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2006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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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2006年第5期-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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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瞧你家的好孩子幸福吧。”大彩子这个馋嘴媒婆好像就会说这两句话,她说了这两句话也不站住,趁我没留神,推着傻幸福就冲进了我家院子里。彩妮子站在门口停住了,好像我家的大门太小,过不下她那个胖油桶。我可不敢再进院里了,我知道过不多大一会儿就该炸锅了。 
  我家的老婆子迎了出来,她还没说话呢,就被大彩子指住了鼻子。 
  大彩子说:“瞧瞧你家的好孩子幸福吧,俺闺女在茅房里解手,他趴在墙豁口那儿看!俺彩妮子还是个没出阁的大闺女呢,啥都叫他看见了,往后还咋找婆家!”我家的那个老婆子,这回可说不出话了,她站在那儿支巴着两个没肉的手,和一棵死桐树差不多。我眼看着胜利出来了,我眼看着那个女验质员出来了,她看见傻幸福吓了一跳,赶紧用她的小手巾捂住了鼻子,好像傻幸福是一堆狗屎一样。接着她猛瞪了胜利一眼,胜利不由得后退了一步。我正惊慌呢,她就到了院门口,一把把大胖子彩妮子推了个仰八叉,一下子把摩托车掉了个腚,我还没有看见她咋骑上去的呢,她就嘟的一声没有了。 
  院子里大彩子还没说完,可是我家大少爷胜利不想听了,走到傻幸福面前,像看女验质员一样死死地看着他的好弟弟。我还没有看到过胜利揍傻幸福呢。这一回他也没有揍傻幸福,他只是一把夺过傻幸福的玻璃万花球,叭哒一声扔在铁锨上。我听到老婆子一声叫唤,我看见傻幸福的好宝贝烂了七八瓣。胜利这才不慌不忙地解开桩上的叫驴,牵出了门,摸了一下扣眼上的那个明晃晃的钥匙坠儿,骑上叫驴就往外跑。我琢磨,我家的叫驴就是再长八条腿,也赶不上人家的铁驴子。 
  大彩子在那儿发了傻,我家的老婆子也在那儿发了傻。我家的院子里一会儿就长了两棵死桐树。傻幸福这会儿不傻了,他的好宝贝烂了七八瓣,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哼哼开了。他不会哭,我一辈子也没见他淌过眼泪,可他的哼哼声真让人受不了,我家的那头牛一听他哼哼就淌眼泪。 
  葛三这会儿猛地从哪旮旯里窜出来了。我买红芋片子时这个狗东西一点儿也没帮上忙,我家的这件事他也帮不上忙。这个狗东西咋咋呼呼地走到我家院子里,对我家的那个老婆子说:“胜利他娘,我早就给你说过了,咱亳州市的福利院条件好得很,你要是早把幸福送过去,也就没这场事儿了;听人劝,吃饱饭,依我一句话,赶紧收拾收拾,到我家把那张表格拿上,明天一大早你就把幸福送去。” 
  我家的老婆子好像长的是木头耳朵,她看着哼哼叫的傻幸福,没像往常那样,一听到他哼哼就把他搂在怀里,她就站在那儿,像缺个心眼的死桐树,眼珠子都不会转一下,干瘦的两只手上还粘满了湿鸡毛,真吓人。 
   
  巧七儿 
   
  日头都偏西了,路上还没有胜利的影子。他骑着叫驴往村外去时,我一直看着他。那个骑两个轮子小车的女人往北跑了,胜利骑着叫驴是往南跑的。我家就在村南头,谁往南走都得路过我家大门前的这条路。我眼瞅着胜利从我家大门前往南跑的,这早就吃过晌午饭了,我咋还看不见他回来呢? 
