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听到》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如果你听到- 第1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这不是在美国。”金警官提醒。
程致研笑了笑,不再说话,按了手上的呼叫器。护士来敲门,金警官并不买帐,让旁边做笔录的女警去锁门,继续问话。但程致研坚持自己有先见律师的权利,两下里僵持,直到另一个警察在门外叫金警官出去一下。金警官出去之后,很久都没再进来,只剩那个年轻女警坐在病床旁的扶手椅上,与程致研面面相觑,要么就低头看刚才做的笔记。
程致研默默想着刚才警察说的那番话,几乎可以肯定是有人存心要陷害他。纽约总部估计有什么新情况,所以某些人坐不住了。这几天,他全副心思都被司南的事情缠住,其他事都没放在心上,直到此时才意识到事态严重,努力收拾起思绪,把这一天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理了一遍。他如果出了事,幕后的得利者自不必说,天庭这里直接对他下手的人又会是谁呢?关博远嫌疑最大,但警察提到那个C银行的账户不是工资户头,酒店里的同事都不知道他有这么个户头,即使是人事部的人,比如郑娜,也不可能知道。
直到傍晚,警察才撤走。程致研原以为是吴世杰想了什么办法,后来才知道是陆玺文托人办的。她一早在酒店对这件事情已有耳闻,之所以到拖到下午才插手,是因为她同时还得到另一个更重要的消息,足够把她也弄得焦头烂额的。
“詹姆斯可能身体不行了。”她在电话里告诉程致研,“胰腺癌,晚期。”
程致研很是意外,连忙问:“什么时候的事情?体检结果不是一直都很好嘛?”
“体检结果是假的,他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之前就有些传闻,但他身边的人都不信,我也没当会事,他精神那么好,成天开开心心的。像他这样的人,是非本来就多,七十岁之后什么样的传闻没有过,一会儿说他心梗,一会儿说他脑癌,要是都信,死都不知道死几回了……”
他听着陆玺文在电话絮絮的说着,似乎语气平静,又好像不完全是。他不禁猜想,如果这一次詹姆斯真的死了,W会怎么样?她又会怎么样?

43

因为詹姆斯的病,陆玺文当夜就飞回纽约去了。她原本想要程致研跟她一起走,但因为那宗商业贿赂案还未了结,他虽然在上海行动自由,却被暂时限制离境。
程致研不禁衷心赞叹,一举两得的妙计啊,这样的小案子虽不能让他真的深陷囹圄,却足够给那些希望他离开W的人一个充分正当的理由,而且还能让他在詹姆斯临终之际远离W的权力中心。他几乎不能相信这样的巧思出自Kenneth和Draco,两位公子如果能把这些窝里斗的本事都用在那生意场上,W集团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般地步。
随后的几天,天庭上下弥漫着一股动荡不安的气氛,既是因为有几个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事被警方带走,甚至连几个高管都牵涉其中,也是因为纽约总部陷入混乱,一切局势未明。
程致研因为有案在身,按照查尔斯的意思,放了一周的假,对外只说是病假。这段时间他经历的事情,吴世杰心里应该都很清楚,却没有直接开口劝慰,只是来接他出院,时常过来看看他。
放假的第二天,程致研接到陆玺文打来的电话。当时正是中午,纽约还是半夜。
“医生说最多还有三个月。”陆玺文上来就是这么一句,语气却还是沉静如常。
程致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从没想过这一天会来的这样快,还是在这样混乱的当口,而且,陆玺文冷静而目的明确的态度,也让他觉得意外。
“他一直坚持只做保守治疗,”她继续说下去,“这几天精神还可以,就是绝口不提身后的事情,到现在还是什么安排都没有。”
短暂的沉默之后,程致研开口道:“需要我做什么吗?”
“你有没有机会看到查尔斯的邮件?”她反问他。
“能看到一部分,但加密邮件只能看到标题。”他回答。按照授权等级,他能看到的并不比秘书元磊更多,不解的是为什么陆玺文在这个时候提到查尔斯?
“其实我手头上有的线索也不多,只能拿到这几个月湖区别墅的电话记录,”她解释道,“他似乎找好几个大股东谈过,还有几通国际长途打到上海天庭,我能想到的只有查尔斯,但他找查尔斯做什么?Draco和Kenneth那边估计比我们更捉不到头绪……”
陆玺文在电话那头絮絮的说下去,程致研却忽而走神,他想起祖父去世时的情景,原本整齐清癯的人一下子瘦的不成样子,皮肤松弛,脸庞的轮廓在急诊室惨白的灯光下愈加显得深刻分明,几乎认不出来。他家也算是个大族,在美国的亲戚来了不少,许多都只是过农历年的时候见过一面而已,所有人都在等着床上那个人咽气,然后就任务就完成了,各自散去。
他记得那天晚上,自己在走廊里哭,问父亲:“为什么不叫他们都走?”
