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看她困惑的表情，爱怜地拉拉她的发辫。
A大聚集起来的都是各地中学的尖子，都习惯了站在浪尖上俯视众人，让他当个普通学生平凡下来还不甘心呢。那种争强好胜的心态，是懒散的晓晓难以明白的。
“季风，求你件事。”看他心情不错，崔晓蕊斗胆提出自己酝酿已久的要求。
他微微挑眉，“说吧。”磨唧了这么老半天，他倒想听听她有什么难以启齿的。
“那个……季风，能不能你去演那个国王？”
“不行。”三天前，二食堂里，周佾磊很干脆地拒绝了她的要求。“我要去实验室帮忙，这个学期都很忙，没工夫跟你们玩。”
“哦。”就知道他这么说。崔晓蕊垂头丧气地拨棱餐盘里的肉丸子，用筷子杵着馒头晃荡。
真无聊，就知道他这么说。他忙嘛，身为教授钟爱的学生，大爷他的绝大多数时间都奉献给了实验室，连她想一面都要提前一星期预约，天理何在啊，她是他女朋友耶。
扳过她没骨头似的身子，周佾磊叹口气，抽出面纸擦掉她嘴边的菜渣。“吃得满脸都是，我要是不在这，你就顶着菜叶子出去给我现眼。”
习惯地仰头闭眼任他拾掇，她却突然想起这里是万众聚首的食堂，而不是在家里。“糟糕糟糕。”火速拨开他的手坐好，她悄悄环视周围，发现几道异样的视线正上下打量他俩。
惨了，竟然被看到……远处的那四个人居然还指指点点！
“喏，那就是医学院和中文系的那对，很有名的……啊，你还不知道？火星来的吧，刚进大学时师兄师姐就讲过他们，你没听过吗？”身后一桌的女生天生大嗓门，不顾女友的眼神肆意议论着，没发现崔晓蕊的绿脸。
“别气了，不值当。”流言中心之一的周佾磊倒是很看得开，心平气和地拍拍她肩膀，回头继续吃他的饭。
白了一眼，崔晓蕊懒得跟他废话，收拾收拾碗筷打算走人。“我先走了，得去教室占位子。”下午一点是西方文论，要提前去才不会没地方坐。
“晓晓等我一下。”他叫住她，扒拉两口也赶紧起身。“我跟你一起走。”
崔晓蕊冷笑着瞥他一眼，“继续吃啊，难不成你也有课？”哼，就知道跟她摆谱，自己还不是讨厌被别人像猴子一样观赏。
“就你嘴尖。”笑着拧她的鼻子，周佾磊一手端着两个餐盘，一手示威地搂住她，大摇大摆地在食堂里穿行，从根本上做到目中无人。
他的身高很容易就成为众目的焦点，加上两人又是大美男加小美女的组合，委实吸引眼球。于是，低声高声的议论四处响起，内容基本雷同，无非是此二人是A大那一届小有名气的一对，听说那个男的是本硕连读老拿奖的一牛人，那女的是中文系的，和她们系系花是特好的朋友云云。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故事传说，因为没有触及根本的问题如崔晓蕊和周佾磊其实有兄妹关系，其实他们同居等等这些致命的要点，所以劳神去追究也没什么意思，等到新的流言偶像出现后他们的事自然就不是焦点了。
知道周佾磊和崔晓蕊有亲戚关系的只有实验室里方芳巧芸那几个人，不过他们对他俩的关系也是云山雾照——现在这世道，哥哥妹妹满街飞，又有几个是真的？
“哎，在话剧里你演什么？”送她去教室的路上，周佾磊掐了朵草花递给她，看着她给别在毛衣上，黄灿灿地傻得可爱。“南方人喜欢别茉莉花和栀子花，可惜北京没有。”
“有的别就好，管他什么花。”将头发拉到眼前，崔晓蕊发愁地端详自己越长越卷的头发。“我演一个坏女人，为了爱人陷害无辜的人。”头发已经长过肩，却卷得乱七八糟，真难看。
回想了下她的讲解，他立即分析出结果。“是那个王子的妹妹？”害那个白痴王子国破家亡的女人？够狠的。
点点头，她揪着头发发牢骚。“你看，这么卷，我演的那人梳一头直发呢。”
“外国戏里不是应该梳那种狮子头吗，满头卷的那种。”电视里经常演的，宫廷里人的头发都上边盘一堆，下边缀着好多蛋卷似的螺旋。
“季雨她们梳那个，我一开始的时候梳直发，以示与众不同。”真麻烦，最后一幕才变成那种花卷头，之前长发都要飘来飘去的。
“她也演？”听到孙季雨也出演的消息，他笑出一口白牙，“哦，那是不是孙季风也演？哈哈。”
