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有佳人之上海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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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有佳人之上海旧事-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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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记得。就是不知道那里现在变成什么样儿了。”秦中依旧沉浸在往事中还没回过神儿。

“那……您现在能不能带我去看看。”程澜的话让秦中吃了一惊,却没有拒绝。这么多年了,物是人非事事休。说实在的,这些事儿,不想起来到了罢了,但今天他回想起了,还真想去那里再看上一眼。



47、第四十七章 
 
过往,是一种很奇特的东西。齐天纪,这个男人的突然出现,令许多人回想起了自己某段尘封在时间回廊中的过往。

程老爷如今躺在病床上,对于他来说这种被迫的回忆是痛苦的,无比痛苦。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终生都不再去回忆那段过往。脑海中刚毅洒脱的男人气愤的控诉、温婉秀美的女子眼中闪现出入骨的恨与憎……那两张脸不断地交错闪现,让他觉得自己只要一闭上眼,脑子就像是要炸掉了一样。他很累、很困,但那些过往不让他阖眼,不让!!朦胧中男子和女子的脸重叠在一处,渐渐的融合,融合成一张冷笑着的脸——是那个叫做齐天纪的男人的脸。猛然间睁开眼,额上的虚汗浸透了枕巾,程远阳的眼中是深深的惊恐。

人一辈子做的错事多了,死之前总是会害怕下地狱的。齐天纪的出现就像是索命的黑白无常,让程老爷内心的恐惧加深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他没想过悔改,也不回去后悔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儿,要不是他够心狠、够绝情,他也不会有今天,不会挣下程家那浩大的家业,不会拥有如花的美眷,富足的生活。他是个商人,商场上可以相信的只有自己。背叛、陷害,又能怎样,只要能笑到最后,谁会在乎中间的过程是否龌龊?!不,他不后悔,他只是……有些害怕。不过,也许往年里该多给寺庙里捐些布施的,也许……

秦中早已过了会对女人动心的岁数,但想起桃枝白净的脸,清澈的眼,虽然已经隔了那么多年,却依旧觉得心跳快了几拍。再想起她后来日子过得那么辛苦,心里着实为她叹一口气——真是苦命的女人。

程澜的轮椅行进在凹凸不平的弄堂里,他一刻都不敢大意的拨动两侧的滚轮协助身后的秦叔控制着轮椅的方向,灵巧的避开狭小弄堂两侧住户堆积的煤球以及其他杂物。这么多年过去了,程澜心里也不知道这里还能找到些什么,但他愿意来看看,毕竟这里有可能是那个奇怪的男人曾经生活过、成长过的地方。在还没有搞清楚这个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之前,他愿意先去了解了解他的过去,重要的是“他”引起了他的好奇心。

那一日的婚礼,姑且称之为“婚礼”吧,给程澜留下的最深刻印象除了程渊苍白的脸、佳人血红的婚纱就是那一双新人的神情了——一个完全不像是新娘的“新娘”和一个完全不像是新郎的“新郎”,还真是特别的婚礼呢。对于佳人,望向她,仅一眼,就明白了她的心思,但是那个男人呢?那个有着让他熟悉的眉眼的男人到底想干什么呢?他的目标是佳人……还是程家呢?他……突然很想要弄个清楚。

“不认识啊,哦,哦,打扰了。”秦中从临街的一扇门口退出来,前面一家门廊上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正在摘菠菜。秦中瞧着老人的岁数,觉着有戏,遂上前探问道:“这位大姐,问您打听个人。二十多年前有个名叫纪桃枝的二十多岁女人带着个孩子租住在对面那里,您知不知道啊?”说着手指向记忆中那房间的方向。

“二十年前的事儿谁还记得啊。”老人略显不耐的抬起头顺着秦中所指的方向瞧了一眼,继续低头在报纸上摘菜叶子。

程澜见状滑动轮椅来到老人近前,从怀里抽出那张画,递到老人面前道:“老人家——您……看看……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老人对程澜沙哑的声音吃了一惊,不禁抬眼观瞧,只看了一眼,老人就说道:“这个人啊……见过啊!”

老人的话说的如此自然,倒是让程澜和秦中愣住了。似乎是注意到了程澜的惊讶,老人迅速的把拣好的菠菜揽进自己的围裙,把铺在地上的报纸拎起来,拍了两下上面的浮土,把刚刚冲地的那一面翻上来,指着上面不小的一张相片道:“不就是这个人嘛!”

程澜定睛一看——可不是吗?不但有那男人傍边一张更大的黑白照片上佳人正浅笑盈盈的望着自己呢。程澜苦笑着接过报纸,哭笑不得扫了眼两张照片旁边那个耸动的花边标题——“情人教堂怒拔枪,影业大亨鸳梦暂碎!小叔舍命救前嫂,沪上名媛婚礼惊魂!”

