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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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女-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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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屏后走出来的,已是一个“唐娥”了,她打开了门。    
      她吃了一惊。门外柱子旁,靠坐着一个睡着了男人。再看,睡着的是袁小照。    
      袁小照听到门声,惊醒过来,揉着眼问:“梅子,你没事吧?”梅子的眼睛一红,低垂下脸庞:“没事。”    
          
      镇子一家小酒店里,头发篷乱的肖九在呼呼拉拉大声吃着阳春面。他看看已经吃尽的两只空碗,狠狠心又要了一碗。    
      店小二长声喊:“阳春面再一碗!”    
      肖九下意识地摸摸腰间。那支魏锦人给他的手枪硬梆梆的咯着腰。    
      他趁着夜色来到了会馆后门的“藏扇楼”,报更的梆声刚刚远去,他便贴着墙边快步地跑向大门,四下看看无人,便伸手往门楣摸去。    
      门楣上没有钥匙!    
      他的手慌乱起来,来回摸索。“钥匙呢?”他额上淌着汗,问自己,“钥匙呢?”    
      他的手触到了什么,小心地抽了出来。    
      摸出的是张纸条。    
      他飞快地拆开纸条,摸出西洋打火机,用手掌挡着风,打着了火。借着火光,他看清了纸条上四个墨字:“再来必死!”    
    


第三部分第6章 玲珑女(10)

        他的手颤抖起来,惊慌地自语:“再来必死?……有人知道了?”他把纸团塞进嘴里,咽了,慌张地往来路跑去。    
          
      镇外的古塔孤零零地站在月光下。肖九坐在塔门前,呆呆地想着心思。他从腰里摸出手枪,借着月光将手枪来回拨弄着。手枪的机头被笨笨拙拙地打开,他吓了一跳。魏锦人的声音顿时在他耳边响起:“万一你的事暴露了,你是必死无疑的,惟一能让你自己好生去死的办法,就是自己给自己开一枪!”    
      肖九发出一声长长的苦笑,抬起枪口,对着自己的眉心,闭上眼,嘴里发出“怦”的一声舌响。    
      他的眼睛睁开了,垂下枪,笑了起来:“天无绝人之路!我肖九不是死人,是活人!我会有办法的!会有的!”他站起身,将手枪插回腰里,勇气百倍地往镇里走去。    
          
      会馆大门外,一群镇里的匠人在宽阔的坪场上搭着戏台,到处堆着木头和毛竹;一群上年纪的女人在河边洗着堆积如山的长凳和方桌。    
      秋洗月背着画夹走来。“这儿干什么哪?”他问一个在扎台的篾匠。    
      篾匠道:“这几天就要开祠堂选美人了,等美人选了出来,就送到这儿来开唱扇会。这不,搭的就是唱扇会的戏台!”    
      秋洗月:“河边堆着这么多凳子桌子,干什么用的?”    
      篾匠:“坐人哪!唱扇会一开,天下三十六码头的扇客扇商,都要来哩!这也叫美人登台,扇子唱戏!”    
      “美人登台,扇子唱戏?”秋洗月笑了起来。    
      他朝大门走去。    
    会馆内院花园的一艘画舫漂在池子里,梅子倚在画舫的美人靠上,秋洗月在一旁画着她的油画肖像。    
      “梅子,”秋洗月边画边道,“这两天怎么没见到袁小照来画画?”梅子的声音很哑:“袁画师说了,他师父让他封笔几日,等师父回来再画。”    
      秋洗月:“他师父不是你父亲么?”    
      梅子点点头。    
      “当上了扇面美人,什么感觉?”    
      “你在问我?”    
      “问你。”    
      “不,你在问你的画。”    
      秋洗月笑笑:“你是说,我的眼睛没在看你,只是看着画布?”    
      梅子:“画是死的,人才是活的。你问画,就是问死人。死人能听见你在问话么?”    
      秋洗月抬起脸来:“不对,我认为,画是有生命的,因此也是活的。”    
      梅子:“如果画是活的,那扇面上画着的美人,就该被男人当成是活的人,就不该再去找那给扇上绘影的真美人了。”    
      秋洗月:“这就是你当扇面美人的感受吧?恨男人们对你们的追逐?”    
      梅子:“不是恨男人,是恨自己。”    
      “恨自己?”秋洗月盯视着梅子。    
      梅子:“一只鸟儿关在笼子里,会咬掉自己的羽毛吗?”    
      秋洗月:“不会。”    
    


第三部分第6章 玲珑女(11)

