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山梦明]+他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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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山梦明]+他人事-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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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再说了!为什么要说这些?现在的他已经不同于那时候了!那时候的他已经不在了!所有善良的他都蒸发到别处去,只剩下没用的成分了!现在的他,只是个人渣!」
和江扭曲着脸开始啜泣。
「这都要怪霸凌……是霸凌害那孩子变成现在这样!那间国中太过分了,害他上高中后还是有阴影……」
「少学报纸上的胡说八道!高中联考没考好,只能念公立高中,是那家伙自己的问题!别老是把责任归咎其它人!还不是有人在学校被欺负,仍旧能考上高中?不甘心的话,就把那股怨恨当作动力,去念好学校、进好公司当作报复,这样不是很好?很多人都是这样啊!他却连面对霸凌、转化动力的勇气都没有,只知道逃避,结果呢?终究只换得一顿欺负罢了,动力?连声屁都没有!」
「你要喝什么茶?」
「铁观音,热的。过几天型录会送来,帮我收起来,别让他看见。」
「型录?」
「处理尸体用的菜刀和支解工具的型录。买太多种只会浪费钱,我打算找一把就能够处理所有问题的工具。反正只会用一次,必须考虑经济效益才行,毕竟我们已经在那家伙身上花太多钱了。」
「菜刀的话,我们有啊……」
收好茶杯,和江打开抽屉,拿出菜刀。
「猪脑袋!你打算拿劈开儿子尸体的菜刀做菜吗?」
「啊啊……也对……你说的是……」
型录不过是一张薄薄的纸片,上头刊载的工具只有两种。
「这是链锯吗?」
「不是,这刀刀不会像履带一样转动,是一般用来支解食用肉品的电锯;美国常用这东西剖开吊在半空中的冷冻牛等等,不费吹灰之力。」
刀刃长二十公分的「五O五—Q」型约重三千五百公克;刀刃长四十公分的「八O八—R型」重约四千四百公克。
「这能锯断骨头吗?」
「刀刃每分钟八千转——这种速度,人类做不到吧?」
和江拿着老花眼镜凑近纸面看。
「用途……『可自由直劈、横刦、斜切、逆向砍,无论您想要开背、刦胸、分四份、想要切断肿骨、臀骨、背骨、肋骨、带骨腿肉,想要切成喜欢的形状、切口,都能够极其简单、迅速、安全达成!』唉呀……开背剖胸是什么意思?我可不想把那孩子直直劈开呐。」
「别尽想些无聊事!」
「十五万元(注3)……好贵。」
「因为这是业务用的机型,用来支解个数百头牛,一下子就回本了。」
「我们只用一次就丢了吧!」
「考虑到我们还要善后,这把算来最符合经济效益,不用找太多种工具,只要一把就可以搞定一切。儿子的身体那么壮硕,下可能要咱们两个老人家用手慢慢锯吧?」
「我……没意见……不贵,只要是为了那孩子,这种价钱我也愿意出。」
和江的双眼开始缓缓一只向左、一只往右。
「咦?你开始斜视了,又发作了吗?」
「糟糕,傍晚他又揍我,所以我忘了吃药……」
和江的脑袋侧边因频频遭儿子殴打,经常抽筋,于是医生开了抗痉挛的处方药,她必须一天服用三次。
「药吃了。」和江露齿而笑,白色粉末留在她的唇边。
「反正你去和医生说你睡不着,尽量多收集一些安眠药。医院不是只有一家,多去几家试试。」我竖起耳朵,听到二楼隐约传来音乐声;若有似无的音乐中混着外国人的不断嘶吼,总之是很吵闹的曲子。
「他最近怎样?」
「还是老样子。半夜我把饭菜摆着,隔天清晨或早上,门外就会看到端盘。他在网路上订购的东西一送来,我就帮他摆在房间门口。他什么时候洗澡我不清楚,不过可以确定上上礼拜用过浴室。」
「厕所呢?」
「大号在二楼的厕所,不过小号……」
「还是用保特瓶吗……脏死了。」
「已经成习惯了吧。」
儿子开始茧居到现在已经半年,家人很少看到他;吃饭在房里,洗澡、洗脸似乎都趁半夜父母睡了之后。二楼也有厕所,但这个岂有此理的家伙只肯等到非得走出房间时,才会把积存在保特瓶内的尿液拿去厕所一次倒掉,或者干脆直接丢进院子里。
「他已经疯了。」

注3:本书中提到的金额均为日币。

「是霸凌的关系,受到欺压……」
「够了!」
「你要喝什么茶?」
