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2006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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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2006年第5期-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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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这一家子真是我的克星,好像我上辈子对他家做过多少坏事儿似的。十年前先是他家的狗杂种葛仁义点火烧了我家的柴垛,十年后他家的惹祸妖精又把我家的叫驴大卸了八块,我真不知道再过十年他家的人还要干些啥好事儿呢。我心里清楚得很,这都是他家的那个小神童带给我的福气。他家那个脑袋像个瓢似的女人先是下了个惹祸的妖精,母猪肚子瞎了十一年,又冷不丁地鼓起来了,全葛庄的爷们儿都觉得是个新鲜事儿,都眼巴巴的看她再能下个啥驹子。老傻驴葛大盘子高兴得很,下着那么大的雪,拿十块钱到我家,要买我家叫明的老公鸡,说给他女人吃了我家的公鸡,他女人就能下个公的。他真精得很,知道我家的老公鸡在全葛庄叫得最响亮,长得最高大,他女人吃了我家的老公鸡,就能下个在葛庄说响话能顶事儿的人物头儿。真会想母狗屁!在葛庄他还想说响话顶事儿?简直是朝我这个当村长的眼里推石磙!葛大盘子见我没同意,就开始胡乱放屁,说:“好好的十块钱你不要;当心今夜里鸡窝里钻进黄鼠狼,到时候叫你连根鸡毛也看不见。” 
  日娘贼,葛大盘子的屁眼子真灵验,第二天清早我就没再看见我家的大公鸡,鸡窝门口还真都是黄鼠狼的爪子印儿。我站在鸡窝那儿抽了一颗烟,心想我咋样才能对得起葛大盘子呢?我就扛上我的土枪,蹚着一膝深的大雪,到漫地里打了一只兔子,笑眯眯地送到葛大盘子家门口,正碰上他那个脑袋像瓢似的女人刚开院门,我一眼就看见她那鼓得小坟头似的大肚子。第二天我家里那个好景事儿的女人回来对我说,胜利娘生下了个兔子。我心里格登一声,老天爷可真会安排呀。葛仁义是不会为这事儿烧我家的柴垛的,他那时候正在四下找媳妇,一门心思想恢复自己的好名声,可他那名声能是一会儿半会儿就恢复得了的吗?他整天偷鸡摸狗拔蒜苗,有屎都得屙人家磨眼里。还真别说,这世上还真有眼瞎耳聋的货,东王庄一个拖油瓶的小寡妇居然答应和这种货相亲。我一听说就急了,我可没有直接给谁打破媒,我只是对那个小寡妇说葛庄有一个人好偷人家的老母鸡。他们没相成亲,他们要是相成了,我那个小舅子恐怕就要一个人看一辈子洋油灯了。我那个小舅子比葛仁义那个蟊货英俊多了,两个眼珠子斜得像尿泚的一样,左眼朝左斜,右眼朝右斜,他往我面前一站,我拿出吃奶的劲头也看不出他到底在看谁。我的小舅子娶了个小寡妇,那可是我家一大垛柴草换来的。我有时侯很不聪明,直到葛仁义那个狗杂种跑出去几天了,我才明白过来我家的柴垛是他烧的。年头里村里细脖子长江和歪头小根从深圳回来,说那个狗杂种发财了,我信吗?就算那个整天瞎话溜舌根的细脖子长江总算说了一句真话,一个大字不识半裤兜的叫驴还能发财,那么多钱他能数清楚?呸。他们一家二半吊子还喜欢得中了壮元似的。那个惹祸妖精还憋着劲头想去深圳,还跪在地上给我家叫驴磕三个响头叫一声亲爹,等着吧,去了深圳,老天爷保准给你好果子吃。说啥我也得帮助好孩子胜利实现他的远大理想,要不然,我就是上到巧七儿的床上心里也不踏实呀。 
