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在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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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在天涯-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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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座安养病苦的半救济性质,容纳富豪也容纳无依者的养老院。有钱的人,须缴纳
巨额的费用;贫苦无依者,完全免费。所以,郎大爷可以算是善人而当之无愧。
    安福园有十余栋主要建筑,分为四区,每区有不少连厢跨院的房舍,规模不小,甚至有
自己的炼药坊,各式药材皆备。
    困内有卅余名合格的、经过考试及格领有医土执照的名医,六七十名男女佣人,和一些
专门对付神经错乱病患的打手型男仆。
    卅余位名医,包括了十一科,甚至有两位是合格的祝由科,集稀奇古怪的医土之大成,
因为这些从南京以重金雇来的名医,似乎只有负责大方脉小方脉两科的人,具有令病人心服
的风度,其他都是阴阳怪气的郎中。
    那时,行医必须经过考试,领有行医执照方能悬壶济世,官方文书称为医士,以表示尊
敬,但民间一律称为郎中,多少减掉一些敬意,社会地位并不高,仍被民间列为医卜星相行
业。
    园里收容的老弱病人,也千奇百怪,有些是被子女遗弃的富豪,有些是破落户的残余,
有些是倒霉了的没落的王公大员,有些是外地流落异乡的可怜虫。
    而那些人所患的疾病,也是千奇百怪。有些是神经错乱的疯子,有些则是动弹不得的瘫
痪。
    当然,另一区安置了一些安养天年的男女,有点像别墅区,亭园花木布置得像乐园。
    园后建有自设的义山,那就是这些人最后的归宿处,可知安福园设备之完善,以及占地
之广规模之大。
    郎大爷自己很少管安福国的事,他自己是本府的豪绅,不但是有田庄的大户,更在廿年
前一度考取了秀才身份,所以被人尊称为士绅。
    至于是否真具有秀才身份,恐怕得找廿年前的学政大人查底案才知道了。而甘年来,学
政大人已经数度更易,那一任的学政大人恐怕早就墓木已拱啦!
    郎大爷城内金斗河旁的大院,也大得令人眼红,里面有上百间大小房舍,闯进去难分东
西南北。
    郎大爷有两子两女,都是府城人士头疼的人物。男的号称庐州双太岁,大太岁郎德厚,
二太岁郎德馨,都是府城纨绔子弟们的头头,风花雪月门门精通。
    郎大小姐已经有了婆家,夫婿曹德更是府城的浪荡子弟魁首,每天仍然打扮得花枝招
展,与那些浪荡子弟勾勾搭搭,曹德一点也不介意。
    郎二小姐郎秀英,今年已经是双十年华的大闺女,早已超过适婚龄。她一点也不着急,
快快乐乐招蜂引蝶,与城内城外的风流子弟四出结伴招摇,城内城外那些大户人家的别墅园
林,经常有她郎二小姐的芳踪。
    府城的正道人土,几乎人人皆为郎大爷慨叹惋惜,怎么一个有名的大善人,居然生养了
这么四个顽劣无行的儿女?真是老天无眼。
                      ※               ※                 ※
    这天傍晚时分,从凤阳南下的长程客车,载来了一位丰科绝世,风流倜傥的险学书生,
带了一位眉清目秀相当俊俏的十四岁书童,住进了府城东关外,金斗驿对面的豫州老店。
    这里在五代时(梁)称为豫州。
    豫州老店的旅客流水簿上,登载了书生合法路引资料。
    秋五岳,京师人氏,甘四岁,国子监生员。游学,目的地四川成都府。期限半年。随行
书童秋明,十五岁,奴籍。
    他一口凤阳腔的京师官话,如假包换的京师佳子弟。路引上盖了城关渡头必须查验的旅
行关防,方印(文职)长印(武职)都有,如假包换,身份毫无疑问。
    南都(南京)的侄子弟也很多,也经常光临本府游览,但京都的贵公子,可就很少荏境了。
    够资格就读因子监的,应该具有举人以上的身份,比秀才高一级,地位当然也高级,在
平民百姓间足以称爷了,所以店家就称他为公子爷。
    他就是禹秋田。这次他改了姓。
    在江湖玩了五六年命,十八岁就出道闯剑海刀山。这段时日里,他不求闻达,不出风
头,不露真姓名。今天他是禹四海,明天可能就变成禹九州,或者禹春山禹秋田。这次,他
必须改姓,他有必须改姓的理由。
