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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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队的人-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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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她而言都没什么意义。名叫拉蒙的男人跟她相处的时间不长,她对他的关爱可能
远不及对死者的吧。他可能虚情假意地答应会写信给她,让她听了十分窝心。大体
来看,他认为伊芙雷太太所言不假,况且她的指纹与左轮和信封上的指纹不相符—
—格兰特曾特别留意她紧紧执着照片一角的左手拇指及食指。这次调查获得的一些
新线索,让格兰特这天早晨心情特别愉快。姑且不论他的声誉会再度上扬或凶手即
将被缉捕到案,只消想像他的手搁在放暗箭的凶手身上,就足以让格兰特大呼痛快。
他对这桩处心积虑的犯罪简直深恶痛绝。

  这个星期以来,队伍谋杀案在报上轰动的程度已经渐渐被其他重要事故冲淡了,
格兰特的上司的兴趣似乎转向那些看起来没什么大不了,如自行车失窃这类的小案
子上。他觉得好笑,却又很感激英国今天仅有这些要闻。他以标题的粗黑程度和文
章的篇幅长短来区分事件的严重性。划船竞赛的赛前训练、美容医生与一名做拉皮
手术的女士之间的抗争、蕾伊·麦克白赴美。当格兰特翻到报纸图片版那页,和她
面对面,他再次觉得不舒服、心神不宁,一股警察不该有的反应涌上胸口,他的心
脏几乎停止了跳动——这会让他无法秉持公正。苏格兰场的灵魂人物势必不得受情
绪干扰、不得胆怯或行为不检点:就算是被人拿着枪管抵着脑袋,也绝不可轻易就
范——情绪莫名的起伏无疑令他内疚。为了克服自己的软弱,他重新将照片拿回眼
前。然而,格兰特的眼睛还是觉得尴尬,仿佛他正面对着那张笑意盈盈的脸孔——
风靡一时、令人百看不厌的笑容。由于一直瘪着嘴,当他看到一行行标题写着:“
蕾伊小姐是《你难道不知道? 》剧中多多的化身”、“蕾伊小姐的演出引起轰动”
时,竟然笑不出来。版面中央有行字,“蕾伊小姐从滑铁卢出发前往南安普敦”。
蕾伊一只优美细致的脚踏上头等舱的阶梯,手臂中环抱的满是花束,排在她两侧的
人举着事先准备好的标语。照片下角,是无数想要一睹芳采的群众中几颗能幸运挤
到前面热情欢呼的脑袋,他们转身面对镜头的脸,因靠得太近而失去焦点,模糊不
清。文章最末描述她离去前场面浩大的景象,还留下一句:“与蕾伊一起搭乘阿拉
伯皇后号的有富丽丝·罗宾逊夫人、马格利特·贝迪佛尔爵士、下院议员夏特司·
法兰克先生以及雷辛市长。”

  探长紧抿的嘴稍微放松了一点。雷辛显然想以开朗、冷静的心情度过余生。他
这一走,此后可能再没有人会关心他是生是死,这样倒也落得轻松。冷酷而透彻的
观察力此刻呈现出他早心知肚明的事,但若要他在伦敦群众或伦敦社交界坦承自己
拜倒在蕾伊·麦克白迷人的风采下,简直比登天还难,他宁愿被处以绞刑或是被警
场炒鱿鱼。扔开报纸,这件事却仍在他脑中旋绕不去,他拿起另一份报纸,又看到
阿拉伯皇后号启航的消息。他相信伊芙雷太太的话,但他尚未着手调查她说索瑞尔
将前往美国的事是否属实。他相信,赴美之说是索瑞尔为了掩饰意图自杀的障眼法,
至于黎凡特人拉蒙,无论他信不信真有其事,都没有必要去查证索瑞尔是不是真的
要去美国。如果他不去把这件事情搞清楚,是不是会错失良机呢? 最起码,这会有
失职守。他指示下属,“去查一下,上星期三有哪几艘船从南安普敦出发。”话音
一落,他又陷入沉思,直到那名警探回来汇报。加拿大大西洋航线的玛塔莲号开往
蒙特利尔,以及鹿特丹一曼哈顿航线的阿拉伯皇后号开往纽约。

  看来这个索瑞尔多少还花了点心思去查明真有这些航线。

  格兰特直觉索瑞尔一定曾去过鹿特丹一曼哈顿航线的办公室,在和人闲聊的时
候,突发赴美的灵感。

  他从蒙蒙雾雨中踏进鹿特丹一曼哈顿教堂般宏伟的办公处,一个蓝眼睛的小男
孩突然从大厅入口镶嵌着花纹的走道冒出来,问他需要什么协助。格兰特表示他想
见熟知上星期纽约航线业务的人,处处表现得让他觉得自在的小男孩带着他去各部
门见每个柜台人员,格兰特不厌其烦地重复他的工作及来意。问到第三轮的时候,
格兰特找到一名对阿拉伯皇后号状况非常清楚的柜台人员——包括客轮在国内的营
运、工作人员、旅客、容量、特色、载重量、时刻表、启航和出港的情况。

