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格尔的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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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格尔的奇遇-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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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雷逊太太眼泪汪汪地出来迎接弗利特大夫。
  “噢,太可怕了!”
  “病人在哪儿?”大夫嘟哝道,他连应当摘下礼帽向女主人问好都忘了。
  “在饭厅里,”傅雷逊太太回答,接着就哇哇地号陶大哭起来。
  大夫从撒了一地的碎瓷片上面走过去。在一张摆着吃剩的点心、水瓶和许多镜子(显然是家里全部的镜子)的圆桌旁边坐着警察局长傅雷逊。他敞开着制服,正在转晃着脑袋瓜,发出嘟哝不清的声音。
  傅雷逊太太跟在医生后边,涕泪交流他说:“他是从左边鼻孔眼开始发作的。”
  餐巾还塞在傅雷逊的背心上面。这说明,不幸是突然降临在他头上的。吃完甜点心以后,谁也役料到,傅雷逊脸上的骨头,不知中了什么魔道,忽然发生了重大的变化。浮肿扩展到嘴后和下巴,使这张面孔变得非常可怕。
  “第三个病例,”大夫兴奋他说着,把手放在傅雷逊的肩膀上,“我们马上就会搞清楚——上校,清醒清醒!我在这儿,我是弗利特——”
  傅雷逊抬头看了看大夫。
  “噢,是您吗?很高兴——这种丑样子!对不起,我是在说自己。”
  “傅雷逊,你倒是清醒一下啊!”傅雷逊太太一面央求,一面用镶着花边的手帕擦着眼泪汪汪的眼睛。
  傅雷逊头脑相当清醒地反驳道:“我可并没有糊涂啊。大夫,我的太太过于慌张了,我倒愿意知道一下您的意见。我照着镜子的时候也说:”是我还不是我?这可成问题!‘“
  弗利特大夫回答:“让我们来研究一下吧。请说说是怎么开始的——”
  于是傅雷逊说了说当时的情况。弗利特大夫一眼就看出,他遇到了同一种疾病的第三个病例。是什么病,弗利特却不知道。哪怕当时把全套《柳叶刀》杂志和十六大本《大百科全书》翻遍了,恐怕也不能在其中找到丝毫可以说明法官、代理人和局长面孔发生变化的原因的文章,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在前面提到的档案保管所文件第二百四十九页上,弗利特大夫这样写道:“如将汝所熟识的人之照片揉皱,则所有线条之位置均将发生错动,使其不再与原来之人相似。”
  傅雷逊这时急躁起来了:“活见鬼,我躺在床上做什么!大夫,要去办公,您懂吗?我该去工作,不该闹病。”
  “一切都会平安无事的。”弗利特大夫喃喃地说。
  他说话的声音又变得慢悠悠的了。他前思后想,结果得出一个结论:“显然,许多问题还没有弄清楚,所以根据病情的变化等待有利时机再采取适当措施,对治疗这种疾病是最合适的方法了。”
  傅雷逊向餐具柜走去,同时沉着他说道:“好吧,您总算让我放了心。我觉得自己很强壮,很健康。再说脸对于办公并不重要。大夫,我还得讨教,害了我这种病,喝糖酒好还是喝白兰地酒好?”
  弗利特大夫脱口而出说了一个新的推断:“这不是病,而是身体的一个状况。”
  傅雷逊从餐具柜里找出一瓶酒来:“不是病吗?那更好啊。至于身体状况,是会恢复正常的——”
  他倒了两小杯甜酒,喝了一杯,脸变得通红,可是声音却柔和了:“大夫,喝吧,用不着安慰我。我是军人,喜欢正视危险。昨天广场上马戏团里的长颈鹿也得了这种病。我已经采取措施——打发个兽医去了。我知道法官和代理人都病了,就料到弗利特大夫得忙起来了。您不想喝吗?那么再见吧。不必跟我握手,这样好一些——”
  弗利特大夫只好抬了抬礼帽,鞠了个躬。在走廊里,他向迎面前来的傅雷逊太太打听在什么地方洗手,接着他就到热水龙头前面用肥皂和刷子仔细地洗了老半天。

  三

  这一天,弗利特大夫并没有在他那神圣不可侵犯的固定钟点吃午饭。他刚走出傅雷逊的家,教会的门房麦克尔就跑过来,急忙把他请去看第四个病人了。
  那利米躺在卧室里,身边放着好几个热水袋。在神秘的昏暗中,弗刊特大夫看出床头有一张小桌。在修道院院长的床榻周围,还有三位道貌岸然的太太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其中一位正低声念经。大夫从声音上听出,这是自己多年的老主顾贝德沃夫太太,也就是运动员波普的婶娘。但是这三位太太谁也没有注意弗利特的光临,因为她们全在虔诚地诵读着析祷文。
  “愿主的恩惠降与忠实的仆人,”一位老太太念道,她每念三个字就要叹口气。“主的仆人在称赞主,哈利路亚①——”
  「①天主教中赞颂时表示欢乐的欢呼声。——译者」
  “阿门,”耶利米发出软弱的声音。“谁来了?是您吗。是最可尊敬的大夫吗?”