“如果你不演，”用清澈无辜的眼神望着他，崔晓蕊伸手掐他胳膊。“那我就去找季风，演我的爱人。”
第二十七章
孙季风答应了。
虽然物理系的课从来没少过，但他仍是很爽快地答应了，去演那个大反派A国王。而季雨是本身就参演的，因为她和宣传委员打赌输了，所以只得答应宣委的要求去出演A国的公主。
“季雨，当时你们赌的是什么？”常雅和高月舒适地躺在下铺的床上，和对面同样歪靠着的两人一同分享满桌的零食饮料，像贵妇一样懒洋洋地消磨悠闲的午后时光。
三月末的阳光已是暖意融融，柔和的光亮透过玻璃窗撒进狭长的寝室，让烟雾般的气氛弥漫在稀疏暧昧的光影间，懒懒的，让人不觉骨头酥软起来。
困意慢慢袭上眼睑，崔晓蕊揉揉眼睛，端着奶茶靠在孙季雨的肩膀上。
这样的午后喝奶茶最舒服了，甜甜的，再吃几块醇浓好嚼的榛仁巧克力，和酥脆的曲奇饼干，或者是夹着厚厚奶酪的松饼——啊，真是无上的享受啊。
“要是说了，你们别大嘴巴给我抖露出去。”孙季雨低着头翻看时尚杂志，对他们的问题并不怎么热衷。
“快说吧，真婆妈。”高月半睁着眼睛对她隔空点穴，翘起的兰花指尖上反射着青绿色的涂料荧光。
“我跟她打赌吴茗是不是处男。”
噗噗噗！三口水分别喷出来，搞得满处茶渍奶渍。
“你们真赌这个？”崔晓蕊面部抽搐地问她，拿面纸的手在颤抖。没救了，季雨怎么可以丢人丢到外人面前去？
孙季雨扬着下巴俾倪她。“骗你有糖吃？”
“季雨，那个，你赌的是什么？”常雅满面红光，眼睛里面还有小星星在闪。哦哦，好想知道哦，平时那么一板一眼假正经的班长，到底是不是真那么迂腐呢？听说，他以前过的日子，也是很堕落的……
卧倒在床上的高月唾弃地抬脚踹她。“花痴，就知道你意淫人家。”
“常雅，你还真喜欢他啊。”孙季雨有点惊讶地看她，才发现室友不同寻常的兴奋。“可是，我赌他是诶。”
季雨赌他是处男，然后她输了。
所以，吴茗不是处男。
“啊~~~他不是！啊！”让人抓狂的尖叫顿时响彻楼层，震得对面寝室的人高声咒骂。“不睡觉的出去嚷嚷去，让不让人休息啊！没公德！”
三个女人有志一齐地用枕头埋起高月的脸，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她会比较亢奋。诶诶，到底谁喜欢吴茗啊。
“哎哟，我不是替常雅觉着可惜嘛。”面对大家怨怒的眼神，她竟然还有理了。“处男都比较新鲜，比较好用。”
“不，”孙季雨富有批判精神地抚着下巴摇头。“从个人角度来说，我认为当处男变成非处之后会比较持久，常雅，我同意你找吴茗当男朋友。”
崔晓蕊头痛地不知道是该拍拍巴掌说好，还是应该给她们各扇两下嘴巴子。“你们节制一点，不要污染常雅。”
一把从枕头底下抽出了本口袋书，高月鄙夷地冲她晃了晃。“天天看黄色书刊的人还怕污染？”
“那是言情小说……”常雅不好意思地捂着眼，明白大家都知道小本言情总是有很多劲爆的H情节。她喜欢看言情，从初中就迷上了席绢，到现在也加加减减看了几千本了，虽然都是些套路，但总比没得看来得强啊。
哦，实在需要感叹一下：没有恋爱的女孩，言情是最好的朋友。
那些十万字就架构出来的简单故事可以无限地帮助单纯的孩子们进行各色幻想，建构虚拟的令人羡艳的幸福。少女们粉红色的心中最能接受永远团圆的结局，即使有少少的悲伤和少少的挫折，也是为了得到欢快可爱的幸福、温柔完美的恋情和携手到老。况且，那些可遇不可求的完美男人在小说里俯拾即是，不用在茫茫人海中费力寻找，亦不会令人有遇人不淑的慨叹，多么便利啊。
“言情小说是意淫的一种，同意的举手。”高月不鸟她的辩解，满意地看到孙季雨摇晃纤纤玉手。“看见没，就跟你说装清纯对我根本没效用。”
“别说这个，”挥止大家愈演愈烈的揭批，崔晓蕊奋勇解救烧红脸的可怜少女。“常雅，要是你喜欢吴茗，就参加演出吧，多些接触机会也不错。”校园里的恋爱不都这样的吗，即使不能得到完满的结果，留下美好的记忆也是善待自己的事呀。
而且，参演《真理的素面》的她和季雨台词已经背得差不多了，这周末还会在礼堂里进行第一次彩排，如果现在加入，应该还来得及。
“诶，我不要，”常雅摇手拒绝她的好意。“我还是比较喜欢暗恋的感觉。”
