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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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唐-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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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崔向。
曹学正送别之意有三,其一,纠正杜牧之诗的错误,挽回面子。其二,向崔卓求证劝学诗之事,确定崔向才学。其三,再小露一把才华,省得被崔向小瞧。
县学之中,除了范非和他的追随者没有前来,其余二十余人全数到齐。
前日才见,今日又聚,崔向向诸位同窗一一见礼。秦大有些不好意思,嘿嘿嘿嘿傻笑不停,崔向也没理他,只和众人寒喧。
“我来吹笛!”
“我来吟诗!”
“我来折柳!”
众学子见一旁别人送别颇有诗情画意,都纷纷意动,准备挽袖添乱。只是众人来时匆忙,没人随身带有竖笛,还是秦大灵机一动,折了几枝柳枝,折成寸长大小,轻轻旋转脱皮,不多时,就做出几个柳笛。
众人齐吹,柳笛呜鸣,虽不动听,也别有萧萧离别之意。秦大合着柳笛节拍,慷然唱道:“杨柳东风树,青青夹御河。近来攀折苦,应为别离多。”
唱着唱着,秦大再也隐忍不住,豆大的眼泪扑扑落下,也不顾众人在场,猛地一擦眼泪,一跺脚:“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二郎,路远难行,莫要忘记归时之路。”
崔向也是眼眶湿润,双手胸前一叉:“秦大,诸位同窗,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多谢诸位抬爱送别,崔向感激不尽。”
一时,一场洒泪而别的场景生动上演。
另一侧,曹学正从身上取上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纸张,打开交到崔卓手中。崔卓接过一看,又听曹学正说个不停,脸上露出怀疑和惊讶之色,扭头去看崔向,眼中全是疑问和不解,还有一丝淡淡的赞赏。
终于扬马启程,走出很远,崔向从车中掀开车帘,还可看到曹学正矗立路边,挥手致意,不由心中感叹,老夫子看似古板无趣,其实也是至情至性之人。然而他却是想错了,曹学正挥手之间,一脸惋惜,正为刚才只顾着和崔卓探讨崔向书法的得失,而忘了向崔向再吟诵一首精心准备的描写袁州的诗作,此时心中懊悔不已。
车轮吱吱,车厢之内崔向和崔卓相对而坐,一时无语。崔吴氏因连夜收拾衣物,过于疲倦已经侧卧而睡。车厢内的设施和宽广出乎崔向想象,不但坐卧用具齐全,还有如同抽屉一般的暗格,可以用来盛装细碎物品或者食物,车厢宽大舒适,即便四五人同乘一车也不觉拥挤。
崔卓几次欲言又止,目光闪动狐疑之意,却最终没有开口。崔向视而不见,心中却道,你不问,我就不说,看谁耗得过谁?
不多久,崔向就对唐朝的马车有了切身体会,噪音大不说,实木的车轮将地面的不平和每一丝震动都传递到车厢之中,一点不漏地让每位乘客都如实地感受到颠簸,直将全身的每一块骨头都要震散——他终于明白为何古人都害怕颠沛流离之苦,以马车每天不过三四十里的行程,从新吴赶到袁州几乎要半月有余,当真是度日如年,不胜其苦。
古代重离别,十里相送,也是深知行路难,相见难,乘车难。
看来得抽空想个法子改善一下马车的减震,要不以后再要出门,非得颠出个好歹不可。第三天头上,崔向只觉全身骨质疏松,不无愤恨地想到。
崔卓倒也沉得住气,整整三天都没有开口问崔向。崔向开始时是心中赌气,不问不说,就这么简单,后来一心用在和马车斗争之上,也就不再留意崔卓的脸色。崔卓平常要么坐在车厢之中读书,要么下车随马车步行,白日赶路,晚间投宿,崔吴氏则用心照顾二人食宿,唯恐二人水土不服。崔向除了琢磨如何让马车变得更舒适一些之外,闲时也和崔卓一样读书或步行,父子二人偶而大眼瞪小眼互看一眼,各怀心事,却谁也不愿主动点破。
春日渐浓,天气渐热,眼见再有一日便到袁州,崔卓终于不再矜持,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道:“瘦而不硬,圆而不润,虽说基础已经具足,不过火候还差上几分,书法一道,没有捷径可得,要的就是水磨工夫。昔日王献之问其父王羲之书法的秘诀,王羲之将他领到院中,指着十八缸水说,秘诀就在此十八缸水中,何时将缸中水全部磨成墨汁、写成字,便是书法大成之时……”
崔向憨憨一笑,明知故问:“此事孩儿早已听过,父亲再次讲来,是想考考孩儿还是另有用意?”
崔卓脸上的怒容一闪而过,随后又一脸平静说道:“既不考你又无用意,我不过是自说自话罢了。”
见父亲还是嘴硬,崔向继续装傻,反正他以前傻了十六年,多傻一会儿也无所谓:“那是孩儿多嘴了。”
崔吴氏却是瞧出了父子之间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就居中调和:“夫君,你身为长辈,怎能与向儿斗气?大人要有大量,再说向儿脑子慢,你何必非要和他计较长短?”
