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学校长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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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大学校长自白-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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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西尧的批示:    
    同意回武汉休养一段时间,休养好后,连亲属一起搬京。送党组传阅。    
    11月7日。    
    党组阅后,均表示同意。    
    于是,我于11月12日,带上我来京时的全部行装,离开了教育部。虽然还没挑明一去不复返的心意,但我是已经铁了心的。再见了,酸、甜、苦、辣的两年“临时工”的生活!    
    1979年春节以后,教育部的领导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刘西尧调任四川省委第三书记,原高教部部长蒋南翔又重新回到教育部主持工作,他原来的搭档,也陆续地调了回来;而刘西尧班底中的一些副部长,也先后离开了。这种形势,对于我离开教育部,绝对是有利的,因为听说蒋南翔用人有一个原则:非清(指清华大学)不用。    
    机不可失,4月初,我给蒋南翔部长写了一份辞职报告:    
    南翔部长亲鉴:    
    欣悉你重新主持教育工作,谨致祝贺!    
    我于1977年4月,被借调到教育部,筹备全国教育工作会议。随后,蒙上错爱,被委任为教育部党组成员、高教司司长,本意欲不从,但时值拨乱反正之际,恐碍大局,只得勉为其难。任内,虽能力不及,但未敢懈怠,终未辱使命。    
    不料,去秋染病,住院月余,现仍在恢复之中。    
    两年实践证明,我既不适应部里工作,又不习惯北京气候,实难继续履职。因此,特提出辞呈,恳请准予回校从教。如蒙恩准,不胜感谢。    
    我的辞职报告是4月2日寄出的,所幸的是,4月8日我接到郝秘书电话:“蒋部长同意你的辞职报告,请择日来部办理手续。”    
    事不宜迟,4月15日,也就是我借调至京两周年的日子,我到教育部,拜访了蒋南翔部长,作了很愉快的交谈。他十分客气,在民族饭店的宴会厅摆了两桌酒席为我饯行,所有的副部长和党组成员都参加了。他在祝酒时说:“道玉同志受命于危难之际,他为教育战线上的拨乱反正,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功不可没。由于身体不适应北京气候,我们同意其辞职的请求,回武大工作。好在武大和教育部是一家人,希望常来常往,为办好武汉大学多作贡献!”    
    我作了致谢词,向各位表示了感谢!    
    次日,我办理了回校手续,正式结束了“临时工”的生活!


第六章 改革大潮涛头立最年轻的大学校长(1)

    在中国的当代历史上,“改革”二字正式出现在官方的文件中,是在1979年4月中共中央的工作会议上。那时,它只是作为实行国民经济“八字”(调整、改革、整顿、提高)方针的一项措施提出来的,而且还是强调以调整为中心。    
    改革春潮滚滚而来,荡涤着一切陈腐的污泥浊水,到处呈现出欣欣向荣的景象!    
    1980年2月,胡耀邦被选举为中共中央总书记。在他的领导下,改革的地位不断地提升,旋即成了一切工作和国民政治生活的主旋律。他提出一句名言:“允许改革犯错误,但不允许不改革。”这话显示一个革命家的卓识和魄力,反映了时代的精神,表达了人民的意志,激励了亿万人民的改革的热情。    
    我就是被这改革的浪潮推到了潮头,出任了武汉大学的校长,充当了一名改革的弄潮儿。我笃信改革,真心实意拥护改革,身体力行地实践改革,也品尝了改革的酸、甜、苦、辣。    
    改革是要付出代价的。对此,应当如何对待呢?王安石被列宁称为“中国11世纪的改革家”,他的一句肺腑之言可作为一切改革者的勉励:“尽吾志而不至者,可以无悔矣!”    
    1981年8月22日,《人民日报》头版报道了国务院对武汉大学校长的任命:    
    “新华社北京8月21日电    
    经中央批准,48岁的刘道玉,被任命为武汉大学校长。    
    他是我国解放后自己培养的大学生中第一个担任大学校长的人,也是全国重点大学中最年轻的校长。”    
    “有关部门认为,任命48岁的刘道玉担任全国重点大学的校长,这对于在人才济济的高等学校中,打破论资排辈的现象,大胆提拔优秀中青年干部到主要领导岗位上来,将会产生积极的影响。”    
    时值盛夏酷暑,各种媒体以火辣的调子报道了这一消息。好在学校尚处在假期中,绝大多数的学生尚未返校,教职工也还没有上班,这一任命没有形成冲击波。    
    不过,消息见报以后,还是有不少朋友向我口头上或以打电话的方式表示了祝贺。我向他们表示了感谢,同时也真诚地对他们说:“这是赶着鸭子上架。‘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啊!”    