        梅子苦笑了一声:“这就是鸟儿的可恨之处了。”    
      秋洗月放下笔,坐到梅子对面:“你是说,选上扇面美人的女人,都成了笼里的鸟?”    
      梅子:“如果你是女人,你就会这么想了。”    
      秋洗月:“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梅子:“鸟儿本不该住笼子的,可是有人要让它住笼子,而且一住就住到青丝变白,那么,这只鸟不是很可怜么?”    
      秋洗月点头:“是很可怜。”    
      梅子:“可是鸟儿知道自己可怜,为什么不咬掉自己的羽毛,变成一只难看的秃鸟,让关它进笼子的人不得不打开笼门,放它出去呢?”    
    “问得好。”秋洗月有点冲动地站了起来,“梅子,我看得出,你是早晚有一天会咬自己身上羽毛的。”    
      梅子:“秋少爷,要是梅子告诉你,她身上已经没有羽毛了,你会怎么想?”    
      秋洗月一怔:“你身上已经没有羽毛了?”突然意识到什么,低下声道,“能告诉我一切吗?”    
      梅子:“梅子第一次看见秋少爷的时候,就看出秋少爷是个好人,梅子的事,要是托给秋少爷去办,是可以放心的。”    
      秋洗月:“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梅子:“秋少爷明天还来画画么?”    
      秋洗月:“来!可你为什么现在不能告诉我?”    
      梅子:“秋少爷回头看看,谁站在岸上?”    
      秋洗月回过头去,见秋三爷站在树下,正阴冷地看着他。    
      他拾起画笔,对梅子大声道:“请将脸对着阳光,坐正了!”    
      画布上落上了一块明黄的亮色。    
    


第四部分第7章 玲珑女(1)

        肖九吃完阳春面,对着店小二招招手,低声:“向你打听一个人。听说,秋家来了一位留洋的大少爷?”    
      店小二笑道:“我还以为先生要打听扇面美人呢!那秋家大少爷,谁不知道哇?八年前,留洋去了法国,娶了个天仙般的老婆,前些日子回到玲珑镇来了。”    
      “不走了?”    
      “这就不知道了。”    
      “这秋少爷,为人仗义么?”    
      “他仗义不仗义,你得去梁山上找宋公明打听。”    
      “我去梁山干什么?”    
      店小二道:“这世上讲仗义的人,不都是在梁山上呆着么?说书的不是这么说的?你听不听书?”  肖九摇头:“看来,我是从你这儿打听不出什么来了。”    
          
      会馆内院竹径间,秋洗月在画着梅子。    
      “梅子,”他看看四下无人,停下笔,低声问,“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梅子眼里隐隐有了泪影:“秋少爷,你能帮我去药铺买一包药么?”    
      “买药?”秋洗月感到意外,“这么简单的事,你昨天就该对我说了。”梅子:“我请你买的药,不是好药。”“不是好药?”秋洗月更意外了,“药还有这种说法的么?”梅子:“我请你买的药,是杀人的药。”  “杀人的药?”秋洗月愕然,“莫非你要……杀人?”    
      梅子点点头,眼里滚出泪水:“是的,杀人。”    
      “杀谁?”    
      “杀一个……还没出世的孩子!”    
      秋洗月明白过来了,失声:“你要我买的是打胎药?”    
          
    霏霏春雨又飘摇在这江南小镇的烟水人家。一把把红色油纸伞与黄色油布伞,构成了镇街在这个季节里的主流色块。    
      秋洗月打着一把酱红色的油纸伞沿河廊街走来,朝济生堂药铺走去。    
          
      弥漫着草药味的药柜前,一只长满老人斑的手伸进药屉,抓出了一把药,牙秤开称,药倾入五张铺开的四方黄纸上,又被利索地分配上许些粗药。纸包包起,叠齐,红棉线飞快地四角一扎,便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东栅蔡阿婆的转方保骨药,齐了!”门前一黑,又一亮,秋洗月收伞进来。    
      刚包完药的店老板葛麻子摘下黄黄的老花镜,眯眼看了看来客,露出焦黄大板牙,笑道:“面熟!是秋家大少爷吧?”    
      秋洗月笑笑:“在忙着呢?”    
      葛麻子:“药店忙可不是好事哦!三百六十行,有两行忙不得,一是棺材铺,二是药材店。秋少爷里头请!——备茶!”    
      秋洗月说:“不必用茶了。对了,你怎么知道我是秋家少爷?”    
      葛麻子说:“看佛看金,看人看精。您色面上精气这么好,这玲珑镇可是找不出第二个来了,倘若你不是从秋家大宅里走出来的大少爷,那定是从大雄宝殿里走出来的大金刚!葛麻子没看错您吧?”  秋洗月从内袋里取出一叠银洋,往柜台上放下。    
      葛麻子眼皮一跳,旋即笑了:“莫非秋少爷想买下我葛麻子的济生堂?”秋洗月压低声音:“葛老板,用这二十块银洋,能买下你一帖药么?”葛麻子是此道行家,眼珠一转,见四下无人,也低声道:“是烟土吧?”    
      “不是烟土,是打胎药。”    
    