但父亲回答:“人去世就是这样的。”语气中混杂着疲惫、不耐烦和冷漠。
他突然觉得,他一向看低的父亲或许真的说出了一条放诸四海皆准的真理——人去世就是这样的,身份地位看似有云泥之别,但詹姆斯的处境其实也差不多,甚至更叫人心冷,妻子孩子都在紧锣密鼓的动脑筋,身边连一个真心送别的人都没有。
挂掉电话,他看了看时间,一点钟不到,天庭的午休时间就要开始了,办公区和食堂在同一层,来往的人应该很多。查尔斯的邮箱只能在他办公室的电脑上看到,但他这个时候回去实在太显眼了。他很快想了一下,在这个敏感时期,如果不要秘书插手,天庭上下可以帮到他的人,只有她了。
他换衣服离开公寓,拦下一辆过路的出租车过江,在车上打电话给沈拓。公关部基本都是正常日班,他估计她应该在酒店,但办公室电话却无人接听,打手机铃响过许多遍才接通。
“你不在酒店?”他问。
“上午请了半天假,”她回答,“不过事情都办完了,就在附近,你有什么事?”
他并未多作解释,约了她在金融区一家商场三楼的咖啡馆见面。她听他的口气就知道是重要的事情,也不问为什么就答应了。
那个钟点,商场里人很多,进进出出的都是金融区办公楼里上班的职员。他走进咖啡馆,沈拓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他把办公室的钥匙交给她,对她说:“我会打电话给秘书,让她离开位子去办点事,你去我的办公室,我的邮箱里有一个文件夹是查尔斯的名字,帮我拷贝出来。”
她静静听他说完,把手机记事簿打开,让他写下密码,然后就走了。四十分钟之后,她回到咖啡馆,给他一个U盘。他回到公寓,打开来看,里面差不多有两百七十多兆的邮件,非加密的基本他都看见过,都是些酒店运营方面的往来信件,并没有什么特别。加密邮件不多,他只能看到发件人和标题,其中确实有一封来自詹姆斯,标题只是一个“Hi”字,实在也看不出什么来。但那封信有一个附件,是一个压缩过的PDF文档,他虽不能打开,却也能看到文件名,LEXIN Capital,像是一间公司的名字。
他在网上搜索这个名字,相关条目并不很多,排在第一个的就是LEXIN Capital历星资本的主页。网站做的很简单,“关于我们”里写着:厉星资本是一支私募股权投资基金,致力于引领交易双方以双赢方式展开战略合作,帮助欧美企业在中国发展,以及中国企业在海外参与海外股权投资。
此时美国东部时间已是凌晨,但程致研还是第一时间打电话给陆玺文。陆玺文估计也是辗转难眠,很快就接了。
“詹姆斯找了一只中国的PE,”他开门见山的告诉她,“历星资本,你听到过这个名字吗?”
“没有,”陆玺文沉吟片刻,听起来仍旧有些疑惑,“要么是他想卖掉北美那几块地皮?……你是怎么知道的?”
“查尔斯的邮件里看到的。”程致研回答,查尔斯和那几块赔钱的地皮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事情显然没有这么简单。
陆玺文连夜就找人去查其中的内情,但他们终究是迟了一步。当天夜里,美股开盘之后,传出一个众人始料未及的消息,一家名叫华仕国际的中国民营企业向W集团发出收购其百分之三十的流通股份,占W总股权的21%左右,如果此次收购成功,而且其他股东不增持,那么华仕就会毫无悬念的成为W最大的股东。
程致研在次日一早的财经新闻里看到这个消息,主持人还特别提到了一个名字——“历星资本”,说是这只民营PE一手促成了此次交易,如果收购成功,将标志着中国企业一种崭新的海外投资模式的诞生。而且,此次收购对历星来说,也不仅仅是做一笔交易而已,他们计划作为协同投资人占有一定股份,但历星方面拒绝透露具体数字。
W是赫赫有名的奢华酒店品牌,华仕或者历星都是近十年内成立的民企,出了中国几乎没人听过这两个名头,乍看之下似乎有点蛇吞象的味道。但程致研是知道W真正的现状的,突然有点明白詹姆斯的用意,陆玺文和沃尔登家两位公子争了那么多年,但他并不愿意给他们中的任何一方,或许W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只有舍弃它,才能真的保住它。
那当节目的特约评论员似乎民族自豪感大爆发,很兴奋的说着华仕国际和历星资本的头头脑脑们。程致研几乎无意识的听着,心里想的是这个消息对陆玺文来说会是怎样的打击,直到被一个名字吸引注意——历星资本的董事长兼执行合伙人,司历勤。
很特别的姓,许多年之后,程致研还在想,如果不是这个姓氏,他或许还弄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她为什么出现,又为什么离开。他记得他们在巴拉望的公主港,她曾用他的手机拨过一个上海的电话,翻出来重拨一遍,电话那头一个女声,欢迎他致电历星资本,要他直拨分机号码。
“在这个圈子里,每个人做每件事都是有原因的,我相信你也明白这一点,只是有时候需要提醒。”
他又一想起查尔斯说过的那句话,终于懂了其中的含义,终于承认那些他不愿意承认的事。那个汇入五十万美金的银行账户,他曾经清清楚楚地把账户号码告诉司南,因为她要把买自行车的钱转帐还给他,即使不是这样,她也有数不清的机会,以及一切的可能,接近他所有的秘密。他并非不知道,只是不愿意相信。
他不知道那个上午的时间是怎么溜过去的,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如此短暂,但许多事情仍旧历历在目。
他记得她踮起脚在他耳边低语:“下班去找你。”说完转身就走。
他捉住她的手把她拉回来,笑问:“你真的会去?”
