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16-艳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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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16-艳影-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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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的当时得令,就成了美感。    
    那部片子,送去国外参展,连外国人也被唬到了,这样俊美的青年,原来是女子,不过真人的确是女子,穿着紫色的的旗袍上面浮着银丝钩出的串串涟漪,黑色的流苏耳坠子,弥漫着凤仙花的香味--神秘的东方味道,旗袍是国服顾不得有身材没身材,水蛇腰的女子原来是戏里的男子,迷幻的衣服包裹着雌雄莫变的本质。    
    低沉磁性的声音、中性的瘦削的身材和冷淡的表情。这是丁如茵可以记得的逸仙。    
    她的记忆沉溺在时间的河流里,没有方向感。    
    “逸仙”的名字也是雌雄同体,所指为女人,实际上她的拥有者是一个来自广东香山的革命先驱,我们习惯叫他“国父”。逸仙的冷淡疏理是那个年代的特例,因为她长的一点都不讨好。    
    于是只好孤芳自赏地寂寞着。    
    所有的寂寞者都成了先驱,成了先锋,成了烈士。    
    如茵继续坐在沙发上想着。    
    逸仙后来得了乳癌,将要面临切除半边乳房的局面。以前演戏最多是得癌,是不具体的,不是肺结核要吐血不是天花有一块块麻皮。死的很美丽也很含糊。不会象其他病症死亡的那么难看。导演最多要求脸上涂多一些粉,准备一些代替血浆的蜂蜜含在嘴里,说完一段台词就死。不影响仪容和情绪的死亡。


第三部分:死亡印象 毕竟黄碧云艳影(3)

    那样的作派似乎在调侃生命的无常与可笑。    
    但是逸仙跟她说,日子多么难捱,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我是朽木,最后只好烧了火化。    
    逸仙的脸还是老样子,狭长的,细细的眼睛,有些近视,模糊的时候还会淌泪,但是和情绪无关。带着眼镜,没有发胖,瘦瘦地坐在那里。头发盘成一个发髻,白色的线衫罩着深紫的旗袍。意正言辞地老派起来。    
    仍然会有人回头看她,逸仙的特殊之处就是她脸上的冷淡,微微厌恶的表情。她会叫一杯鸳鸯,她最喜欢的一种饮料。象香港这个殖民地,中西合璧汉洋杂处--都是混合物。鸳鸯是一半奶茶一半咖啡,太多咖啡因,逸仙会睡不着。    
    逸仙贪爱这种小小的奢侈,满是爱悦的表情。    
    逸仙看着她慨叹,如茵,你还是时髦的。    
    如茵看看自己,还要时髦的,因为也许还会被人照到相,老也要有老去的风度。    
    这个年龄穿不了大红大紫,只好选择恰当一些的,她喜欢这种蓝色,粉兰,象雏菊。她的身材也还是清瘦的,似乎停留在少女时代无法前进了。她讨厌痴肥,痴肥也是一种罪过,为了满足不知餍足的胃最后变的面目全非是件可怕的事情。    
    逸仙说,我们有多久没有联系,有多久,我都不记得了。    
    逸仙没有结婚,她的孤高显然成为了婚姻的障碍,戏迷情人很多都是不婚的。逸仙的家显得干净整洁,就象没有人居住,挂着自己的剧照,和如茵一起的。    
    逸仙是她的梁兄、张生、柳梦梅、李后主、焦仲卿……多半是些温婉动人的君子,女性倾向的深情,现在的人不懂,以为是娘娘腔。    
    逸仙的情感在现实里是淡泊的在戏里是真的:怨则真怨,喜则真喜,发自内心而非关想象。    
    她们是彼此的“夫”和“妻”。她会在欢娱极处生悲音,善怨并非强作悲苦,这种悲和喜的情绪紧密交织,波澜起伏,层层递进,由喜到悲是渐进性的,但是最后是一个美满的结局。    
    始悲终欢的作品往往出于观众的心理需求。泪山血海,到此滴滴归源。她们见证她们的相守相知。    
    逸仙说,如茵,你是知道我的。她蓦地取下头上的发髻,原来是假发。    
    如茵看清她的头发那么稀少,显得滑稽而悲哀。    
    如茵,我得的病,总归是治不好的。    
    如茵想不出安慰的词句,想不出便没有说,坐下来。    
    逸仙握着她的手,冷冷的手指,瘦的,象玉的颜色。    
    如茵想到一句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但是执手相看的人,却没有等来,她们都没有等来。    
    人生里常常充斥的总不过是些镜花水月,虚空的东西。    
    她冷然看着相片,古代的美女,扫过时间的烟尘重回旧地希望拾起当初遗下的细软。这是她自己么?如茵冷冷的一笑。    
    冷冷的站在时间的边缘,轻蔑地笑着。    
    这应该是如茵最后一次见到逸仙。    
    逸仙在秋天死了,她一个人住,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对于年轻的人,她们就象古董一样在暗处发着昔时的光。报纸说是服了过量安眠药,一代名伶香消玉殒。香消玉殒这个词不象形容逸仙的,她很坚决很顽强地和病魔斗争,她的主治医生回忆。    
    香消玉殒是属于细软无力的女子的。因为没有依傍只好去死,没有选择。    
    对于逸仙,却是主动的。    
    如茵想起从前,开始回忆从前终究不是好事,从前的事情,她记得,但是却是混乱的。没有头绪。    
    如茵的记忆在时间的河流里迷失方向。


