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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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唐-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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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大却向曹学正恭恭敬敬揖了一礼:“谢过先生多年教诲,可惜学生不才,不是读书之人,今日起,弃文学武,焚书折笔,不再为一介书生耳,哈哈……”说着,又起身朝众人抱拳,朗声道,“某就此别过,诸位同窗,后会有期!”
一转身,嘿嘿一笑,又挠头冲崔向道:“一入学堂,我就深身不自在,还要文绉绉说话,让我舌头都打不过弯来。这下好了,从此我秦大如困鸟出笼,一飞冲天了。”
随后又冲崔向眨眨眼,也不回头,留下一脸惊愕的众人,扬长而去。
待秦大走远,失魂落魄的范非才醒悟过来,忽地站起,怒道:“秦大不过是鲁莽之辈,竖子不足与谋,胆敢骂我,有胆别走,留下与我决一死战!”
曹学正本来对秦大突然辍学心中大为不快,还未来及发作,又见范非虚张声势,顿时转恼为喜,“哧”地一笑:“范非,并非为师说你,为人要有自知之明,你文不如崔向,武不如秦大,就莫要再自取其辱了,还不退下好好思过,好生学文习武,等你文武双全之日,再找他二人比试不迟。不过,怕是我百年之时也看不到你扬眉吐气了。”
这老夫子也是记仇之人,时刻不忘讥讽范非几句。
范非先是败于崔向之手,又被秦大痛骂,再被曹学正当众羞辱,再也忍耐不住,拂袖而去:“先生之言,在下铭记在心,永不敢忘!崔向,今日之辱,来日我也定当厚报!”
崔向无奈摇头,大叫冤枉。他本来是想低调做人埋头做事,从来未想出此风头,都是范非自己多事非要节外生枝,结果铩羽而归,又被曹学正冷嘲热讽,最后却要迁怒于他,他何苦来哉?好端端的谁也没有招惹,却好象他和曹学正暗中串连故意让范非难堪一般。
好人难做,真是忧愁,崔向凝视范非离去的背影,心想,他不想做一个坏人,不过也不会做一个任人欺负的好人,范非恼就恼罢,还怕他不成?
崔向没说什么,曹学正见范非居然在学堂之上旁若无人,全不将他放在眼里,不辞而别,立刻怒不可遏:“崔向,少陪了,本学正要与县尊好好谈上一谈,看看进士出身的一县之长,可否言传身教,让身边之人学会尊师重道。”
崔向正求之不得要离开此地,至于曹学正如何与刘县令打嘴仗,刘县令是否惩戒范非,他并不关心,于是长揖一礼:“学生就此别过先生,望先生多加珍重!”
因范非一闹,曹学正依依惜别之意已淡,否则说不定又要拉住崔向大谈袁州风情。崔向又向诸位同窗施礼作别,这才急急逃离县学,脚步匆匆,一路南行,不多时为到城南烟柳巷。
烟柳巷因柳树众多,每年春天柳树初发之时,鹅黄翠绿,望之如烟如雾,故名烟柳巷。不过与烟柳巷诗意盎然的名字不相称的是,此地居住的多是屠夫、小贩或手工艺人,经常听到吆五喝六地骂街之声,着实大煞风景。
秦大正围着一株粗有三尺的柳树转圈,一脸纳罕之色。
崔向笑道:“又在看蚂蚁上树?”
秦大头也不回:“南面蚂蚁乱成一团,没人指挥。北面蚂蚁摆出一字长蛇阵,头尾相连,必然取胜。”
蚂蚁打架也能看出兵法,秦大还真不简单,光这一份自得其乐的本领,常人不及。
平常崔向也最爱陪秦大看蚂蚁上树,蚂蚁打架,不过现今却没有心情。秦大与他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想到此去袁州不知何时才归,不免有些伤怀。
秦大浑似忘了崔向存在似的,津津有味看了多时,蓦地一拍树干:“笨,就是因为蚂蚁之间自相残杀,才被树虫沾了便宜,要是两队蚂蚁合兵一处,不信咬不死你——蚁多咬死象,何况一只小虫!……呀,二郎来了,我只顾看蚂蚁忘了理你,别生气。”
崔向一脸郑重:“世人皆重文轻武,你当真决定弃文学武了?”