这题目还真是——又臭又长!《晨报》什么时候也开始变得连这种消息都可以上三版了?程澜翻动着报纸,心不在焉的替这家报馆的总编感到惋惜。秦中却是在看到上面少奶奶的照片后,眼睛都睁大了一圈,心里无不担心的望着程澜。虽然他认不得几个字,但是在他小老百姓的认识里这男人和女人的照片登在一起上报纸,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何况那日的事儿,他多少也听小姐说了些,对于少奶奶的做法,他还是不太赞同的。

“少、少爷——看来这儿没什么人认识她们了,估计她们当年并没在这儿住太久,我们……还是回去吧。”秦中迅速的说着,想要转移程澜的注意力。

程澜抬眼瞧着秦中担心的神色,不禁莞尔,却也没说什么,轻点了头,表示同意。他刚刚就感到腰部传来隐隐的酸麻,看来这个破身体又要和他闹意见了,所以早点回去也好。

回去的路上,倦意染上青白的俊颜,程澜耐不住连日的无眠和这趟颠簸的出行不觉间渐渐睡去。行至院门前,秦中却俯耳唤醒了自家少爷。程澜微带了睡意,朦胧的眨了眨眼奇怪的望向秦中。注意到秦中的目光比没有看着他,而是望向门口,程澜也转眼看向门口。

门口站着一个人,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此刻手里正拿着一张和程澜手中一样的报纸,她正是《申报》的副刊编辑季烟茹。

“原来……是编辑大人大……咳……大驾光临。”程澜看清来人,敛了倦意,笑得和煦,迎上前去,“等久了吧,来,快……咳咳……快请进!”话说的有些多,喉咙有些痛,程澜握拳轻咳,却依旧笑着。

那笑容中的熟悉的暖意让季烟茹有一瞬的恍然——好久没见他了。原以为透过稿纸上的字迹、墨香中的故事默默想念就足够了,可是……连着看了三天的报,她还是坐不住了。软磨硬泡的从沁然那里要来了地址,中饭都没顾上吃就径自跑了来,却是没人在家。终于见到了,却不是她想的样子。似乎一切都没发生似的——他,依旧那样温暖的笑着,就像月余前在医院初见时一般。清雅、淡然的笑意却蕴着温暖,与他笔尖凄美哀婉的笔触那么的不同,却又结合的天衣无缝,让她为之沉醉,不愿醒。

那个女子,比她美,比她俏,最重要的是她比她幸福,因为她看得真切——他,爱着她。在见过她之后,她再读《葬爱》的时候总是在想——她和他的爱是不是真的就如同小说里的那般美好到无需只言片语,静美到两两相望便可天荒地老。心里是不愿承认的,却强迫自己去接受,去祝福。只恨相逢比卿晚,无可奈何有情天。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原来那时候你和她已不是夫妻?为什么她会出现在别人的婚礼上?为什么……你还可以笑的出来?为什么?为什么!她鼓足勇气再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只为求一个答案。

既然故事终究只是故事,那……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只一次,我定不会像她,定不会负你!季烟茹来的路上是这样想的,然而此刻她却有些茫然了。

茫茫然的跟着程澜进了屋,秦中沏了茶。程澜抿了一口,从抽屉中拿出一叠稿纸,“既然你来了,就替我省了邮票钱了。”说着把前段时间写好的稿子递给了季烟茹。

季烟茹伸手去接,却不料自己受伤还拿着报,只得放下报纸接过了稿子,她的目光不敢看程澜只得低头瞧着桌面,看到报纸上那赫然的照片,她突然又鼓起了勇气,抬头,却只是问道:“程先生……我可以叫你程澜吗?”

“当然。”程澜点了点头,又端起了手边晶莹白洁的茶碗。幽幽的茶香沁心暖胃,多少缓解了些身体上的疲惫与不适。目光淡淡的划过报纸,神色悠然的沉醉在茶香中。

季烟茹的目光又一次回到她带来的那张报上,又溜了眼程澜手肘下那份一模一样的报纸,终是在沉寂中先开了口:“程……澜,那个报纸上……”

“报上所言未必都是真的。咳咳咳……”程澜的声音很低,但这句话却是一起说了下来,虽然引起了一阵呛咳,却不给她打断和反驳的机会。

季烟茹惊讶的抬头瞧他时,依旧看到的是那张笑脸,他此刻的笑意中似乎还透着令她匪夷的自信与笃定。季烟茹把什么都想到了,她甚至准备了一肚子安慰的话,然而现在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料到了一切,独独没有料到他的态度……头昏沉沉的,转成了一团浆糊,她有些慌神,只得端了茶碗一口接一口的喝茶。

屋子里一时间只剩下两人相对饮茶的细碎声响,气氛安静的让季烟茹觉得尴尬不已。就在这时,秦中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少爷!门外有有人来。”

“呦,今儿什么日子啊?我这儿倒是客人络绎不绝啊!”程澜在心里打趣,却也觉得奇怪,来的会是谁呢?屋外的秦中倒像是猜到的他的心,紧接着的一句话就解开了他的疑惑。

“少爷,是三少爷来了。说是要见你。你看?”秦中尽责的问道。

“让他进来吧。”程澜没想到程澈这个时候回来见他,但是他也明白程澈这个时候不会无缘无故来见他的,一定有什么事。所以他没有思索就说到,却在说完之后才想起来这屋里还有位季小姐在呢。