第三部分:死亡印象 毕竟黄碧云艳影(4)

    1982年,秋。    
    逸仙看着报纸,逸仙不喜欢看报纸,看到如茵要回来的消息。如茵的经历象戏剧,曲折的凄惨的最后得到好的结果。    
    逸仙不喜欢戏剧性的东西。    
    逸仙喝了一杯鸳鸯,拿过剧本来看。剧本叫《娇红记》。    
    官宦小姐遇上表哥,私定终身,但是遭到权贵从中作梗,最后双双殉情化作一对鸳鸯。逸仙冷笑,来来去去的陈腔老调,她照例是那个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钻穴隙相窥,逾墙相从的表哥,在那个时代这已经是最大的放荡不羁了。表面上象正人君子。    
    官宦小姐叫娇娘,申生是她的表哥。    
    娇娘在慨叹“古来才子佳人,共谐姻眷,人生大幸,无过于厮。若乃红颜失配,抱恨难言”,因为不想匹配匪才郁郁而终,为此她“宁为卓文君自求良偶,无学李易安之终托匪材”,“虽若吴紫玉、赵素馨身葬荒丘,情种来世,亦所不恨”。在她看来,共谐姻眷的人生大事,要由“自求良偶”的道路寻找。    
    自觉地女子,自觉地选择自己的配偶、生命、婚姻、爱情,象革命党,选择作烈士。她鼓励她的情人勇敢起来。    
    逸仙想,这些倒霉的表哥最后都被逼着殉情。导演要求她还要唱黄梅调,黄梅调是最乡土的曲调,带点软绵绵的意味,象那些暗送的秋波撩拨人心。    
    逸仙不再看剧本,她想自己就是申生,最后绝食自杀还化作痴情的鸳鸯,为什么写剧本的人永远没有想象力;还是观众喜欢活在欺骗与假象里。这一杯鸳鸯都喝完了。    
    只羡鸳鸯不羡仙。    
    她也不羡慕鸳鸯,也不想成仙,白白地叫着这么言情的名字,是一种浪费。白白的让别人羡慕也是浪费。逸仙鄙视泛滥的情感。    
    晚上的时候,如茵打她的电话,问着她目前的情形,悦耳的声音娇美的稚嫩的,象她的样子总是长不大的。    
    循众要求他们要再演一次才子佳人。娇娘申生、梁山伯祝英台、霍小玉李益、李后主小周后……都是一样,都是爱恨离合,无常的循环。    
    如茵细细的声音自电话里蔓延上来,低低地慨叹着:“逸仙啊,逸仙--我是如茵,你可好?”不象真的,这一切都不象真的,有点不近情理。如茵说起自己留学的辛苦,说起订了婚的男友突然失踪,最后报纸上传出他和别人相好。    
    很讽刺啊,这样的戏如人生。如茵叹了气。我看了报纸生气立即驾车出去,撞车了--大家以为只是意外,我是想自杀,不过没有死成,活下来,脑震荡--现在还是很多事情记不清。也许是不想记……    
    逸仙静静地听着,如茵的苦恼是隐隐地,象一颗酸疼的坏牙齿。充满了无常与讽刺。    
    她们一向无话不谈。知道彼此。    
    再后来逸仙的身体不好,开始老了,她拍不得三级片。她对着镜子朗朗笑起来,脱干净了,倒象男人。    
    不怀好意地笑,她抚摸着自己的身体,细软而冰凉的身体。    
    最后一次见到如茵,她老了,每个人都应分地老了。    
    逸仙觉得苍凉,想起来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那时候戏里的月亮还是画上去的,满月缺月,都是画上去的,没有时间性的。不过时间到底是个可怕的东西。    
    在浴室里她摸着自己的身体充满了痛楚的温柔,她的胸前缝着针,破碎的身体被一针一针缝合起来,痛楚的让她觉得人生不外如是,没有戏剧好。离开声光电影,什么都是不美观的,粗糙的。    
    电影是一件金缕玉衣,串起一小块一小块的碎片,由零散到系统。将一切美好整合化。    
    逸仙看着她们的合影,她们是互相懂得的,都是吝惜而理性的女子。    
    逸仙数数自己的药瓶里面的药丸,小小的白色药丸。    
    逸仙的笑里有着例牌的了解与同情。    
    她想着《娇红记》里的唱词“巫山上,何时暮云收;湘江岸,何时水长留,古今月,昏夜照松楸,算前后只有恩情最难朽,鸳鸯冢,千古锦江头”。    
    娇娘和申生不过是一对同命的鸳鸯,不得已而为之的一对情侣。    
    演戏的人,总是从穷愁泣别开始,终于团圆欢笑,似乎悲极得欢,而欢后无悲也,逸仙想,这样的结局算不算是好的结局。    
    她笑笑地,吞下那些小药丸,总归是可以好好睡上一觉了,总归是可以休息了。    
    这样的收梢算不算完满,她想,她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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