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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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雷-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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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有一个人朝车子后座走来,张正水叫许文远拉开车门,那人立即就坐了上来。许文远一看那人有点面熟,却一时也想不起来。张正水忙介绍说,这是我的一个表弟。许文远这就想起来了,表弟经常搭这车。照例表弟又递上了一支烟,许文远接住点上,表弟就大大咧咧地咋呼起来了。他是县里建筑公司的一名会计,是张正水书记姨妈家的儿子。小白呢?小白呢?表弟点着烟就嚷了起来,张正水书记正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没吱声。司机小于说,小白在前面等啊!就开着车绕进了一座崭新的建筑群。这建筑群说穿了就是县城的富人区,房子一幢一幢的建成了仿西欧别墅。房前是铁栏杆围起了一个大院子,后面是三底三上的小洋楼。当初县里在这城郊开发出这片别墅区时,闹得动静很大,不少人对县委提意见,说县里应该开发商品房,不能这样浪费土地,但说归说,别墅区还是建起来了。买这房子的除了一些有钱的商人,基本上都是县里一些科局级干部。许文远老婆梅艳萍当时就想在这里买块地皮建房,可手上没有钱,只得望楼兴叹了。因此,许文远每每见到这片别墅区,浑身都起鸡皮疙瘩,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正想着,小于按了按车喇叭,许文远就看见小白提了个公文包飞快地朝车子奔来,打开车门上了车。
  这样,小白在左,表弟在右,许文远就夹在中间。车子重新又驶上了通往市里的公路。买摄像机的事你们商量了没有?小白一上车,张正水书记就问。商量了,商量了,财政局派了个车子先走了,到市里我就和他们汇合,然后买就是。买就买好一点的!张正水书记说。是,是,小白小鸡啄米似的。
  车子继续走着,却没有拐上通往市里的高速公路,走的还是一条老路。这老路原来也是省级公路,但自从修了高速,车子跑得就少了,路边以前一些热闹的集镇渐渐就有了衰败的迹象。要想富,先修路——以前看到这个标语,许文远不以为然,现在看来还真是。许文远心里犯着嘀咕,车子却又从公路上拐进了一条乡村土路,这下,许文远心里陡然明白张书记是要经过老家的——果然,车子走了十几分钟后,就到了村口停下来了。张书记和表弟下了车,小白接着又下了,许文远把屁股挪了挪,只好也跟着下车,就朝村里走。当然就碰见不少的乡亲,一口一声张书记长,张书记短的,张书记脸上笑逐颜开,嘴里不停地回答:到市里办事,顺便回来看看,看看。有一位老太婆颤颤巍巍地就走到张书记的跟前,手里不停地捏着围裙,好像要对张书记说什么,张书记从袋里摸出了二百块钱给她,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大娘你想开点,这钱你花着。哎呀!你又给钱做什么事?那大娘一声惊呼,手却不由自主地接过了那钱,连连赞叹道:啊也,你上回给的钱我还没用呢!说着把钱就塞进了内衣袋里。踮着小脚跟着张书记后面。张书记回了家——其实也不是他的家,是他大哥的家。见到大哥他就喊,小翠呢?小翠呢?赶快换换衣服走吧。正喊着,小翠就出来了,哪里用得着嘱咐换衣,早就穿得一身鲜亮地出来了。喊了声二伯,张书记转身就走了。于是小白、司机、表弟、小翠一干人就跟着他重新回到停车的地方,张书记照例坐前排。后面加了个小翠就很挤。好在四个人都是瘦子。于是小白和小翠身子趋前,许文远和表弟身子靠后,花插着坐下来了。