  老天爷,你把胜利弄哪儿去了呀。我都给你说好了,你把胜利赏给我,到过年我给你烧高香,你快点叫胜利回来呀。 
  都是他家的那个傻豁嘴惹的祸,把我的胜利弄没有了。我的腊肉在锅里都快焖烂了,胜利你咋就不知道回来吃呢?我的烟都给你买好了,你咋不回来吸呢?我的眼珠子都快看木了,老天爷,你高低让胜利回来了。 
  我手心里都是汗,我的两腿有点发飘,我的心口跳得不那么厉害了。胜利骑着大叫驴可真好看,我越看越想看。他的叫驴像是累乏了,走得比老鳖爬的还慢。它驮着胜利高低来到我家门前了,我看见胜利的眼比熟柿子还红。我拉了拉衣襟,拢了拢头发,拍了拍腮帮子,我的腮帮子用红纸打上了红颜色,我的头发抹了芝蔴油,我的衣服还是坐花轿时穿过的。 
  我站在路当中,我像一支红玫瑰,我像一只红公鸡。 
  我拦住了高高骑在叫驴上的胜利。我赶紧说:“胜利呀,你咋才回来呢,锅里的腊肉都快焖烂了。你快点下驴进屋里吃吧。”胜利的头抬起来,叫驴的头低下去,伸着脖子呱哒嘴,光想啃我的脚面子。呜呜呜,胜利咧着嘴,清鼻涕落到嘴巴上,驴缰绳掉到流地上。我弯腰捡起驴缰绳,把他俩牵进俺家院子里。胜利的骨头酥透了,下了叫驴就蹲下去,两手捂住脸呜呜呜的不住声。我把叫驴拴在猪圈里,把俺家的壳郎猪吓得溜墙转。我回头拉住胜利的手,把他扯进堂屋里,给他倒上茶,点上烟,拍拍他的手,去厨房里给他端来了饭。 
  焖腊肉,香喷喷,烙焦馍,黄灿灿,胜利不喝茶光吸烟,眼光儿不朝饭桌上看。我赶紧说:“胜利呀,别光吸烟,你得赶紧吃饭啊,吃了饭我还要给你说事儿呢。”猪圈的叫驴啊啊啊啊叫几声。胜利不说话。我又说:“村长葛三真怕你呀。”胜利不吭声。我又说:“胜利呀,老天爷把你赏给我了,你可愿意呀?”胜利不吸烟了,直着眼珠子盯我。我赶紧说:“你要是愿意,我就给你买个有四个轮子的小车开,保准稳当。”胜利一下子站起来,我看见他呼呼噜噜喘粗气。我不知道说啥好了,胜利的眼珠子都冒血了。老天爷,往下我说啥话呢,他都拉住我的手了。老天爷,我还该给他说些啥话呢,他都搂住我的腰了。老天爷,我说不出话了,他的热红芋都塞我嘴里了。我的身子咋飘起来了呢,就跟过河不得底一样。我铺的床真软和呀。我的裤子掉下去,我的奶子被他抓住了。我的胸口烧起一团火,烤得我一个劲地光想说话:“我给你买个有四个轮子的小车开,你得给我挡住葛三的眼光儿。”我没能说出这句话,我只是哎呀叫了一声。胜利哼哼哼,猪圈的叫驴啊啊啊。 
  老天爷,你高底把胜利赏给我了。我的头变大了,我的腿变软了,我的眼变黑了。我变成了一支红玫瑰。 
   
  幸福 
   
  我看不见。没有了。我手里抓个空。咔哒,烂了,没有了。我哥,我爹,打架了。我坐在柴垛边上,我娘叫我坐的。我哥说:“你真是个好爹。”好好爹。我爹咯咯哒。我娘说:“老不死的,只要钱一到你手里,就等于穿在你肋条骨上了,任谁也别想拿下来。”我爹转圈,我爹说:“早上还在我兜里装着呢,可这会儿咋就没有了。”没有了。我手里抓个空。我不饿。我娘给我炒花生。我不饿。我娘看我,我娘眼里下雨了。我娘说:“我也真胡涂了,咋就没叮嘱胜利你一声呢,买了红芋片子,得把钱装进自己兜里。这下好,你就是把老不死的鳖盖揭下来,也别想让他再掏出个钢镚儿。”我爹转圈子,我爹说:“早上还在我兜里装着呢,这会儿咋就没有了呢。”没有了。我的手凉,我的大好球热,没有了,我的手凉。