季雨翻个白眼，不同意她的论调。“暗恋管屁用啦。你不跟他说，能有什么结果？”
“她不求结果，”高月弹指，揪住常雅细致的小面皮，将之拉成扁扁的饼脸。“她就是喜欢那闷骚的感觉。”
“呃，是这样的吗？”崔晓蕊转头看常雅，试图分辨她们所言是否为实。
事实上，她的经历好像还不太够格谈论这些。她自己之前对周佾磊的暗恋是被重重障碍拦阻，莫说变成现实，就连能不能持续都是令人痛苦的无奈，哪还有选择的余地。而今，若不是周佾磊主动捅破那层薄弱的防卫，他们现在还在折磨自己和对方呢。
“暗恋是一种很便利的感情，既可以越来越强烈，也可以随时停止。而且，到最后感情淡了的时候，连分手都不用就能扭头装作不认识。这样多好啊，比恋爱轻松多了。”难得幽然叹息，高月有丝寂寥地抚额喃喃絮语。
常雅微笑着点头，坐在她身侧，温柔地为她梳理那慢慢长长的头发。
虽然手上的装饰还很前卫，但高月的脸上已鲜少上妆。素净的面容上少了青青红红的颜色，倒也看着清爽自然。只有修理仔细的细眉高挑着没有变化，展露这还未跳脱叛逆的不驯。
没有言语，崔晓蕊和孙季雨交换了一个理解的眼神，默默用氤氲着的茶杯缓和双手。
感情的私密性，存在于恋人相处的每一刻，那些亲身亲临的细微感触不是不可言说，只是，只有当自己真正身临其境的时候，才能体会每一个神经的跳动、每一个眼神的波动所代表的意义。
动心二字，写下来是这么容易，却远无法展现真正情生意动时心头汹涌的情潮。
“说起来，”沉静的表情忽然一扫而空，高月瞟向孙季雨，“你们又是怎么证实吴茗不是处男的？”打赌输了总该有个说法吧，况且这个又不能查证，不准就是假消息呢。
“宣委直接去问的本人，牛吧。”孙季雨竖起大拇指，少见地对某人多加赞赏。
痛苦地呻吟了声，崔晓蕊简直不敢相信这种有伤风化的事情竟然真的发生在她周围。“难道吴茗真的回答了她？”哦，那严肃少言的班长……的高大形象正在可疑地疾速龟裂中……
孙季雨嘟起嘴，“当然，他很干脆就说了，一点都不腻歪。”她就喜欢爽快的人，吴茗显然很合她的调调。
“会不会是骗人来的？”高月表示一些怀疑。有些男生耻于童子鸡的身份，对人身经验方面的问题讳莫如深。
“不会不会，”季雨不屑她的置疑，“宣委说她让吴茗用人格保证来着，绝对是真的。”
崔晓蕊无奈地挠床板，心里替她们困窘。让她死了吧，这是什么世界啊，逼着人家用人格保证自己不是处男，人性泯灭啊。
“中文系01孙季雨信——”走廊里一声吆喝，惹来各宿舍的咒骂。大中午的，机灵点识相让人睡个午觉都不行吗。
跳起来去门口取信，孙季雨双眉紧蹙着回屋来。
瞧见她沉着脸色，崔晓蕊凑上前去，瞄了眼信封。“没有邮票？”难道是送到宿舍传达室的？“嗯。”孙季雨微作沉吟，将信折起来装进背包里。这是小米来的信，她第一眼就认出来了，只有小米，才会喜欢在信封背面用指甲划上个十字符号。
小米是她初中同学，初三的时候退了学，就一直混迹在组织里。虽然后来也一直没有再升学，却并未影响她们的姐妹情意。
只是，自从她上大学以后，她们就再没有见过面。而且，自从上次在陈安那里没碰着她之后，她心里就隐约觉得有点不好的预感。以小米的习惯，没道理消失这么久都不跟她联系，而陈安的反应也很暧昧，他一定是隐瞒了她什么。
“季雨，你去哪儿？”见她穿上外套背上背包，崔晓蕊追到门口，端详她的脸色。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脸色凝重起来了？
“我出去一下，没事。”安抚地拍拍她的脸，孙季雨调头走出寝室。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来看信。
A大东侧一片松林里，露水重重的小草已经完全被春日的气息所笼罩。阳光斜斜地照过来，长长地，将寂静松树的影子拉得颀长。
孙季雨坐在松林中石凳上，撕开没有邮票的信封，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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