秦大一脸坚决:“我生性好武,又生得高大,不上阵杀敌又能做什么?要我读书本来就是勉为其难,与其强读书,不如好习武。”
“好,既然你意已决,我无二话,努力做好便是。”说来在后世更是重文轻武的厉害,不过崔向却对习文还是学武并无偏见。
“二郎,不想你也变通了许多?以前可是坚决反对我弃文学武。刚才我还心中不安,万一你再骂我一通,要我回到学堂,我可如何是好?大话也说了,再自己回去,可就真的无地自容了。”秦大喜出望外。
想必以前的笨二郎读书虽笨,却是死读书读死书,连带对秦大也是不肯放过。现在却好,他前往袁州又不再约束秦大,倒是遂了秦大习武之意。
秦大倒有些依依不舍:“不去袁州成不?”
崔向摇头。
“那何时回来?”
崔向心中没底,只好含糊其词:“明年春天之前,肯定会回新吴。”若他没有记错的话,明年也就是会昌五年,三四月间,便是会昌法难。法难一起,百丈寺在劫难逃,到时不管是为了一已之念还是净贤长老重托,必然要回百丈寺,见机行事。
秦大沉默片刻,却又朗朗一笑:“袁州不远,何时想念二郎了,我步行前往,大不了一月便可抵达。男儿志在四方,二郎,一路珍重,明日我就不到城东送你一程了,就此别过!”
说完,也不等崔向说话,秦大竟是一转身,大踏步匆匆离去,头也不回。
崔向心中又好气又好笑,明明秦大湿了眼睛,怕他看见,却假装洒脱而去,也是性情中人。说实话,崔向对秦大也是有点不舍,只是人生多有悲欢离合之事,何必介怀。
直到秦大走到转弯之处,才偷偷摸摸回头望了一眼,发现崔向已经消失不见,他才长舒一口气,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却不知道,在柳树后面,崔向正双眼明亮,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第七章 送别

车辚辚马萧萧,新吴西城门外,长亭更短亭,处处可见友人之间折柳相送,或吟唱一曲《阳关三叠》:“渭城朝雨,一霎挹轻尘。更洒遍客舍青青,弄柔凝,千缕柳色新。更洒遍客舍青青,千缕柳色新。休烦恼,劝君更尽一杯酒,人生会少,自古富贵功名有定分。莫遣容仪瘦损。休烦恼,劝君更尽一杯酒,只恐怕西出阳关,旧游如梦,眼前无故人。”
《阳关三叠》又名《阳关曲》、《渭城曲》,正是由王维的七言绝句《送元二使安西》改编而成的一首琴歌,在唐时几乎是送别友人之时必唱之曲,可惜到宋时曲谱失传。
站立在一株柳树之下,崔向看到一名素衣女子端坐长亭之中,焚香弄琴,歌喉婉转,又亲耳听到琴声悠扬,如山涧匆匆流水,如林中簌簌风声,歌声清洌,似珍珠落盘,玉罄齐鸣,此情此景浑然天成,不由感叹后人无缘听闻此天籁和音,也是一大憾事。
尽管奏琴吟唱之人,并非为他送行,不过入目为色,入耳为声,良辰美景,怎可虚掷?崔向也不客气,尽情欣赏,一时沉醉。
也不知一旁即将远行之人是何等身份,前来为他送行的友人请来歌妓助兴,再有十余人同时前来,场面蔚为壮观。
