了例。
倘是她的策论能得到主考太子太傅沈无尘的青睐,那么将来的礼部试和殿试便可放心一赴了。
只是她没想到会被沈太傅除名,更没想到又会被太子钦点为潮安北路的解元。
声张得如此沸沸扬扬,并非她的本愿。
而对这个传说中一向寡言冷面、心深难测的太子,她从这一刻开始就没了好感。

章八 京城(中)
   先从冲州坐牛车到吴天府,又从吴天府走水路到寿州,最后同人合租了辆马车,直赴京城。
入京之日正是四月初八,逢佛生日,京中九大禅院各有浴佛斋会,用香药并糖煎了浴佛水赠与过院之客,城中街上人头攒挤,榴花细柳,气序清和,微风徐徐,彩旗轻扬,俨然一副太平盛世的景象。
孟廷辉下了马车,抬眼便看见街头那座三层楼高、恢宏雄伟的宜泰楼,立在原地微怔了怔,才挽了包袱向前走去。
向来都听说京城繁盛,可若非亲眼所睹,又怎能想像得出这种种景象。
宜泰楼门前的小二看见她,远远地便迎了上来,亲热地笑道:“姑娘是来京赴女子进士科礼部试的吧?”见孟廷辉点头,他便一扬手,“姑娘里面请。”
孟廷辉走进去,见酒楼一楼大堂甚是清静,不由微笑,“莫不是因赴礼部试的女举子都要住宜泰楼,宜泰楼便在礼部试结束前不事经营了?”
小二接过她的包袱,领她往柜前去,摇头笑道:“姑娘是从外府来的,不知京中习俗。今日乃佛生日,城中许多人都是一早便去禅院受浴佛水了,因是酒楼客少。”
孟廷辉这才明白过来,便笑着走到大堂柜前,对掌柜的说:“潮安北路冲州府,孟廷辉。”
掌柜的看她一眼,转身去后面案台上拿过一封信,递给她:“昨日刚到的,我本来还在纳闷,宜泰楼还没住进来这么一个人啊。”
孟廷辉讶然,接过信便拆了开来。
一张薄薄的信笺,飞扬跋扈填满了字,洋洋洒洒数言都在谴斥她的不告而别,最后一句才道,好生保重。
她唇角噙笑,目光扫到署名处。
其实不看也知道,能给她写这种信的人,除了严馥之,还能有谁。
不告而别确是她不对,可她平生最不会做的事情就是告别。
告别了又有什么用?
从此天各一方,有缘自会相见。
就好像……
她脑中刚闪过一个人影,思绪便被人硬生生地打断——
“你就是孟廷辉?那个被太子钦点为潮安北路解元的孟廷辉?”
大堂中不知何时进来了几个素妆女子,其中一个正挤在她身旁,看见掌柜落笔记下的名字,脸上一副惊讶得不得了的模样。
孟廷辉想了想,微点了一下头,“姑娘……”
话未说完,那女子又惊道:“你真是孟廷辉!”
孟廷辉蹙眉,不解其意。
几个人交头接耳了几句,方对她笑道:“各路来的女举子都到了好些日子了,早有人把你的名字在宜泰楼传了个遍。”
孟廷辉僵住,挤出个笑容,“今晨方至京外,一路车马劳累,容我先歇一歇,再与姑娘们闲聊。”
她问了小二两句,便挽了包袱上楼。
几个人犹在下面窃窃私语——
“不过是撞了大运罢了,有什么好傲的?”
“说的正是。潮安北路历年都没出过女状元,她就算是潮安北路的解元又能如何,文章说不定还不如京畿诸路随便的一个举子呢!”
“能来京赴礼部试的,哪一个不是有真才实学的?等着瞧吧,看礼部试放榜时她能不能中贡生。”
……
她装作没听见似的上了楼,推门而入之时,指尖竟在轻轻发颤。
虽知京中要比冲州府复杂得多,可她却没想过连这一个小小的宜泰楼都会暗流汹涌。
尚未开试,她就成了众矢之的,单单一句太子钦点她为解元的传言便将她推上了风口浪尖。
是想告诉她,虽惜她之才,却不喜欢她先前的投巧手段?
是想警告她,礼部试上不可再孤意违例?
抑或是想让她心里背着这个大包袱入礼部贡院考试,看看她到底是不是真有栋梁之才?
房间虽小,但却整洁。
她将包袱随手一搁,然后把自己的身子重重摔上床。
碎花帐子在头顶摇摇欲落,鎏金吊钩微微闪着光,窗户半开着,依稀能闻见外面街上叫卖煮酒的甜香之味。
她闭上眼,手指轻轻划着床掾红木。
这个太子殿下,
果真是心思难测啊。
·
午膳时分,宜泰楼一二层间明显热闹了起来。
清晨去禅院礼佛的人们有好些已经回城,聚在楼下笑谈着今日城中那些有趣的见闻;住在宜泰楼里待考的好些女举子也三三两两地下楼吃饭,嘻笑声不断。
孟廷辉下去的时候,四座人声嘈杂,男女老少皆有,她便捡了个角落的位子坐了下来,要了一碗粥,一碟素菜,独自一人慢慢地吃着,静听周围人都在说些什么。
有人道:“今晨去城西的太常寺,看见有好些人特从京畿附近的州县赶来,就为分一份浴佛水!”
“太常寺遗客的浴佛水据说也是要往宫里进的,既然是皇上喝的,大家自然都想去沾一沾这龙气了。”
“这些年来天下富足,皇上又体恤万民,不兴兵、不加赋,最近又听说北境要与北戬自由互市,真希望这日子就一直这么太平下去……”
“哎,你们听没听说,待太子册立正妃之后,皇上便要退位让政了!”
“哪里来的谣言?”
“不管是不是谣言,只这太子妃一位,你们倒是说说,京中哪家的王公千金能有这福气?”
“这还用说?非沈家大小姐莫属!”
“哪个沈家?”
“还能有哪个沈家,自然是沈太傅家的千金……”
一桌人都啧啧点头,“倒也是。沈夫人曾氏是当年跟随皇上御驾亲征立过血功的,沈太傅与皇上君臣相得数十年,若论与天家的情份,朝中谁人敢比?沈家千金又是跟着她兄长自幼一道在宫里玩闹大的,与太子的情份更是匪浅,更何况还有颍国夫人这个干娘,怎么说也算的上是贵戚了。再者,沈家千金年已二十都还未许配人家,你们说说这是为什么?自然是等着太子妃这个位子了……”
说话间,有几个女举子模样的从外回来,坐下后满脸懊丧,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旁边一圈正吃着饭的女子们瞧见了,纷纷凑过来问道:“怎么样,古大人肯收帖子么?”
一个女子冷瞥了众人一眼,“收什么收?古大人是什么人?那是除了平王,无论谁的人情都不看的人!”她停了下,又撇嘴道:“此次礼部试皇上以古大人权知贡举,我看诸位就省省心思吧,有空多读读书,别奢望能提前投帖问路了!”
一众女子皆唏嘘出声,失望回座。
孟廷辉不动声色地听着,慢慢搁下手中的筷子,掏出帕子来轻轻一抹嘴,准备起身上楼。
身旁那桌方才议论太子侧妃之事的忽而有人低声道:“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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