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手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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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手的新娘-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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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晓普,不要高声吼──”当她看清楚他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时,她抗议的声音低弱下去了。那是一支左轮手枪,蓝黑色的钢管在夕阳的余辉下闪烁着幽暗的光泽。“仁慈的上帝!加文,你是从哪里得到它的?”
  “我──我捡来的,”加文结结巴巴地说。他的眼睛望望莉拉,随即又回到父亲身上。
  “你以为我会相信它是你捡来的吗?”毕晓普质问道,他的手指紧紧攥住木头枪柄。接着他猛地伸出另一只手,抓住加文的肩膀,拉得儿子向他靠近了半步。“不要对我撤谎,孩子。”
  “我没有撒谎。”莉拉觉得简直不可思议,但加文的脸色确实更加苍白了。他看着父亲,嘴巴紧抿着,眼睛里混合着蔑视和恐惧的神情。“我在吉祥龙酒吧旁边的巷子里捡到的。”
  “它就躺在地上?”毕晓普用一种含有深刻嘲讽意味的口吻问道。
  “就躺在地上,”加文重复道,他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但目光依然坚定。莉拉不得不敬佩他的勇气。她不知道如果自己面对毕晓普狂怒的眼神,是否能做到像加文一样冷静。
  “毕晓普?”她把手搭在他的胳膊上。在她的触摸下,他的肌肉像铁一般坚硬。“我认为他说的是实话。”
  他一挥手臂,把她的手甩掉,眼睛根本没有看她,但是她看见他放开了加文,感到松了口气。她倒不是担心他会伤害孩子。她几乎可以肯定他不会这么做的。
  毕晓普手腕一抖,“啪”地打开手枪。尽管她没有再去碰他,但莉拉能感觉到他的紧张情绪略有松弛。“枪栓是坏的,”他说,既是对他们俩说,又是自言自语。“太旧了,不值得修理。可能是有人把它扔掉的。”
  “我告诉你说是我检的,”加文说,他一副怨恨的表情,因为毕晓普毫无根据地怀疑他。“我没有撒谎。”
  “你刚才拿枪在干什么?”毕晓普质问,他没有因为错怪了儿子而道歉。
  加文耸耸肩膀,眼睛低垂着,望着他们之间的地面。
  “没干什么。”
  “你拿着枪,不可能‘没干什么’,”毕晓普严厉地说。“你刚才在干什么?”
  “练习。”加文垂头丧气地说。
  “练习什么?你根本就没有子弹,即使有子弹,这把枪也打不响。你在练习什么呢?”
  莉拉不明白他为何这么关心加文刚才到底在干什么。这有什么关系呢?最重要的是确保男孩明白手枪不是玩具──即使是打不响的手枪。她试想着如果枪栓没有坏会发生什么事情,不由地打了一个寒噤。
  “毕晓普──”
  “你刚才在干什么?”他追问道,对她的干涉置若罔闻。
  “我在练习拔枪的技巧,”加文终于说道,似乎每个字都说得很吃力。他抬起头来看着父亲,那双酷似毕晓普的蓝眼睛里含着某种类似恳求的东西。“我想长大以后当一个神枪手。像你一样。威廉·斯麦思说你是最棒的,说你除了决斗从不杀人,还说谁也比不上你的动作快。”
  毕晓普感到像是被人狠狠踢了一脚。他觉得突然透不过气来,他仿佛是透过一团痛苦的红色雾气看着眼前的加文。他对儿子眼里流露出的乞求赞同的渴望视而不见。他满耳朵都回响着孩子刚才的话。神枪手。像你一样。这一切简直就像一场噩梦。
  大多数男人都梦想看见他们的儿子步他们的后尘。农夫希望他们的儿子能分享他们对土地的热爱。银行家试图在后代心里培养对金钱和经营管理的兴趣。牧场主祈祷能有一个儿子继承领地,完成他们开始营造的美梦。
  如果有人问毕晓普希望加文将来干些什么,他只会这么回答:他希望儿子找到上帝打算赐给他的不管什么幸福。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儿子走他的道路。
  他玩枪的绝技使他保全了性命,同时也毁了他的生活。像他这种名声的男人没有选择余地。他不像别的男人,他不可能庸庸碌碌地过一生,让别人以为他老实本份。他必须坚定地站在法律的一边或者另一边。他要么是个维持治安的长官,要么就是一个触犯法律的罪犯。他的面前没有别的道路可走。
  毕晓普如果不能给予他的孩子别的东西,他至少希望能给他们选择的权利。但现在呢,加文就站在他的面前,对他说他想把那些选择的机会都抛弃,说他想走父亲走过的那条孤独的小路。这种想法使他心里产生了从未有过的愤怒。他的情绪一定在脸上有所表露,只见加文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消失无踪,只有两只眼睛在苍白的皮肤映衬下,蓝得简直令人心痛。
  “你是个该死的傻瓜。”他的声音低沉而严厉,每一个字都像是砸下一记重锤。“你绝不可以希望像我一样。手枪不是小男孩们玩儿的东西。如果我再看见你摆弄手枪,我就把你按倒在我的膝盖上,狠狠地接你的屁股,让你一个月不能沾椅子。你明白了吗?”