崔向一家,却只有一人送行,乃是崔卓托付的一名远房亲戚崔旺。崔卓将宅院和五十亩薄田交与他看管,平常守护宅院,收租之时代为收取租金即可。家中也只此一事,其他并无牵挂之处,崔卓甚至连崔吴氏之父吴明何也没有告知,就连崔向也对崔卓的固执不以为然。
连岳父也不惊动,其余人等崔卓更是不愿多说,所以今日出行,只有崔旺一人送到城西,不得不说多少有些凄凉。崔卓却一脸淡然,不以为意,见他如此,崔向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没人送行正好,落个清静。
不多时将事情交待完毕,崔卓与崔旺挥手作别。
就要告别了生活了半年之久的新吴了么?即将动身之时,崔向才突然发现不知何故心中竟有一丝不舍,回望依稀可见的百丈山,想起峰顶的百丈寺以及圆寂的净贤长老,恍惚间却有一股隔世之感。也是,转眼千年,而今来到大唐已有半年有余,虽说后世他父母不在,也没有妻儿,没有什么挂牵,不过毕竟是跨越千年光阴,沉重的历史感多少让他还是有些惆怅莫名,生怕一觉醒来一切只是大梦一场。
“且向西南行”,净贤长老的叮嘱犹在耳边,究竟是何喻意?其实以崔向所想,他前往百丈寺只想救一人而已,也好为自己和家人博取一生荣华,而净贤长老却让他护全百丈寺一百三十余名僧人的安危,只怕是别有深意。
崔向猛然惊醒,他和净贤长老谈话全是会昌法难,并没有涉及到百丈寺的关键一人,难道说,净贤长老并不知道他出身为僧,避难栖身于百丈寺中?或者说,后世的历史记载有误,他并非是在百丈寺出家?
崔向出了一身冷汗!
心中连连苦笑,后世历史对这一段传说也是持模棱两可的态度,也有一些所谓专家上蹿下跳地说他出家恐怕是佛教假托之说,并非史实。自然后世的专家素质和操守都不可全信,但正史又怎么会记载这种乡野轶事?
正史是为统治阶级服务的,真实性并不多野史强上多少,增改和删减还不是在帝王的一念之间?尤其是经过满清这个异族统治之后,中国历史被修改得面目全非,满清遗毒,在满清灭亡一百年后,仍有不少骨子里有被奴化倾向的文人,还在为满清歌功颂德,真是数典忘祖之辈。
崔向左思右想,也罢,既是净贤长老以性命相托,说什么也要在明年会昌法难来临之时,尽自己所能,保全百丈寺一众僧人,不管用何种手段,好歹他有先见之明,也能从容展开布局。
至于是那人是不是在百丈寺中,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在与不在已经并不重要,他在,护得了全体僧人,自然也保全了他的性命。他不在,天下之大如何能找到?一经想通,崔向心中竟是格外的轻松,再看青山绿水皆是含情带笑,不由眯起眼睛,笑了起来。
“傻笑什么,还不快走!”崔卓向前走了几步,一转身发现崔向傻愣愣地呆在当场,脸上露出呆呆的笑容,不由心中有一惊。怕是他这个笨儿子越来越傻了,以前只是脑子慢,不够用,现在看来有变傻变呆的可能,万一真要变成傻瓜,可是如何是好?
崔向醒悟过来,尴尬一笑:“孩儿刚才想起一些事情,一时痴了,父亲见谅!”
