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慧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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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慧芳-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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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慧芳:“行了,别吵了,吃饭。” 

  晚上,慧芳督促姑娘们洗完,上了床,关了灯出来。 

  她住的即是夏顺开原来住的房间。房间里没有更多陈设,几大架子书,书架上还摆放着各种矿石样品,还有几玻璃罐不同颜色的方油液体。这些共生矿的矿方样品和不同用途的油腊,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奇异的光彩,百色纷呈,十分动人。慧芳欣赏了一遍这些矿石和油品,逐一拿在手上把玩,爱不释手,像个孩子似地啧叹不已。 

  墙上挂着一幅夏顺开身穿工作服,手拿矿锤,背景是雪山和蓝天的彩色照片。他在照片上昂首大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很有些餐风坎露、跋大山涉大川的豪迈劲儿。” 

  慧芳凝视着照片上的夏顺开,似乎被他的大笑所感染,自己脸上也渐渐地有了些许微笑。 

  “什么事这么开心呀?”她轻声自言自语,问照片上的夏顺开。夏顺开仍在开怀大笑。 

  慧芳忽然不高兴了,冲照片上的夏顺开扇了个小耳光:“你她妈才是圣人呢!” 

  二十一 

  “轰——”一声巨响,数百吨梯恩梯炸药的爆破力量几乎把大地的一角都给掀了起来,巨大的地块在空中像蛋糕一样酥裂开来,尘土灰烟像楼房倒塌一样扑地四起。 

  正在熊熊燃烧的一口油并的大火如同蜡烛被突袭而来的爆作气浪一口吹灭。远处一口油井的火焰受到气浪的摇撼,忽然改变燃烧方向,像挥舞的鞭子的抽打了一下地面,地面淤积的石油潮“扑”地大面积燃烧起来…… 

  受们梦魇慧芳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捂着脸大口喘气,一脸惊恐。黑暗的房间内,镶着夏顺开照片的镜框泛出凛凛光泽,只看得到照片一张黑色的人脸轮廓,形状可怖。 

  二十二 

  深秋,皮纳图博火山爆发形成的火山使北京天空失去了深邃的睛朗和湛蓝。阳光似乎在照射到地面之前还已成了强弩之未。城市的建筑、花木都显得陈旧、黯淡,像是戴着减光镜看到的景像。过早袭来的西伯利亚空气伴着大风不时尽吹整个城市,使树木凋零,天空忽明忽暗。 

  慧芳很高兴地梳头别发卡,她今天的穿着显然经过一番精心挑选,显得颇有韵致。她还在嘴上涂了少许口红,人年轻多了。她容光焕发地对正也手忙脚乱穿衣打扮的小雨道:“快点,我们得在十一点前赶到机场。” 

  “我这个拉链拉不上了。”小雨急得直跺脚。 

  慧芳过去帮她一坤,拉上拉链。 

  慧芳对愣在一旁看她们忙的小芳道:“你还傻站着干嘛?还不快去上学?该迟到了。” 

  小芳:“我也想去。”慧芳:“人家是去接爸爸,你凑什么热闹?” 

  小芳:“那你呢?你凑什么热闹?” 

  慧芳脸一红,旋又坦然道:“我陪小雨去,总得有个大人领着她。你到学校别忘了替小雨请假。 

  小芳边往外走边道:“那也用涂口红呵。” 

  开往机场的民航大客车,慧芳显得心神不宁。她不时作出副镇静安详的姿态坐在座位上,又不时像身上痒似地扭来扭去,东张西望。她脸上的表情忽喜忽怨。 

  出关大厅里挤满来接亲人的出国人员家属,还有一些地位很高的官员也在等候。一队显然是经过组织的女青年手捧鲜花鱼贯而入。透过候机楼的玻璃幕墙,可以看到一辆求护车疾驶而来,到候机楼门口停下了。几个白衣白帽的医护人员拿着副担轲下了车。他们进了候机楼,立刻有机场人员迎上去,带领他们从另外的通道进到隔离区里面去了。 

  “飞机怎么还没到呵?” 

  夏小雨焦急地说。“还差几分钟。”慧芳看看手表,她不自觉地轻轻颠拍脚尖。这时候机楼内响起报告班到站的播音。慧芳没听清女播音员的话,但大厅内骚动起来,人人兴奋,她便知飞机到了。 

  她们挤到出口处的玻璃墙后,紧盯着进入海关大厅的下机通道口。片刻,一个强壮黧黑的汉子拎着皮箱出现了。接着更多的男人络绎出现了。她们身后的人群发出更加兴奋的喧嚣。有人在喊:“看见了,出来了。”进入海关接受检查的中国石油灭火队队员们频频微笑地向玻璃窗外的亲人招手致意。 

  小雨急得直蹦高:“我爸爸吧?我爸爸看见了么?” 

  慧芳紧张地盯着每一个出来的男人的脸。他们都是那么相似,同样健壮,同样黧黑,同样都有一口雪白的牙齿如同一支运动队。慧芳几乎怕自己认不出夏顺开了。 

  最后一个男人出来了,后面是一个由五花八门男女老少组成的外国游客团。“怎么会没有呢?”慧芳也急了,更加紧张地重新在大厅里那些散站在箱子间的男人们中寻找。 

  “夏小雨,你是夏小雨么?”一个精明强干的年轻男人挤进人群,扳着夏小雨勇肩膀问。“她是,她是。”慧芳是一边忙说。 

  “我到处找你找不着,用车去接你你倒自己跑来了,快跟到这边来。”年轻男人没顾上理慧芳,拉着夏小雨就往人群外走。 

  他把夏小雨领到那群官员面前,慧芳看到一些高级官员伸出手和夏小雨握手。这时她看到那几个医护人员抬着一副担架从里边出来了,一个护士高举着一个输夜瓶,担架上躺着一个深身用绷带缠绕连头,脸都缠得严严实实如同一具木乃依的人。 

  夏小雨脱离那群官员向担架跑去,哭着咕:“爸爸!” 