  “晚上好,院长,”大夫郑重其事他说,并且朝着床头和三位太太鞠了个躬。
  “晚上好,”那利米用带着呻吟的声音说,“您来看遭受苦难的人是蒙恩的,因为圣经上写道:”生了病,众人来访问我。“
  弗利特大夫走到床前问这个躺着的人:“您怎么啦?这儿太黑。得把灯点着——”
  神父软弱地摆了摆手。
  “噢,不,等一等再点灯。我刚听完圣伯尼公爵的祈祷文,他的话正在感召着我的心灵。”
  另一位太太发出了庄严的声音:“贝德沃夫太太还没有把祈祷文念完呢。”
  “噢,我知道,亲爱的教友、菠莉华太太,”那利米更谦恭地低声说道,“还有四段没有念完,可是神的恩典也会归与遭受苦难的人了。”
  弗利特大夫再也忍耐不住了。今天的这阵忙碌把他弄得又饿又累。他朝着床头俯下身去,打算仔细看看躺着的人的脸。
  这时他感到修道院院长的嘴唇触到了他的耳朵,并且听到一个精力充沛的声音低低他说:“亲爱的弗利特,请您想法把这几位太太打发出去。”
  医生听到这话,立刻仲直了腰,摆出一本正经的样子。
  “请你们几位太太原谅,我要和病人两个人单独留在屋里,”他庄严他说道,并且晃了晃手提包,注射器和瓶瓶罐罐在里面发出了不好听的哗啦哗啦的声音。
  被这些小玻璃管的声音冒犯了的三位太太连忙站了起来。
  那利米呻吟道:“几位教友,请到客厅去等一会儿。我觉得,往后我还需要你们宝贵的帮助。心地纯洁的人是有福的。请安心去吧。”
  三位太太彬彬有礼地从卧室里走了出去。弗利特大夫关上了门。
  耶利米一面继续呻吟,一面低声说道:“请把钥匙拧两下,再把门帘挡上。”
  弗利特大夫照着他的话做了。
  ‘现在——“大夫刚说出这两个字,他手里还拉着那厚厚的天鹅绒门帘的、带着金色穗子的拉绳。
  “现在,”那利米掀开被子,坐在床沿上,用完全健康的人的声音接下去说道,“让我谢谢您帮我摆脱了这三位太太。这些令人尊敬的教友,真叫人一点办法也没有——可是我又不能自己请她们走开——”
  “那么说,您没有病吗?”弗利特大夫喃喃地问。
  他听见那利米说道:“病还在其次,我让这几位太太缠得头痛死了。实在,我本该从早上起就躲在围屏后边,什么人也不见——现在您开灯看看吧——”
  大夫的手摸到了电门,拧了一下。吊灯的灯光照亮了坐在那里的修道院院长。弗利特大夫一看,惊讶得直眨巴眼睛。那利米的脸好像里外翻了个个儿。这是那种奇怪的流行病的第四个病例!对弗利特大夫来说,一天四个,真未免太多了。
  那利米向医生探询道:“难看吧?我害怕照镜子。真好像别人把我的脸偷偷给换走了。我不喜欢变成这个样子。圣经上说:”脸就是你的证人。‘我这个肿脸会证明什么呢?布朗宁①的诗里说:“噢,亲爱的,你那纯洁的心灵在你的脸上散发出芬芳’,可是我怎么能让我那些女教友看见这样的脸呢?这会使她们对我的灵魂产生不良的看法。弗利特,我对您是开诚布公的,只有医治人类灵魂的医生才能对医治人类肉体的医生这样坦白。”
  「①著名的十九世纪英国大诗人。——译者」
  “究竟是怎么回事?”医生干巴巴地问道。不论是布朗宁的抒情诗,或者是圣经里的警句,都不能使他感到兴趣。他渴望知道的是事实。
  “马上您就知道了,”那利米说着,站了起来,走到窗户旁边的桌子前面,他揭开盖着菜盘和提盒的餐巾,搓着手高兴他说道,“啊哈!这几个老太婆倒很关心啊。我从早上起就没吃东西,饿着肚子等您。麦克尔好容易才找着您。您很忙,当然还没有吃饭。情坐,吃吧——野鸡肉做的酥皮大馅饼。菠莉华太太做得太妙了。您的病人跟我的教友一样,弄得你饭也不能按时吃。”
  弗利特大夫坐到桌旁,叹了口气说:“您说得很对。这个提盒里大概是有馅的比目鱼吧?”