崔卓“哼”了一声:“君子不欺之以方,你这向儿,或许以前脑子慢,现在却是不得而知。”
崔吴氏不解其意:“听夫君所说,难道向儿智慧大开不成?”
崔卓却又不敢肯定,心中所气的也是崔向瞒而不说,就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能做出如此好诗之人,也不知是脑子慢,还是故意藏拙。藏拙不怕,若在父母面前也不说真话,倒不知他是真傻还是假傻。不过话又说回来,诗的立意不错,也颇有气势,却过于浅白直露,少了含蓄婉转之美,尚须继续努力。”
崔向不免又在心中大呼冤枉,他哪里是故意藏拙,也不是隐瞒不说,而是确实自认才疏学浅,论书法比不上父亲,论作诗更不入流,现在他又身处晚唐,初唐、盛唐和中唐之时的璀璨诗篇都已经被人熟知,他要拿来再用就真成了货真价实的文贼了,晚唐以后诗人凋零,想要想起几首好诗也是不易,不得不说也是万般无奈之事。
却被父亲说成藏拙,他有苦说不出,只好老老实实地认错:“父亲教训得是。”
崔卓虽然还板着脸,不过眼中却明显掩饰不住一丝笑意。嘴上说得严厉,其实他对崔向的书法和诗作,还是很有几分自得之意的。
总这样拿捏着也是怪累的,崔向想想都替父亲难受。
崔吴氏从中听出了一些端倪,高兴得不得了:“这么说,向儿真是开窍了?夫君,向儿能不能考中州学?”
都怪当初自己为了早些脱身,随口说出要来州学进学,其实他能不能进入州学,心中没底。崔向偷偷看向父亲,要是父亲发话,拉下脸面向崔刺史求情,肯定要容易许多。
崔卓沉吟片刻,却说:“不如进崔氏学堂!”

第九章 路遇

感谢各位打赏的朋友,今年的冬天据说是有温度记录以来最冷的冬天,不过朋友们的支持仍让我感到温暖。
……
经过十几日的奔波,这一日清晨,袁州已经遥遥在望。
汉高祖六年(前201年),灌婴于此筑城,置宜春县,管辖袁河流域,属豫章郡。汉元光六年(前129年),宜春县改立为宜春侯国。唐初,改宜春为袁州。唐天宝年间,又改袁州为宜春。至乾元元年,改回宜春为袁州。
袁州,也就是现在的宜春。
袁州历朝历代深受当朝重视,城深墙广,护城河宽有五六丈,城墙高有三四丈,一眼望去,雄伟巍峨,城门之上写有两个隶书大字:袁州!
崔卓只是回信告知崔越,他会尽快前来袁州,并未明说具体时日。崔越明白崔卓为人,崔向也是清楚崔卓想法,崔卓无非是不想有人迎接,只想一家人安静入城。倒不是崔卓清高或是矫情,而是他自认一名落第举子,受聘于崔氏学堂,本来就有投奔之意,怎好让人再来接迎,岂非承情太多?
若照崔向猜度,还是崔卓骨子里的自傲和不甘屈居人下的自尊作崇。崔向对此倒没什么想法,接与不接一切顺其自然为好,非要刻意避讳,倒显得做作和小家子气了。不过既然是父亲决定,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跳下马车,兴致勃勃地欣赏起袁州风情。
能省心时尽量省心好了,反正有父亲顶着,他若是多嘴或是想说服他,只怕刚一张口,就会被狠狠训上一顿,从“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到“克已复礼为仁”,再从为人处世的大道理讲到日常行为举止的点滴,非要说上四五个时辰不肯罢休,想想就让人心惊胆战,崔向才不敢惹崔卓大兴父权,大发谈兴,将他好好修理一番。
谁愿意受虐,还不如珍惜眼前美景来得实惠。街道宽可并排过四辆马车,两旁酒楼林立,客栈栉比,还有布匹店、书画斋、珍宝阁、米粮店、文渊阁,等等,应有尽有。当然,也有不少以春花秋月为名的烟花楼,门窗大开,但见满楼红袖招,一片脂粉摇,晃花了人眼,柔媚了人腰。
崔向面红耳热,好一片繁荣昌盛的景象。崔卓却是目不斜视,眼露鄙夷之色。
除了店面,街道之上小商小贩也是不少,推车的,赶车的,挑担的,或是只扛着一根竹竿的,都是小零小卖的蝇头生意,本钱小利钱低,不过谁也不比谁嗓门小上多少,大家都扯着嗓子比吆喝:“糖葫芦,味道鲜美的纯冰糖葫芦……”
“卖花,谁家娘子要买花,人比花娇……迟日春江丽,春风花草香……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好花只与有心人,卖花喽!”
“豆芽一寸长,美味胜鱼肠。回味有三日,犹记满齿香……上好的绿豆芽一文钱一斤了!”
