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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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落长安-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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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也不怕人笑话,怕她生气。白老四说:“我觉得还是悄悄吃个饭领个证算了,你这么重的身子,累住就麻烦了。”吕方不说话,笑着看白牡丹的脸,只说听她的。
“吕方,你有钱,想大办也是常理。你觉得牡丹现在这样子合适不?”郝玉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和,发现吕方果然很有派头,不由得想:难怪牡丹铁了心要跟他!小时候他在锦华巷可是个无赖,人真是有钱了也有礼貌啦?
吕方说:“我觉得牡丹身体还可以,她总想让你二老承认我们,有一个体面的婚礼。她爱面子,想让邻居亲戚们看一看,礼服都订好了,花了上千块钱呢!婚礼那天多让她休息,我觉得没啥不合适的。”说完又看看白牡丹,她只微笑着,这一下郝玉兰不得不佩服了。他对牡丹的性子多了解呀,只要她高兴,多花钱多费事人家也愿意。牡丹已经不是黄花闺女了,还挺个肚子,一般男人估计不会再这么小心翼翼讨欢心了吧?
郝玉兰终于笑着同意了。她特地停了两天生意,把房子打扫一新,又拉着白老四让白梅花搀扶着去转大街,想买身新衣服在女儿结婚时穿。
白梅花说:“爸,咱去钟楼转转吧,东大街上商店多。”他却说,我只认解放大楼和民生大楼。郝玉兰白他一眼说,你的事还怪多哩,主要是给我买衣裳,你只是个陪客,还说只认民生大楼哩。
平时郝玉兰早起卖饭,下午又要歇晌午觉,两个人很少上街走,白老四总说,俺拉架子车把人家一辈子没走的路都走完啦。这一次上街他却觉得新鲜得很,白梅花叫了个出租车坐到钟楼,白老四一下车就说:“咦!南大街都变得这么宽啦?俺一看楼那么高就觉得东西肯定贵,咱还是到民生大楼吧。”民生大楼在解放路,离小东门不远,郝玉兰骂他说:“老东西!你咋跟个农民进城一样,光看个楼就吓得不敢进去买东西啦?咱有钱呀。梅花,只管扶他进商店转。俺这次要买件时新衣裳哩。”白梅花笑了,就扶着爸顺着东大街一家家逛商店。
白梅花突然说:“那不是老宁叔家的小黑哥吗?原来他就在这儿倒外汇哩。”说着她上前拍小黑的肩:“你在这发财哩。”小黑叫道:“是四叔四婶,白梅花你把俺吓死啦!”郝玉兰问,你在这儿弄啥哩?小黑说上班哩。
“妈,你别听他瞎说,他这才真真正正地投机倒把哩。”白梅花有意和小黑开玩笑,白老四说她,你可不敢胡说。小黑笑了说:“其实也就是倒倒国库券、美元啥哩,挣点钱花呗。俺爸俺哥杀牛卖肉,俺想干个轻省的事,这也不少弄钱哩。”郝玉兰见路边好几个人都手捏了张外国钱,对着过往的人群叫喝:“国库券!兑换券!”她小声问小黑:“国家让干这个不让?”
