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速公路上慢慢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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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高速公路上慢慢地走-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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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肚子里有墨水的人,俺想请你代俺给家里的父母亲写封信。”庄明飞看着兔子渴求的眼神,眉毛一扬,爽快地答应道:“那好,没问题。”说着庄明飞掏出随身带着的派克钢笔和一直装在胸前口袋中的那封无头勇士的遗书,他决定用这封勇士的遗书当作范文。不一会儿,虎哥也凑了过来,他对庄明飞说:“大学生,你也帮我给媳妇写一封吧!你信上告诉她俺心里直想她就行了,别太肉麻。啊?”虎哥说着,害羞地直搓手,“嘿嘿嘿”地直傻笑。说也奇怪,这一日鬼子的飞机没有空袭,地面上的鬼子也安静了一天,让庄明飞安安稳稳地替众弟兄们写了一天的家信,客串了一回代笔先生。


第五部悲日(4)

    日军的飞机在上空疯狂地叫嚣着,中国的战机与其展开殊死的空中激战,使之无法接近四行仓库。阵地上的守军则在做着最后的防御,弹药严重短缺,后方供给吃紧,多数弟兄们都受了伤,真的有些寡不敌众了。连长命令每个士兵弟兄节约弹药,坚持到最后。庄明飞猫在窗口的麻袋包后面,稳稳地架着枪,一个个瞄准着冲上前来的日军。他真想一颗子弹射穿三个鬼子的头颅,就像串冰糖葫芦串一样那才过瘾。连长在每个窗口的枪位间来回穿梭着,一边为众弟兄们鼓劲,一边不停地挥舞着手里的盒子炮指挥着。经过多日的战火洗礼,钟潇俨然一个多次参战的老兵,每一发子弹都打得有声有色。而有着商人般精明头脑的虎哥更是精打细算自己打出多少发子弹,撂到多少个鬼子,每当一个鬼子随着他的子弹应声倒地,他都要用一根木棍棍在水泥墙上狠狠地划上一道,嘴里却还在不断地随着嘟囔:“老子就是这么一条命,多他妈的宰一个鬼子,多赚一个,多宰一个,多赚一个……”兔子打得极为小心灵活,每打一枪就把头猫一下,生怕撞上鬼子的子弹没了命。庄明飞伏在窗口看着难以抵抗的仍在不断狂叫着进攻的日本鬼子,听着呼啸的枪弹声,真有一种想拼命的念头,他心里乱极了。他努力地控制着自己,不虚发一枪一弹。突然,一颗手榴弹被扔进楼里,“轰”的一声巨响,几个弟兄便惨叫着倒在血泊里。庄明飞见状,狂吼一声,从身边的机枪手里抢过机枪,冲着窗外就是一阵狂射。连长一个跃步冲到庄明飞身旁,不及庄明飞反应过来,一巴掌便打在了他的左脸上。庄明飞捂着热辣辣的左脸,听着连长骂道:“奶奶个俅,你想浪费多少弹药,这么个打法能打个鸡巴呵?”“连长……”庄明飞支吾着,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心里明白,刚才那顿乱射,有些失去理智了。“行啦,把枪瞄准鬼子吧。”连长的口气有些缓和下来。“只要一颗子弹能杀死一个畜生,就是对得起死去的弟兄们。”说着,连长便在庄明飞身旁的一个窗口前蹲了下来,拣起一名遇难兄弟的枪架了起来。战场上的残酷是无法用文字来表述的。战场上的色彩是恐怖和死亡的颜色。在庄明飞眼里,他的士兵弟兄们一个个都变成了钢铁铸成的塑像。