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不要误会,夕雾。」
小怪跳下来,站在昌浩前面。
「他们只是在切磋,请不要杀气腾腾地看着昌浩。」
夕雾无言地望向萤。
萤微笑着点点头,拨开夕雾的手,喘口气说:
「我想知道昌浩变多强了,他只是毫不留情地跟我比划了一下,不用担心。」
「可是……」
夕雾担心萤的身体,板起了脸。
萤苦笑着摇摇头说:
「如果他有所顾虑,我就把他打到趴了,我最讨厌那样。」
昌浩立刻抬起头,两眼发直地瞪着萤。
「可别告诉我你刚才留了一手。」
「我是啊!」
「你骗我……」
昌浩低声嘟囔,萤嘻嘻笑着说:
「真的嘛,要不是我留一手,你现在就躺在那里啦。」
虽然没躺在那里,但也瘫坐下来了,结果差不了多少。
曾经被视为神拔众下届首领的萤,不必使用灵术,力量就很惊人了。昌浩使出了混身解数,却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不如从懂事以来便锻鍊至今的萤。
「你何止很强啊。」
原本以为说不定可以赢她一回合,这个卑微的期待却瞬间瓦解了。三年不到,果然只能练到这种程度。这样回京城,真的没问题吗?
昌浩面色沉重,低声嘟囔。萤眯着眼睛,对他说:
「不过,你比我想像中进步很多啦。」
「哇,这句话更气人。」
「哈哈哈。」
再不打断他们,这样的对话很可能持续下去,勾阵插嘴说:
「夕雾,你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年轻人叹口气说:
「姥姥听说昌浩要回京城,想请昌浩稍后去她那里一趟。」
姥姥是长老之一,在菅生乡是最长寿的阴阳师。老了以后,退出了第一线,但受到乡里所有人的敬重。
昌浩决定留在菅生乡后,除了首领家人外,最先被介绍认识的就是姥姥。
大家都叫她姥姥,所以昌浩也跟着教,现在才想到,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昌浩按着膝盖站起来说:
「不用稍后,我现在就去。」
「慢走喔。」
萤目送昌浩摇摇晃晃地离去后,用力喘了口气,脸色比刚才更差了。
「萤,回房间休息躺着吧。」
「我还没累到那个地步……」萤的目光还追逐着消失在建筑物另一边的身影,佩服地说:「他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进步了这么多……」
她是留了一手。不那么做,很可能演变成彼此残杀。只要露出一点杀气,昌浩就会对那股杀气产生反应,改变行动。
夕雾毫不讶异地点点头说:
「因为昌浩的希望就是变强。」
从一开始,昌浩就抱定了决心,若是在修行中丧命,只能怪自己不够成熟。其实不只夕雾,所有指导过昌浩的人,都暗自赞叹他居然可以学到这样,只是从来没有跟他说。
昌浩意外证实了一件事,那就是有所觉悟,下定决心,就能找到出路。
「接下来,只要十二神将们继续在京城跟他练就行了。」
在萤的注视下,小怪和勾阵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沉沉地笑着。意思大概是,只要昌浩愿意,要怎么练都行。
另一方面,昌浩已经到姥姥在菅生乡深处的住家,敲响了门。
「姥姥,我是昌浩。」
「进来。」
昌浩打开木门往里面瞧。弓着背,靠地炉的火取暖的老太太,笑容和蔼可亲地对他招手。
满心欢喜的昌浩走进屋里。
昌浩没有关於祖母的记忆。父亲那边的奶奶、母亲那边的外婆,都在昌浩出生前就过世了。所以,昌浩很喜欢这个跟他没有血缘关系却把他当成孙子般疼爱的老太太。
当然,全村人对她都是这样的感情。所有人都对年纪最老的她毕恭毕敬,非常照顾她。
「过来这边。」
昌浩听她的话,走上了木地板房间。刚才跟萤比划,热到出了很多汗。但来这里的路上,身体都被寒风吹冷了。
木柴毕毕剥剥燃烧着,柔和的火好温暖。
「听说你要回京城了?」
「是的,我收到哥哥的来信,要我尽快赶回去。」
姥姥用深沉的眼神望着这么回答得昌浩,忽然郑重其事地说:
「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刚才表情慈祥和蔼的老太太,态度忽然转为严肃。
昌浩的心脏扑通狂跳起来。
◇ ◇ ◇
回到草庵,已经将近傍晚了。
搞到这么晚,小怪有点担心,正想去姥姥家接他,他就回来了。
「回来了啊,很晚呢,昌浩。」