我想看见光。我看不见光。我哥说:“你真是个好爹呀。”好好爹。我哥叫胜利,胜利咔哒,摔烂了,我的大好球没有了。我娘说:“你千万别掏出来,赶明儿你给自己挖墓窑没有了……”没有了。我的手里抓个空。我想看见光。我看不见光。胜利是我哥,我哥进他屋里,没有了,我看不见我哥干啥。黑了。南边的日头黑了。我娘拉我:“我的小乖乖,进屋吃饭去。”我不饿。几天不吃饭。我不饿。我想看见光。我娘说:“我的小乖乖,娘给你做的花卷子呀,快进屋吃吧,晚了就该叫那个老不死的吃没有了。”没有了。我的手里抓个空。我哥叫胜利,胜利吃花卷子。我看不见了。我想看见光。胜利有个大驴牙。胜利的大牛牛红了。我娘说:“胜利,你吃得真香。”我哥朝门口走。我哥叫胜利。胜利退回来了。长江往前走,我哥往后退。小根的头是白布。我爹说:“哎呀呀,两个大少爷回来了。深圳咋就那么好,长江挣了个大墨镜,小根挣了个孝帽子。”长江说:“大盘子叔,可别逗弄骟了蛋子的狗,当心我和小根切了你的驴蹄子。”我哥叫胜利,咔哒,没有了。我看不见光。没有了。我哥说:“咋回事儿呀,一个头打得稀烂,一个眼打得虚青,我叔没在跟前呀。”小根鼻子哼哼哼。我娘说:“我的儿呀,看看你俩人吧,弄成这样,这不是拿刀剜你俩娘的心尖吗。”长江说:“屙屎屙到鞋后跟上,没法提呀。”我没屙鞋后跟上。福盛是个老师……我爹说:“咋回事儿呀,也说出来,给大叔挠挠耳朵痒。”长江说:“大盘子叔,你再逗弄我们,我和小根真当着胜利的面喂你几口鼻涕啊。”我没有流鼻涕,没有了。我娘说:“幸福真能。”我叫幸福。我娘说:“别听老不死的胡吣。给大婶子说说,你俩在深圳见到胜利他叔没有。”小根吸气。我不会吸气。小根的头是白布。我头上有大耳朵。长江说:“凤大婶子,你就别提胜利他叔葛葛葛仁义那个蟊货了。”小根说:“上回我和长江认错人了。”长江推小根,小根往后走路。长江说:“我说还是你说,瞎咋呼啥呀,不是你也到不了这一步。”小根说:“咋能怪我呀,你上午去咋没看见人家有狼狗。”长江扬扬手,小根捂捂脸。长江说:“你这个日贼货,我自己一个人能搬动那么重的电机吗,就你跑得快,你咋不跑掉呀。”我没跑,我爬在墙豁口上,呼啦啦呼啦啦。彩妮子,大胖子,屁股白,尿尿响。我没跑。我哥叫胜利。胜利说:“我猜出来了,你俩保准没干好事。”长江说:“胡屌扯啥,我俩就就就是捡些废铁烂铜啥的,咋就没干好事呢。”烂,大好球烂了,咔哒,我的手里抓着空。我娘说:“长江,别扯闲篇,你给大婶子说说葛仁义的事儿。”长江歪脖子,往那边歪,往这边歪。小根说:“凤大婶子,你就别问了,我和长江上回是看错人了,我和长江那一天清早在人家大门口拦住人家,人家一摘墨镜,我和长江就知道认错人了,要不是我俩腿脚快,人家非叫来警察把我俩抓走不可。”我娘坐板凳上了,不说话,端着碗,不吃饭。我不饿。我爹说:“看看,刚才你还给我吵架要钱呢,这回知道要钱也没用了吧。”我哥叫胜利。咔哒,胜利说:“真是个好爹。”我爹说:“早先你们说葛仁义发财了我就不吭气儿,我和他是一个娘生的,我还能不知道葛仁义那蟊货,他要是能发财,那他就不是和我一个亲娘生的了。”我娘坐板凳上,不说话,端着碗,不吃饭。我不饿。我的手里抓个空。我的手凉,咔哒。大好球热,没有了,我的手凉。我看不见光,我想看见光。 
  葛大盘子 
   
  我骑着我家的叫驴,高高兴兴地回家来。 
