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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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心泪-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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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雪吹得我睁不开眼,仍在心中自我宽慰。倘小荷见我迟迟未归,定会担心寻找。藤篓留在上面,她必能找到我。
  山坡湿滑,不得不抓住小树才能坐稳,更别说是往上爬了。手已经冻得通红,渐渐失去知觉,仿佛下一刻便会松开。我一遍遍告诉自己,相由心生,境由心转!
  ……
  不过转眼功夫,漫天飞花直欲迷眼,身旁积雪已然深厚。
  就在这时,头顶上方传来一声焦急的呼唤,夹在风雪之中显得有些飘渺:“白芷——”
  是濮阳!
  我嚅唇抖雪,还未来得及应声,显然他已经发现了我:“你抓住别动,我马上下来!”
  到了身边的时候,我冲他微笑致意,他怔了片刻:“还会笑?”
  我仍是微微笑着,手却不听使唤。
  
  尚来不及阻止,藤篓以及冬薯被濮阳全扔下了山谷。
  我着急亦只能干瞪眼,为了那一篓冬薯,我差点命丧于此!
  正要说些什么,他抛过来一记凌厉眼神:“饿不死你!”说罢掉头便走。
  我想跟上,才发现腿部一阵刺痛袭来。
  “怎么了?”他有些不耐。
  “腿擦伤了!”
  他怔住片刻,旋即过来站在我面前蹲了下去。
  “你……你干……什么?”我结结巴巴。
  “我看看!”
  “不用!小伤,不碍事,走吧!”
  “随便你!”
  漫天风雪仍是一片灰蒙蒙,我跟在他身后,沿着他的足印前行。
  想起曾经有个人也是这般,在雪地里留下足印,我踏着他的足印相随,然后执手相看,柔情无限:“就是一辈子!”
  心底涌起一阵无法言语的酸楚,我们的一辈子,竟然如此短暂!那时,还以为,一辈子——会很长!
  是啊,一辈子!在椒室的烈焰之中,我已经用完了我的一辈子!
  脸上湿湿凉凉,不知是泪水还是雪水,滑落下来。
  濮阳刻意走得很慢,而风雪里又有人迎了上来,竟是葳湛,他迎着风雪,须发皆白。
  到了近前,濮阳驻足:“你怎么会放心她独居山上?没被狼叨走真是奇怪!”
  葳湛面有异色,看看我之后还是笑了出来:“今天皇城内出了件大事,不然我早来了!”
  他边说边过来扶我,语气换成了嗔怪:“不是早告诉你会下雪吗?”
  我缩肩,嫣然一笑:“谁会想暴风雪说来就来呢?”
  我们之间有种默契,我想,任何人看了,都会认为我们确实是平常夫妻。
  
  回到草庐,阿叶已经睡下,小脸上犹挂着泪痕,显见是哭累了才睡的。
  小荷喋喋不休的轻声埋怨葳湛:“若你早些回来,姐姐也不至受这样的罪!”那模样像极了为娘家人抱不平的小媳妇。
  葳湛边替我清理伤口边陪着笑脸:“我也着急着呢,这不,城禁一除,便急着赶来了!”
  外面濮阳出声问道:“城禁?”
  葳湛看我一眼,而后漫不经心地说:“是啊!听说昨晚有个刺客潜入皇宫欲行刺皇上,御林军没有抓到人,便封锁城门逐一搜查!”
  我心中一惊,刺客?
  “刺客?”出声问话的不是我,是濮阳,显然,他也是吃了一惊。“抓到了吗?”
  “没有听说!应该是抓到了吧,不然怎么会解释禁令?”
  然而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知道的,我想知道的是——
  “那刺客行刺成功了吗?”
  虽然我一再告诉自己,他的一切与我无关,但无可奈何,我就是开口问了!
  葳湛仍是低头替我上药,只是手上滞了片刻,而后抬头笑答:“没有,我一直等在城门口,解释禁令还是皇上下的旨!”
  方才片刻的空落似乎消失了,下意识的,我的目光移向阿叶,那眉眼,连睡着了都一模一样……
  天寒地冻,仅里间一屋有暖炉,我、小荷自然带着阿叶睡在了一起。
  然而,心绪纷乱,看来又将是一个无眠之夜!
  回想这近十年,所经之事,历历在目,何曾安逸过?
  匈奴,流产,退位诏书,滇国,黑冰,毒蛇,出征,逼宫,大火……
  如今,又是刺客!
  一幕一幕,教人无法忘怀,亦无法释怀!
  一听到刺客行刺,我的心便揪了起来!
  不禁冷嘲,所谓忘怀,原来不过是自欺欺人!披上棉衣,我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想籍着风雪让自己静一静。
  屋外,突然一声轻轻的开门声,在“呼呼”的北风之中,若不是我刻意,根本听不到。
  透过门缝,篱笆之外,一个黑影踏雪而去,身形之快让人瞠目结舌。
  而看那身形——赫然是濮阳!
  