    有人说,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尤其视改姓为耻辱。
    他说过,他不是大丈夫,改姓无关宏旨。
    假使任何人扮演他复仇者的行业身份,就不会鄙视改姓了。仇人满天下,毕竟不是愉快
的事,日子难过。
    这时的秋五岳,与山西道上纠纠武夫,江湖浪人,武林猎食者的粗犷形象完全不同。
    千幻夜叉以易容秘技传给他,作为救命的回报酬谢礼;可知这位江湖女强人,也是一个
恩怨分明,有用必报的女英雌,不愿欠债的女豪杰。
                      ※               ※                 ※
    一早,他一袭绸质青衫,手摇折扇,带了书童光临府衙东面的府学舍,作一番礼貌上的
拜望,打听何时有大圣大贤前来讲学,逗留了一个时辰,这才施施然登上东门的宏丽五凤
楼,流览城内城外的风景。
    连三天,他的足迹遍及各地名胜,包括重建了的镇淮楼、教弩台、沿逍遥津访古,在飞
骑桥(追避桥西津桥),大吟有关吴大帝孙权逃命飞骑过律的古诗词。
    早已引起府城人士的注意,他的人才本来就出众。
    这天,他出现在城东大街的拮古斋。
    这是府城名气最大,信誉卓著的古玩店。那时,派至天下各地的税监矿监,以钦差的名
义长驻各府州搜括天下财富,巡视时大掘古坟与大户人家的墓穴,获得的陪葬珍宝古玩极
多。结果珍宝价格普遍低落,各地的古玩店货物普遍滞销,因为数量流出太多了。
    拮古斋店面大,货柜上,珍玩琳琅满目,上起春秋战国的青铜器,下迄本朗的来自西域
各式宝石;应有尽有,真让人有时光倒流,回到远古以前的感觉。
    两位伙计一位老朝奉,谦虚的巴结陪他浏览一番,最后他看上一具通体碧绿,高有四寸
的大型雕螭镇纸,光芒四射,玲珑透凸古意盎然,似是汉代后期的宝物,但却不是石头似的
汉玉,也不像弱翠,头角峥嵘鳞甲宛然。
    店伙将镇纸取出,放在光亮的巨大柜案上。店堂香风入鼻,身畔多了一个人,是个女的。
    店伙和朝奉刚要打招呼,却被女郎悄悄摇手所阻止。
    女性的幽香醉人,美丽优美的胴体更诱人。出色的艳丽青春大姑娘,本身就具有醉人的
魔力,已用不着弄巧添装,而月.穿得越少越迷人。
    这位青春大姑娘,就有更强烈的魅力,本身固然国色天香艳丽如花,所穿的碧绿绣云凤
纹的衣裙,与及头上的珠玉女性佩饰,更是增添三分衬托颜色。
    这种连身的华丽衫裙,如果不在外面加上彩丽的流苏小坎肩,必定露出胸间的如意领
襟,会露出颈下一块三角形的莹白肌肤,吸引男人的视线,让人想入非非神魂颠倒,魅力无
穷。
    这位女郎不但没有加坎肩,而且如意领开得宽而低,露出的肌肤比小家碧玉几乎多一
倍,男人只要看她第一眼,就有伸手捡开一些的冲动,
    只要再拉开一些,保证可以看清乳沟,甚至……
    “喂!这东西很贵哦!”女郎的白嫩小手,拈起了镇纸,像粗俗女人般打招呼,与所穿
的淑女贵妇装毫不相称,就不像一个淑女了。
    “呵呵!好的东西都贵。”他洒脱地微笑:“而且,我知道什么才是好的。”
    “我也是。”女郎那双乌溜溜,灵活会说话的水汪汪明眸,无所忌讳的在他英俊的脸庞
上扫瞄:“我也知道什么才是最好最顺心的,哦!你喜欢?”
    将镇纸放下,而且递至他手边,纤手不着痕迹地,有意无意地触了他的手掌一下。
    “很喜欢,所以想买下它。”
    “知道来历吗?”
    “不知道,只知道是比翡翠差一级的翠玉。”
    “是汉代的。”
    “不可能,小姐。”他用行家的口吻说:“汉代工匠继承秦周遗风,刻工古朴温厚。这
座镇纸有棱有角,锋芒毕露有欠圆润,求精求微,当是宋代以后的雕风。”
    “呵呵!两位不必计较,喜欢就是珍品。”朝奉讨好地打圆场,结束汉宋之争:“以精
工来雕螭龙,本就格格不入。但玉质确是珍品,已经可以列入翡翠了,公子爷喜欢,小号十
分荣幸。”
    “小生来自京都,珍玩的行情不算陌生……”
    “公子爷请放心,小号声誉满南都,保证绝对公道。公子爷来自京都,小号怎敢欺瞒顾
客?”
    “价值几何?”
    “贵公子赐赏,请给小号纹银三百两。要在十年前,千金不嫌贵呢!”
    “很公道,谢啦!”
    那年头,普通佣工一年的工资,不会超过一百两,而且年节连赏金也包括在内。
    他取下腰间的大型荷包,取出一叠两京宝泉局所开的官票,还有一些民间钱庄的庄票,
面额有大有小,底部还盛有一些金叶子与碎银。
    “我送给你。”女郎按住他的手,使他有触电的感觉:“这是我对京都来的贵人,奉上
的些许敬意,我这个东道主是很好客的。”
    “哦!萍水相逢……”他脸一红,回避女郎绵绵的动人目光。
    “相见也是有缘,是吗?”女郎落落大方,收回手向朝奉打手势:“我姓郎,小名秀
英,名字很俗,是不是?”