“弟兄们,你们看——”连长的声音犹如铜钟。大家循声看去,只见连长手里捧着一面崭新的旗帜,刷——地一声抖开,一面崭新的国旗展现在众士兵弟兄们的面前。“弟兄们,国旗与我们同在!这是一个女童子军学生冒死泅水给我们送过来的,弟兄们呵,多杀鬼子呀!我们要对得起这面旗帜啊!我们把它挂在楼顶上去!”钟潇猫着腰跑到连长跟前,高声恳求道:“连长,让我去把这面旗挂上去!”连长一拍大腿:“好!”钟潇从连长手里接过国旗来欲往楼外奔去。庄明飞伸手一把抓住了他,“钟潇,你别去,太危险了,让我去吧!”钟潇转过头来调皮地看着庄明飞“嘿嘿”一笑,说道:“这种出风头的事,我哪能让给你,更何况在学校时你就是个升旗手,我可是没干过呢!”说罢一个闪身,冲着庄明飞摆了摆手:“我去了!”庄明飞看着昔日同窗好友离去的身影,无奈地点了点头,还想说些什么,但没有再说出口。接着,他返身回到自己的阻击位,在窗口里望着枪林弹雨中不顾一切向四行仓库飞奔而去的钟潇。此时反攻上来的日军一步步地逼近防线,机枪、手榴弹、燃烧弹一股脑地压了过来。突然,不知是谁喊道:“快看,四行仓库——我们的国旗升起来了!”循声望去,只见钟潇已经站立在四行仓库的顶端,将那面国旗缓缓地升了起来。远远看过去,此时的钟潇就像一尊铜铸的肖像,甚是威武。众将士看到这一切,顿时群情激昂,连长激情地喊道:“弟兄们,杀鬼子啊!痛痛快快地杀啊!”虎哥兴奋地喃喃自语:“我卖出的护身符真的管用了,让它保佑钟潇别让小鬼子的子弹沾边。”兔子来回地选择着有利的射击位置,寻找着射杀鬼子的最佳角度。庄明飞看着众官兵士气高涨,不禁长舒一口气,心里念叨着让上天保佑钟潇,完成任务后赶紧回到阵地上来,仓库那地方毕竟太危险,目标太暴露了。然而钟潇似乎忘却了这一切,站在迎风摆动的国旗下面兴奋地大喊大叫。这时,他感到被硝烟包围多日的太阳重新明亮起来,似乎所有日军的枪弹在重新明亮起来的阳光下全部被融化掉了。看着自己升起来的旗帜迎风飞舞,钟潇忘记了一切。腹部一阵剧烈的疼痛让他回到了现实中来,此时正是枪弹如雨,硝烟如云,战斗打得更加激烈。他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小腹,湿漉漉的鲜血已经浸透了下半身。他发现自己的腹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了个窟窿。在阵地的堡垒中,庄明飞远远地望着受伤的钟潇,大声呼唤着钟潇的名字。然而,钟潇已经再也听不见弟兄们的呼唤了,他能够感知的只有笼罩着他的太阳把自己融化掉了,他自己的身躯将所有的鬼子射过来子弹都吃掉了。他觉着自己的身子发飘了,昔日国文教师何清风那抑扬顿挫的授课声音又出现在耳边……壮士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出师未捷身先死……但悲不见九州同……庄明飞再看钟潇时,只见他从四行仓库的顶端一头栽了下来。“钟潇!钟潇——”撕心裂肺的喊声过后,“突突突突”的机枪声疯狂地扫射起来。“弟兄们,为钟潇报仇,杀鬼子呀!——”连长变得像一头发怒的狮子高声吼道,眼睛变得通红。“兄弟,兄弟,兄弟——”庄明飞一边打着,又一边发疯似的喊着……    
