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跟着我你还能跟着谁？”石头左右晃了晃，“难不成你要跟着杜蘅？他可是住在庙里的。”
苏岑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做鬼好多年了。可是苏岑并没有想过要一直跟着谁，毕竟他独自一个鬼也已经很多年了。但是石头显然不这么想，石头觉得从它掉到井里的那一刻起，苏岑就是它的私有财产了，所谓无主之物，见者有份。杜蘅听说了苏岑是被人害死的，也建议苏岑跟着石头一起去闯世界，顺便打听一下仇人的消息。
苏岑为难地看了看自己：“可是我这样下山的话，会吓到人的吧？”
石头翻了个白眼：“我教你的那些法术是用来吃的么？这么简单的障眼法都不会？”
苏岑想了想，咧开嘴笑了：“对啊，刚才没想起来。”
那一口白惨惨的牙齿映着月光显得分外恐怖，杜蘅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苏岑闭上眼睛回忆了一下咒语，一阵白雾过后，白森森的骷髅不见了，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俊秀的青年男子，蓝色长衫，眼神温和。杜蘅默默转头刨地，我一定是眼花了我一定是眼花了，刚才还是个傻乎乎的骷髅，怎么可能会变成个文雅公子的，要变也是变成个愣头愣脑的傻小子啊，太没有天理了。
石头一时也被震得没回过神来，惊讶地看着面前陌生的年轻人。苏岑有些紧张地扯了扯自己的衣角：“怎么了，我是不是没变好？哪里还有问题？”
石头也把脸一扭：“你变得是一点问题也没有，只是，你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的？”
苏岑扯了扯衣角，还不太适应身上有了布料的感觉：“我就是照着你教我的咒语念的啊，这个样子很难看？那我再重新变好了。”
“不用了。”石头制止了他，“这样就很好。”
杜蘅也用力点了点头：“真的很好了，丢到大街上去简直就是一衣冠禽兽。”
“既然已经准备好了，那我们就出发吧。”石头看了看东方的启明星，“时候也不早了。”
这时杜蘅插嘴道：“恕我直言，恐怕以石兄这副形态上路，也是要吓着人的。”
“要不你也变一下吧？”苏岑好心提议，“反正也花不了多久。”
石头冷哼了一声：“我本相如此英俊潇洒，为何要变？”
杜蘅看了看石头黑黝黝的奇形怪状的全身，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苏岑也有些扛不住石头的自恋：“可是你这样一定会被人当成妖怪的啊？”
“这有何难，你抱着我不就行了。”石头胸有成竹。
苏岑想了想，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于是点点头：“也行。不过人多的时候你不能说话。”
石头一脸大爷样地往上抬了抬全身：“废话，还用你教？”
苏岑认命地弯下腰，抱起石头：“去哪儿？”
这样虽然不会被当成妖怪了，但是会被当成神经病。设想一下一个翩翩公子抱着一大块黑不溜秋的石头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杜蘅腹诽，但是表面上还是平静如水。
“反正天也快亮了，二位不如先去山下的城镇吃点东西歇歇脚，再作打算不迟。”杜蘅建议。
石头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那就先进城吧，也好打听消息。”
杜蘅自告奋勇地做了向导。据杜蘅说，他来到这个小城已经有一年多了，由于每天都蹲在大街上乞讨，所以对来来往往的各色人等都很熟悉。根据石头的讲述，石头的恩人很有可能就在这个城里。如果石头能够把他的恩人画出来的话，自己应该能够认出来。
石头很是郁卒，当时那个年轻人慌慌张张地路过，一不小心绊倒了，额角正好磕在了石头上。正是那一点鲜血，让石头有了灵性。当时那人爬起来就跑了，动作太快以至于初具灵识的石头甚至都没有来得及看清他的模样。这也正是石头最郁闷的一点。石头郁郁地缩在苏岑怀里：“那个人当时磕得不轻，估计额角会留疤吧。你有没有见过一个额角有一块大疤的年轻人？”
杜蘅无语地看了看石头：“就算见过，他也是个额角有一块大疤的老头子。”
石头这才想起来，离那场邂逅已经过去了很多年。若真是个老头子也还好，就怕真的如苏岑所说，那个人早已不在人世了。
“如果那个人已经死了，会怎样？”苏岑问。
石头闷闷地在苏岑怀里蹭了蹭，换了个舒服一点的姿势：“不怎么样，那就只能去找他的转世了。”
“啊？”杜蘅十分不解，“为什么这么麻烦？说到底不过是那人自己不小心磕破了脑袋，你只是恰好得益罢了，何必这么想不开？”
