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手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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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手的新娘-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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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获得名望──只需要射出一颗子弹。然而他很不幸,击中目标的那颗子弹不是他射出的。
  兰是个争强好斗的小伙子,似乎每个人都不喜欢他,但是毕晓普认为,即使最讨厌的家伙也有亲人为之伸冤洗雪,来找射穿他身体的人算账。至少,奥吉·兰家就有人关心此事,正在寻找杀死奥吉的人。也许是他的一位兄弟?他的父亲?这个人决计要为死去的亲属报仇。或者,也许是想攫取奥吉那冰冷、僵死的手指没有抓住的那一点名望?
  “火车上下来两个我不认识的家伙,”巴特说,神情显得很担忧。
  他们互相对望着。这两个人都有可能是兰。要么,他可能乘坐明天的或者后天的火车。毕晓普感到肩肿骨之间又出现了那种熟悉的紧张感觉。过去这两、三个月以来发生的种种事情,使他几乎忘记了他是什么人。他一直忙于适应做一个有家室的男人,已经不再那么频频警惕地留意身后的动静。
  “你看见这两个男人上哪儿去了?”毕晓普把帽子扣在头顶,这么问道。
  “一个去了旅馆。我没有看见另外一个干了什么,”巴特带着歉意说道。
  “没关系。如果他就是兰,肯定会很快找到我的。我想出去巡视一下。”
  “要我陪你一起去吗?”巴特一边拉开房门,一边问道。
  毕晓普回过脸来看他一眼,捕捉到年轻人眼里的真诚的关切神情。没错,这小伙子在为他担忧。“谢谢你,不过我想你最好还是在这里坚守岗位吧。”
  他最不愿看到的事情就是巴特·刘易斯在火力现场死于非命。他走出房门,来到木板路上,停下来让眼睛适应外面明亮的阳光。如果兰是来杀他的,他倒无疑选了一个好日子,毕晓普这么想道,同时用眼睛在帽檐下扫视着街道。前一天刚下过雨,那是一场初夏的小阵雨,既清除了街面上的灰尘,又没有形成泥泞。今天,群山高高耸人蔚蓝色的天空,只有几朵闲散的流云在峰巅缭绕。
  毕晓普在来往人群中没有看见陌生的面孔,遂放下心来,离开木板路,来到马路上。如果莉拉和孩子们还在费奇商店里,他就准备送她回家。毫无疑问,她会提出异议。见鬼,她几乎样样事情都要和他争个高低,但是在这件事上她肯定争不过他。如果巴特看见的那两个下火车的男人中间有一个是兰,如果兰是来向他挑战的──这似乎是十拿九稳的事,他希望他的家人能够远远躲开。不管最后结果如何,他需要知道他们安然无恙。
  就在他快要走到马路对面时,突然感觉到有人正在监视他。他放慢脚步,以一种看似随意的姿势撩开衣襟,露出手枪的枪柄。他调动每个感官,想确定导致他不安的根源处于哪个方位。如果兰正在监视他,他是想现在就下手呢,还尼等到人少的时候再行动?答案取决于这个男人的目的是为奥吉的死报仇呢,还是想战胜毕晓普·麦肯齐,使自己声名大噪。
  “麦肯齐!”这个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像炸雷一样震耳欲聋,带有公然的挑战性,使所有听见这声音的人悚然心惊,这三个字顿时回答了毕晓普的疑问。
  莉拉带着孩子们刚要离开费奇商店,就看见毕晓普穿过马路朝他们走来。她迟疑了片刻,不太想见到他。她还在生他的气。不仅仅是因为他对加文态度粗暴,尽管她确实认为他对那个男孩过于严厉,超出了当时的情况所允许的范围。但她同时还因为他无礼地终止谈话而生气。她不习惯别人从她身边不告而别,扬长而去。
  但是,尽管心中存有怨气,她不可能一辈子都躲着他,而且她不愿意给孩子们造成她在和他们的父亲生气的印象。毕晓普会说,让孩子们知道父母之间有时闹些意见是一件好事,但这与莉拉小时候受的教育是截然相悖的。于是,她勉强露出一丝冷淡的微笑,伸手去拉店门。没等她把门打开,就听见有人在叫毕晓普的名字,那声音清晰地透过门缝传进来。
  这声音不同寻常,而且毕晓普的肩膀突然绷紧,这使她再次踌躇起来。她看见他慢慢转过身来,双手在身体两侧微微张开。声音在寂静、清爽的空气里很容易传播,使人能够很清楚地听见外面的对话。
  “我就是麦肯齐。”毕晓普说道,声音冷冷的,像大山里的湖水。