  “对,这是贝德沃夫太太送的。来,先吃比目鱼。”
  那利米拿起一个小瓶子,拔开瓶塞,闻了闻:“啊哈,黑茶藨子①露酒——罗蒂丝太太做的。足有四英两。”他把黑茶藨子露酒倒在酒杯里。
  神父的嘴巴动得像个加了油、旋转得很快的磨盘,把抹着黄油和干酪的炸面包片嚼得稀烂。
  「①一种草本植物,主要产在温带。果实可以吃,其中含有丰富的丙种维生素。——译者」
  事后弗利特大夫记录道:“修道院院长之颌骨外形虽有显著变化,下颌尤甚,已完全成圆形,然而咀嚼机能仍完好无恙。”
  弗利特大夫吃饱以后,并没露出任何想在这里久坐的意思,何况傅雷逊认为这种病可能传染的看法使他提高了警惕。大夫昨天就听说巡回马戏团里出的事,可是他并不认为市民们的闲谈有什么意义。就算马戏团里的长颈鹿得了口蹄疫②,可是不管那利米也好,其余三个病人也好,一点也没有这种疾病的症状,而且人类根本不太容易传染上口蹄疫。大夫今天已经能够肯定,尽管这四个病人的外表变化都不一样,然而基本上是相似的:面部变形,使病人变得难以认识了。
  「②动物的一种病毒性传染病,患病的主要是牛、猪、羊。人也能受到传染。病畜的口腔和蹄部发生糜烂,乳房也往往受到侵害。这种传染病给人类带来的经济损失很大。——译者」
  那利米一面用牙笠剔牙,一面说:“喂,弗刊特大夫,您听我说吧。这是今天早上忽然发生的事。我在镜子前边刮脸的时候,一切还平安无事。我擦完花露水,把刮脸刀装进盒了,偶然住镜子里一看。起先我想,这是我不小心把脸刮破,划了一道口子。可是实际上我的脸上是一条裂缝,就好像让什么野兽的爪予把我下巴扯歪了似的。我把麦克尔叫来,然后躺在床上。不料这些女教友听说我生病,带着圣经和礼物突然闯了来。帮帮忙吧,大夫!我看惯了从前的脸,我的教友也都看惯了。他们不习惯听一个不认识的人讲道。我懂得他们的心理,希望您也能懂得我的心理。”
  弗利特大夫说:“我要知道真实的情况。您能把这——变脸的事的来龙去脉说给我听听吗?”
  那米利想了想:“我也弄不明白——昨天——昨天发生过什么事?跟平常一样啊。不过,等等,大夫——不,这只能是个梦——”
  弗利特大夫吩咐道:“那就说说这个梦吧!”
  那米利说道:“昨天我的女官家肖司太太到胡尔市看亲戚去了。晚饭前,我一直读者布道文来消磨时间。吃过晚饭,我拿着书来到这儿,打开了窗户。”说话的时候,那利米拉开了天鹅绒窗帘,“您瞧,这个窗户朝着花园。前边是槌球①场,右边是蔷薇花圃。左边是一棵老椈树②,它的一很大树权横在窗前。我念完《论生活的甜蜜》这篇布道文,脱了衣服,关上灯。只有教堂旁边的灯光反射到这儿。就是这样——”耶利米闭了灯。这时卧室里只有床头小灯的亮光和窗外照进来的一条光线,“我迷迷糊糊地觉得,我的脸朝着窗户躺在床上睡了一个多钟头。突然间,我被一种奇怪的声音惊醒了,好像有个小动物在喝什么东西。我睁开眼睛,看见一只小狗在窗台上跑。我觉得好像是它把玻璃杯子碰了一下,弄得杯子里头的匙子当啷地响了一声。这个声音我记得很清楚,我正在想:这只小狗怎么会从椈树的树权爬进窗户里来呢?这时它忽然回头朝着我喵地哀叫了一声——”
  「①一种用木槌打木球的球类运动,在长8 —10米、宽3 米的平地上进行。——译者」
  「②一种落叶乔木。高数十尺。树皮白色,树叶卵形,果实是坚果。木材可作器具,种子可以食用。——译者」
  大夫纠正道:“您是说汪地叫了一声吧?”
  “不是,弗利特,不是!这个梦顶奇怪的,就是这只小狗像猫那样瞄瞄地叫,接着就跑了。”
  弗利特问道:“后来怎么着呢?”
  “我心跳得厉害。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梦把我弄得心慌意乱。我走到窗户跟前。一切都寂静无声,就是椈树的树枝有点摆动。”
  “后来您怎么着了?”
  “后来吗?我不是说了,我有点心慌,就一口气喝了一杯水。”
  “就是放在窗台上的那杯吗?”
  “是啊。怎么样?”
  “没什么。请原谅,我打断了您的话,”弗利特大夫说,“水是什么味儿?”
  “普普通通,一点味儿也没有。我不喝生水。肖司太太非要我喝开水不可。后来我关上窗户,放下窗帘,就睡了。”
  “就是这些吗?”弗利特大夫低声问道。
  这时门外有女人说话声音。那利米惊慌失措地低声说:“不好了,她来了!”
  大夫露出惶惑不解的神色:“谁?”
  那利米急得像个热锅上的蚂蚁,拼命摇着手,说道:“肖司太太。大概麦克尔打电报告诉她说我病了,所以她赶回来了。弗利特老兄,千万劳驾把灯关了。”
  那利米在昏暗中赶紧躺回床上。门上咯咯咯地响起了用拳头使劲砸门的声音。弗利特大夫正在卧室里摸索着他的手提包,因为忘了把手提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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