      夜里,响了一天的枪炮声终于停了下来。月光凄凉地洒在平静的黄浦江上。庄明飞独自倚在墙角处,想着白天发生的事情,钟潇永远地离去了。连长站在窗口前,望着茫茫的夜空,那黑夜像一只魔网,将他和他的弟兄们都牢牢地给网在了里面,他的士兵已经所剩无几了。突然,一阵狂叫将他从梦魇中惊醒过来,他扭回头看去,只见庄明飞从墙角一跃而起,向横卧在另一端的虎哥扑过去,庄明飞双手紧紧地抓住虎哥的衣领:“你的护身符不是很灵吗?你的护身符不是很灵吗?”庄明飞双目怒睁,恶狠狠地把虎哥硬是提了起来。虎哥惊诧地看着狂躁不安的庄明飞,睡意顿失,连忙一个上手,把庄明飞的手腕压了下去,跟着顺势反转,脚腕一钩把庄明飞摔了出去。“妈的,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那是我们的兄弟啊!”庄明飞坐在地上悲戚戚地狂喊着。“我们死的哪个不是自己的兄弟啊?!”庄明飞与虎哥的争吵惊醒了早已经睡熟的兔子。兔子睡眼惺忪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想劝又似乎不敢,转过身去问连长:“连长,我们到最后是不是都得要死啊?”“差不多!”连长铁青着脸,语气平静地说道。“差不多,就是要死啊!”兔子揉了揉红红的眼睛,“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俺不想死啊!……俺还没娶媳妇呀……呜呜呜……俺娘还等着俺……娶媳妇回家呀!呜呜呜……”兔子的哭声使庄明飞与虎哥停止了争吵。大家都醒了,兔子的哭声,让大家都想起了家里的事。兔子蹲在地上,使劲地拍着自己的大腿,痛哭着,本就满是灰尘的脸,让泪水一泡,变成了一个泥脸娃娃。“俺、俺……俺还没娶媳妇哦……俺……不想死啊……”兔子哽咽着。“俺临庄的小英子,正等着俺打完仗回家过门呢……”连长铁青着脸看着他:“看你这副熊样,像个老爷们吗?奶奶个俅的……哭,哭,哭顶个屁用?哭就能活啦?……咱现在就是要多宰他几个日本鬼子,要不你那小英子也得让那些畜生糟蹋了,知道不?”兔子一见连长发了脾气便把哭声止住了。想了想:“俺就是怕死了后没人杀鬼子……”连长转过身来看着庄明飞与虎哥道:“打啥打?谁不得死啊?古代人都知道死,要么比泰山重,要么比鸿毛轻,你们都是知书达理的人,怎么就这么个闹腾?不是打仗,我非得关你们禁闭不可!”“是汉代史学家司马迁说的,死有重于泰山或轻如鸿毛。”庄明飞老实地站在一旁喃喃道。“啊,对。你小子这不是挺懂道理的吗!读过书的人还能不懂事?钟潇兄弟的死,是重于泰山的,他以死来鼓舞着我们坚持到最后啊!”连长有些说不下去了。庄明飞此时似乎明白过来。连长继续说道:“现在就剩下我们这一个团来坚守阵地了,实际上我们已经伤亡严重,咱不死谁去死?让老百姓去死,让我们的父老姐妹去死?我们是军人,要保卫国土,现在日本人来打我们,让咱撤也决不能撤,为国尽忠是军人的义务!”连长双手拤腰,活像一尊黑铁塔。


第五部悲日(5)

    连日来,虽说不断传来有援军增援的消息,但庄明飞却感到上海守军在一步步地不断撤退。当然,这些作战部署跟他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作为军人,只能以服从军令为天职。庄明飞所在连仍然为保卫四行仓库进行着最后的防御。只是身边的弟兄虎哥已经在自己之前为国捐躯了。虎哥的死是十分壮烈的。临死前,虎哥还在幽默地算计他的“商业亏盈”,用他的话说,死,也要只赚不赔才是。他用自己的性命换了20多个鬼子的命,至今那壮烈的一幕还不断地浮现在庄明飞的眼前。当时,一个日军的翻译官冲着被包围在那座孤楼,向已经弹尽粮绝的连长和庄明飞他们喊话,“交枪不杀,皇军优待俘虏——”孤楼下面,站满了荷枪实弹的日军。此刻,弟兄们已经作好了突围不成便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准备,大家把子弹全部集中起来,子弹上满了膛。而虎哥,却将13颗手榴弹围着全身绑了一圈,“弟兄们,记住虎哥吧!”说完,便转身冲上了通向天井的楼梯。在楼顶上,虎哥大声怒吼——“我跟你们这些狗日的日本鬼子拼啦——!”