  “你能不能告诉我,有哪些旅客预约要搭乘阿拉伯皇后号,却没有出现? ”

  没问题,柜台人员说,有两个乘客的舱位是空着的。

  一位是索瑞尔先生,另一位是詹姆士·洛克莱太太。

  格兰特顿时哑口无言。然后,他询问预约订位的日期,两人都是在同一天订位
的——命案发生的前七天。洛克莱太太在出发前的最后一分钟取消订位,但是他们
没有获得任何来自索瑞尔的消息。

  可以借看一下船舱的平面图吗? 当然可以,柜台人员说着拿出平面图。这是索
瑞尔先生订的舱位,沿着走道过去三间则是洛克莱太太的。

  他们是分别订位的吗? 是的。他对这两笔交易记得很清楚。他回想洛克莱太太,
同时从和探长的对谈中确定他们说的是同一个人。他确信他还认得出索瑞尔先生。

  格兰特拿出黎凡特人的照片,摊在他眼前,“是这个人吗? ”他问。

  柜台人员摇摇头,“我印象中没见过这个人。”他表示。

  “那么,这个呢? ”格兰特问,手执着索瑞尔的照片,柜台人员毫不迟疑就指
认出来。



   “他当时曾询问过他同排的隔壁舱房住的是什么人吗? ”格兰特问。而柜台人
员对这样的细节不复记忆。那个星期一忙得不可开交。格兰特谢过他后,重返蒙蒙
的雨雾之中,却对落雨浑然不觉。事情变得不合理,让人无法理解:因跟果,动机
跟采取的行动层层并列,它们形成不连贯的白日梦魇让格兰特的思路严重受挫。索
瑞尔真的想前往美国。他订的是二等舱,舱位是自己选的,这个惊人且毋庸置疑的
事实与格兰特的调查结果不符。他感觉自己像是在调查渐入佳境的时候,突然被一
个急转弯甩出了原先的轨道。索瑞尔如果真像他尸体被发现时那么穷,就绝不会真
的订一个二等舱前往纽约,付一笔船费后自寻短见。然而他身上那把左轮和所有物
品全部不见的事实该作何解释? 他的第一个假设大声回应——警方已经准备好针对
贫乏的个人线索深入调查。索瑞尔,大体来说,是个安分守己的好公民。可能只不
过和詹姆士·洛克莱的太太暗通款曲。她是索瑞尔周围惟一会在命案发生后暗自垂
泪的人。她和她的丈夫在案发当时可能就排在索瑞尔的后面。

  她的丈夫! 詹姆士·洛克莱,这位英国公民的典范在他脑中一闪而过。格兰特
决定马上出发,出其不意地造访这位洛克莱先生。

  男仆接过他的名片,在詹姆士·洛克莱先生走出办公室礼貌地招呼他前,格兰
特在外面等了将近三分钟。

  ‘探长,“他说,”是什么风把您吹来的? 你自己知不知道,你和牙医可能是
世界上最不讨人喜欢的两个人。只要见到你,一定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发生。“

  “我不是来找麻烦的,”格兰特说,“我只是顺路经过跟你借个电话,省得我
还得跑到邮局去。”

  “哦,原来如此。”他说,“您请用,我回避一下。”

  “不,你不用走开。”格兰特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我只是想知道警局那边需不需要我。“

  他们没有在找他。伦敦南区的线索太薄弱,那些猎犬还在不屈不挠地忙着。挂
掉电话,他松了一口气,对于自己离开苏格兰场后心急如焚的心绪感到十分讶异。
在他花点时间把整件事想清楚前,他不能擅自逮捕任何人。作为苏格兰场的警察,
此生最大的梦魇莫过于抓错人。他转身面向洛克莱,告诉他他们已经锁定目标很快
就会展开逮捕行动。洛克莱向他表示敬意,就在他赞扬到一半的时候,格兰特说,
“你没告诉我,谋杀发生的那天晚上,你太太本来要搭船去纽约。”

  洛克莱在窗子反光映照下的脸既茫然又错愕。“我不知道,”他起先说,然后
急忙接下去,“我不认为这很重要,或者该说我不认为有告诉你的必要。我太太对
于没有顺利成行感到很沮丧,因为案发后她得留在伦敦接受讯问。她有一个妹妹住
在纽约,她想去那里住上个把月。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吧,不是吗? 我想这件事跟这
个案子一点边也扯不上。”

  “当然没有关联,”格兰特说,“我是碰巧发现这件事,跟案子没有关系。你
太太现在好一点了吗? ”

  “我想是好多了。那件事发生后她就没有住家里,现在暂时和另一个妹妹住在
东伯恩——就是你上次见到的那个妹妹。”

  还是令人百思不解。格兰特动身返回苏格兰场。他按动桌上的按钮,对应话的
人说,“我要找人出特勤。辛普森在吗? ”

  “是的,长官。”

