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霓小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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砚霓小集-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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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看红学轰轰烈烈,更只是千言万语盾和矛,无穷无尽的笔墨官司总打不消。
没奈何,且拍案狂歌当哭,呼朋引类尽牢骚,岂道是召一次国际擂台趁热闹,
实为了文章美丽,学术崇高。还应叫那全世界的苍生惊晓,一道儿来品赏其
中妙。

我读至末句,不禁为之拍案叫绝,我们中华民族的这部《红楼梦》,实
在值得“还应叫那全世界的苍生惊晓,一道儿来品赏其中妙”!


燕京杂感

日昨,阅外地报纸,见有一文,题曰《首都古貌破坏严重》!是吗!我
不禁大吃一惊。

这个标题,让我“如梦方醒”:啊!原来是这么回事了呀!

于是我就思索了:此乃新闻乎?还是“旧闻”呢?

若说是“旧闻”,何以到今天才这么标题示众,像是个新发现一般?

若说是新闻,那么这种“破坏严重”毕竟又是从哪一个“前不久”开始
的呢?

我印象的判断,似乎不像“旧闻”,因为我从报章上的一贯宣传所获喜
讯,总是这儿改建,那儿拆迁,总是一片新面貌,新气象,新都市现代的“换
新颜”,从来没听说过一句“破坏”——更何况“严重”乎?

我在北京是个外乡人,第一次进京也不过是1939 年(考大学)的事,让
“老北京”听了,岂不粲齿?但我这么个“资格”的人,也在北京经历了五
十五年,新语式叫做“超过半个世纪”了吧。而现时一出家门到外边(城里
城外)办事开会。。,我简直哪儿也不认得了,有时问自己:“这是北京吗?”

今日忽睹“古貌破坏严重”一语,还觉得措词太“严重”了。早就没有
“古貌”了,还谈什么破坏严重不严重,真是让人弄不清这种“逻辑性”到
底该如何推论才合乎科学。

有那么一个时期,我这个特别想在北京寻求一点“古貌”残余的人,隔
些天到某些地方走走,眼见那仅存的、十分可怜(也倍觉宝贵)的“古貌”
残痕的点点滴滴,还多少可以看到感到一丝历史文化遗蕴和气味的物事,—
—上次还幸存在彼处,这回再看,却已“整顿”“清理”了,那一点点儿令
人欣赏的意味便荡然廓然了。剩下来的是什么呢?我说不清,我只感到一种
莫名的惆怅和迷惘,不知这个古都将奔向一个什么境界,何种理解?

那个时期,我甚至怕到各处去转转,遛遛弯儿,心里很难过,——难过
中还夹杂着一种自疑和不安:“我这会不会是‘思古之幽情’?怕不大对头,
应该受‘批判’吧?”

俗话有一句:“拿着金碗讨饭吃。”北京是中华大国数千年来几处古都
城的唯一仅存而相当完好者,是全世界全人类的唯一无二、难与伦比的最巨
大的金碗,连秦皇兵马俑这个“金碗”也没法比肩——兵马俑再伟观也是些
死物,而北京是个“活”金碗,她有最优美灿烂的生命灵魂,并没有“入土”
“出土”的那种程序。

这个大金碗,也是个硕大的聚宝盆——世界旅游宾客不远万里到北京的
目的,绝对不会是来看火柴盒式的“现代洋楼”和模仿别人的那些建筑和设
置,他们要看的正是已遭“破坏严重”的“古貌”。

大金碗,大聚宝盆,可以招来惊人财富的这个最有魅力神力的宝物,焉
能由我们自己亲手“破坏严重”?!

我们呼吁过也写过提案。一面答复得满令我高兴——可一面照样“破坏
严重”,而且变本加厉!

我们还有别的办法(除了在郊县又新修一座“老北京”之外)来挽救她
吗?

宋朝的汴梁城,如今只剩下《东京梦华录》等文字“书面”了。咱们不
要再让子孙后代只能读一部“北京梦华录”吧!


我虔诚祷祝。

有一位外地人来访,闲谈之际,不知不觉地触及了他对北京的一些观感。
他说了一句:“在北京过年过节,好没意思!”

我问:“这是怎么说?不是挺热闹吗?”

“热闹个啥?跟平常日子一样,一点几年节味也没有!北京人这么麻木,
没有情趣,让我吃惊!”

“外地不也差不多吗?”我问。

“别处不知,俺们那地方可还像个过年过节的。民风土俗嘛,人人在乎,
家家讲究,那叫蔚然成风呀。天天喊弘扬民族文化,民族文化在哪里?什么
样儿?年节的民风土俗不是民族文化,那啥玩艺儿才是民族文化呀?这个都
没了,还是民族之风吗?北京过年节,可真凄清——还不如平常日子,倒不
那么显得特别地不是味儿!”