“当然不让,但这不好逮,俺低价收了高价卖了就把钱赚啦。四婶,现在越是不让干的事越是赚钱哩。俺不比你开那么好个饭馆,更不比你家女婿吕方做大生意,只好干这吧。”白老四说那你忙着,俺们买东西去呀,转过头小声说:“他们咋不干点踏实的事哩。”白梅花说,踏实不赚钱呀。
郝玉兰“哼”了一声。
白老四一心想买双白色高帮羊皮旅游鞋,郝玉兰不让买,说跟办丧事的一样,不吉利。无奈白老四越老越像小孩,站在柜台前拿了鞋不丢手说:“吃饭的人都穿了这么双旅游鞋呢,我就爱这白的!”又捏捏鞋帮说:“这皮子多软和。”
卖鞋的售货员说嫌太白就拿这双,配的暗红彩皮,鞋带也是暗红的,就不扎眼了。白老四说:“我天天帮你们收钱,干了这么多年,你连个工资也没发过,这双鞋算是工资吧。”郝玉兰笑着让开票,一看三百多块有些心疼,白老四却一瘸一拐穿上鞋走了。售货员给郝玉兰拿来双大红的羊皮鞋,牛筋底子,她嫌太红不肯试,白梅花说俺爸都穿旅游鞋哩,你还不敢穿双红鞋?老婆们兴穿这个哩。售货员也说,这就是专门给老年人设计的,她才把鞋接过来试了试,果然很合脚。老四说,咱牡丹结婚你穿双红鞋又怕啥?郝玉兰怕别人听见,让他小点声,说咱牡丹是个那情况,让熟人听见了没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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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落长安 第五章(38)
白梅花见爸妈累了,就让他们找个地方歇着,商场有卖娃娃头雪糕和冰淇淋的,她就买了。郝玉兰咬一口说:“这里放的奶油多哩,比咱以前卖的好吃。”白老四也尝了说:“就是好吃,记不记得咱刚卖冰棍的时候,全都是冰。里面是红颜色的甜水水,对着冰棍只吸一口,手里就只有一块白冰块块啦。”白梅花说,那当然,那时多钱一根,现在多钱哩!走了快一天,老四说实在走不动了,郝玉兰才提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心满意足地让白梅花叫出租车回家了。
按讲究,结婚这天娘家爹妈不去结婚典礼的地方,白牡丹再说好话,郝玉兰也说不能“坏了规矩”,就是不去。白梅花见白牡丹一味地劝,把她拉在一边小声说:“你是傻了咋的?咱妈要是见了吕方家的人还不气死过去了?我和咱哥、咱姐去给你撑个面子就是啦。”白牡丹一想也是,赶紧不说什么了。
吕方在解放路最豪华的饭店大办了三十多桌喜酒,庆贺他和白牡丹的双喜临门。白牡丹穿着大红旗袍领的外套,到腰身的地方有一层红纱打成细碎的褶子往脚下撒去,刚好掩饰了她的肚子。红纱上镶了不少闪闪发亮的小钻,让人眼前一亮,礼服是中袖的,到了肘部露出白牡丹白笋的胳膊,在她左手腕戴了小指头粗细的黄金手镯。
白莲花目瞪口呆地看着仙女一样的白牡丹,啥也说不出来,白牡丹挺着肚子和吕方给每位客人敬酒、发烟。到了娘家人这一桌,吕方端着酒先从二林和二林媳妇敬起,二林现在已经是处级干部了,也开始发福了,说起话来有了当官的派头:“先祝你俩白头到老!吕方呀,俺家这个小妹妹可是俺家的宝贝,你娶她不易,要珍惜啊……”吕方一个劲点头,白牡丹咯咯笑着,化了妆的眼睛更迷人了,长长的假睫毛忽闪着。
该给白莲花和长安敬酒了,多年来长安和白莲花一直没见过吕方,长安看见他,突然想起自己用刨刃扎了吕林屁股的事,有些不自在了。吕方叫:“长安哥,多年不见,没想到成亲戚了。现在想起小时候真是可笑——还是那时太穷了!咱哥俩以后就不说过去了,俺敬你和我莲花姐。”长安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赶紧仰头把酒喝下。白莲花却不喝,说:“吕方,你要是对白牡丹不好,俺家兄弟姊妹八个,三十多口人,不会饶你。你可记清了!”说到最后声音哽住了,和着泪把酒倒在嘴里,白牡丹眼睛也湿了,吕方怔了怔说,那是那是。
郝玉兰让白牡丹把结婚证上的二寸照片给洗一张,她说要那黑白的小相片干啥?我让吕方给你洗个四十寸的。郝玉兰说:“是往俺那大镜框里放哩,全家人的结婚照都在里头,只差你的了,相片再大就放不下了。”
经过这两年白牡丹走而复回,郝玉兰不再过多地说她了。郝玉兰喜欢白牡丹住在家里,又怕家里堆满了面粉、粉条让她不高兴,就说,怀了孩子要心情好,看看花花草草,到空气好的地方去转悠转悠,咱家天不亮就得开门做生意,十几个伙计把房子弄得很乱,你不如回南郊的家呢。她记得,结婚那天去新房的人回来都说:白牡丹的家像皇宫呢!光一个大吊灯得两千块钱呢!大房子里这屋说话那个屋都听不清。
白牡丹忍不住格格笑了,她的头发烫成了时髦的大波浪,用鲜红的发夹随便在脑后一盘,显得又利索又洋气,淡黄色的孕妇装穿在白牡丹身上很漂亮:“你生我和我哥我姐时咋不讲究哩?”