「对不起,我去看萤怎么样,又陪时远玩,就弄到这么晚了。」
这么道歉的昌浩,表情有点阴郁,小怪诧异地问:
「怎么了?姥姥跟你说了什么?」
「嗯……她说树木枯萎了。」
「树木?」
昌浩的话让小怪想起门口旁那颗柊树。
「姥姥家的庭院也有各种树木,她说她梦见除了柊树外,其他树木也开始枯萎了,可能是什么徵兆。」
姥姥是个梦见师。她会做过去的梦,也会做未来的梦。未来的梦,很多都不能告诉他人,所以除非事态严重,否则她都不会说。
她说她叫昌浩来,是因为昌浩出现在她的梦里。
「她说不只柊树,其他树也在枯萎,如果我不采取行动,树就会死去。」
树与气相连,气枯竭了,死亡就会扩散。昌浩出现在她的梦里,表示她必须采取行动遏阻这件事。
「她说我回京城,也是一种徵兆。」
「好像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到处都有姥姥的眼线,替她查证梦中出现的事。
「她说出云的树也到处都枯萎了。」
小怪眨了眨眼睛。昌浩知道它在想什么,点点头说:
「她说她跟九流的后裔接触过,知道我们认识,有点惊讶。」
「不愧是神拔众的长老。」
小怪由衷赞叹。
他们跟出云的九流族,有不浅的缘分。很希望哪天能再见个面,却一直没有机会。
根据眼线的报告,九流族的后裔都还健在,与初云乡的人偶有来往。
九流族答应,只要有什么异状,就会通知神拔众。没想到在这里也能有交集,昌浩很开心。缘分是越多越好,总会在什么时候连接上,这样就不会孤独了。
「我打算明天离开菅生乡。」
「这样啊。」小怪点点头。
昌浩眨眨眼睛,歪着头说:
「这是我独自做的决定,你们无所谓吗?」
「你决定就好,没关系。」
昌浩注视着小怪好一会儿。不只小怪,倚靠柱子静静听着他们说话的勾阵,在昌浩把视线转向她时,也轻轻点了点头。
大约三年前的春天,他决定留在播磨时,他们也说了同样的话。他们说你决定就好。
从今以后,他们大概也都会说同样的话吧。即使是错误的决择,只要是昌浩认为可行而做的决定,除非事关重大,他们都不会反对。
这么做,不仅是因为尊重昌浩的意思,也表示昌浩渐渐不再是他们保护的对象了。昌浩不能再依赖神将们,必须做出能说服他们的决断与行动。
如同率领十二神将的安倍晴明。
当然,昌浩自己和神将们都知道,不可能做到跟晴明完全一样。事实上,神将们的眼神也似乎在对他说:「你还差得远呢。」
这个晚上,是他们在播磨的最后一夜。
草庵的打扫,平时都是交给小怪们。今晚昌浩自己打扫,亥时半才躺下来睡。在黑暗中,他似乎一直张着眼睛,思考着什么。
小怪和勾阵都知道他还没睡,但他没说话,所以他们也什么都没说。
「……」
这些昌浩都知道,深深感受到他们的用心,於是把姥姥告诉他的事,悄悄塞进了心底深处。
第三十七卷 落樱之祷 第3章
◇ ◇ ◇
这两年,接二连三发生了不吉利的事。
藤原敏次在阴阳寮的阴阳部,看着两年份的纪录,面色沉重地叹息。
前年失火的寝宫,四年前也曾失火过,才刚重建完,又烧毁了。
皇上带着敦康亲王和媄子内亲王,搬到土御门,后来又移到了一条院。
年末,国母东三条院诠子崩逝。接连两年失去无法取代的亲人,皇上过度悲伤,卧病在床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去年也是噩耗不断。
受皇上宠爱而怀孕的御匣殿,在阴历六月死去。阴历八月,东宫妃也随她而去,与世长辞了。
她们两人都是定子皇后的妹妹。
所有人都觉得不吉利,但没人敢在皇上面前提起这事。
阴历十一月,发生了月蚀。除了月神躲起来的天大事件外,还发生了重建的寝宫又被烧毁的异常事件。同时从温明殿和绫绮殿烧起来的火,瞬间蔓延,造成神镜被火吞噬的前所未闻的大事件。
与藤壶中宫逃出来的皇上,听完报告就昏过去了。
女官们受命搜索被烧毁的贤所,发现神镜被烧到只剩下一半,向搬迁到临时皇居东三条殿的皇上报告了这事。皇上说再怎么像历代皇帝道歉都道歉不完,心痛如绞,好几天都躺在床上。
重建的寝宫,在皇上、中宫、亲王们都回去后,还是飘荡着沉郁的空气。
敏次阖上书,又发出沉重的叹息声。
连续发生那么多次火灾,显然有蹊跷。也有人说,可能是谁的阴谋。然而,他再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有人那么大胆,敢烧毁皇家至宝的神镜。
会不会是超越人类智慧的某种东西,在策画什么呢?这也是传染病、乾旱等天灾地变的原因吧?