  这一辈子还真没有谁能挡住我的好运气。 
  我高低把我家的倔牛牵镇上卖了,想一想我心里还真有点儿不是滋味。那头倔牛和我家的傻幸福大小差不哪儿去,它给我家干了十年活,到头来我还把它卖给街上的屠户曹烂头。本来我想卖给人家干活去,可曹烂头比人家多出二十块钱,这让我能有啥法子呢。去的时候我骑着叫驴牵着牛,一路上我打算好了,先把牛卖了,叫驴先留着,我还得指望它老先生驮着我走这十多里路呢。我这样打算的,还就这样弄成了。照我看,只要我打算干哪件事儿,还真没有干不成的。我想把卖红芋片子的钱装进自己兜里,就装进自己兜里了;我想把倔牛卖了,就把这畜牲卖了;我想明天就开工,那也是不难做到的。 
  这会儿可不比从前了,从前我想干点啥事儿,那个老婆子要是拦不住我,胜利也会拦住我。可这会儿,那老婆子一个人可没那么大的劲头能拦住我干这件事儿,胜利早不是我家的人口了,一个月前就被巧七儿弄到她家里去了。你知道,这件事我早就看出来了,我只不过放在心里不吭声罢了。我算准了,这件事只要一冒头,我就能省去一麻袋糟心事儿。你瞧瞧吧,我没费一枪一刀,啥都有了,儿媳妇有了,房子有了,我琢磨,今晚上小四轮拖拉机也会有了。大清早我就看见了,胜利跟着他那个有一粪筐票子的黑疙瘩媳妇去亳州了。黑疙瘩大老远就对人家说去买小四轮拖拉机。别人都是瞎喜欢,我才是打心眼里喜欢呢。我打算好了,等明天一开工,我就叫胜利开上小四轮帮我拉土去。 
  我骑在叫驴身上,举目四看,田地里一个人影儿也没有。麦苗儿都钻出了土,人都闲下来,谁还傻乎乎地下地呢?我那六亩三分七厘地可没长麦苗儿,我才不会浪费几麻袋麦种呢。那个老婆子一个劲地指着天捣着地咒我骂我,她就是弄不清哪头儿轻哪头儿重,她就是分不清是麦子值钱还是地底下的好宝贝值钱。我就是糊涂,和她过了一辈子才知道她就那么傻。 
  我家的叫驴可真是个好驴呀,它一眨眼的工夫就跑完了十多里的路。我来到葛庄村西头,看着黑压压的一个村庄,心里禁不住的想笑,这么大的村庄,千把号人,咋就没有一个人看出我就要发财了呢?看样子葛三这条老胖狗看出来了,他这会儿正站在那棵老柳树下边,手搭凉篷朝我看呢。想一想这条老胖狗这些日子的心情,我就忍不住地心花怒放呀。他老想吃疯寡妇黑疙瘩的香豆包,可是我家大少爷胜利抢先了一步,这不就等于给葛三这条老胖狗戴了一顶绿油油的小草帽吗!我还稀罕他的一颗赖烟吗?待会儿我到了他面前,他再给我递烟看我咋样接他的。 
  我快驴加鞭,哒哒哒来到葛庄的大村长葛三面前,很有礼节,先给他打了个招呼:“村长大哥,看蚂蚁上树啊,真是好心情呀!” 
  这条胖老狗,他妈的没有给我递烟,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我说:“眼看着这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呀。”真会放香狗屁,都快进腊月了,天还能热起来吗。我没搭理他。这条老胖狗笑眯眯地说:“今上午我去挖南洼里的半亩乏地,累得我腰酸腿疼的,日娘贼,地都上冻拉!” 
  这条老胖狗,十几年村长真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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