“可不敢大笑,也不敢提东西干活,小心肚子呢。那时候,人可怜得只要把嘴顾住了就好了,你现在不一样呀。”郝玉兰忍不住说,心里又想,我不是想好不多说她了吗?白牡丹还是笑着说:“我干啥重活呀?”又小声说:“妈,前两年我惹你生气了,心里空得厉害。”郝玉兰故意说:“那现在就不空了?”白牡丹一脸幸福地点点头说:“你也不生我的气了,我爸也不生我气了。吕方对我又好,我当然不空了。俺知道你讨厌吕方他爸,我记得小时候,他爸偷人家皮袄让派出所的人撵到家里带走的事呢。真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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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落长安 第五章(39)
郝玉兰这才觉得这两年压在心上的冰在慢慢化了,她看看女儿隆起的肚子说:“你这孩子生了,我就连一丝丝的心事都没了。”白牡丹不相信:“你这么爱操心哪能没心事呢?我这孩子生完了,说不定还想再生一个呢。再说了,我那么多哥哥姐姐,你能操心过来?”郝玉兰忍不住问:“吕方到底做啥生意的?他咋那么有钱?”白牡丹拍拍妈的手说:“做钢材生意,知道不?盖楼用的,他有关系批来条子,一倒手就是钱,你别多操心了。”
拾伍
没用半年时间,秦风厂的加工厂已经走上了正轨,闫厂长几乎每次开会都夸长安给厂里办了个大好事,因为不光任务完成得好,连厂里的职工也受了很大影响。一直以来大家吃的是大锅饭,干多干少都一样,干快干慢也一样。现在国家提出“按劳分配,多劳多得”,平时加班干活有奖金,厂里的职工干不出来的活,厂里就调到加工厂去干了,反而把职工的积极性给调动了起来。
局里下文件把梁长安提了个副厂长,还是主管技术和供销。闫厂长眼看快退休了,大家都说闫厂长把接班人找好了,不光背后说,当面也有人说。长安虽然嘴上说你们别乱说啊,心里却也觉得###不离十了。到后来大家说得多了,就有人叫他梁厂长,大家叫他请客,他说没宣布都不算。
白莲花好几次听他说起这事也很高兴,有一次回娘家还给郝玉兰和白槐花说,长安可能要提成正厂长呢。郝玉兰沉不住气问梁长安,当了厂长还用不用出差了?长安支吾了过去,回家一个劲埋怨白莲花,说这个风放出去要是当不成,你看多丢人?静静说,你不放风给我妈,我妈又咋去姥姥家放风?把梁长安噎得对着静静直翻白眼。
西安的街头见到最多的树就是大槐树了,郝玉兰生白槐花时,就是因为生下孩子吃了碗槐花麦饭,干脆起名叫白槐花了。
五月的槐花开得正旺,浓郁的绿色从密密层层的槐叶间流淌下来,一簇簇的白花挂满枝头,长安家的院里香气扑鼻,院外也飘着槐花特有的清香。白莲花在竹竿上缠上铁丝,把槐花一串串折下来,坐在树下捋到盆里,洗净拌上面粉蒸麦饭吃。蒸好的槐花一朵朵裹着面粉,在碗里粒粒分散白白胖胖的,再浇上蒜泥、醋水和辣子油,让人胃口大开。梁长安说我真吃够了,一辈子不吃也不想!白莲花说:“那是你爷爷蒸的麦饭不香,我妈那时候做的好吃,所以我现在还想吃呢。瓜菜代时,不管是野菜树皮、榆钱槐花都能蒸哩。”梁长安一脸不屑,白莲花就揭短一样对静静说:“你爸还不承认,他爷爷蒸的麦饭要么是包谷面放多了,一疙瘩一疙瘩的生面;要么面少放了,菜上的面稀乎乎的,他顿顿吃那样的麦饭,能爱吃吗?”静静听了却一脸同情说:“爸爸,那你咋不跟我姥姥学一学呢?”