    对于这次任命,我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事前,组织部门既没有征询过我意见,在见报之前,也无人给我吹风。过去的传统做法是,思想工作在先,而组织任命在后,然后宣传报道。可是,对我的任命却是反向操作的,首先是新闻披露出去的,然后湖北省委文教办公室和省委组织部才找我谈话,最后才召开大会宣布。    
    他们为什么采用这种做法呢?我心想,也许这是有意安排的,目的是造成强大的舆论,形成既成事实,使得我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就这样,在舆论与组织纪律的双重压力下,我不情愿地被套上辕了,只好硬着头皮使着牛劲往前走了。    
    说实话,在接受这一任命时,我心里是忐忑不安的。我在想,武汉大学是名牌老校,前14任校长,不是学术贤达就是政界名流,他们要么有雄厚的学术资本,要么有坚强的靠山。然而,这一切我都没有,论年龄我尚不到“知天命”之年,论级别我是个21级干部(月薪65元人民币),论职称,由于评定职称停止了20多年,我还是一个小小的讲师。这一切表明,由我来领导这所老校,是一种“倒置型”的领导模式。面对着这样一座藏龙卧虎、学派林立的老校,特别是很多人是我的前辈师长,我能领导他们吗?    
    再看一看,像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复旦大学、南开大学等重点大学,他们的校长都是留学归国的博士,是一级教授、科学院的学部委员。与他们相比,我更感到自己相形见绌。外界怎么看呢?是武汉大学没有高学术水平的校长人选吗?如果以大学校长的学术地位来衡量学校的地位,武汉大学会不会吃亏呢?每思及此,我总有一种惶恐不安的感觉,甚至我的信心有些动摇。    
    但是,既然被历史的误会推上了这个位置,光想不利的条件,又有什么用呢?应当用一分为二的观点,在看到自己不足的同时,也要看到自己的长处,这是正确认识自己,进而实现自我、超越自我的必要条件。    
    如果不太谦虚的话,我当然也有自己的优势。首先,我出生在农村,从小吃过苦,崇尚勤奋刻苦的精神,因此不怕吃苦,不怕困难,能像拓荒牛那样埋头干活。    
    其次,我不想当官,也不怕丢官,敢想敢干、敢于负责。我讨厌官僚主义作风,从不摆官架子,能够与广大基层群众打成一片。再次,我崇尚创造,励志改革,热爱教育,办事求新,这是办好大学十分重要的条件。最后,我既做过基层干部,也做过教育部高教司司长,熟悉教育方针政策,具有一定的领导管理工作经验。    
    至于选拔著名学者或院士当校长,这本来就是一个“中国式”的用人制度,这既不符合“专家治学、教育家治校”和“用其所长、避其所短”原则,也不是世界各大学选拔校长的通例。    
    经过以上的分析,我的思想豁然开朗了许多,信心也树立起来了。现在,摆在我面前的形势是:打退堂鼓是不可能的,躺倒闹情绪是无济于事的,做一个有其名而无其实的挂名校长,这不是我的性格。惟一正确的态度应当是:勇敢地把担子挑起来,并准备为此付出历史的代价。    
    48岁的我,已不再是青年人了,但是媒体仍把我当作最年轻的校长,这只是相对而言的。我心想:既然我被冠以年轻的校长,那就应当表现得像个年轻的校长样子,干出一番一个年轻校长应当干出的成绩来。为此,我提出自律三条,以为约束:(1)谦虚谨慎,尊老敬贤。凡年长于我的教师,如有事约我谈话,一般不能让他们劳步,应当是我去家访或到他们所在的单位,直接听取他们的意见;(2)办事要雷厉风行,事必躬亲。要力求做到案不留牍,文不过夜,来者不拒,有求必应;(3)改革创新,励精图治,追求卓越,力求第一。实践证明,我的这些近乎是约法三章的做法,受到了广大师生员工的欢迎,也获得了很好的实际效果。    
    西方一位学者曾说,看问题方法固然重要,但是看问题的角度也同样重要。自从我被任命为校长以后,我的确有一个转变看问题的角度问题。过去,我担任学校领导和教育部高教司的领导工作,已有8年的时间,但那是处于配角的地位。现在,我作为一校之长,就是武汉大学这个大舞台上的主角,应当胸怀全局,提出振兴武汉大学的方略来。    
    治校之策来自于哪里呢?我的工作又从何入手呢?毛泽东说过一句很形象的话: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这个论断当然是正确的,是我们制定政策的基本出发点,是我们利用“外脑”集中众人智慧的主要方法。在被任命为校长的头一个月内,我的主要精力是放在调查研究上,调查的问题主要是三个:(1)作为一所著名老校,在历史上,武汉大学的历任校长和学者们,在办学和治学方面,有哪些主要的经验?(2)解放以后,武汉大学急剧滑坡的原因是什么?(3)如何振兴武汉大学,应当把武汉大学办成一所什么样的大学,突破口应如何选择?