石头嗤笑：“对你们人来说当然无所谓，可妖是向来有恩必偿的，何惧艰险。”
杜蘅沉默。
于是，这三个就蹲在街角乞讨了整整一天。
开始时苏岑很好奇：“乞丐不是应该穿得破破烂烂的么？你要不要先去换身衣服？”
杜蘅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大哥，你那是什么眼光？搞得惨兮兮地叫花子早就过时了，大家的日子都过得不容易，谁有那闲工夫去同情别人？也就是遇到自己看得顺眼的人才会施舍点小钱。”
苏岑看看衣衫整洁的杜蘅，还是有些不解：“既然没惨到这个地步，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杜蘅嗤笑：“你是不是在井里待久了变傻了？当地的百姓都很难找到做工的地方，一个不明来历的外地人，谁肯给你工作？”
苏岑侧过脑袋想了想，不再问话了，抱着石头蹲在杜蘅旁边，然后又将石头摆在自己旁边，还特地往太阳地里挪了挪。
杜蘅很纳闷：“石兄莫非不能化作人形？是由于封印的缘故吗？”
苏岑咳得脸都红了，不过自己好像也确实没见到过石头化作人形的模样，不过那不是因为什么封印，大约是石头自己道行不够。看见苏岑拼命咳嗽，石头气不打一处来，立刻滚过去，狠狠地撞在了他的小腿骨上，苏岑疼得叫了一声。杜蘅立刻担心地问道：“石兄可还是不舒服？”
苏岑眼泪汪汪地望向杜蘅，被撞的分明是我好不好？惨叫的也是我！你是怎么看出来石头不舒服的？
石头高深莫测地点了点头：“久居幽暗之地，乍见光明，还不太适应。”
杜蘅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于是石头光明正大地开始打盹。苏岑很是无语，默默到底蹲到墙根底下，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杜蘅则不然，看见来人必然要招呼一声，一旦看到年长的妇人，尤其是老太太们，一律甜甜一笑。苏岑这才发现，杜蘅脸颊上有着两个深深的酒窝，虽然不是娃娃脸，但是配上那笑得眯起来的弯弯的眼睛，也是十分讨喜。许是他乞讨的日子久了，路过的大娘们往往都会回他一笑，除了钱，还往往把篮子里的小吃食分给他一些。杜蘅接过这些东西的时候，笑得更加灿烂，还常说些好听的话哄人。苏岑观摩了一个上午，深刻地感受到原来乞讨也是个技术活。
中午的时候，找了个避风的角落，杜蘅把上午讨来的吃食分作三份：“喏，今天中午就吃这些了。”
石头睁开眼睛望了望面前油腻腻的点心，把深沉地目光投向杜蘅：“自从我变成石头之后，就再也不需要吃东西了。”
杜蘅想想也对，就把石头那份平均分了，推了一半给苏岑：“吃。”
苏岑默默地看着冷透了的包子，把手臂抱得更紧：“我不饿。”
杜蘅顿时一副很受伤的样子：“你是不是嫌弃东西是讨来的？”
苏岑慌忙摇头，石头又撞了他一下：“傻啊你？”又转向杜蘅：“他都死了这么多年了，吃了也是浪费，别管他了，你自己吃。”
杜蘅这才想起来，面前这公子样的年轻人是骷髅所化，原本就不必吃东西的。于是杜蘅靠着墙把自己那份吃了，剩下的小心翼翼地包起来放好。
第二章 重见天日（中）
杜蘅这才想起来，面前这公子样的年轻人是骷髅所化，原本就不必吃东西的。于是杜蘅靠着墙把自己那份吃了，剩下的小心翼翼地包起来放好。
石头忍不住问他：“这些你还留着做什么？”
杜蘅苦笑：“你当我每天都这么好运气有人给这么多吃的吗？自然是留着下一顿吃。”
石头讪讪地原地摇了摇。苏岑伸手抱起它：“我们现在回去？”
“不回去，换个地方。”杜蘅自顾自地走在前面，“早上赶集的人多，在城门附近守着才容易讨，下午多是出游的人，我们去南湖边看看。”
苏岑急忙抱着石头跟上，再次感慨乞讨还真不是件容易事，好在自己死的早，现在不愁吃不愁穿了。
到了南湖，杜蘅找了棵垂柳靠着坐着，充苏岑勾勾手指。
苏岑挨着他坐下来：“做什么？”
杜蘅把他怀里的石头挖出来搁在地上：“看了一上午，你也该学会了吧，下午就看你的了。”
“我？”苏岑有些不敢置信。
“对啊，”杜蘅点点头，“你不是要打听你那仇家的消息吗？南湖附近各色人等都有，探听消息再方便不过，你正好可以再顺便讨些银钱回来。”
苏岑还是有些迟疑：“可是我从来没有乞讨过啊？”
“凡事都有个过程，一回生二回熟，今天是第一天，讨的少我也不会怪你，去吧。”杜蘅无比大度地挥挥手。
苏岑只好惴惴不安地往人多的地方走去。
等到苏岑走远了之后，石头突然开口问道：“你到底是谁？”
冷不防石头突然出声，杜蘅吓了一跳：“你问我？”
“这儿除了你还有谁？”石头冷笑。
“我是杜蘅啊，不是告诉过你了？”杜蘅不解，“你是问我是做什么的？我不过就是个乞丐罢了。”
石头目光凌厉地盯着他：“你那一套用来骗骗苏岑也就罢了，哪个乞丐碰到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还能这么镇定？”