  “我猜就是你。”莉拉这才看见了说话者,他正从红色女士酒吧前面的木板路上走下来。他的个子比毕晓普矮,但胸宽体阔,这种体型的男人一般臂力过人。他穿着一条需要好好洗一洗的蓝色工装裤,和一件褪色的蓝衬衫。一条红围巾系在他的脖子上,一顶破破烂烂的旧皮帽压得低低的,遮住了脸庞。两把手枪低悬在臀部两侧,她可以看见手枪皮套绑在下面的大腿上。他的样子野蛮而凶险,莉拉感到一阵担忧。这个男人的样子有点不对劲儿,只见他朝毕晓普走去……
  “我是多比·兰,”他自报家门,刻意把自己的名字说得带有挑战性。“我了解到是你在达科他那边杀死了我的兄弟。”
  “就算是吧。”毕晓普朝马路中间挪动,那个男人也跟着照办。
  “我听说你在玩扑克牌的时候欺骗他,当他向你提出警告时,你就一枪把他撂倒,”兰说道。这次毫无疑问,他的声音里含有羞辱的腔调。莉拉的手从门把上滑落。她并不完全了解外面发生的事情,但她突然感到害怕了。
  “你兄弟的死是他自找的,”毕晓普说道。他现在站在马路正中央,面对着他的对手。“他那阵子不太走运,以为杀死我就能时来运转。他错了。你没必要跟他犯同样的错误。”
  莉拉觉得那个男人似乎不像刚才那么自信了,但即便如此,也只是刹那间的犹豫。他的牙齿在帽檐下闪烁着白光。“奥吉唯一的错误在于他以为自己的动作比你快。我以前老说他总有一天会死在枪下。”
  “你是对的。你没有理由再重蹈覆辙。”毕晓普的语调很平静、沉着,几乎带有安慰性质。“离开这里,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
  尽管多比·兰刚才曾有过瞬间的迟疑,但现在显然坚定地站稳了立场。“我认为我决不会那么做。我看你的气数已尽了,麦肯齐。”
  “这得由你负责,”毕晓普说,声音里厌烦多于愤怒。
  莉拉仍然对眼前发生的事情不甚明了,她把安琪儿拉到跟前,让女孩把脸埋进她的裙子。她伸手去拉加文,但那男孩刚刚从她身边逃开,他的鼻子紧紧贴在店门的玻璃上,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外面马路中间正在上演的那一幕好戏。
  费奇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如果我是你,就会离开那扇窗户,麦肯奇夫人。子弹是不长眼睛的,并不总能找到它们该去的地方。”
  他的话说出了她的恐惧,使她意识到外面究竟在发生什么事情。毕晓普和另外那个男人准备互相朝对方开枪。在光天化日之下,在马路中央,居然发生这样的事情,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但这毫无疑问是活生生的事实。
  “加文!快离开那扇窗户。”她不知道他是故意不理睬她呢,还是因为太关注即将发生的戏剧性事件而没有听见她的话。她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外面的两个人,同时再次伸手去够那男孩,想把他从危险的地方拉回来,然而已经太晚了。
  多比·兰的手垂落身边,又飞快地举了起来,手里已经多了一把手枪,动作之快,简直令人眼花镜乱。莉拉以为会看见他开枪射击,毕晓普应声倒地,不由失声尖叫。或者是她试图发出尖叫。她的喉咙仿佛被堵住了,声音发不出来。她朝前迈了半步,把危险置之度外,只想阻止外面发生的事情。
  几乎没有看见毕晓普有任何动作,但他手里突然就有了一把手枪。莉拉看见手枪猛地颤动一下,同时听见他射击的沉重的爆破声。多比·兰突然僵住,似乎在原地凝固,过了久久的、漫长的片刻,他的手枪举了起来,但是没有发出声音。莉拉曾有一个荒唐的想法,以为毕晓普射击的响声把他吓呆了,以为事情到此结束,不会出现流血的场面。然而,兰胸前的衬衫上突然绽开一团鲜血,把蓝色的布料染成一种异样的紫色。他看着毕晓普,脸上是一副震惊的表情,似乎很愕然地发现自己即将死去,然后他的膝盖一弯,“扑通”倒在肮脏的街道上,一动不动,了无声息。
  莉拉透过费奇商店橱窗的微微波动的玻璃,死死瞪着那具尸体。她的思想拒绝吸收她看到的情景。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目睹暴力场面。一个男人就这样死了,她眼睁睁地注视了事情的经过,这怎么可能呢!而那个开枪杀人的就是她的丈夫,这就更加令人难以置信了。
  莉拉一把拉开费奇商店的大门,跌跌撞撞地冲到木板路上,隐约感到加文跟在她的身后。她的注意力完全倾注在毕晓普身上,只见他跪在那个倒地的男人身边──这个男人刚刚被他击毙。
  毕晓普听见费奇商店门铃的响声,在街道上出现的异样的死寂中,这欢快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他抬起头来,看见莉拉站在木板路上,她的脸色惨白如纸,眼睛睁得大大的,惊恐万状。安琪儿紧紧依偎在她裙子里,显得又疑惑又害怕。加文站在妹妹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兰的尸体,脸色和莉拉的一样苍白、惊惶。