崔卓点头,心中舒展开来,还好,向儿谈吐正常,应该没事,但愿是他多心了。
因新吴离袁州有三百多里路程,再加上崔卓认为或许袁州不是久居之地,所以只雇了一辆马车,收拾了一些随身细软,也算是轻车上路。崔卓冲崔向微一挥手,当前一步迈上马车。崔向紧随其后,一脚刚刚踏上车梁,就听身后传来秦大粗犷而豪放的声音:“二郎,等一等,先生前来为你送行……”
曹学正来了?崔向一时大为惊讶,回头一看,远处秦大搀扶一人,正气喘吁吁赶来,不是曹学正又是何人?曹学正身后,浩浩荡荡跟随二十余人,竟是县学的大部分学子。
“卓之,等等我,且慢行,且慢行。崔向,为师前来送你一程,祝你前程似锦!”曹学正被秦大驾着,几乎脚不离地地一路小跑,其实也费不了多少力气,不过毕竟年纪大了,走不了几步就不免气短。老夫子却不服老,边走边高声呼喊,声音之大不亚于秦大,惹得路人纷纷侧目而视。
卓之正是崔卓的字,曹学正称呼崔卓的字,正是平辈之间的称呼。长辈称晚辈多唤姓名,同辈之间一般以字相称,晚辈称呼长辈,一般尊称长辈之号。
曹学正亲率学子前来送别,不仅大大出乎崔向意外,也让崔卓无比惊愕,不知曹学正是何用意。随即一想,他想到一种可能,不由暗生怒意,一下车,便对崔向怒目而视,若不是此时曹学正等人已经赶到近前,估计崔卓的怒骂便要脱口而出。
崔向岂不明白崔卓心中所想,父亲定是认为他前去县学,大肆宣扬入袁州州学一事,因此不喜。县学之中发生之事,他先是无心后是无辜,问心无愧,既然父亲不信他,就由他去,也懒得解释,转身去迎曹学正。
崔向不愿承认也罢,心中想不到也好,他有意无意中总是对崔卓的孤傲和刻板有抵触之心,只因他是父亲,是长辈,才不敢说是心存反感。平常之时就算不刻意流露出来,也是能躲就躲,能不说就不说,一句话,敬而远之。
曹学正须发飞扬,尽管汗珠滚滚,不过精神十足,一到车前,先不理崔卓,竟是一把拉住崔向双手,激动地说道:“崔向,先前为师在学堂之中所讲的杜牧之诗《过华清宫绝句》中,所提的荔枝并非出自袁州,而是产自钦州,咳咳,人老了,过目不望的本领大不如从前,莫怪,莫怪!”
曹学正一脸讪讪,目光躲闪,难为老夫子一生严谨,却出了不大不小的一个小错,只觉面上无光,拼了一把老骨头也要跑来向崔向说个清楚。崔向敢不领情,急忙说道:“此事也有学生的不是,以前先生也讲过此诗,不过学生没有记住。先生昨日再提,学生也没有当时想起,也算学业不精。”
曹学正顿时直起了身板,一字一句地说道:“治学应当严谨,求学应该精益求精,你自当谨记。”
崔向见曹学正给坡就下,心中正感念他不顾老迈送别之情,怎会笑他,也是格外恭谨:“谨遵先生教诲,学生铭记在心。”
曹学正这才露出笑脸,挥挥手:“你与秦大他们说说话,我自与你父有话要说。”
不用猜,崔向也知道曹学正要和父亲说什么……

第八章 问学

昨夜直到三更之时还未入睡,曹学正翻遍自有诗以来所有典籍,也没有找到崔向所作的劝学诗出自何处,他心中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惊喜,只打定了一个主意,一定要亲自问崔卓一问,若此诗并非崔卓所写,那崔向就真是他平生以来最得意的弟子了。
正要睡下之时,曹学正忽然翻到杜牧的《过华清宫绝句》,才发觉原来是写的钦州荔枝,亏了他还故作高深在学堂之上卖弄,错将钦州当袁州。这一发现让曹学正老脸又红又烧,本来刚刚才有一点睡意顿时不见,在强烈的不安和求知欲的鼓动之下,他披衣夜读,奋战一宿,终于在天明之时又解读了几首诗的疑点难点,自我感觉恢复了一些自信,就匆匆赶到县学,率众前来送别崔向。
曹学正送别之意有三,其一,纠正杜牧之诗的错误,挽回面子。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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