    “不会不会,小姐本来就清丽秀气呀!”他不再拘束,笑容可亲:“小生姓秋,秋天的
秋,名山,草字五岳。郎小姐是贵府人氏?”
    “庐州世家。”郎秀英接过加盒的镇纸,并不递给他,也没付款,莲步轻移向外走:
“我的家在城西北的金斗河旁。秋公子来本城有何贵干?”
    “南下游学,途经贵地。”他并肩走了个并排:“府学下月初旬,有位来自南京的名教
谕赵夫子。我不想错过他名震两京的所谓经世之学,尤其是他有关考场策略论,被天下士子
奉为考则必中的经典呢!”
    那时,读书入已经没有几个肯苦读经书,没有人肯穷研经世之学,穷经死记已经不时兴
了。坊间大量印行某些权威人士的考场策略书籍,也就是今世所贩卖的参考书,以及考前猜
题这一类速成小册子,天下各地每一土子人手一册,蔚成风气。学舍与书院的教授教谕,也
拼命教这种重点速成节略,风气之坏,无以复加。
    “好啊!算起来你该有半月逗留。”郎秀英欣然雀跃:“这期间,我做你的导游,欢迎
吗?”
    “小生受宠若惊,只是不敢亵渎……”
    “你不是书呆子吧?”郎秀英在行人众多的大街上,肆元忌惮的紧傍着他缓步向东关
走:“我替你引见我的亲友,以后的游览活动,由我安排好不好?我会是一个受欢迎的好向
导。”
    “小生人地生疏,求之不得呢,谢谢郎小姐!”
    “我叫秀英。”郎小姐白了他一眼,神情妩媚极为动人情欲。
    “我……”
    “我叫你五岳,不见怪吧?”
    岂只是不见怪?而且合乎礼数。同辈之间,称名道姓是很不礼貌的事,必须称字,除非
对方末成年(廿岁成年方可取字),这与粗豪的江湖朋友有异。
    “小姐……”
    “嗯?”郎秀英不但又白了他一眼,而且大方的碰碰他的手膀。
    “秀英,真的谢谢你。”他毫不困难的轻唤对方的芳名:“我一定是碰上了贵人,在遥
远的江左,遇上了聪明美丽的异性朋友,我好高兴。”
    “我也是,五岳。”郎秀英的明眸,涌起异样的神采:“我知道那一家的洒楼口味佳,
今天我作东,算是替你接风,尝尝本地的佳看。”
    两人谈谈说说,郎有意妾有情,一个有意一个有心,当然情投意合把距离拉近,紧得难
舍难分。
                      ※               ※                 ※
    在禹秋田抵达庐州府的前一天,凤阳至徐州的南北大官道上,旅客络绎于途。这是交通
最繁忙的大官道,是徐州至南京的主要交通路线。
    一个骑士穿得相当褴褛,仆仆风尘南下,遮阳帽戴得低低的,但从帽檐口可以看到鼻孔
以下部位,清楚的可以看出八字胡的特征,黑褐色并不健康的脸颊,以及失血冷灰干皱的嘴
唇,身材瘦小,正是那种长期营养不良,吃苦耐劳省吃俭用小商贩的代表性小人物,走到何
处都引不起任何人注意的贩夫走卒。
    前面里余,十余匹健马也缓缓南下,男的英俊或粗豪剽悍,女的美丽且刚健兼婀娜,一
看便知是遨游天下的女英雌,因为不论男女都佩了杀人家伙,意气飞扬不可一世。
    十余匹健马跟在十辆大型骡车后面。这种运货的大车速度慢而平均,三套车本来就不以
速度取胜,因此行走时掀起的尘埃很少,不至于影响后跟的骑士。早些天下了雨,路上泥土
已干,没有尘埃扬起。
    原来是押运大车的骑士,车内的南运货物定然所值不菲,所以需要十一名男女保镖。
    保镖骑士们穿得华丽,一点也不像镖师。大车上也没有插有镖局的镖旗,唯一岔眼的是
第一辆大车的车篷右前方,有一面天青色,绣了一头振翅冲天的金鹰,尺半见方的绸制小旗。
    徐淮与大江南北颇具声威的组合甚多,山门林立各展雄长,其中的鹰扬会名头最响亮,
山门建在场州。这面飞鹰放,就是鹰扬会标帜。
    鹰扬会不替人保镖,该会还没有与各路英雄套交情的分量。而且江湖朋友都知道该会的
底细,骨子里该会是黑道组织,不择手段明暗间敛财。而镖局是光明正大的白道行业,与黑
道水火不相容。
    这面旗出现在大车上,只表示大车是鹰扬会的而已。
    南面更远些,也有骑士南行。
    穷汉子钉牢了大车,从容不迫徐徐向南又向南。
    他就是千幻夜又,江湖上化装易容宗师级人物之一。
    一般人对仇敌的反应,通常有两种本能的行动。一是逃避,最好永远不要碰头;一是除
掉他,永绝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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