  慧芳什么都不记得了,只留下小雨随着疾行的担轲哭泣的哀恸的人和那个躺在担架上一动不动的人浑身缠绕的雪白耀眼的绷带以及女青年们献上的鲜艳无比的大捧鲜花在担架上沉甸甸颤动的印象。第一个通过检查的归来者步出海关大厅,迎候的人群发出期待已久的欢呼声。 

  二十三 

  日出日落,朝霞满天,幕霭沉沉。 

  昏迷了数天的夏顺开苏醒了。那颗硕大浑圆,没有五官的白色头颅缓缓地在枕上挪动。他看不见任何东西,他的眼球也被灼伤了,他身上的烧伤面积几乎达到百分之九十五。他的头脑因为不可遏制的钻心疼痛更加敏锐、清醒了。 

  他机警地感到病房里有人。 

  他声音微弱地叫:“小雨?是小雨么?” 

  “小雨休息去了,是我在这儿?”一个女人平静的声音回答他。“慧芳?”面露疲但神态安详慧芳把脸俯向他:“你能看见我么?” 

  “我什么也看不见。”“你需要什么?”“我疼。”“护士刚给你打完‘度冷丁’。” 

  “我疼!”“安静点,你不能用力说话。” 

  “我无法安静——我疼!” 

  “那么想想愉快的事。小雨这段时间表现很好,期未考试成绩都在九十分以上……” 

  “我疼!”“我想过了,等你病一好,我们就结婚……” 

  “我疼!”夏顺开大叫。 

  医生和护士闻声进来。 

  医生:“你不要再和病人说话了。” 

  他对护士下医嘱,吩咐她给病人的输液中加吗啡和冬眠灵:“让他睡觉。”经过止痛和安眠的夏顺开满意地熟睡了,很响地打着呼噜。 

  又是一个天空晴朗的日子。病房酒满阳光,窗外的树叶在和煦的秋风中络绎不绝地从枝头飘落,纷飞而下。 

  慧芳和小雨坐在夏顺开病床前,慧芳和他絮絮叨叨地说话,躺以床上的他显得很安静。 

  “我不想等了,我打算元旦就和你结婚,我们就在这个病房里结婚。你喜欢我穿白纱结婚礼裙的样子么?不会笑说我吧?我还想在窗户上、门上都贴上喜字,放鞭炮,坐小汽车,才不管医院让不让呢。我把咱们的家都重新布置了。贴了墙纸,铺了地板。还买了一张席梦思大床。我还给自己买了一张特别漂亮的梳妆台,给你买了一张大班桌,我把咱们的钱都花光了……”慧芳轻轻笑起来,小雨在一旁无声地掉下两滴眼泪。 

  “谁打算跟你结婚了?”白纱布面罩下的声音轻声说。 

  “你呀,夏顺开呀。不是你在夏天的时间向我求的婚?一个劲儿纠缠我,我不答应都快把你急哭了。” 

  “我没有。”“你别想赖。说过的话想后悔?我这里可是有人证的?是不是小雨?”小雨点头。“你想逃避责任呀?我才没那么好骗呢。你招了我,我就赖上你了,你想不答应都不行,我还非嫁给你。否则我就跟你闹,到你们单位去告你,说你玩弄女性。” 

  “像秦香莲告陈世美那样?” 

  “对!让你身败名裂。傻了吧?告诉你,不管你怎么想,反正我是讹上你了。”“你嫁不出去了非嫁我?” 

  “没错,谁让你不长眼的,你就认倒霉吧。” 

  “我脾气不好,爱喝酒,打老婆,长得也丑。” 

  “我认了,我觉得你长得英俊。” 

  “我还脏,不爱洗澡,吃饭叭即嘴。好串门好聊天,尤其爱和姑娘接近,保不其将来会出什么风流韵事。” 

  “我全认了。你就是天字号第一个大坏蛋我也爱你!” 

  “你说什么……”小雨实在听不下去。捂着脸哭出声跑出了病房。 

  “我说我爱你。”“再说一遍。”“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谢谢,谢谢你……可是我不想给你一个当圣母的机会。”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我不知道你把自己看作什么人……我只把你看作女人。”“所以我就这么贱,同样不让你当个圣人。” 

  “那好吧,既然你……这么鬼迷……心窍,我就……我就成会你。”“谢谢。”“吻我一下,找得着嘴么?” 

  “就是纱布上湿的那一块吧?” 

  “对,有股药味儿对么?” 

  白纱布里的那个声音发出轻轻的笑声,接着无声无息了。慧芳久久地把嘴唇按在那块潮湿的纱布上亲吻着,然后慢慢直起腰,把白被单蒙上了夏顺开缠满白纱布的脸。 

  她逆着乱纷纷跑进病房的医生,护士官员们往外走,直到这时,一直挂在她脸上的那动人微笑才完全消逝。 

  夏小雨悲恸的哭声在病房响起。 

  刘慧芳加快脚步沿着医院的走廊往外走。 

  带着凛凛寒意的阳光迎面笼罩了她,夏小雨的哭声也听不到了,她脸上才出现深刻的伤心和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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