  那个小寡妇,细皮嫩肉的,奶子好得比当镇长还好,压着她保准比压着我家的那个烂眼女人开心。她那个克男人的黑疙瘩真像颗钉子,一下子钉在我胸口上,想拔也拔不下来了。我揣摩,她家的那几叠子钱还得剩两叠子,真像两块砖头压在我心口上。可是这个半傻不傻的小寡妇就是不肯遂我意,我看出来了,她想和胜利粘在一起来难为我。这个念头可真绝啊,她动手动得可真够快啊——在花生地里就弄上了。我知道她一个人老在花生地里扒花生,我等了几个晌午都没机会,胜利到好得很,一下子就把她扑倒了。我远远地看着他拉巴着腿骑驴回家,心里可真是好受的很,恨不得快马加鞭,一下子把这个狗杂种扔到深圳去。想一想,这世上还是女人厉害呀,头一个女人把葛仁义弄到深圳去了,这一个女人又把胜利弄到深圳去了。我敢说,要是再有一个女人,非把葛大盘子也弄到深圳去不可。他家的那个小神童可是去不了深圳了,我在亳州市福利院给他找好地方了。我这一堆好事儿都是他赏给我的,我可不能亏待了他,他要是往那一群小神童里一站,那谁也看不出他有啥毛病了。我好心好意地给他报了名,好心好意地给他家说了几次,可那个脑袋像瓢似的女人就是不答应。我真恨这个世道呀,有时侯你想为他们做一件好事,可你就是做不成。她真能折磨我呀。这十一年来我的眼里耳朵里就没清静过,一看见她,我就想起十一年前的那一天,想起她一开门就直勾勾地盯着我的眼光儿;一想起她那眼光儿,我就听到那个小神童的哼哼声;一听到那种哼哼声,我的耳朵就疼得再也听不见旁的声音,只能听到一把铁锯在我耳朵上拉啊拉。我真不想让它再拉了。说啥我也得把那个小神童弄到亳州市福利院里去,这也算对我自己弄的这件事有个交代。 
  老天爷真会和我作对,我一个这么操心的胖人,还非得弄这么大个日头晒我。我真有点儿头晕脑胀。我高低来到我的冤家对头面前,他们在我笑眯眯的脸上啥也看不出来。我抬起手腕儿,看一眼明晃晃的手表,就像摸我家的肥猪那样,拍拍葛大盘子那瘦鸡爪一样的黑爪子,说:“别着急,他们马上就开门了。天真热呀。”这个老驴连动就不动一下,驴眼眯缝着,说:“我没急,反正我家的红芋片子得卖个好价钱。”那个惹祸妖精朝里边棱瞪着眼,好像马上就会从里边走过来一个大闺女似的。我心里想笑,我猜他马上就能看见王站长那张猪腰子脸了。我能给王站长说上话,每年到这时候,他都能从我手上接过去几条子烟几瓶子酒,是头猪也喂熟了,所以我能给他说上话。 
  人群里突然叫嚷起来,那阵势就像鳖窝里捣了一棍子,人人都精神透了,连那个老是棱瞪着眼的惹祸妖精,也好像一下通了电的铁皮狗一样,咔吧一声支棱起身子来,眼珠子直得像铁棍一样拐不过弯来。我也赶紧朝里边一看,我的眼珠子也拐不过弯来了。来的不是王站长,来的是个大闺女,长的说不上多好,也说不上多孬,就是两个奶子翘得有一拃高,晃悠悠的好像带了电,哧啦啦的放着光,热气逼人,直朝铁栅栏门这边走过来。 
   
  葛大盘子 
   
  我还没有放下饭碗,我家大少爷胜利就朝我一挥手,那架式就像我们的镇长一样,说:“你还在那儿磨叽!还不快点把院子的地打扫打扫!”我赶紧把饭碗搁在窗台上,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来了!你尽管逮鸡去好啦,我一会儿就把院子扫好,我再洒它几桶水,保准弄得比金銮殿还干净!”说着话儿,我就把扫把抓在手里了。“咕咕咕咕。”胜利开始唤鸡,几只老母鸡刚打群围过去,他就直着眼珠子瞅上了那只大公鸡。 
  我扫着地,眼角儿瞅着他。他像绊了一下一样身子猛地向前一扑,几只鸡咯咯哒哒飞跑了。胜利直起腰,手里抓着几缕鸡毛,就像抓着几缕火苗,烫得他直甩手。他站在那儿,穿着那件过年才穿的蓝的卡褂子,扣眼上挂着细脖子长江从深圳带回来送给他的那个钥匙坠儿,滴溜溜的直放光。别看他这会儿打扮的怪好,我琢磨,待会儿他连个鸡毛也抓不着。胜利一动也不动,眼光儿追着那只大公鸡,猛地一下子冲了过去,接着,他开始和大公鸡比谁跑得快。看他那欢天喜地的劲头儿,好像卖红芋片子的那三百六十八块六毛四分钱装进他兜里了。照我看,我家的这个大少爷和我家的傻幸福差不哪儿去,一看到个头发长的,就忘了自己还要去深圳了。 
  那一天真是日怪的很,那个女验质员给我家的酶红芋片子打了高价钱,还把胜利叫到她屋里说话,我可没有进去,我得瞅这个空儿把钱领出来,装进自己兜里。回来的路上胜利也忘了朝我要,只顾自己嘿嘿嘿地咧嘴,我琢磨,准是那个女验质员给了他几个糖果吃。瞧胜利那吃了鬼屁的样子,一到家就收拾堂屋,收拾厨房,还把牛屋里的臭粪都清了出去。 
  我真被他镇住了,十多年我都没见他这么勤快过,好像有人来给他说媳妇一样。我的脑子好使,一下子就猜准了。胜利这个没良心的,啥事儿还想瞒住我,偷偷摸摸地给那个老婆子说:“娘啊,明天我同学黄樱花来咱家玩,你知道,幸福有点碍眼,你得叫他出去。”那老婆子答应得真利索:“我把他送到彩妮子家,叫她娘帮咱看着点。”胜利嘿嘿地笑,又说:“娘,明天把那只公鸡杀了吧。”老婆子说:“就来家玩玩,还要杀鸡呀?”胜利说:“娘,我都二十三了。”老婆子说:“杀。二十三了。杀。” 