  
                  浅浅情丝似芝兰
  冰消雪融,迎来曙光万丈。金光点点,映出别样新容。风中若有似无寒兰的余香,蔼然飘入。
  小荷轻吸一口,心旷神怡:“芝兰生幽谷,也只在这才可以品赏得到!”又说,“即使日日居此,也是不会乏味的!”
  我轻笑,谁说不是呢:“无形之香,摄人心魄,若真在眼前,倒没有如此感触了!”
  葳湛亦有同感:“世人多爱兰而贬蕙,道理便在于此!兰,一干一花香有余,蕙,一干数花香不足,仅此,兰便占了先机!若论花美,且不说牡丹,蕙岂可与菡萏相论?”
  小荷的脸上微微现上红晕,堪比春花,眼中有光彩闪耀:“我原以为兰蕙,兰蕙,是同一物呢!不过先生所言差矣,菡萏虽美,却少了点超凡脱俗的仙气!”
  葳湛秀气的脸上,柔眉轻解,带着一丝恍惚:“世俗之物,总要带着些俗气才好!我见到菡萏秀于池内有撷采一支的亲近,但见了寒兰只有肃目。”
  小荷的神情跳跃,竟无比欣喜起来:“先生是这样认为的?”
  我侧身看她,心下一震,新月般的脸上,细眉如黛,眼角含笑,微垂下几缕乌发及肩,温婉之中透着花雾般的向往。
  那种神思,我似懂非懂,隐隐被触动了某一处的柔软……
  书庐门开,濮阳当中而立,神情一如既往,脸如刀刻,眉若重川,眸若深潭。
  自雪夜外出归来之后,他便将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替阿叶诊治一事上,进度神速。
  此时,阿叶被他抱在怀里,看见我便发出“咯咯”的笑声,不似往常那般浊暗,带了孩童的清亮与快乐。
  我站起身来,眸中雾气升腾,红唇颤动,想说些什么,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是将双手伸了出去。
  阿叶入怀,不解的看我,柔软的小手摸到了我的一缕白发,朝我脸上拨弄,边逗我边点头:“好!好!”
  我的泪终于垂落,声音哽咽:“阿叶,叫娘!”
  “呀——”他喊的不清楚,但声音脆实,生生砸在我的心中,荡出一圈又一圈波澜,又似山间春花怒放,竞相吐华。
  他见我哭,小手捧着我的脸,摇着头,一声一声的喊:“呀——”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低低的啜泣声,小荷的眼圈红红的,又偷偷将脸撇向了一旁。
  葳湛先一个笑出声来:“师父,没想到不过十日,便已好转!”
  濮阳看他,神情未见多少轻松:“滇南一例,是因环境所致,所以那几个孩子全身都有影响,施治起来也费时费力。阿叶除了喉咙,并未见其它异样!”
  “他失语是因此而起?”
  “说来并不复杂,就如抚琴,手上用力不同琴音高低也不同,道理便在弦紧而声高,弦松而声低,若弦松驰到了一定的程度,便无法发声。”
  听他这么说,顿时豁然开朗,阿叶原来发出的声音总是喑哑,想必是如那弦松,而他发声总比正常人都要吃力些,所以渐渐就不愿意说话,于是平了心情问道:“就像葳湛所说,是先天不足引起?”
  濮阳凝眉,作沉思状:“他两岁不到,从未开口说过话,所以也不能断定是先天不足还是后天缺失!唯一能判定的是……”
  说到这里,他炯目微眯:“阿叶出生的时候,哭声如何?”
  葳湛一时愣住,我细细回忆,小荷已抢先答道:“他生下来的时候,哭声可大了!当时……”
  说到这里便猛地打住,不安的看我,我知道,她定是回想起皇上说了什么话了,于是,笑着接道:“看来是后天缺失,好在有濮阳先生医术高明,白芷感激不尽!”
  葳湛也作势要谢,濮阳已经从我怀中将阿叶抱了过去,只听暗哑的声音在他转身的一刻响起:“乖,叫义父!”
  透过他的宽肩,便见阿叶仰头看他,圆眸明亮,带着好奇,嘴巴张开,如有天籁:“卜——”
  
