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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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雷-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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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的老婆——也就是服务员喊梅姐的,闻讯赶出来劝架。劝着,劝着,那男客就发了火,说,老子走遍大江南北,洗过无数的鸳鸯浴,泡过了无数的小姐,到你这小地方还翻了天不成?嚷着谁是老板娘,谁是老板娘,梅姐小心地赔着笑,就端一盏茶给男客,男客双手一挥,一盏茶就呼啦全泼在梅姐的身上,吓得梅姐一个趔趄就摔倒在地,把手弄骨折了——没大事了。许科长,昨天白秘书就带梅姐去镇医院包扎了下,今天换换药就行了!说着,服务员噗地又吐出了一片瓜蒌子壳。
  白秘书?难怪,小白那天和他说,他老婆生病了!这家伙做了好事也撒谎。许文远心里一愣,嘴里不知说什么好。
  正愣着,整洁的玻璃大门无声地开了,梅姐和那人走了进来。梅姐一进门,就气不打一处来,嗔怪道:死鬼,现在才晓得来!许文远没吱声,看看老婆右手已打了一条白白的绷带。刚刚还和那个人有说有笑的,这下见到他却一脸的乌烟瘴气,仿佛死了老娘一样,噔噔地就从一楼往上走着,把他晾在那里了。许文远落得一脸尴尬。
  笔杆子,你放心,没什么鸟事!我叫保安把那人带走了!那人走过来,皮笑肉不笑地拍拍他的肩膀,递上了一支烟给他,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手却莫名其妙地接上了那支烟。正点着,那人却一把将他拉到客厅里的木沙发上坐下,说:大笔杆子,开会了?要拍皖河的电视了吧!我早就说过,有你笔杆子露脸的时候,看来我当初没看错人,不然就把你这匹千里马漏了,那就是我的罪过啊!那人悠然地吐口烟雾,跷起二郎腿,说:文远,找你一件事,皖河堤委会的事你就莫插手了,你晓得那淘铁砂的老板是谁吗?是我的朋友,是我响应县委的号召从江苏那边招来的商,不就是淘砂没和修河堤的事搞到一块儿嘛!我说了,让他花点钱,好好找民工修一下皖河大堤,你这样做,会弄得张书记没面子的。说着,那人站起身子就走了。临走,又突然转过身子对许文远说:对了,忘记告诉你一件事,我那朋友买了几块地皮,多了,你买走一块吧,一万块钱,给你二百平方米怎么样?那里面朝雪湖,很适合你这笔杆子住的,记得,你不是很早就想有个书房吗?这下子你的梦想就会实现了。哈哈!许文远心里正犯疑他怎么晓得了他参加县委常委会的事,那人一个手势,一辆奥迪车就刺溜一声来到面前。他一头钻进车里,一溜烟就走了。
  许文远愣在那里,像一头傻驴,半天回不过神来。
  5
  爸,你上来啊!上来啊!许文远正傻痴痴地站着。忽然,女儿在四楼上,小脸贴着玻璃向他招手。许文远没听见,女儿就打开了窗子喊。许文远这才转过身,心里七上八下地往回走。转身到了阁楼,门敞开着,老婆梅艳萍躺在床上。见到他,就把脸转回了床里边,身子一颤一颤的,轻轻地抽泣着。许文远一看就有点心疼,说:艳萍,这洗浴中心就别开了,孩子到这儿不合适,你又一天到晚地受委屈,我看了,心里就不是个滋味!梅艳萍还是没理他。许文远又说,那人来做什么,说是买一块地皮给你?你同意了?梅艳萍这才转过身,说:人家吴总人还真不错,跟你恩恩怨怨的,可人家心里还向着你,一万块钱买二百平方米的地皮,哪里还有?我是想交钱给他,现在一
  平方米怎么也得要四五百块钱,打着灯笼也找不到这等好事。好事?许文远一听就笑起来,那人的手段你还不晓得,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事情麻烦着呢!你干脆莫作指望!地皮买不到,我们就买个单元式的商品房吧!这房子好住……
  买商品房,买商品房,买你个头!好住个屁!梅艳萍一听这话,马上就火了起来。肩膀一抬就爬了起来。打了绷带的手用不了力,身子就斜了斜,差一点又倒了下去。这下,梅艳萍的火气就更大,肩膀一耸一耸地抽泣着。骂道:你以为你是谁啊?就皖河那点事,你管许多闲事做什么,县里哪个领导说句话,你就成了死瘪瘟,当真人家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染坊啊!