  加文点了点头。他的身体是那么僵硬,莉拉感到他能够点头简直是个奇迹,然而这还不能使毕晓普满意。
  “我想听你亲口说!”他怒气冲冲地说道,他的声音是如此严厉,使莉拉觉得自己忍不住向后退缩,尽管他并不是针对她的。
  “我明白了,”加文说,嘴唇几乎没有动弹。
  “回你的房间去吧。”毕晓普的声音并没有出男孩的顺从而有所缓和。
  加文转身朝家里走去时,莉拉瞥见了他的眼睛。尽管他仍然很不自然地克制着自己的表情,但他的眼里毫无疑问闪动着泪花。这是莉拉第一次看见他差不多快要哭了,不由为他感到一阵心痛。加文刚进屋关上门,她就转过身来面对毕晓普。
  “你不认为你对他有点过于严厉吗?”
  “你别管,”他简单地命令她,眼睛并没有离开手里的那把枪。他那傲慢专横的口吻激起了她的怒火。
  “我坚决要管!我就像是这个男孩的亲妈一样,我绝不能站在一旁,听任你这样吓唬他。”
  毕晓普抬起头来。“吓唬他?我是在试图挽救他的生命。难道你愿意他摆弄手枪吗?”
  “当然不!但我认为也没有必要吓得他心惊肉跳。他是想给你留个好印象。你没听见他说他想将来像你一样吗?难道这话对你毫无触动?”
  “这只能说明他是个傻瓜,”毕晓普粗暴地吼道。他用双手紧紧攥住那把旧枪,直到指关节微微泛白,莉拉简直以为钢质的枪管会在他手指的重握下弯曲。
  “这说明他仰慕你,”她提高声音说道。“大多数男人都希望他们的儿子仰慕自己。”
  “没错,但找不是大多数男人。”他把手枪插进他的皮带,转过脸来看着她。
  “他想步你的后尘,难道错了吗?”莉拉质问道。“你是一名执法长官。这是一个十分受人尊敬的职业。”
  “他没有说他想成为一名执法官。他说他想成为一个神枪手。就是死也比干这个强,”他断然说道。
  “不许这么说!”
  “你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你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一辈子四处流浪,随时都会出现动作比你稍快的人,他们在光天化日之下就会把你抓住。你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这里的情况不同于──”
  “如果你再对我说这里的情况不同于宾夕法尼亚,我就要大声尖叫了,”她大喝一声,毫无歉意地打断了他的话。“也许我不知道那个滋味,也许这里的情况有所不同,但有一件事情我是知道的。如果你不加小心,就会把加文逼出家门,永不回来。”
  “那样也胜过看到他走我的老路,”毕晓普冷冷地说。
  没等她回答,他原地转了个身,拔腿就走,有效地结束了这次谈话。莉拉瞪着他的背影,不敢相信地半张着嘴巴。当他转过房子消失以后,她还在那里瞪着。他居然在谈话中途扬长而去!她愤怒地喘着粗气,大步流星穿过院子,衬裙发出激烈的“沙沙”声,给她的脚步伴奏。
  看到加文玩枪,她和他一样感到生气,但是也没必要对孩子这么严厉呀。毕晓普的行为太过份了,简直不可理喻。男孩子想步父亲后尘是十分自然的事情。毕晓普应该感到高兴,而不是勃然大怒。他说他是为了加文着想,这确实没错,可以理解,但她压根儿没有看到有什么不法分子潜伏在灌木丛里,急于证明他们的速度比毕晓普快。她开始觉得,西部与东部的一个不同之处就在于这里的居民喜欢夸大其词。
  她推开后门,走进厨房,鞋跟踩在木地板上,发出烦躁的“啪哒啪哒”的声音。想想吧,她还居然开始怀疑不该和他保持距离呢。哈!她宁愿去亲吻一条响尾蛇。
  第十八章
  毕晓普从办公桌上抬起头来,正好看见莉拉带着孩子们走在拘留所对面的木板路上。他的手指不由自主攥紧了他用来写一份报告的钢笔。每一次看见她,他都感到这样怦然心动:他的妻子是一个多么美丽的女人啊。她的举止神情就像一个女王,无比的高贵而典雅。
  她停下来和多特·莱曼说话。毕晓普看见她对那一个女人露出微笑,想起最近几天来那独特的笑容是多么少有。自从发生加文那件事情以后,家里的气氛变得明显冷淡起来,莉拉一直没有朝他送来微笑。他看不见她的笑容,才恍然意识到他多么喜欢他们夫妻关系中渐渐产生的那份温暖。但是如果她指望他卑躬屈节,请求她的原谅,她是注定要失算的。即便他对加文过于严厉,也是为了那个男孩子着想。