「茉莉花茶,热的。」
我喝着茶,没说话。二楼传来男人的喊叫声、金属声和不知名的声音。网路加上手机……现在即使待在家里,仍然摆脱不了与世界的纠结。从前哪儿有这种事?在我年轻时候,门内是门内、门外是门外,壁垒分明。然而时至今日,即使身处家中,仍然和待在门外一样,家庭的本质因为网路、手机及电动玩具而消失了。将来史学家回顾历史时,一定会笔伐这些对人类的危害程度仅次于核弹的科学技术。
「不过仔细想想,那孩子不在的话,日子的确会好过很多。」
「别说些奇怪的话。」
「因为他只会浪费钱啊……」
和江从摆放衣柜的隔壁房间拿出宅急便的箱子。箱子里头装着成堆没打马赛克的黄色书刊与电动按摩棒等,也就是所谓「大人的玩具」。
「这怎么回事?」
「这些花了三万呐。真伤脑筋,一批接着一批来……」和江拿出黑色的电动按摩棒,打开开关,那玩意儿开始振动绕圈。
「连这种东西都买,干嘛帮他付钱!」
「不付钱儿子会生气啊,再说,宅急便的先生也会很困扰吧!错又不在他们。我也不喜欢在玄关那儿推托争论……」
「我才说你是猪脑袋!竟然买这种东西!他以为我是为了什么工作赚钱啊!」
「我又能怎么样?只有我一个人,又能拿他怎么办?我只有一个人啊!你老是不在,只有我一个人……一个人的我又能做什么……我会怕啊……」
和江手遮着脸。电动按摩棒在她瘀青的侧脸旁嗡嗡转动。
「住口!别再说了……把那蠢东西也关掉!把它关掉!」
和江关掉电源,将死蛇般的按摩棒放进箱子;按摩棒发出廉价的声音沉进箱底。这时,我的脑子里突然感到一阵寒意……
「喂,」我知道自己的声音沙哑。「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东西?」
「那家伙什么时候开始买这种东西?」
「呃?从开始茧居时就买了,我知道你一定会发脾气,所以一直没说……你也要打我了,对吧?」
「不,我不是问那个。」
「我也是个人啊!被老公打,又被亲生儿子打……我好命苦……」
「我问你电动按摩棒啦!」我站起身。「他为什么要买电动按摩棒?他是男人啊!」
隐瞒的事情露馅了!——胆怯、后悔、紧张、放弃的表情轮番在和江脸上出现,又一个接着一个消失。
「这是怎么回事?」过去的报纸新闻与电视报导闪过我的脑袋,我的胃一阵紧揪。「你一定知道吧……」
「是最近……电动按摩棒真的是最近才买的,去年买的……」和江频频点头,像在说给自己听。
「几个人?」
「什么?」
「那家伙的房间里,现在有几个人在?」
「两个,那孩子……还有一个女孩。」
「几时开始的?」我勉强挤出声音,胸口逐渐难受了起来。
「去年底。」
「搞什么!」
「要喝什么茶?」
「不喝!」
「……你生气了……生气了,对吧?」和江站起身往后退向厨房角落,日光灯下的脸庞异常苍白。「我又要被打了、又要被打了……你要打我了……狠狠打我……我的耳朵又要耳鸣了,骨头又要吱嘎作响了……这是今天第二次……虽然我药已经吃了,还是要被打……你要打我了、你就要打我了……」
和江屈着身子,莫名其妙地开始深呼吸。根本无法想象眼前的她,是三十多年前那个脸上映着初夏阳光、露出活泼笑容的女性;这里剩下的,仅是脱下的壳、仅是残渣。另外,在她对侧墙上的镜子里坐了位老人;死人般的眼里浮现绝望,过大的衬衫衣领与过瘦的身躯不相称,脖子看来似被某种生物的喙子咬住。我伸手碰碰头发,镜子中的老人也摆出相同动作。
「为什么没告诉我?」
「我说过,说了好几次,可是你都不听。」
「混蛋!这种重要的事情,我怎么可能听漏?分明是你没说!」
「我说了!上次说了、上上次说了、上上上次也说了!」
「撒谎!不可能!」
「每次我在和你说重要事情,你都不肯听,你自己也很清楚啊!」
我不自觉举起手,和江立刻惨叫,奔进外头走廊的厕所里,把门锁上。不论我怎么叫唤、怎么敲打,她都不回应。
我回到餐桌前,花了快一个小时才下定决心,起身走向二楼;为了预防万一,我带着菜刀。一进玄关的左手边,就是座简单的木造螺旋楼梯;楼梯两侧的墙上贴着薄薄的象牙色壁纸;我不在乎价格昂贵,坚持选用明亮色系的壁纸,因为咱们家与隔壁房子距离太近,阳光射不进来。这壁纸现在已被指甲、刀子、球棒割穿划破到几近面目全非,楼梯的踏板也多处碎裂,穿拖鞋走过仍免不了受伤。就算我准备转卖这幢房子,也没有多余的钱重新装修,只能够以现在这屋况脱手,如此一来,非但建筑物等同没价值,还会拖累土地价格连带变低。
虽说处理掉那家伙,咱们俩的老年生活也不见得明朗,但如果让他继续活着,我和老婆总有一天会落得曝尸于市的下场。无论如何,我都要避免这事情发生。