随着震天的吼声,虎哥拉响了手榴弹拉线,冲着鬼子群跳了下去。一声巨响,炸死炸伤20多个日本鬼子,瞬间为弟兄们的突围杀出了一条血路。在虎哥做出这壮举之前,他先将自己身上尚未卖出去的护身符交与庄明飞,并嘱托庄明飞想办法把这些东西卖出去之后,将得到的钱给他家里寄去,另外,留下一点,让庄明飞再买点纸钱给他烧烧。他是毫无顾及地从楼顶上跳下去的。兔子坐在庄明飞的身旁,感叹着虎哥的英勇行为。他心里想,要是再有一次这样的机会,他兔子决不做胆小鬼,一定会向虎哥学的,那样去死,才像个中国战士。此时,兔子跟庄明飞讲,别看他年纪小,现在他已经不再害怕打鬼子了,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有啥呀?鬼子更害怕死。兔子拍着满是肋条的胸脯,说着便摆出了一副男子汉的架势。“老子也不怕死了,多杀几个小日本,就合算了。”庄明飞摇了摇头,一只手在不断地玩弄着手里的刺刀,双目注视着放血槽,刺刀上穿着虎哥留下的那一摞护身符,现在已经没有人再稀罕这玩意了。连长仍是一手拤腰,一手轻轻地抚摸着已经没有耳朵的脑袋右侧,伤口隐隐作痛,微微有血从绷带中渗出来。一只耳连长走到庄明飞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说点什么,但又什么都没有说,然后径自一人走开了。现在,这里的每一个人似乎都已经不怕死了,就连兔子也都说自己能身绑炸药与敌人拼命了。他们似乎感觉到这场仗已即将进入尾声。虽然他们对世界格局不甚了解,也不清楚《九国公约》会议。但这两天里,有几个英国士兵过来劝他们退入法租界。弟兄们谁都清楚,退入租界不就是意味着战败了吗!意味着投降了吗?弟兄们明白,说什么也不能像关东军那样不战而退。决不能让上海成为第二个东三省。中国军队的荣誉就靠弟兄们来维护了。夜里,下起了蒙蒙细雨。日军发动了对四行仓库的最后一次猛攻。弹尽粮绝的伤兵们不约而同地看看连长,没有一个人的目光里流露出胆怯。此刻,两颗燃烧弹打了过来,鬼子借势攻了进来。弟兄们在连长的带领下围成了一排,手里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庄明飞、连长还有兔子三人站在最前排,兔子身上早已绑好了几颗手榴弹。此刻,连长一手握着刺刀,对站在身旁的庄明飞和兔子说:“摸摸裤裆,记住自己是个爷们儿!”雨下的愈来愈大了。这坚守多日的孤楼,已经再也承受不住战火的燃烧了。雨点砸在勇士们的头上、脸上,淋透了他们的军装,雨水洗刷着刺刀。一个军曹模样的鬼子叽里呱啦地叫喊着,挥舞着战刀,让对对峙已久的鬼子向前冲。眼看一场寡不敌众的肉搏战就要开始,忽然间兔子一声怒吼,猛然跃起,冲了上去。一声巨响,天崩地陷……    
      庄明飞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家医院的病床上。周围不断地有护士匆忙地来来去去。庄明飞茫然不知所措,他环顾四周,他想令自己的大脑能够尽快做出判断,想来想去,他只能依稀记得那场正欲与鬼子的肉搏战,身边站着连长还有兔子……医院很嘈杂,他的头感到一阵阵剧烈的疼痛。他发现这是一间狭小的病房并且十分拥挤,周围全是些中国的伤兵,有些伤兵仍然在昏迷中,有些伤兵在这里狂喊乱叫。尤其是那些缺胳膊缺腿的伤残士兵,更是喊着自己在战场上丢失的四肢。“大夫,救救我,救救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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