  顺水人情你不晓得做?况且,人家吴总出面讲话,你跟吴总还真的前生有仇,今生有怨啊?!以前你和他的那点过节,人家都原谅了你!不管怎么看,你砸了人家的饭碗,让人家当了个森防公司的破经理,人家却帮你弄了只铁饭碗!这回你得听我的,要不,我俩就离婚算了……
  离婚?许文远一听到老婆说离婚,一下子心里就蒙了。自从老婆开了洗浴中心,许文远发觉老婆动不动就用离婚来恫吓他,都说好几回了。以前老婆说这话,许文远也没往心里去,但今天老婆说离婚,许文远心里却抽出了一束火苗,话就变得粗野起来:你一口一声吴总的,是不是想和我离婚后,让人大脸大的吴总给你找啊!没想到,他的话刚一出口,梅艳萍就忽的一下站起来,用手将他一推,哐当一声甩门就出去了。许文远没防备,扑通一下就摔倒在地上。女儿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时间到了半下午,洗浴中心开始有生意了。许文远害怕女儿下楼,就哄着女儿做作业。自己躺在床上,阴着脸看着天花板,思绪伴着他嘴里喷出来的烟雾在阁楼里弥散开来。那人走了?女儿小声问。走了!许文远答道。那人还给我买了书包、健力宝。女儿又说。什么那人那人的,许文远一听,就对女儿发起了脾气,小孩莫管大人事,你懵懂不知兮的,问那么多干吗?还要人家东西?女儿忽然就不吱声了。
  那人——几乎是这县直机关的人对吴总的别称。说起来,许文远是做过吴总的一段时间的同事和下属,但恩怨也正是那时候结下的。那年,许文远还是环保局的一名合同工,吴总是环保局的一名办事员。后来,县里要求局级单位要配备一名年轻的副局长。民意测验时,本来选上的是一位年轻的工程师,但最后县里公布时却成了吴总。这样就弄得全局上下嘀嘀咕咕的。作为合同工的许文远自然是插不上嘴,只是一门心思、勤勤恳恳地工作着。上至文件起草,下至办公室的开水、扫地、擦桌子,许文远几乎全部承包了下来。除了工作,许文远业余时间自然没有忘掉自己的爱好,写了很多环保方面的文章,在地区和省上的报纸上发表。两年过去,他出色的工作能力和文字能力便愈来愈显现出来。局里有位错划右派而平反的工程师,知识渊博,学问深厚,五十多岁的人了,学习起来仍然起劲。
  许文远常常就以他为榜样,老工程师也非常欣赏这位朴素老实、勤俭好学的小伙子,每天下班就喜欢喊他:许文远,晚上到我家坐坐!许文远一个人在城里,自然免不了寂寞,于是一有空就到老工程师家。这样,他对老工程师的情况就很了解。老工程师发配在乡下时,经济窘迫,加上一点生活能力也没有,日子过得窝囊透顶。穷途末路的工程师就要自杀,却让一位小姑娘救下来了。救人救到底,小姑娘后来干脆就嫁给这位比她大十几岁的工程师。直至工程师平反回城,工程师加冠获衔的,还允许全家转户口,于是女人就跟他进了城。只是女人识字不多,仅仅安排在一个集体砂厂做工。夫妻俩都上班,家里又有三个年龄不大的女儿,弄得家里就很狼藉。许文远有时到他家,还要帮着做点家务活,都是乡下人,自然亲热,彼此都没有什么拘束。
  一天,许文远吃罢晚饭,便早早去了工程师家。一进家门,他就呆了!老工程师低着头,一双手深深地插在蓬乱的头发里,脚边散落了一地的烟蒂,女人呆呆地站在他身边,不停地用围裙擦着眼泪。你来了?听到动静,老工程师慢慢抬起头,许文远看见他脸上已是老泪纵横。工程师向他微微招着手,拉着他坐在身边,长长地叹口气,嘶哑着嗓子说:文远,你说吴局长这人伤天害理啵!说着,用手指指女人,许文远一下子就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原来,局里给他女人发了张工作转正的登记表,下午吴局长竟亲自送上门,见工程师的女人就动起了手脚,工程师的女人哪见过这种阵势,一下子就让吴局长得了手。告他去!一听这话,许文远年轻气盛,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告他?工程师摇了摇头,说:我不想把事情弄大,话音未落,工程师的女人嘤嘤抽泣,默默地对他下跪,说:文远,文远,告不得,本来孩子她爹在单位就没有个像样的位子,你再这一整,他编个名目就把他开除了,我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啊!后来一家子商量,让许文远帮着写一封人民来信到纪委,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许文远应承着写了一封人民来信,老工程师签名盖章就递上去了。时间一天天过去,可那封信却如石沉大海,一点音讯也没有。许文远似乎比工程师还着急,心里一天天变得烦躁不安起来。一有空就往老工程师家跑,要老工程师去法院告他,但老工程师总是婉言谢绝,说他一辈子什么本事也没学到,学会的就是忍耐。许文远只好作罢,只把心思放在工作上,越干越起劲,让全局上下的同事们都对他伸大拇指。