  司机小于点着了火,车子轮胎却原地打滚空转起来了。司机小于说,车子陷泥巴里了,就下来看了看,果然是车子陷进泥沼里去了。小于咕嘟了一句什么,就叫小白、许文远几个人下来推车。张书记也下了车,和小翠站在一旁。小白、许文远、表弟三个人就跑到车屁股后面推车。猛然小车一点火,这几个人一用劲,车子就呼地发出一声怪叫,一阵泥泞像雨点一般呼啦啦就喷了许文远一身,车子向前蹿得很远。上车吧!司机小于说,许文远看看自己一身西装都是泥巴就僵在那里,想用手擦。张书记说,别擦别擦,泥巴不擦自干!待会儿到宾馆刷刷。小白却笑道:你啊!干吗要待在轮子后面推,在车屁股后面不就没事了!说得许文远红着脸,仿佛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重新上车,车子跑起来,话也就多起来。司机小于说:张书记,不是我说你,你这芝麻岭村出了这么多官,就不晓得把这条路修一下?小白说,就是。不过他们这些官都在外县,你们家乡县里也是,这芝麻岭村也出了七八个县处级干部了,就没人张罗着修一条像样的公路,支持家乡的经济建设?张书记听他俩一唱一和的,微微欠了欠身子,没做声。但说起芝麻岭来,表弟话就多了起来,他喜形于色地插嘴道,这里还有一个民间传说,是古代有位神仙寻访天下山水,到这里一看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的,就说是个好地方。随手就朝这里一个什么风水宝地撒了一把芝麻。后来又让一个风水先生看到,说五百年后这里要出一批七品芝麻官。于是就把家定居在这里。说来也奇怪,你看,我们村还真的出了七八个芝麻官!说着还扳着指头算算,算到张书记身上时,张书记忽然说了一句:我只是一个代理啊!就你迷信,这种话也当真?说得大家都默不作声了。
  还是小白打破了僵局。小白说:张书记这几年可没少支援家乡,就是刚才那位老大娘,我就看见张书记不少给她钱。还有一些孤寡老人,张书记经常带菜带油的。只是这些事,张书记不让我们宣传出去就是了。一说这话头,表弟的话就格外多了起来,埋怨道:他呀!我们找他办一点事作难死了,那些人都还不是至亲,他却像亲娘老子一样对待。我求他办点事几年了,也没个结果,小翠,你说对不对?小翠一直没插上嘴,这时却说话了,说:表爷说得不错,我想让二伯找份工作,弄到现在,还不晓得照不照?一路走,一路说着,张正水书记却微微打起呼噜了。许文远也插不上话,只盼得身上泥巴赶快干,心里就变得复杂了起来。望着车窗外,许文远发觉车子又往回开了。许文远心里有些莫名其妙,但开了一阵,他才明白,原来司机小于是将车折回来路,又上高速公路了。其实就是不走高速公路,沿刚才来的老路去市里也就个把小时。这样来回折腾,时间全部浪费在路上了。但张正水书记和小白们没说什么,许文远也不好说什么——别看张书记平时八面威风,是领导;一上车,小于就是他的领导了。
  7
  小轿车在高速公路上以一百二十迈的速度行驶着。车内一下子也变得宁静起来。就在这时,一首老鼠爱大米的歌曲响了起来。是小白的手机,小白掏出手机,就很兴奋,说,快到了!曹总!我们快到了!很快关了手机。然后说:张书记,市府宾馆的曹总电话,她说她在等你呢!中餐都安排好了!哦哦!张正水书记靠在前排靠椅上,闭目养神。头也没回,嘴里哼了两声,便又不做声了。
  十二点多一点,车子终于开进了市府宾馆的大院里。进了大院,许文远就看见一位女人领着几个人向车子方向奔来。小白飞快地下了车,立马打开了张书记的车门,张书记一下车,就和那女人亲切地握手,说:对不起!对不起!路上有点事给耽误了,没想到曹主任还在等着我呢!彼此寒暄着,就一同跟着曹总曹主任走进了一个叫“瓦尔山”的包间坐下。一坐下,包厢里站的几位身着红旗袍的小姐就忙乎开来了。递毛巾的,端茶水的,散烟的,小姐们是手忙脚乱,许文远一行也手忙脚乱的。许文远嘴里就不停地说谢谢。只有张书记一人显得从容镇静地坐在包厢的沙发上与曹总曹主任说着话。张书记说:曹主任,麻烦你了,这位——他用手指了指小翠,说,曹主任,这就是我和你说的侄女儿小翠。你晓得我大哥是长子,我们兄妹几个人小时候读书,都是他挣钱的。我尽管工作了,但也没有帮他办过什么事,这小翠今天我就给你带来了,你看着给她安排一个差事吧!主要是锻炼锻炼她。你也不要为难。好说!好说!曹总曹主任笑着,眼睛飞速地瞟了一眼小翠,小翠脸立即就红了。这点事,你叫小白说一声,不就照了,还用得着你亲自出马?曹总曹主任说着,就差人领走了小翠。不!不!我向来不搞这个,自己事自己办,说在明处。当领导的哪个还不食人间烟火?张正水书记说:你还不晓得我的脾气?说着,又对曹总曹主任说:对了,给介绍一下许文远,小许,小许,这曹主任在我们县下放时可就在你老家许家湾的,你赶紧把衣服脱下,让曹主任差人去刷一下泥巴……许文远?一听这话,曹总曹主任几乎一声惊叫,许文远,小名叫许木伢的?我可在报纸上经常看到你的名字,你都这么有出息了啊?