那么,皇家与这个国家,将面临什么样的灾难呢?
阴阳寮又该怎么做,才能防止灾难呢?
敏次走出阴阳部,想把书放回书库。
来来往往的寮官们,个个都是严阵以待的样子。最近,整个阴阳寮都笼罩着紧张的气氛。
因为天灾地变已经够严重了,还要面对令人头痛的事。
然而,敏次什么也不能做。不,敏次有敏次的职责,只是关于这件事,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对阴阳寮有所贡献,这股压力压得他没有片刻喘息的时间。他知道自己再怎么努力,也做不了什么,那种无力感折磨着他。
敏次停在渡殿,抬头仰望阴沉的天空,发出今天不知道第几次的长叹。
「心情好沉重……」
不经意映入眼帘的树,似乎也反映着寮官们的心,失去生气,快枯萎了。现在是花开的季节,却连花蕾都没长出来。
「山茶花也查觉不对,害怕了吗……」
敏次觉得,看似权缩起来的山茶花,是反映了寮官们的心情。
他好想在事情结束之前,乾脆请凶日假,躲在家里。
眺望庭院的敏次,发觉有人站在他附近,但他没转头看,又叹了一口长气。
「请问……」
有所顾忌的招呼声,他从来没听过,但刹那间又觉得很像某个熟人的声音。
如果是其他寮或省的官员,可不能失礼了。
敏次转过身,要开口道歉,却张大嘴巴愣住了
声音很陌生,面孔却很熟悉,但模样跟记忆中差很多,一时之间他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对方看到转过身来的敏次,松了一口气,笑逐颜开地说:
「果然是你,敏次大人,好久不见了。」
敏次盯着对自己鞠躬行礼的人,下意识地指着说:
「你……你是昌浩大人?」
「是的,我刚从播磨回来。」
神采奕奕的回应,的确是昌浩的语气。
看到敏次张口结舌的模样,昌浩歪着头说:
「怎么啦,我脸上有东西吗?」
「不是我,是在下」
敏次不自觉脱口而出,昌浩露出「糟糕」的表情说:
「是,对不起,是我……好久没被你训诫了。」
道歉后,安倍昌浩哑然失笑,又重来一次说:
「好久不见,安倍昌浩回到阴阳寮了。」
敏次要去书库还书,昌浩就跟他一起去了。
已经三年没有跟敏次一起走在阴阳寮的走廊了。
昌浩觉得很怀念,眯起眼睛四处张望。
敏次感慨良多地抬起头说:
「感觉你真的……」
「怎么样?」
「你真的变了呢,昌浩大人。」
昌浩歪着头说:
「是吗?」
「是啊。」
敏次猛点头,把昌浩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
「没想到身高会被你追过去。」
昌浩眨了几下眼睛,啪一声拍手说:
「啊,原来如此,我老觉得哪里不对劲,原来是你变矮了。」
「不是我变矮,是你变高了。」
有些不悦的敏次,压低了嗓音,两眼发直。
昌浩慌忙道歉说:
「对不起,我措辞不当,是视线高度与我记忆中的不一样。」
这么说不是同样的意思吗?
看到敏次皱起眉头的样子,坐在昌浩肩上的小怪哈哈捧腹大笑,但敏次看不见他。
昌浩听得见,所以小怪在他耳边大笑,把他吵死了。
他不露声色地把小怪从肩上拖下来,往旁边扔。被扔出去的小怪,骨碌转了几圈,掉落在附近隐形的勾阵脚下。
《你现在对藤原敏次很客气呢,腾蛇。》
含笑的声音刚传入小怪耳里,勾阵纤瘦的身躯就跟着出现了。小怪耸耸肩,跳到她肩上。
「是啊,听说那时候他竭尽全力帮了昌浩的忙。」
那起事件事发生在三年前。
昌浩因刺杀藤原公任的罪名,被判处死刑,敏次叫他逃走,等于是从背后推了他一把的推手。
那之后,尽管力量微薄,他还是尽他所能,费尽心思为昌浩清洗罪名。
以前小怪讨厌敏次,是因为他大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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