  瞧瞧,这娘儿俩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一个字都不会错。啥事儿也别想瞒住我。胜利这个日贼货,净想王母娘娘的香屁,那个女验质员穿的那么好,长得那么好,又有个好工作,她会找你这样赶着牛驴看牛驴屁股的货!还杀鸡,到时候,我看你能不能抓住一根鸡毛!照我看,他保准能摘个苦果子吃。 
  我可不想管这么些累脑子的事儿,反正这三百六十八块六毛四分钱在我兜里装着,我还得琢磨我的好宝贝的事儿呢。我算了一夜,我觉得这么多钱还真不够用的,那六亩三分七厘地,要挖出像巧七儿家地里那么大的坑,我自己一个人累死也挖不出好宝贝来,我得请几个壮劳力,才能挖那么大的坑。眼下的人都比老鳖还精,叫他干一天活儿只给他一毛钱,他准得给你红眼。我琢磨,一个人挖一天地,咋着也得给他八九毛钱。就照这个价钱我一算,我这六亩三分七厘地收成的酶红芋片子,一个渣儿也剩不下。我打算好了,到种麦时牛驴价钱一涨上来,我就把牛驴买了,这俩货咋着也能买个一千七八百块钱,咯咯咯,我就可以开工了。 
  胜利可不知道我咋想的,他就知道和大公鸡比谁跑得快;那个老婆子也不知道,她就知道把锅碗刷干净,她就是把锅碗刷得都能照出我的脸,她也不知道我心里想的是啥;啥幸福就更不知道了,我琢磨,他这会儿正在大彩子家观看那娘儿两个大胖子呢。 
  我听到一阵子哒哒哒的脚步声,抬头就看见胜利拎着大公鸡的两个翅膀,冲进院门站在那儿直喘粗气,他要是骑着我家的叫驴去撵大公鸡,就不会这样喘粗气了。“你扫了半天咋才扫屁股大的一块地儿?你没听见摩托车响吗?人家马上就到家门了,你才扫了屁股大的一块地儿!”我可不想给他吵架,他一生气就会想起去深圳的事儿。我赶紧挥动扫把一阵子猛扫。他捂着鼻子又叫唤起来:“你还扫,看看尘土飞扬的,人家来了还能睁眼喘气吗?快把扫把放那儿!待会儿人家的摩托车开不进来,搁在门口,你出去看着点儿,别让谁家的小孩子弄毁了。”我放下扫把,高高兴兴地应一声:“好哩,我这就出去看摩托车!”说着话儿我就溜到了门口外边,就听到胜利在院里喊叫:“娘,水烧好了吗?我把鸡杀了还得出去接人呢!”老婆子说:“马上就好了。” 
  瞧瞧他们娘儿俩,一唱一合的,多么欢天喜地呀。 
  我站在门口刚一卖眼,就看见全葛庄的大人小孩都跟在一辆摩托车后边,叫叫嚷嚷地朝我家走来了,好像我家失火了,好像我家来了唱戏的。那个女验质员可不认识我是谁,把摩托车往门口一支,开口就喊了一声:“葛胜利!”我刚听见胜利在院里应声,就看见胜利在门口接过人家提的一塑料袋子麻花。我还没有看清人家的小眉目,胜利就把人家领进了堂屋里。我愣了半天,才看见那个老婆子在墙跟那儿褪鸡毛。 
  葛庄的人开始有话说了,东一句西一句,句句都像枣核子钉,刺得我耳根子生疼,就是没听见一句人话。还是那个半疯半傻的黑疙瘩巧儿说了一句中听的。这个傻女人红着小白脸,低眉垂眼地问我:“来的是哪庄的客呀?她骑个两个轮子的小车比俺家世界骑三轮子的还稳当呢。”我知道她心里想的啥,可我不想当着全葛庄的人给她说话,我的讲个脸面呀。 
  我瞅着这辆红摩托车,觉得这个铁东西和一只火红公鸡没啥两样,一点用处也没有,它连地也不会挖。女验质员冷不丁地大笑了一声,就好像胜利碰着她哪儿一样。我赶紧朝堂屋里卖眼一看,我只看到东边是胜利的两条腿,西边是女验质员的两个脚。我真不知道他们离那么远,有啥好笑的。“你听听,胜利没有笑。”黑疙瘩巧七儿说,她刚说完,胜利就咯咯哒哒地笑了好几声。这个傻女人的脸一下子变灰了,直愣着眼珠子一个劲地朝我家堂屋里瞅。我真拿不定主意,要是这个傻女人来了疯劲儿一下子闯进我家堂屋里,那场面我还真收拾不了。 
  可巧着呢,大彩子那边叫了起来,我正琢磨是我家的傻幸福给烫着了呢,那娘儿两个大胖子就推搡着傻幸福过来了。当娘的大胖子把傻幸福推得一跟头一栽,当闺女的大胖子在后边哼哼叽叽地抹着猫尿,傻幸福在最前边,两只手捧着那个老婆子给他买的玻璃万花球,吧哒着豁嘴,好像吃了大胖子家的一把辣椒。“瞧瞧你家的好孩子幸福吧,瞧瞧你家的好孩子幸福吧。”大彩子这个馋嘴媒婆好像就会说这两句话,她说了这两句话也不站住,趁我没留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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