梁长安忍不住把当初和爷爷的生活要讲一遍,刚开了个头静静就说:“这些你都说过多少遍了,你还有没有新的?”白莲花叹口气说:“你算了吧,你女儿又没受过饿,能知道‘饿’字咋写就不错了。”
这时邻居们拿着小锯和斧头来了:“嫂子,我们给你家的树修枝儿来了。”白莲花知道他们也馋这个槐花,赶紧叫长安把竹筐挪到厨房,指着头顶的一大枝槐花说:“给你们留着呢,这几枝儿上的槐花我都没动。”长安搬来梯子,大伙嘻嘻哈哈拿了锯子忙活起来,几个年纪大些的老太太也拿了小筐子、小盆来凑热闹,说家里孩子没在家,让多少给折上几个小枝,捋上些也尝尝鲜。
白莲花知道妈也爱吃这个,又把捋好的槐花给妈装了一大袋子送回小东门。
西安的夏天早晚清凉,槐树树冠很大,像一把撑开的大伞,真的是大树底下好乘凉。晚上月光如水,白莲花和梁长安惬意地坐在院里乘凉,静静在屋里复习功课。白莲花把小西瓜切开一个,给静静端了一半,另一半端给长安吃:“我就爱过现在这日子,上完班给你俩做做饭,给静静陪着学学习。多长时间没这么坐着了。”长安说就是,这么好的月亮,这么好的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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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落长安 第五章(40)
“长安,多亏咱把静静管得严,下午家长会,老师说她同学有谈恋爱的哩!你看这些孩儿,胡子还没长出来,思想倒开化得很哩!我提醒静静,她还让我别大惊小怪,说贾宝玉和林黛玉谈恋爱也不过十五六岁。你看看,真是和咱小时候不一样了,真不该让她看那么多的书。”静静一直很乖,却也说出这话,白莲花说着直摇头。
长安说:“你就不该问她这话嘛,以后咱把她放学时间把死,再不让她去跳什么霹雳舞不就行了?”
她点点头:“你们闫厂长不是退了吗?新任命的正厂长定了没?”
“定了,是方俊翔……来了快一个星期了。”她看着他的脸,想看他是不是开玩笑,他却丢下勺子去洗手,好半天才说:“我还是副的,只管供销科了。”
方俊翔被选派来秦风厂当厂长,不光梁长安受到巨大的震惊和失落,连厂里的不少职工也意外地说没想到。他从秦风厂调到局里有十来年了。
在方俊翔上任的会议上,他抢先拉着梁长安的手说:“长安,还是老样子啊,这么年轻精干。”长安也笑着说:“快四十的人,能显得多年轻,倒是你没变啥嘛。”方俊翔比头几年胖了些,肚子也略腆出了点,人很精神,只是眼角和额头有了几道深刻的皱纹。他和大家说笑着进会议室,打量着说:“真是变化大呀。长安,过去咱在这儿跳舞搞节目,我只能给你演配角,那时候多有意思。”梁长安不知道他是啥意思,只好跟着笑了一下。
会开得不长,快完的时候方俊翔说:“在座很多人是我的师兄弟,以后工作上肯定得靠大家帮助。但是咱丑话说前头,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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