  “叫他进来。”

  一名金发、满脸雀斑、身材中等的男子走了进来。他像只等着别人丢东西给他
的活泼的小猎犬,散发着讨人喜欢的气质。格兰特交代他,“到拉穆诺得路54号二
高得绿园,洛克莱夫妇的住所去。我想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如伺——我指的是夫妻
间相处的情形,以及任何你可以从房东那儿打听到的消息。如果能打听到附近邻居
的传闻更好,我已经知道整件案情的来龙去脉,所以你不用浪费时间在上面。我要
知道的是他们的家务事。只要不触犯法律,随便用什么方式都可以。无论你打听的
结果如何,今晚都向我汇报。莫林还在局里吗? ”是的,辛普森要上楼的时候看到
他。“很好,叫他过来见我。”

  莫林没有雀斑,他看起来就像是个教堂司事。“早安长官,”他说完,静静地
守候在一边等待指示。“早上好,莫林。从现在开始到我下令停止,你就是沿街叫
卖的小贩。你装成意大利人。不,我看你还是当英国人好了。这样比较不会惹人注
意。我给你一张纸条,你到洛得街去找克林得罗,他会给你我要的货,别卖得太多,
免得穿帮。

  之后,你不要直接回苏格兰场。从现在起一个钟头后,在克林得罗那条巷子里
跟我碰头。你能在一个钟头内搞定吗? “

  “我想可以,长官。我要装成年轻人还是老头子? ”

  “无所谓。青年到壮年这个阶段就可以了。灰胡子可能会太夸张,别过火到可
以去参加花车游行。”

  “遵命,长官。”莫林说,转身去传达探长的指示。

  一个小时后,当格兰特在洛得街的巷子里巧遇到他时,说,“你是个天才——
你真的很天才。我要是没有亲眼看见的话,根本不相信你报告中写的关于你这一生
的鬼话。”他用赞赏的眼光看着眼前的小贩,令人不敢相信的是,这个背有点驼的
人竟是苏格兰场里前途最被看好的探员之一。苏格兰场办案并不常采取乔装的手段,
但他们一旦决心这么做,一定会做得天衣无缝。莫林是这方面的好手——现在的他
让人难以想像是他本人。他身上的衣服显然是三手货,由于刚洗过,穿起来不太服
贴。过度磨损的大衣肩部也十分不合身。

  “买点小玩意儿吧,先生? ”莫林说,沿街叫卖的小贩打开柳条箱盖子,羊毛
织毯上陈列着各式各样的意大利廉价手工制品——拆信刀、五颜六色的彩绘木制装
饰品、有用没用的小东西、用纸做的碗,以及灰泥塑像。

  “好极了! ”格兰特说,从口袋中取出一个用面巾纸包裹的东西。在他还未将
面巾纸打开时说,“我要你到布莱德林新月区富汉街98号,找一位住在那里、以前
曾见过这个玩意儿的妇人。”他将珐琅质握柄的银匕首放进那堆彩绘木制品和灰泥
塑像中。“不用说,这是非卖品。这玩意儿值多少钱? ”他作势说,随手拿起匕首。

  “看在你是个绅士的份上,就算你一英镑九便士。”莫林毫不迟疑地说。

  一名路人从后面经过听到他们的谈话,格兰特愉快地接着说,仿佛从不曾岔开
话题。“你向布莱德林新月区那位妇人兜售时,眼神尽量保持自然。之后再到拉穆
诺得路54号去试试,看看是不是有人见过这玩意儿。办完事之后尽快向我汇报。”

  兜售意大利手工艺品的小贩大约在下午茶的时间抵达拉穆诺得路54号的后门,
无精打采的年轻女仆说,“哎呀,怎么搞的,又来了一个!'‘”又来了一个什么?
“小贩说。

  “又来了一个兜售东西的人哪。”

  “哦? 这么多? 我敢说他们一定没有我卖的这些新鲜玩意儿。”他边说边打开
他的柳条箱。

  “哦? ”她说,显然十分惊喜,“你的东西很珍贵吗? ”

  “不是那些。是旁边这一样。像你这样收入非同小可的女孩一定买得起。”

  “这位先生,你怎么知道我赚多少钱? ”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世面见的比较多。年轻貌美的女孩,在豪宅服务,
赚得自然不少。”

  “赚得的确是不少。”从她说话的语气听来,似乎多少还是有那么一点缺憾。

  “屋里的女士难道不想看看这些东西? ”

  “没有女士,”她说,“现在屋里就只有我一个女人。

  夫人现在在东伯恩。你是军人吗? “

  “我在大战期间服过兵役。我在军中待过一段时间。

  是法国吧? 小姐,我在法国待了四年。“

  “哦,你可以进来喝杯茶,我好好看看那些东西。我们正好在喝下午茶。”

  她带着他走进厨房,餐桌上摆着牛油、面包、几种不同口味的果酱和糕点。桌
上一只大茶杯正朝男人的嘴边送,满脸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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