“你是说，遇到你们两个？”杜蘅斟酌着用词，“我自小在坟地里睡大的，比这奇怪的，呃，东西，都见得多了，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石头垂下眼皮：“既然你这么胆大，那当初落井的时候你为何叫的那么惨？”
杜蘅下意识的握紧了左手食指，讪笑：“我就是为了配合一下当时的气氛……”
石头险些以头抢地。
杜蘅接着说：“其实鬼也不一定都是坏的啊，你看苏岑还帮我去讨饭来着。”
石头决定眼观鼻鼻观心，不再跟面前这个非正常生物说话。从杜蘅回来捞自己的那一刻起，它就该知道，这真的不是一个正常人。
苏岑茫然地在人群中转了许久，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也许自己应该学杜蘅，先笑上一笑，可惜自己又没有酒窝，笑不出来那么可爱的效果。落在旁人眼里，就是这个在人群中穿梭的青年正在忧伤地寻找自己的心上人。苏岑继续在人群中忧伤地飘来飘去，仍旧没能打听到任何消息，也没能讨到一分钱。
终于，有姑娘看不下去了，羞答答地过来问：“这位公子，可是在找人？”
回头时看见问话的是个年轻的漂亮姑娘，苏岑的脸“唰”地红到了脖子根，紧张地点了点头。
那姑娘一见苏岑这副摸样，更加羞涩：“不知公子要找的是哪家姑娘？或许我能帮上忙。”
苏岑低头看看她：“你知道我要找谁？”
那姑娘用帕子轻轻遮住了嘴唇，微微侧了侧头：“现在还不知道。”
苏岑失落地转身。
“公子，”那姑娘急忙叫住他：“你要找的人长什么样子？”
苏岑想了想，确实不知道自己的仇人长什么样子，不如先帮石头找到它的恩人好了：“额角有一块疤，年纪，大约很大了罢。”
“你要找的是位老人？”那姑娘眉间露出些喜色。
“你见过？”苏岑立刻高兴起来。
姑娘摇摇头：“没有。公子可是与家人走散了？勿要担心，我帮你一起找好了。”
苏岑有些失望：“还是算了吧，杜蘅说你们都是出来玩的，不必麻烦了，我自己找就好。”
那姑娘听着苏岑温情款款的声音，脸又红了。想了想，除下了手腕上的镯子递给苏岑：“那公子慢慢找，我要去找同伴了。若是公子还有事，请到城西秦家找我。”
早上，苏岑见到那些大婶大娘们给的东西杜蘅一律都接下了，以为乞讨就是这样。于是苏岑万分感激地接过了镯子，向那姑娘连声道谢。
那姑娘用帕子捂着脸转身跑开，跑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冲苏岑嫣然一笑。苏岑按照杜蘅早上的做法，回以一个更加灿烂的笑容。
不一会儿，又有几个胆子略大些的姑娘来与他说了话。苏岑已经陆续收到了耳环，金钗，簪子，玉佩等物件，甚至还有一个香囊。当然，这些都被苏岑当成了乞讨所得，非常感恩地一一收下了。
傍晚时分，一艘画舫划到了离苏岑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珠帘被轻轻地挑起一角，手指纤长，肌肤滑腻，指甲上涂着鲜红的蔻丹。那女子并不出来，只在舱内轻笑了一声。苏岑习惯性地转了过去，那女子窥见苏岑的反应，笑得更加放肆。苏岑有些窘迫。那女子依旧挑着帘子，侧着头看他。苏岑想了想，决定这次自己先开口好了：“你有事么？”
那女子松了手，任珠帘撞击出清脆的响声，用手指细细梳理着垂在耳边的一绺发丝，隔着珠帘玩味地挑眉：“公子好手段。”
“手段？”苏岑有些不解。
那女子用袖子遮了半边脸庞轻笑：“怎么？公子这一下午收获颇丰吧？”
原来，苏岑一路“乞讨”的情形都被这女子看在了眼里。这会儿看见天色晚了，估计苏岑也快收工了，这才过来搭话。
苏岑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还算不错吧，我今天是第一天乞讨。”
“乞讨？”那女子睁圆了眼睛，“你是个叫花子？”
苏岑又点了点头：“是的，我今天第一次出来乞讨，好在遇上了不少好心人。”
船上的女子见他神情坦荡不似作伪，笑着摇了摇头：“原来是个乞丐，只怕那些女孩子都以为你是哪家走丢了的小公子呢。”
苏岑不好意思地扯了扯袖子。
那女子见状放声大笑，挑了帘子走出来：“来，姐姐我这儿也有件好东西，你过来，姐姐送与你。”
苏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那女子又掩唇轻笑：“你怕什么，姐姐我又不会吃了你。”
那女子自然是极美艳的，举手投足间又带着些风情，可不知为何，苏岑觉得毛骨悚然。
那女子见苏岑后退，便伸了手出来：“难不成还要姐姐我扶你上船？”
苏岑盯着眼前春葱似地指尖，顺着手指往上望，是一截白玉似的皓腕，再往上是宽大衣袖下的一段骨肉匀亭的小臂。苏岑觉得头有些发懵，凭直觉又往后退了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