第四部分第7章 玲珑女(2)

       “打胎药?”葛麻子一怔,“这打胎的药,可不值这么多银子。世上善药为贵,凶药为贱,一帖打胎药,不过十个鸡蛋钱。”    
      秋洗月道:“别多说了。这二十块银洋,我买下你的药,也买下你的嘴。”    
      葛麻子突然发出磔磔一声怪笑,将银洋捋入抽屉,道:“我葛麻子长嘴么?没!这下巴上的大窟窿,不是嘴,是长牙的屁眼!”低声问,“那肚里的,几个月了?”    
          
      跑马楼里,秋三爷领着葛麻子,急步穿过长长的盘肠走廊。“你说的,可都是实话?”秋三爷厉声问。    
      葛麻子欠着身:“我葛麻子对三爷还敢有半句虚言?秋少爷给了我二十块大洋,对我说,一是买打胎药,二是买我的嘴,我对他说,葛麻子的嘴不是嘴,是长牙的屁眼……”    
      “够了!”秋三爷打断了他,“见了秋老爷,别把你的真屁眼也当成了嘴!”    
      秋莲篷听完了葛麻子的话,只说出了一个字:“滚!”    
      他沉默了好久,一直沉默了差不多有半个时辰。    
      “嘶”地一声响,秋莲篷手里的火柴终于划亮了,点着了黄裱纸,瘪着腮吸起了水烟壶,道:“刚才那个葛麻子说的,是实话么?”    
      秋三爷:“我敢用脑袋作保,句句是实话。”    
      秋莲篷:“他买打胎药干什么呢?或许,是给他老婆打胎吧?”    
      秋三爷:“要是给他老婆打胎,还用得着花二十大洋买葛麻子的嘴么?再说,我见他老婆欢得像一头放棚的麻鸭,不像是有胎要打的样子。”    
      秋莲篷:“既然不是给他自己的老婆打胎,那就是给人家的老婆打胎了。见过少爷在镇里有相好的么?”    
      “这倒没听说。”    
      “既然没有相好的,自己老婆也无胎可打,那他向葛麻子买打胎药干什么?那给了葛麻子的二十块大洋,要是全买了打胎药,能打下玲珑镇一半女人的胎。”    
    “老爷请想,少爷这几天常往哪儿跑?”    
      秋莲篷道:“我给他写了张无期限的手谕,让他到会馆的院子……”脸色突然一黄,瞪大惊悸的眼睛,颤声道,“他这几天常去会馆院子画洋画,画的又是梅子……不会是跟梅子有了事,让梅子肚里有了?”    
      秋三爷:“梅子肚里真要是有了胎,也不可能是秋少爷给种上的!”秋莲篷:“为什么?”秋三爷:“秋少爷进院子才几天,真要是与梅子有了私情,梅子肚里的胎儿也还没捎信出来。”    
      “对呀,没这么快!”秋莲篷的脸更黄了,“你说,如果那打胎药真是给梅子买的,那梅子肚里的胎儿,会是谁种上的呢?”    
      秋三爷:“在院子里,能给梅子种上胎的,只有一个人,袁小照!”    
      “不会!”秋莲篷摆手,“他不敢!我对小照是绝对放心的,他就是有天大的胆,能把天底下的女人都点了种,也不敢在梅子身上碰一指头。再说,梅子的父亲秦无心也在院子里住着,袁小照就是有这份贼心,也不敢下手。”    
      秋三爷:“不是袁小照的话,那定是院子外的人了。院门院墙虽然密不透风,可也不是铁打的……”    
      “别说了,别说了……”秋莲篷掸了掸手,“我死也不相信,那打胎药,会是给梅子买的!秋三爷,你这就跑一趟院子,问问梅子,有没有这回事!”    
      “要是问出来真有这回事,那梅子该如何处置?”    
      秋莲篷抬起发红的眼睛:“事情还没弄清楚,你就想着如何处置了,太心急了吧?”    
      秋三爷:“我是替老爷您耽心啊!眼看着马上就要开祠堂补选美人了,补的是巧姑和玉娟的缺。若要是梅子真的出了事,也定是不能再当扇面美人的了,那岂不……”秋莲篷一震:“你是说,梅子万一出了事,要补选的就不是两个,而是三个了?”秋三爷点头:“趁着祠堂还没开,必须把这事给搞明白了!”    
      秋莲篷想了会,大声喊:“备轿,去会馆!”    
    


第四部分第7章 玲珑女(3)

    夜。    
      会馆内院花园的亭子里,神情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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