  肃肃花絮晚,菲菲红素轻。日长雄鸟雀,春远独柴荆。
  自濮阳走后,草庐又回到从前,但是春色渐暮中,阿叶的吐字越来越清晰了。他常常趴在我的膝头问:“娘,义父呢?”
  濮阳那样的人,浑身上下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又那般神出鬼没,谁见了恨不得能躲到百里之外,可稚儿无心机,偏偏对他念念不忘。
  只得哄他:“义父去给阿叶买好吃的了!”
  说到这里,葳湛来了,手中拿着一包东西,扬声呼唤:“阿叶!”
  阿叶闻声欢快跑去:“大叔抱抱!”
  阿泽摇着尾巴,小荷也自屋中迎出,手中皆沾满了白面,笑道:“巧了,先生真有口福,我正准备做扁食呢!”
  葳湛朗声笑问:“果真?大年初一都没吃上,今天倒赶上了!”
  我将手中的药草搁下,朝小荷递去一个笑眼,带着些调侃:“可巧着呢!”
  小荷满脸通红,朝我一伸舌头,又转身进去了。
  想她昨晚躲在床上还在说:“今天是都城隍庙会,明儿先生应该会上山吧?”
  我转过身子去:“是啊,药草我一应都备好了。”
  她两眼瞪着屋梁,半晌也不见有睡意,我于是问道:“在想什么?”
  她突然嘻嘻一笑,起身吹灭了烛火,黑暗中,只听她长长一叹:“先生上回说他母亲过世早,大年初一都没有扁食吃呢!”
  这话,我也听说,没想到她一直记在心上。一大早起来就不见人影,正纳闷着,便见她回来了,手上挎着个竹篮,满满一篮子荠菜。她的脸上明媚而朴实,眼中溢满柔情。
  ……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女子在什么时候最幸福?大概是情窦初开时吧!
  
  虽是野菜,但经了巧手,又用了十足心思,端上来的就不再是上不得台面的野菜了。
  小荷目不斜视,直到葳湛夹一个入口,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味道如何?”
  葳湛在她的关注之下有些腼腆,待细细嚼过之后,由衷赞叹:“我从来未曾吃过如此美味!清而不涩,滑而不腻,令人意犹未尽!”
  小荷咬着下唇吃吃笑了起来,语带娇嗔:“看不出先生是这么会说话的人!你们吃,我再去包一些来!”
  说罢,轻盈起身,踩着欢快的步子走出。
  葳湛见她离开,忙放下了筷子。
  我将盘子推了过去:“这里是先生的家,不必客气,小荷就是见你吃的多,才开心!”
  如黛清眉之下,明眸灿若星辰,脸上有微微朱褚之色:“我不过无心一句,竟令小荷姑娘费心,实在过意不去!”
  “她是费心!”我轻轻点拨,却不点破,“以先生的智慧,足以见微以知萌,见端以知末!”
  他细细盯着我,温和之中添了冷然,而后,伸手入怀,取出一物:“这是昨日庙会上所见,想来夫人能用到!”
  他的手中,是一方雪白复层首帕,外层缕空花纹,四围坠有流苏,于清雅之中平添几分生动。
  美则美矣,但——
  “先生救命之恩,我已经无以为报,今又以帕相赠,实在愧不敢受!”
  “你别介意,这首帕清雅脱俗又不失高贵,我瞧着好看,就想到你了!”他面上朱褚更深,眼中又是带着期待,直直地瞧我,这种表情从来不曾在他脸上出现过,“你方才不是说,见微以知萌,见端以知末吗?”
  我转移视线,脸上似有火烧,却不愿将首帕接过来:“我虽白发,但深居山中不见生人,这首帕实是用不着!”
  他不再言语,只是将首帕慌乱地塞到我身边,又将旁边一包东西取在手上,逗弄阿叶:“你看,大叔给你带什么来了?”
  阿叶两眼发光,嘴里仍嚼着东西,口齿不清:“包包!”
  葳湛朗声大笑,抬手刮了他一个鼻子:“小机灵鬼!”
  方才席上些微的尴尬顿时被欢声笑语驱散,只听小荷银铃般的声音响起:“来了——咦,怎么你们没怎么吃啊?不合口味吗?”
  “不是——”
  我正欲说话,却看到她的目光在注视我手边的帕子,脸上略现讶异,笑容也有所收敛。
  
  “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已时?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这般婉转的句子从小荷口中低低呤出之时,便像是一囊的琉璃珠散落下来,随着情动心事,带着流光异彩回转反复。
  她一回身,便看到了我,一张粉脸登时通红:“姐姐?我不是——”
  不曾束缚,任三千白发飘散随风,心底如湖。我含笑看她,红唇轻启,浅浅呤诵:“思君如明烛,煎心且衔泪。终晓世间无一意,已断了离人情!”
  她越听脸上越见悲愤:“皇后娘娘——”
  我脸上重现水墨般的淡然:“我并非悲诉,你也别存着怜悯。只是,经前事,我什么念想都断了。可你不同,我怎忍心让你因为我而断送幸福?你对先生的情意,难道我看不出来?”
  小荷峨眉微颦,夹杂着愁苦的甜蜜:“迄今为止,见过我清白身子的男人只他一个……可是您都看出来了,他却视若无睹!”
  微微叹了一口气,缘份是什么?相识是机缘,相识后有情是情缘,最后又能终成眷属的才是缘份,那该是多么漫长的一段心路?
  收回神思,耐心引导:“当局称迷,傍观见审,他也不例外。你既然喜欢,何苦在这做无用功的猜想?”
  她摇头,青丝如水,划出寂寞弧度:“奴婢如今残破之身,怎能配得起他品清玉立?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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