他语调强烈,我让他说得一言莫对。

他的一席话,引起我心里也直咂滋味儿。

确实,拿过“春节”说吧,北京对这个最重大的民族节日的“表现”,
几乎是什么也没有——跟仅仅二百多里外的天津来比,简直是太冷落乏味
了。天津民俗,应有尽有,红红火火,“年味儿”十足饱满,令人兴高采烈
地过个热闹快乐的年。在北京,街头巷尾,好不冷清!红颜色是难得看到的,
买根守岁的蜡烛,是白色的!——这在过去是有丧事的人家才点的,上年纪
的一辈人对“点白蜡过新年”是个天大的荒诞事件,真会吓人一大跳!

儿童呢,想寻购些过年的玩艺,只有稀疏的几个简易瘦小的纸灯在北风
中抖动。不是有“庙会”宣传得一片繁华吗?实际上,也没“庙”,设在很
远很远的一个地方,去了看的,还不过是平常就有的那点吃的东西,可买的
年货极罕遇。

到了大年夜,一家人各个眼瞪着那个“洋匣子”(电视),看那新式的
“晚会”,这团圆的一家人,谁也不理谁,看累了,各自上床睡觉——这就
叫民族最重大的年节“传统”风俗情景吗?

每想到此,心里总觉好不是滋味。中华民族到底保存着多少自己的文化
呢?

买个日历、挂历什么的,上面不缺外国人的纪念日,唯独要寻觅“元宵”
“端午”“中秋”“重阳”。。这些节日的标记,那你休想找见一个字。报
纸也是如此,仿佛公元、公历、公斤、公里。。等等之外,几千年的华夏文
明体制,是“一无所有”的一般。岂不可异?

我执笔时,正值中秋佳节,月色大好,皎洁得令我想起曹雪芹写中秋联
句的“晴光摇院宇,素彩接乾坤”的名句来。因而又想到他开卷就写当时中
秋节是“家家弦管,户户笙歌”,而那联句诗里,也又出现“匝地管弦繁”
和“几处狂飞盏,谁家不启轩”一联,恰与开卷遥遥对映,表明那原是京师
旧来民风的实况。可现在的北京,出户看看月亮的人也没有几个,又往哪儿
去听管弦之音,笙歌之韵呢?

佳节弃如粪土,大家了无意趣——这是个什么问题?我盼望各界专家研
究解答一下,以释愚惑。

中秋算是度过了,下一大节又该是年节了,报纸所宣传“准备”的盛况,
照例还是那个“除夕晚会”吧?除了这一招儿,还有什么民风土俗,讲讲华
夏炎黄老百姓真正喜闻乐见的年节文化呢?——那本来不是最为“绚丽多


姿”(报章习见词语也)的吗?

我盼望趁着中秋刚过,时日尚宽,北京市有关部门早些计划、倡导,多
生产些让百姓过民族年节日的可喜可爱的民间工艺,装点京城大年之夜,让
后代子孙也熟悉一下什么叫“年味儿”。这绝不是“闲事”,因为现时注重
的爱国主义教育,其中主要一条就是要教中华苗裔热爱自己的民族文化,这
宝贵的文化是不容被异文化侵蚀得逐渐消亡的。只有热爱自己的文化的国
民,才会真正懂得为什么自己的国家是可爱的,而这种文化应当活在日常生
活中,而不是只在戏台上和博物馆里。

甲戌中秋佳节之次日


碧罗当惜

有一首诗,吟诵可思:

“京城东面碧绫罗,

亮马重渠通惠河。

忍看倾污填绿水,

谁栽丝柳拂清波?”

这首诗,咏叹的是首都目前一项应当引起注意的环境污染现象。待我将
诗句粗略地讲解一番:

原来,我们这座举世闻名的北京城,城里城外,本多水道溪流,构成此
一古都的十分可贵的建置布局。年深日久,河迹渐湮,存者仅矣。如今拿城
东这一大方位来说,就还有三条可观的长河巨渠,足为首都古城标志着贯古
通今的地理文化遗迹,至堪宝贵,至可珍惜——

这三条河,从北往南递数:东直门外是亮马河,朝阳门外是二道沟,东
便门外是通惠河。就中,通惠河名气最大,亮马河次之,而二道沟为最少见
于称赏。通惠河为元代郭守敬所开,是京师的运漕名河,源头来自西山,直
达通州——这一切,无待本文赘述。如今我要叙一叙的,却是那条最无名气
的二道沟——诗中称为“重渠”者。

二道沟,想是俗称(如通惠河亦有俗称),有否另外正称,我愧不知。
其水自西及东,至甘露园,忽折而南流,至高碑店,注入通惠河。可知此渠
实为通惠河的一脉上游。仅就此一端而言,已不容轻视。

二道沟,虽名为沟,其水不小,其流非细;若在小地方,实亦可视为中
等之河道。其水面,宽者可两丈有余,窄处亦不止一丈。我本人条件所限,
并未能从源至尾,视察全部,但就亲眼所见,其水甚清,经冬不冻,活水常
流。两岸斜坡,上广下收,培筑良好。河上多有小桥,倚栏极目,烟水渺然,
境界颇堪流连赏悦。