“炊饼,刚刚出炉的炊饼,清脆爽口,外焦里嫩,百年老号,两个一文……”
各种各样雅俗共赏的叫卖声交织在一起,此起彼伏,热闹非凡,衬托得袁州城一片繁华。
说来崔卓也有十余年未来袁州了,见袁州繁华更胜往昔,也是颇有感触,入目之处,处处引动年少轻狂之时的往事,不由舒展脸色,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崔吴氏少年时也曾随父亲袁州司马吴明何居住袁州数年,对袁州也别有情怀,也就不再安坐车内,而是下车步行,也好亲眼目睹袁州盛景。以崔卓性情,肯定不会与崔吴氏并肩而行,崔向也就轻挽母亲胳膊,搀她同行。
见崔卓脸上流露追忆之色,崔向虽不好猜测父亲往事,不过一向以文人雅士自居的父亲,难道当年年少风流之时,不曾有过风流韵事?看他沉迷往事不可自拔的模样,再看身边韶华不再的母亲,崔向心中隐隐生起一丝不快。
崔向也说不清到底是为什么,总是对父亲的所作所为有些抵触。诚然一个人有无才华并不能全以是否考中进士而论,但一个人若真是考不中进士,也不必非要拿出一副天下负我的模样,终日心怀怀才不遇之想,也是累人,何苦为难自己?难不成天天摆出恃才傲物的德性,就真成了世外高人?
端着架子累人,摆着面子累心,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非要以折磨自己为乐?崔向暗自摇头,心中更多的是可怜与同情,而不是尊崇。唐朝以狂放洒脱为美,父亲为人过于固步自封,不合潮流,又积习难返,即便入仕为官,恐怕也非他之福。
故地重游,崔吴氏也来了兴致,不时对崔向指指点点,说起十余年来袁州的变化,话里话外透露出怀念和惆怅之意。毕竟风华正茂的时代在袁州度过,如今再次踏入袁州之地,怕是心中也有追忆似水年华的感慨。
与母亲微微带有伤感不同,父亲昂首挺胸,眼眸闪动光彩,安步当车走在前面,仿佛并非远道而来的外乡人,而是久居袁州的土著,正在得闲四下随意走动一般。别说崔向对父亲的作派不以为然,就连历小三也对崔卓刻意为之的姿态嗤之以鼻,暗笑他假装当地人,想要骗过他的贼精的两眼,门都没有。
因为他就是一个地道的贼,土生土长的袁州人。若没有过人的眼力劲儿,分辨不出谁近谁远,他早就该金盆洗手,弃贼从良了。
历小三其实更喜欢崔卓这种假装本地人的外乡人,容易得手不说,身上银两也不少。今日运气不错,一出门就遇到一个冤大头。历小三一边四下观察,一边悄悄接近崔卓,在他看来,虽然崔卓与崔向相距两三丈远,说是同行之人也说得过去,不过他盯了崔卓半天,不见他回头一下,只顾一人阔步向前,就断定崔卓是独身一人,与后面的崔向没有任何关系。
天可怜见,到底是崔卓过于自傲,还是他太善于掩饰自己,不看崔向母女一眼还则罢了,竟连袁州城赫赫有名的“神小三”历小三也瞒了过去,让历小三事后不住感叹自己真是瞎了狗眼,踩了狗屎,才动了贪心居然要偷崔卓的银子!
一丈,崔卓浑然不觉。三尺,崔卓我行我素。历小三心中大喜,眼见再向前一步,就能手到擒来,今日也就开张大吉了,不料右手刚要伸出,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奇异的声音。
说是奇异,是因为听起来既象惊讶又象惊喜:“呀——怎么是你?幸会,幸会!”
声音之大,离历小三尚有两丈多远,也震得他耳朵嗡嗡直响,如在耳边。历小三正全神贯注之下,猛然受此惊吓,顿时手一哆嗦,就失了准头,此时要再贸然下手,必然会惊动眼前人,他不得不急忙收手,心中怒火中烧,悄悄回头一看——只见身后两丈之外,一名少年正淡然而立,面带微笑,正侧身向南,似乎正同街道对面一人说些什么。
历小三暗中擦了一把冷汗,心中暗骂,看他文弱的样子还是一名士子,身为读书之人,当众喧哗,这么大的嗓门大喊大叫,真是有失身份,还不如他这个梁上君子。
骂归骂,手中活计总要做完,一回身,却发现崔卓已经大步走远,丝毫没有发觉身后之事,连刚才的大声喧哗也是充耳不闻。嘿,这人还真是有乐,没事人一样就这么施施然走了,不偷他,偷谁?
历小三高抬脚,轻迈步,正要向前去追崔卓,谁知脚一落地,无巧不巧正踩中一粒浑圆的石子。历小三前行之势正急,当即收不回脚步,右脚一滑,左脚一跟,“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哪来的石子,明明刚才还是平整的青石路,怎么一眨眼就平空多出了一粒石子?历小三正想破口大骂,却开不了口,因为很不幸,他正正爬在一堆马粪之上!

第十章 无辜

历小三有口难言,怒气汹涌,再笨他也知道遭了暗算,而且对手施展的还是阴险无比,让他无法反击找不到借口报复的手段!
他直气得七窍生烟,心中发狠,一定要寻机好好教训那个士子一番。别看他装模作样和别人说话,刚才故意大声恐吓,就是故意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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