  “好好看看,仔细看看,孩子,”毕晓普对他说道,一边站起身来。他示意躺在他脚旁的那具尸体。“这就是你认为自己所向往的生活。这就是你很可能遭遇的卞场。”
  加文费力地咽了口唾沫,他的脸色变得有些发青。安琪儿被这种紧张空气和刚才的枪声吓坏了──尽管她对此一知半解,她开始低声啜泣,并把脸埋进继母的裙子里。莉拉用厌憎的目光瞪了毕晓普一眼,然后把小姑娘抱了起来。她把安琪儿驮到背上,用一只手搭在加文肩头,拉扯着他,几乎像逃一般地离开了现场。
  毕晓普呆呆站着,目送他们远去的背影,感到胸腔里一阵空虚和失落。
  ***
  射击案发生的时候正值黄昏。但是直到天黑以后很久,毕晓普才朝家里走去。他用要料理几桩事情,填写一些报告。小镇上半数的人都觉得有必要向他描述一下事情的经过,以免他对某一个细节弄不清楚。
  他倾听他们每个人说话,一边恰如其分地点点头,并且感谢他们具有这么深邃的洞察力。而与此同时,他一直在想着莉拉脸上恐惧的表情,想着她眼睛里厌憎的神色。尽管他警告过她,在一个远远不够开化的边疆地区,暴力经常是生活中的一个组成部份,但是而然她并没有真正理解他话里的含义。她仍然相信巴黎不过足比顿的一个略嫌粗糙的翻版。这次枪击事件,以悲惨的、活生生的事实向她证明,她是大错而特错了。然而他又是多么愿意她能够坚持她的错觉啊。
  毕晓普从后门走进家里,在黑暗的厨房里站立片刻,体会着那份寂静。枪击事件发生以后,他就没有一分钟的安宁,脑子里充斥着碟煤不休的说话声,他们每个人的话如出一辙。你是为了自卫,长官。这是明摆着的事儿。你当时没有别的选择。那家伙一定是想死个壮烈乾脆,才向毕晓普·麦肯齐发出那样的挑衅。这该死的傻瓜。
  这该死的、已经死了的傻瓜,毕晓普想道。他举起手来脱掉帽子,他的动作非常缓慢。诅咒多比·兰,诅咒所有和他一样的傻瓜。他把帽子扔到桌子上,用手指梳理着头发。他很疲倦──从骨子里透出的疲倦,一种心灵的疲倦,比身体的疲倦更难以忍受。这不是他第一次杀人,可能也不是最后一次,但每次发生这种事件,他都感到自己又缺少了一点人性,又失去了一份活力。
  多比·兰这个人不是特别招人喜欢。他的兄弟也不可爱。他俩都执迷不悟地走上了死亡的道路。正如人们一再向他指出的那样,他俩没有给他真正的选择余地。不是他们死,就是他自己亡。他当然不可能假装自己情愿躺在铁匠铺后面的一只松木棺材里,等待明天被人安葬。但是这并不能说,对于他今后必须承受他们强加给他的选择结果,他心中没有怨恨。
  “见鬼。人一老了,就变得过于深沉起来,”他嘟囔着说。他又用手指梳理着头发,一边离开厨房,悄没声儿地穿过走廊。孩子们大概早在一个多小时前就睡觉了,他略微吃惊地发现莉拉也上床了,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似的。从她今天下午注视他的眼神来看,他觉得很难相信她对于枪击事件会无话可说。
  卧室的门下面透出一丝灯光,使他知道她还醒着。毕晓普犹豫了片刻,几乎想调转身子,沿原路走回去。他没有心情再聆听一番事后分析。他不想再听别人说枪击事件究竟是不是他的责任。他只想把这件该死的事情彻底忘在脑后。但另一方面,若说他对妻子有一些了解,那便是她从不会轻易泄气。如果她有话要说,她就必须把它说出来,今天晚上不说,明天也一定要说。他还是硬着头皮熬过去吧。
  可是房门却打不开,他愣了一会儿,才明白她把他锁在了卧室外面。
  怒火在他心中翻滚,他不假思索地做出了反应。他退后一步,没有瞬间的迟疑,用穿着靴子的脚对准略略高于门栓的地方狠端一记。木头裂开了,但房门仍然关着,他接着又端一脚才达到目的。门“砰”地敞开,那惯性使得它歪歪斜斜地又弹了回去。毕晓普一脚踏了进来,伸出一只手,挡住从墙上反弹回来的房门。
  莉拉站在床边,穿着白色的棉布晨衣,显得修长、苗条,她的头发垂落在肩头,像一股粗粗的、火红色的绳索。她背对着灯光,脸处于阴影之中,使人很难看清她的表情。但是他现在用不着再看她的脸色。他今天下午已经看见,他已经领略了她眼里的厌憎。他刚才突然升起的火气,现在又突然消失了,他只感到无法忍受的疲惫。
  “我以前就告诉过你,我不能容忍我们之间有紧锁的房门,”他平静地说,使她想起了他们的新婚第一夜。
  莉拉刚想说话,可是没等她发出声音,加文就出现了,他冲过毕晓普身边,进入卧室。他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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