她摇摇头,“不一定,但你可以试试看等着我。”
剩下一个半小时,他心神不宁,巴不得马上离开,找到她紧紧拥在怀里。
记得她发脾气,埋怨他对她不好:“难怪人家说,裁缝的老婆是冻死的,大菜师傅的老婆是饿死,酒店经理的老婆是看男人的冷脸气死的。”
他被她逗笑,反问:“刚才好像有人说什么老婆?”
她红了脸,装作很生气。
或者就是在这个房间里,有一次,他带她回家,他没脱鞋就躺倒在床上。
她扑过去扒掉他的鞋子,做出嫌恶的样子:“没想到你私地下这副样子,邋遢的像个中学生。”
他无所谓的笑,伸手把她也带倒,他喜欢她这样对他。
……
而这一切背后,原来,都是有原因的。
傍晚下班之前,程致研带着一封辞职信去天庭,在众人含义复杂的注目下走进查尔斯的办公室,默默把信放到桌上。
“研,你其实不必离开,”查尔斯试图挽留,他看不出是真是假,“我希望你留下来,我会给你一个合适的位子,甚至比现在更好。”
果然,查尔斯从头到尾都是知道的,只当他是因为W即将易主,所以才要离开。他并不解释,很平静的拒绝了。
离开查尔斯的房间,他去人事部办离职手续,然后回自己的办公室收拾东西,却发现其实并没什么可收拾的。他去管家部办公室转了转,怕再遇到她,却也希望能再见她一面,看看她怎么样了,气色好不好,胃口是否还那么差,但却没能如愿。
从管家部出来,他在走廊里遇到沈拓,她告诉他,司南请了一周的年假。
“我明天就不在这里了。”他对沈拓说,觉得无论如何总该与她道个别。
沈拓笑了笑,回答:“这么巧,我刚刚交了辞职报告,明天,我也不在这里了。”
他看着她,许久才说:“你不必这样。”
“又不是因为你,”她似乎有些尴尬,“只是突然觉得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动力了,不管怎么说,这七个半月我获益良多,我会始终记得和你一起工作的日子。”
他与她拥抱,而后放开她,说了再见。
他离开酒店,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一个可以称作家的地方,他曾以为自己什么都有,其实却是孑然一身的。

1

司南认识顾乐为是因为默默的病。
那时,她刚刚带着默默从纽约搬到香港不久。默默在幼儿园过到感冒,很快发展成了肺炎,住进中环下亚厘毕道一间私立医院。顾乐为是那里的住院医生,她是病员家属。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病房里。
司南和默默面对面盘腿坐在病床上,她教默默怎么脱套头的衣服,一边言传,一边身体力行:“双手交叉,抓住衣服的下摆,往上拉——”
“出不来,妈妈,脑袋出不来!”默默裹在T恤里闷声闷气的叫。
“加油,默默,就快出来了,加油——”她也正脱到一半,露出胸罩和大片皮肤。
病房的门都是不锁的,顾乐为拿着病历推门进来,一抬头便看见这场景。
“啊——,对不起!”他立刻道歉。
她赶紧把衣服拉下来穿好,这才看见一个男人正背对着她们站在门口,身上是一件白大褂。她也忙不迭的道歉,一边把默默从扯成一团的小T恤里救出来。
男医生年纪很轻,确定警报解除,转过身一本正经的问默默前一晚的情况,脸却还是红的。
“我姓顾,这个礼拜负责司默小朋友的病房,司太你有什么事可以找我。”他清清嗓子,对她说。
“司小姐。”她纠正他,脸上带着些笑。
他又清了下嗓子,对她点点头,就走了。
第一面,司南便觉得他有些可爱。
再见是第二天早晨,顾乐为跟着儿科主任查房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