  安玲姐姐?许文远一下子就激动起来,原来你在这里啊?说着,许文远就情不自禁地走到曹总曹主任身边,他很想拥抱一下她,但张开双手却又愣住了。心想,眼前这位姐姐按理少说也快五十多岁了,但怎么看上去还像三十岁上下的模样?——曹安玲下放到许家湾时,许文远还在上小学,那时候,曹安玲就住在许文远家。市里的女下放知青,本来就既爱漂亮又爱干净,况且曹安玲那时才二十多岁,人长得漂亮,又聪明伶俐。更重要的是她的一些做派全都是城市里的,惹得许文远莫名其妙地见到她就缠着,要她教古诗,教他唱:社员全是向阳花、我是公社小社员等。小时候的许文远长得白面书生,忽闪着一双大眼睛,但他胆小,很怕打雷,一打雷,他就往曹安玲的怀里躲。曹安玲也特别喜欢他。常常早上起来自己洗完脸,就给许文远洗,洗完还给许文远抹雪花膏、香脂什么的,有时候还搂着许文远睡觉。要许文远喊他玲姐,她喊文远叫木伢,俨然一对亲姐弟……玲姐经常回市里,回市里就给许文远父亲带来过滤嘴香烟。给许文远妈妈捎带肥皂、香皂什么的,平时还帮着许文远家做一些家务。玲姐喜欢看书,有时,许文远在桌子上凑着煤油灯写作业,玲姐就躺在床上看书,许文远父母渐渐地也把玲姐当成了家里人。只是没过几年,知识青年返城,玲姐就走了。临走时,玲姐嫌行李太重,就把她看的《艳阳天》、《虹南作战史》、《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等许多书一股脑儿丢给了许文远。玲姐走后,许文远进了初中,又是高中,一路慢慢读下去,然后工作,娶妻生子的,与玲姐也就失去了联系。只是人童年的记忆是很奇妙的,况且这是一个陌生城市一位年轻漂亮的姑娘给他童年的记忆。十几年来,许文远心里经常会想玲姐,甚至在梦里梦见她,梦见玲姐给他洗脸,搂着他睡觉……许文远想到这里,脸嗖的一下就红了。
  啊!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啊!莫不是姐弟恋吧?小白插嘴道,小白话一说,张书记就说,胡扯!没大没小地跟曹主任说话!曹主任,吃过饭还有事,我们边吃边聊吧!于是就吃饭。在吃饭的时候,大家七嘴八舌的,许文远才晓得曹安玲回城后先是在市委机关当打字员,然后又到市委办公室当了秘书,后来又是秘书科长、市委办公室副主任。市委招待所改成市府宾馆,允许对外经营之后,市委就把她调来当了宾馆总经理,同时担任市委接待处主任——市里做了规定,只要下属县委机关的领导来市里办事,都由她一人出面负责接待,吃喝住一条龙。市里领导这样安排就避免了成天忙于接待的烦扰。市管辖着十个县,这宾馆的招待间就按十个县的自然风景区各自取了名字。除非是宾馆一下子人满为患,否则各个县来人就直接进入各县名称的餐厅,曹安玲把这市府宾馆经营得很红火,自己也成了市委与各个县联络的桥梁和红娘,因此被人或曹总或曹主任地亲热地喊着。
  正吃着,一位服务员进来了,对曹安玲附耳说了句什么,她马上放下筷子就歉意地笑笑,说是有点事,就出去了。于是几个人就径自吃着。吃完,张正水书记说:小白,你带我表弟去一下市教委。为他孩子分配的事,我跟教委的王主任打过招呼,你帮着去办一下,然后和财政局的同志去看一下摄像机的事,买好后,你和他们一道回县里。我中午休息一下,下午去市委。许文远你跟我啊!小于开车去送一下啊!说着就出了餐厅。一出餐厅,张书记就让服务员引着进了房间。小许也被领进了另外一个房间,一进门就看见自己的西装已经洗净,晾干,折叠得好好地放在床上了。许文远四脚八叉地躺在床上……许木伢?他一想到刚才曹安玲喊他的样子,心里突然感到一阵温存。小时,许文远不怎么说话,成天闷声闷气,家里人把话问上了脸,他也不言语,像个哑巴。家里人就当他是木头,喊他木伢,后来曹安玲插队住到了他家,不知怎的,他见到曹安玲话就多了起来,没想到曹安玲还记得他的绰号……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曹安玲却成了市委办的大红人。许文远一时感慨万千。
  正想着,司机小于回来了。回来就对许文远说,你赶紧收拾一下,去市委。张书记在楼下等呢!许文远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跑到卫生间撒了泡尿就跟着出门了。一出门,果然见张正水书记已早早地在车内稳稳地坐着,许文远上了车,车就飞驰着奔向市委大院。小于停好车子,许文远原准备跟着下去,突然张书记把车门推开时,沉吟了一下。说:小许,你就别去了,在车上等会儿,我上去见一下市委书记啊!嗯!许文远僵了一下,顺手又把车门关上了,坐在车上不动。
  过了一会儿,张正水书记就脚步噌噌地下来了,一下楼就阴着脸上了车。小于问:现在怎么着?张书记说赶快回县里,阴着脸还是不吱声。小于二话没说,车子就慢慢开出城区上了高速。上了高速,这车子就如鱼得水,疾驰起来。但随着车子的奔驰,许文远心里也快速地转了起来……这一天,车上车下和宾馆的,除了和曹安玲姐姐意外重逢外,他什么事也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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