然而,令人十分惋惜的是,两岸极少树木;偶逢一二老柳垂丝,平添景
色,却已半见摧残,肤体伤痕,无人爱护。更令人痛心者,则两岸住户,完
全缺乏公德意识,更无环保教育,临河之处,随意倾倒垃圾,形形色色,堆
积于岸坡者有之,坠淤于水底者有之——其水原不甚深,垃圾秽物废品之类,
沉于水中,犹露其半。再者,岸边工厂,废品尤多;又有施工修造,百般物
事,拥挤于岸边,时时翻入河底。其形势之严重,已非一般情况。据我所见,
似乎管理无人;清除打扫,一切规章设备,似亦不见踪影。

目睹此情,心头作恶,惄焉忧之。长此以往,不必太久,只几年之后,
此美好之水道即将成为垃圾坑地;且莫说河之全身,即一段堵塞不流,则全
河即成死水,随之而污秽日集,有增无已,则此河之成为名副其实的“龙须
臭沟”,指日可待!

我敢断言:倘坐待斯河沦于此境,尔时市府必无力为此一河而动员惊人
的人力、物力、财力。。而为之疏浚,为之修治,为之恢复——其结果必成
“龙须沟”,既无力治之,势必只走“填平”“修马路”一条“出路”,然
后以“治理龙须臭沟第二”为事功之成绩,踌躇满志。假使如此,则何若及
早(及今)引起注意,订出措施,不难克期收效。其法,可请饬该管地段或
分区,合理分配,各包一段,负责维护,保证河流之清洁畅通,有倾倒垃圾
者,责令限期清除,并处以罚款;严重违反公德、破坏环保者且将绳以法律


之制裁。同时组织各该区段之街道、居委、环保、公安各有关部门,加强居
民住户、工厂机关的卫生公德教育,使群众认识此事之重要意义。

自古水利是文化文明的源泉,人民幸福的利赖。水道是首都大城市的一
种生机命脉。“见水就填”的错误做法,一度盛行,已然造成了相当的不良
后果。已有的水利,不知运用,任其毁坏填淤,成为秽臭之渊薮,则错误将
更加严重。如二道沟者,目前河身基本完整,稍加维护,立可改观。污秽一
除,逐年增植河柳,不惟护堤,抑且晓风残月,碧树清流,将成为首都郊坰
中一大特色,一大胜境,不独造福于居民,亦能增加旅游景观。高瞻远瞩,
合理利用,有百利而无一弊,以此时之微劳,收无穷之远福,何乐而不为?!

谨向首都市府建此刍议,幸垂鉴焉。


图书馆与学术生命

图书馆,这名称本身就标志着中华文化文献的历史特色。此三字中,前
二字是关键词,来源于“河出图,洛出书”,见《周易·系辞》。学术界对
河图、洛书的解释不一。例如有人从“龙负图,龟负书”的传说来设想,便
以为是古代河洛水患冲决了商代王室贮藏的“龟甲”文献刻字版片,漂现水
面,便是那种传说的真相。但那只是凭了近现代的“甲骨文”的知识范围而
加以揣测之词,把古史真实看得太简单,把先民的文化智慧看得太幼稚了。
恐不足即为典要。

比如,“图书”一词的另一通行义,就是印章的别称。我从幼时即熟闻
此词此义,自己也常说钤印是“盖个图书”。此语来历应亦很古了——透露
了这一“符号”的信息内涵——上古之河图洛书原是一种符玺重要文物,有
图象,也有原始“书契”,即汉字的祖形。后世立碑,石座雕为大海龟,雅
名赑质,其实也还是“龟负书”的文化观念之艺术体现。

总之,中华古书原本图文并重,“左图右史”,以及陶渊明的“流观山
海图”,图即为“图经”者是。这个中华古老文化传统意味深长,价值宝贵。

从我们中国来说,图书馆的“馆”字也包涵着历史文化进展的背景与“侧
影”。图书之所以珍贵,因其稀少难得,故古时只能帝廷侯府才拥有之,庶
姓求之维艰维困,这不能只批判“统治阶级”或“贵族集团”,须知在造纸
术与印刷术发明发展之前,钞得一部书是个十分巨大的工程,一般人安能有
此财力时力?“洛阳纸贵”一则典故和汉代“石经”立碑、士子观习摹写以
至车马填塞的史迹,生动地说明了“图书馆”在那时不可能属于广众。就是
到了清代,要刊刻一部文集也还需几千两白银与经年累月的时光。以皇家之
力,《永乐大典》只能“复制”三部(一说只是两部),《四库全书》算“进
步”了,但也只能分七庋阁而已。

图书馆的优质,第一在于收藏的富有与齐全;第二就是借阅手续便利—
—这也就是管理制度与开放意识的好坏与高下的事情了。燕大借书,填一个
条子,几分钟即见书到,再在书卡签个“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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