  加文和莉拉一样,对他的做法也不欣赏,毕晓普看着儿子这么想道。加文对待他的态度,显示出了一个十二岁男孩所有的怨恨愁闷。这孩子以前就沉默寡言,现在话就更少了,只有当问到他头上,他才勉强以一、两个字作答。毕晓普想起莉拉说过他会逼得儿子离家出走的话,他怀疑自己已经做到了这点。加文的身体仍在眼前,但他的思想早已跑到别的什么地方去了。
  家里唯一仍然和他说话的是安琪儿,毕晓普想道,他看着女儿,表情变得柔和了。尽管毕晓普没有因为他明显体会到的怨恨情绪而责怪加文,但他不得不承认,安琪儿那欣然接受一切的态度真是一个令人舒心的慰藉。
  马路对面,莉拉和多特结束了她们的谈话,她和孩子们继续沿着木板路朝前走去。他们进入费奇商店不见了,毕晓普把注意力收回来,继续对付他试图完成的那份报告。他不喜欢日常的文书工作。他简直宁可去躲枪子儿,也不愿意在表格啦、报告啦等等官样文章中间穿梭前进,就连最简单的拘留都伴随着一大堆文件。他也许已经把撰写文件当成他执法官工作的一部份,但是巴特·刘易斯的语文水平永远超不过小学二年级,他连自己的名宇都认不清、写不出。
  毕晓普的眼睛盯着已经写出的那几行字,但是他的思想却在别的地方,不管他把这段文字念了多少遍,都理不出一个头绪。他厌恶地诅咒一声,扔掉了钢笔,怒气冲冲地瞪着窗外的费奇商店。在他的整个一生中,从来没有人能像他的妻子这样打断他的注意力。和伊莎贝尔结婚的时候,他总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她置至脑后,集中精力处理手头的事务。
  毕晓普生自己的气,生莉拉的气,生整个世界的气,一把将椅子从桌旁推开,站了起来。以前,当他的全部精力都在担心他会被人杀死的时候,生活比现在简单得多。
  毕晓普刚要伸手去取帽子,房门被推开了,巴特·刘易斯走了进来。“下午好,毕晓普。”
  “下午好,巴特。一切都平安无事吧?”他问道,隐约希望能听到否定的回答。此时此刻,平息一场殴斗人人有助于改善他的心境。
  “没有什么大事。”巴特把他那顶破破烂烂的帽子挂在一只钩子上,慢慢踱到炉子跟前。他提起那把涂着瓷釉的破铜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像墨水一样浓黑,像熬了一上午的糖浆一样粘稠。“丹佛开来的火车进站的时候,我正好在车站里。”
  “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吗?”毕晓普习惯于时刻留意镇上的来往行人。有时,只要让别人知道有他在场,就有可能及时制止乱子,不至于酿成大祸。
  “约翰·辛克莱到弗吉尼亚看亲戚回来了。”
  “是吗?”毕晓普用手指转动着帽子,心想是不是应该过去向费奇打个招呼。这段时间,他一直没有和老人说话,现在正好是个机会。
  “他在丹佛呆了一、两个晚上,他说听说有一个人在到处打听你的消息。那家伙名叫多比·兰。”
  毕晓普刚才一直注视着窗外,但现在突然把目光投向巴特脸上。“兰?”
  “约翰是这么说的。”巴特那瘦长的脸上显得很不安。“我好像听说你不久前在堪萨斯的什么地方,和某个叫兰的家伙闹过口角,是吗?”
  “是在达科他准州,”毕晓普下意识地纠正道。“我想你可以说我们闹过口角。他激怒了我,我朝他开了枪。”
  “出于自卫?”
  “他们是这么说的。”但这并不能使奥吉·兰死而复生。
  一时间,两个男人谁都没有说话。
  “你认为这个打听你消息的兰某某,是达科他准州那个家伙的亲戚?”巴特问道,说出了两人脑子里都在思索的问题。
  “很有可能。”
  “很多人都知道你在巴黎当执法长官,”巴特向他指出
  “所以我认为他早晚会找到我的,对吗?”毕晓普想到这里,又感到那种愤怒和沮丧交织的情绪。什么时候才是个完呢?他只想安安稳稳过平静的日子,可是这要求显然太高了。
  六个星期以前,奥吉·兰在玩扑克的时候输了。而毕晓普那天牌运亨通──奥吉·兰正在找人发泄他失败的怨气,毕晓普便成了首当其冲的靶子。过了片刻,那个男人弄清了他是在指责谁作弊,毕晓普也以为他的名声会给他省却麻烦,以为那个小伙子会知难而退。但是奥吉年轻气盛,凭着一股傲气,全不把生命当一回事。更糟糕的是,大概有一些笨蛋告诉奥吉说他比大多数人动作都快,于是他便看到有一条路可以使他既保全面子,又获得名望──只需要射出一颗子弹。然而他很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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