“哦,既然你这儿有客,我就先告辞了。”季烟茹见状忙顺水推舟的起身告辞。
程澜见状也不拦着,转了轮椅送到屋门口,挥手送走了季烟茹,顺势把手伸到后腰处按揉了几下。再抬头时,一身黑衣的程澈已经匆匆向他走来。

 

48、第四十八章 
 
这些年程澜避世蜗居在寒芜苑,与程澈见面的机会不多。所以程澈进屋的时候,借着光线程澜仔仔细细的把眼前这位异母小弟上上下下端详了一番。当年那扯着自己的手放飞纸鸢的小小少年已然长成了大小伙子。依然是记忆中那张线条柔和的娃娃脸,只是因着连日的奔波劳碌下颌略显清瘦,却也恰在他稚气未脱的脸上显出了几分刚毅。

正是午后休息的时间,拎了沸水入屋正要沏茶的秦中被程澜打发了回屋小睡,屋里就只剩了他和程澈。

执壶添茶,叶细如针,茸色淡黄。银泉坠落,水雾升腾。浅而薄的水气弥散在午后慵懒的阳光中,相对的兄弟二人静静的注视着黑漆桌面上那莹白绘素梅的瓷盏。

沸水入盏,芽叶竖悬,继而徐徐沉落,复再升再沉,三升三落。清高、幽淡的茶香渐渐浮出,汤色转黄,澈如初始。双手托盏,程澜将冲好的茶置于程澈面前,淡淡的开口道:“虽非‘贡尖’,却也算是今年秋茶里君山茶中的上品,倒还喝得。尝尝吧。”

程澜音低若微,然四下无声,程澈听来就如眼前初沏的茶,有种温暖的味道。他有多久喝过这君山银针,又有多少年不曾喝过大哥亲手沏的茶了?举盏轻啜,确是好茶,唇齿间俱是记忆中熟悉的味道,自那日以来的第一丝笑意不觉浮现在嘴角。

“好茶……果然是好茶……”程澈呐呐的赞道,其实他心里想赞的又何止是茶。大哥冲茶的手艺自小就是家里最出色的。十几岁时冲出的茶就能够让家里的老师傅饮得直竖大拇指。

“这还是前几日沁然那丫头带回来的。说是……咳咳……说是跑了七八家才淘了来的。正好让你赶上了。说起来从小家里也就你们俩独爱这君山银针。”程澜抿了口茶压住咳声,欣然望着程澈。

“大哥……这么多年了……你……居然还记得……”程澈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一句话说道句尾,声音竟是有些哽咽,眼角、鼻端都隐隐涌上了阵阵酸意,低头又喝了口茶,再抬头时眼中竟已是一片朦胧。眼见着二哥走的时候他都没落泪,然而此刻他有些抑制不住,也不想去抑制……

犹记年少时,老宅的堂屋里,三人围坐桌前,龙井、碧螺春还有这君山茶的香气若混若离,少年们笑声响亮、眼眸清澈。父亲抱了小妹进来,挨个儿尝过他们泡的茶,好的赏块儿糖,不好的就在屁股上不轻不重的拍上一下。光阴如驹,物是人非。童年的美好时光一去不返却永难忘怀。可是……二哥已经往生,大哥也不复那时的强健,岁月为何如此残酷?

“瞧你说的。这是……一辈子都忘不了、也不该忘的事儿。茶虽不是吃食,不能耐饥解饿。然只要人还有那份爱茶、饮茶的心,无论多难的处境,就都不会失了心气儿。多难的坎儿也就都能跨得过去。”双目相对,程澜缓缓道来,眼中竟也有了湿意。

这话,程澈不是第一次听到,其实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听过多少次了。这是父亲最爱说的一段话,从小到大,他听父亲说过许多许多遍。如今父亲病卧在床,听到大哥沙哑低浅的说着这段话,他觉得自己的心被一只小小的手触动着,既痛又暖,既伤又喜,说不出的杂糅着,交织成一颗颗泪珠,坠在茶盏中。年少时喝茶,只尝到其中的清甜、甘醇,就此爱上。长大后,才品出了其中的苦与涩。茶之百味,确如人生。

止不住泪,程澈干脆放下茶盏,静静哭了一会儿。程澜也不说话,静静的喝着自己的茶。程澈再抬起头时,心中像是放下了沉重的包袱,来之前的犹豫与担心似乎都烟消云散了。他面前的还是那个大哥啊!那个无论他想要什么,都会答应他的大哥。他还有什么课担心的呢。

“去见见他吧。他……怕是也没有几天了。”程澈的语气里有浅浅的央求和淡淡的劝慰。

程澜闻言脸色微变,唇角微微抿紧了几分,低头,饮茶。程澈也不催促,低了头,为自己的杯中添了水,慢慢啜饮。

“我这个样子……只怕他……不愿见我。”程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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