  忽然有一天,许文远在办公室听见吴局长喊他。他心里一愣,脑袋就嗡嗡作响,恍恍惚惚地走到了吴局长的办公室,没想到,吴局长破例地迎上来,与他热情地寒暄着。许文远不知是什么事,只觉得心里如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的滋味都有。正张皇着,吴局长却笑吟吟地说,许文远,县委江波老书记对我们县的环保工作很支持,也很有见地,你给写一篇材料,专门写江波书记谈环保工作,啊!一听这话,许文远悬在心里的一块石头莫名其妙地落地了,但很快又呆了。他望着吴局长,哪知吴局长眼睛也望着他,许文远有点心虚,慌忙离开了局长办公室……很快,他就写了篇江波书记谈环保的文章在地区报纸上头条发表了,全县哗然,弄得江波书记也很高兴,牢牢记住了许文远的名字……自然,吴局长更是乐不可支,后来办公室只要有大小的材料,他都交给许文远。
  刚才当年的吴局长、现在的吴总说他是“千里马”,言下之意自己是“伯乐”了——指的就是这件事。事情过去之后,许文远才隐隐约约地听说,正是他写了这篇文章,使江波书记对吴局长的工作能力刮目相看,说是家丑不可外扬,捂住了这个盖子。许文远一听到这消息,心里像吃了一只苍蝇一样难受了一年多。
  许文远躺在床上,云里雾里想了一下午,就迷迷糊糊睡着了。醒来时,发觉女儿已经上学了。这时候洗浴中心灯火都亮了起来,昏昏黄黄的把整个小楼映衬得一片暧昧。只听见脚步声,却不听人语喧。许文远晓得,洗浴中心一般像这样的气氛,生意一定是很兴旺的。于是自己也不下楼,又胡乱地煮了一包方便面,一个人吃了起来,吃完就睡……不知什么时候,就感觉身边有了动静,竟是老婆梅艳萍也躺了下来。老婆仿佛喝了酒,全身发热,呼吸很粗,对他也没有了脾气。摸摸索索地,还将他的一只手贴在她的胸脯上抚摸着。渐渐地,许文远就有点冲动,感觉裤裆里一阵发热,梅艳萍一把就抓住了他,呻吟着,许文远受了诱惑,忍受不住,就蹿将上去。可这时他才发觉自己下面已经软塌塌的,怎么也起不了兴致。正狼狈着,他的手机嘟嘟地响了一下,许文远知道是信息,将手机捏在手中看看,原来是小白发来的。小白告诉他,明天张正水书记要出差到市里,叫他一起去,才子得令!小白在手机上似乎有点恶狠狠的口气,许文远这一下子就更没有兴致了。你……你……老婆梅艳萍一阵哆嗦:你都成这样了,还不离婚,让我守活寡啊!说得许文远一下子无地自容,灰溜溜地再也不敢提这档事了。
  6
  八点不到的时候,县委办公室里已经人声鼎沸了。扫地的扫地,打水的打水,擦桌子的擦桌子,一片繁忙。这种景象是老书记江波退休后,代理书记张正水亲自抓的结果。江波书记是北方侉子,性格爽直,办公室里的日常事务他根本不闻不问。按照他自己的话说,那么多人还要我管这鸡毛蒜皮的鸟事?其结果是大家工作起来轻松倒是轻松,但上班迟到、早退的现象就十分普遍。那时候,张正水还是副书记,他常常看不上眼,但碍于书记的面子,他也不好指摘什么。老书记一退,他就把办公室主任找来,重新制订了一套规章制度,并且天天考勤,这一招自然很奏效。办公室真的就像一回事了。为这,张正水书记还在全县三干会上把这事通报表扬了一番。
  果然八点整,张正水书记就一身西装革履,头发梳得纹丝不乱地进来了,一进门,看到早早等候他的许文远,满意地点点头,就招呼司机小于,说:走!司机小于早就将车子擦得干干净净的,捧着一只凹形的茶杯上了车子。张正水书记习惯地坐在前座。许文远一个人坐在后座,只是心里想着昨夜的事,脸上的气色还不甚明朗。张正水书记仿佛注意到了他,又仿佛疏忽,只是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材料,递给他,说:大笔杆子,这是我昨夜的战果,你看看如何?许文远心里还没有反应过来,手却机械地捏住了材料,便低头看了下去。材料是张正水书记的手写体——张正水讲话从来不喜欢用秘书的讲稿,一般都自己写。一来是张正水的字很漂亮、很耐看,二来是张正水不喜欢用打印体,说看到那些印刷体头就疼。因此他在会上讲话,下面发的是打印稿,他手上捏的却是自己的手写体。每回坐在主席台上的人,都会随手翻翻他的手写体,都称赞他的字好,他就很滋润,说起话来抑扬顿挫,很有感召力。
  材料写的竟是皖河疏河筑堤的几项措施。许文远一看,正是自己想要说的话,于是就饶有兴趣地看完了。他一看完,车子也出了城,眼前一下子亮了起来。许文远揉揉发酸的眼睛,车子“刺溜”一声却停了下来,路边就有一个人朝车子后座走来,张正水叫许文远拉开车门,那人立即就坐了上来。许文远一看那人有点面熟,却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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