二楼的空气凝滞不流通,充满生鲜垃圾腐烂的馊味与尘味,感觉那味道似乎要渗进身体里了。快抵达二楼前,我在往常避难的位置上停下脚步。音乐停止了,房里传出电视声。我盯着眼前的房门看,胃部深处下舒服的翻搅,彷佛下一秒会有个手拿铁锤的巨大影子狂奔而出——「杀了你!臭老头!」十年前,那家伙从门内飞奔出来,一锤打碎我的肩膀。「杀了你!你这王八蛋死掉算了!」肩膀的骨头无法完全复元,要动第二次手术,我被迫必须常跑医院,也因此失去了公司里的职位。我的儿子早在那时候就死了。杀他的,不是我,是他自己。
我好几次想出声喊,又打消念头。他不晓得我已经知道他绑架监禁女孩子。我好几年没上二楼来,更别提见他了;如果我突然进他房间,他搞不好又会误会什么而抓狂。最后我只探了探他的动静,便回楼下去。走到一半,耳里听见幼猫之类的叫声,我只当那是自己的幻听,然那声音却深深嵌入我耳朵,怎么挥也挥不去。
隔天开始,我又要出差一个礼拜。早上起床,昨天占据厕所一整晚的和江似乎忘了昨天发生的事,表情轻松愉快的现身厨房;而我昨天夜里却必须在浴室小便。
「你要喝什么茶?」
「铁观音,热的。」我边看报纸边说。
「工具在我回来前应该会送来,小心点,把它藏好。」
「女孩子该怎么办?」
我沉默。
「交给警察?」
「蠢货!交给警察的话,还不引起大骚动吗?到时你也脱不了干系啊!」
「我什么都没做呀。」
「窝藏犯人可是犯罪!犯人是你儿子,你却没举发他,还协助监禁。被当作共犯,你就等着进监狱了。」和江嘴巴圆张:「不会吧,我……都这个年纪了,还要进监牢吗?我没去过那种地方啊。」
「我有个想法,交给我吧。总之你尽量收集安眠药,记住了吗?」
和江点点头。
「那女孩现在还活着吗?」
「应该活着吧,昨天垃圾里头有用过的卫生棉,我买了摆着的……」
「搞什么!」我抓起旅行袋出门。
一个礼拜后,就在离家还有五分钟距离的地方,有人出声叫住我。那名三十岁出头的女人行了个礼,提到老婆的名字。
「您是她先生吧?敝姓绪方,是校园问题的心理谘询师。尊夫人和我谈过不少事情,一开始她是因为令公子的茧居问题来找我……」
「很感谢你的协助。」
「不过我介绍令公子去的医院告诉我,令公子最近都没有过去看诊。」
「啊啊,他已经恢复得差不多,现在在我朋友的公司工作。」
「我不是要问这个。只是认为有必要对两位说明,好几次请夫人通知您,希望你们能一起过来,可是您似乎很忙碌,所以我现在正要去您家拜访……」
「你现在要做的,应该是打电话过来预约时间!告辞。」
我单方面断然抛下那女人,转身离开。这些家伙硬推销过来的善意,我已经受够了!这些一帆风顺的家伙、以为人性本善说在世间通行无阻的家伙,怎么可能了解我们的辛苦和拚命?现在这时候,最该离这种人远一点。
「八O八—R型」比想象中好用。
「只要扭一下这扳机就能启动。接上那边的卷轴延长线,就可以拿着在家里各处使用了。」
三天前送到的工具,已经卸除包装,摆在餐桌上。「很有机械感呢。」和江手里拿着装满药的袋子,满意地点点头。「那么,要在哪里支解尸体?」
「浴室。趁着白天时间动手。先跟邻居打声招呼,说我们要自己更换浴室壁砖。药呢?」
「我到处要了不少。话说回来,咱们要在浴室里待上一段时间才会顺手吧?这样子我会开始回想起过去的种种。」
「那种小事情忍一忍就过去了。把药混进饮料里,端去给他!」
「他会喝吗?」
「想办法让他喝。我只请了三天假,今天晚上不动手把事情做个了断的话,我的年假就用完了。」
「那女孩呢?」
「这么做虽然可怜,布置成被那家伙杀了吧。」
「咦?」
「也让她喝下羼药的饮料。」
和江摇摇晃晃瘫坐在地。
「这是杀人啊……是杀人呀……」
「是,没错,我们接下来就是要去杀人!为了往后能够轻松生活,我们要去杀了亲生儿子,以及陌生人的女儿,好换得幸福的日子。有什么关系?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是这样子践踏别人活下去的呀!只有这种人,才能够得到幸福的人生!」
「你……疯了……」
「不动手的话,我就离开这里,抛弃你和这个家……」
和江凝视着自己的手,最后只小声说了句:「……我要。」
「什么?」
「房间,我要那孩子的房间。那房间是家里日照最好的地方。我想摆上花朵和各式各样的装饰。给我那房间的话,我就忍。杀了那孩子之后,我要那间房间。」我执起和江的手,告诉她一切依她。
晚上十点,和江端着饮料上二楼。
两个小时后,去偷看情况的和江,拿着空玻璃杯回来。
「看来他们喝了。」
「平常不会这样的,真奇怪。」
我拿着准备好的绳子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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