第六章 改革大潮涛头立最年轻的大学校长(2)

    在开展这项调查时,我仅选择了教务处的副处长刘花元一个人协助我。他是我在任教改组副组长时,于1970年秋从物理系选调上来的,从科员、副科长、科长、副处长一路提拔上来的。他作风正派,工作勤奋,才思敏捷,富有改革创新精神,因此颇受我的器重。在我免除校长后,我们还经常讨论教育改革问题,后来可惜正当他一展宏才之时,却于1998年因病英年早逝,我深感悲痛。    
    我们调查的主要方式是家访,真心诚意地登门求教,对象是老年教师和健在的过去的领导人。此外,也间或召开有3至5人参加的“诸葛亮式”的小型座谈会,参加者是全校冒尖的、有创新精神的青年教师。我们家访的约60多人,连同参加座谈的共有100多人。他们之中,有前几任校长的亲属或助手,有数学、生物、法学和史学界的学术泰斗,有中文系健在的“五老八中”(指在学术界有名望的五个老教授和八个学有所成的中年教师),有50年代的“三大才子”,有留苏归国的副博士,有来自全国其他重点大学特别是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复旦大学、南开大学等校入盟的教师,有过去与我观点不一致甚至反对过我的干部和教师等等。    
    从调查的对象看,反映了我那时的基本的治校态度:尊重历史的经验,继往开来;兼容并蓄,以成其大;不计前嫌,惟才是举。    
    通过一个多月的调查,我们不仅与广大的教师交流了思想,建立了感情,而且征集到260多条办学的问题与建议。经过梳理,我们把这些问题与建议归纳为必须处理好的十个关系:办学上的历史经验与教训,学校发展中的优势与弱项,政治运动与落实政策,教学与科学研究,理论与实际,基础与专业,办学的硬件与软件,党风与校风,学术交流与争鸣,教学、科研与后勤工作等等。对这些问题,我决心要很好地消化、吸收,作为今后工作中的重要参考。    
    在调查中,对我震动和影响最大的是与孙祥钟教授的一席谈话。他早年留学英国,是著名的植物分类学家。自解放以后,他一直担任学校的教务长,后来又被选为武汉大学党委常委,成为“文化大革命”前学校领导的核心成员之一。他对我出任学校的校长是大力支持的,并寄予了殷切的期望。他语重心长地对我说:    
    “道玉同志,你出任学校的校长,我举双手赞成。这正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胜旧人,这是历史的必然,是中兴武汉大学的需要。说来令人十分痛心,武汉大学在解放前是全国重点名校,可是现在却下滑到全国重点大学末流的水平,这是我们都不忍心看到的。对这个问题,我思索了很久,认为武汉大学滑坡的主要原因可以用三句话概括:政治上的左倾路线,组织上的宗派主义(包括对外来教师的排斥),学术上‘述而不作’的保守思想。这是阻碍武汉大学发展和提高的三座大山,不搬掉它们,振兴武汉大学是绝对没有希望的。”    
    对于孙先生的见解,我不仅颇有同感,甚至有着切肤之痛。不过,经他这么一点拨,不仅使我找到了武汉大学大滑坡的原因,而且也使我看准了振兴武汉大学的突破口。    
    新闻媒体向来是很敏感的单位,当然对我这个“最年轻”的校长也没有放过追踪。9月初,新学期开学伊始,《人民日报》记者专程来汉,要求对我进行专访。一般来说,我同新闻记者有着良好的关系,我既希望媒体充当我的决策参谋,又要求他们对我的工作实行监督。鉴于我有“来者不拒”的承诺,记者当然也不例外,因此我接受了他们的采访。    
    采访一开始,记者直截了当地提出:“一般新官上任‘三把火’,作为全国最年轻的校长,上任伊始你有什么打算?你的办学理念是什么?你准备把武汉大学办成什么样的大学?”    
    幸好前一段时间我作了大量的调查,虽然不能说对办好学校已有“成竹在胸”的蓝图,但也形成了一些不成熟的想法,至少对记者的提问,不至于交白卷。于是,我说:    
    “武汉大学作为一所老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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