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后武工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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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后武工队-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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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为这个事来的!”洛玉像个抽水机似地哗哗地说起来。“联络员回来说,大冉村住的老鬼子走了以后,昨天又添了一拨从黄河南换回的鬼子兵。他听说,保定周围都是换的这个。还有,夜袭队经过这些日子休整,今天拂晓又开始探头伸爪了。队长还是铁杆汉奸刘魁胜。”
夜袭队也真像条气命大的红眼狗,砸死了,醒过来;再砸死,又醒过来。夜袭队的又一次还阳出动,在魏强听来还属于一个新的情报。他刨根问:“这个联络员是听谁说的?可靠不?”
“联络员是咱自己人,没问题。”洛玉说得很肯定。“这事是黄庄的联络员对俺村联络员学说的。傍明子,几十个伪军坐两辆汽车到了黄庄据点。里头有个叫梁邦的,他偷着和黄庄联络员说,他是梁家桥的,拜托联络员偷着给田家桥他姐夫田常兴捎个口信,说他还活着,在夜袭队里混事呢!让他姐夫抽空去告诉他老娘一声。这一来,人们才知道那伙子伪军都是夜袭队装扮的。至于田家桥有没有这么个叫田常兴的人,就是另一回事了。”
“有这么个田常兴,我知道。”汪霞把醉枣朝桌上一撂,离开大娘凑过来。大娘一见人们谈起正事,挪脚就走了。“这个人‘五一’扫荡以前是咱游击小组的成员;他媳妇叫梁玉环,也是村妇救会的干部,夫妇到现在还净偷着做抗日工作。梁玉环他娘家在梁家桥,刚说的那个姓梁的,就是她的亲兄弟,在前年‘五一’扫荡时叫鬼子抓去当了伪军。为这事,梁玉环几次问我该怎么办好,他那寡妇老娘为想梁邦都想出病来了。没想到怎么又干上了夜袭队!这事要传到梁玉环的耳朵里,她那爱面子好强劲,不知又得哭多少天!”
“在这种地区,净是想不到的事。有这么个情况告诉你们就算啦!”李洛玉不像旁人那么关心这件事,他关心的是本村游击组。“魏小队长,俺村成立秘密游击小组有多半年了,上个冉村集才领来十几个手榴弹,还有两支独抉枪,一颗石门造。家伙有了,人们光摆弄都不知道怎么使唤。天黑你们派两个老师去教教,看行不?”
“这怎么不行?晚上,让赵庆田、贾正他俩去,多喒教会多喒散。”魏强听说村里的民兵组织有了武器,高兴得蹲在炕上,把游击小组有几人,这些都多大年岁;早先净干什么,他们对抗日工作怎么认识;……等等都问了个到,末了又问洛玉:“你看,除了让人教去,还需要什么帮助?”
“还需要什么帮助?……”洛玉吧嗒吧嗒嘴,瞅下刘文彬,意思说:“可以张嘴说吗?”刘文彬点点头。他这才不好意思地把眼光移到魏强脸上,嘿嘿了两声:“从领枪来,人们真比娶了媳妇还高兴。光为擦枪,就凑钱买了只老母鸡熬了些鸡油。就是……哼……就是子弹太少了。满打满算才给了九粒子弹,里头有两个还是凑数的,你看这……”
魏强说:“你干什么说话绕脖子?干脆说‘给俺们几粒子弹’不就完了。赵庆田,你给洛玉三排六五子弹,过后再自己调剂。”
李洛玉接过光上光、亮又亮的三排子弹,粒粒都是三道眉、红脖圆的日本炸子儿。他好奇地一粒粒地从弹夹上摘下来,又一颗颗挨个儿排排上,孩子般地数着数:“十五粒,加上九粒,一共二十四粒。二十四粒刨去两个臭的,还有二十二粒。二十二粒也不算少啦,可要是再……”他朝人们身上缠绕着鼓鼓囊囊的子弹袋瞟了一眼,自知再张嘴有点太不知足,望魏强难为情地笑了。
谁当上游击组的负责人,都愿意将游击组整得好好的。洛玉的心气也不例外。虽然没说话,魏强从神色上一看,就知道他还在想什么,便取笑说:“人哪,不宜给好,你要开开门让他进来,他就又想上炕了!赵庆田,再拿十粒子弹给他吧!”魏强的话说乐了人们,也说到李洛玉的心坎上。李洛玉高兴得一蹦老高。他二次接过子弹,连看都没看,唏哩哗啦都装在紫花布的衣袋里,右手五指并拢,举到右额角上,胸脯挺起,说了一句:“敬礼!”乐呵呵地跑了出去。二
夜袭队还阳的消息传到保定四乡,四乡的人们像听到恶性瘟疫即将到来似的,心头又布上了一层愁云;家家都在日夜防范着夜袭队的突然降临。
夜袭队再一次网罗了一批亡命徒,经过好长时间的特务训练,又像恶鬼妖魔般地张牙舞爪了。
这一次出来活动,他们不论走到哪个村,都是冠冕堂皇地讲:“我们是哪里丢了哪里找,和老百姓没关系!”“夜袭队出来是找的武工队,武工队是夜袭队的死对头!”“只要不欺骗夜袭队,不掩藏武工队,夜袭队绝不糟扰!”他们这么嚷叫的目的,就是要破坏群众和武工队的关系。有些胆小怕事的人,一闻到抗日的气,也就真的不敢过问武工队的事了;绝大多数群众都知道夜袭队的葫芦里装的什么药,也就把他们说的话当成了耳旁风,照旧干抗日工作,帮助武工队。
夜袭队舌头嚼烂了,唾沫耗干了,软的办法使尽了,始终也没得到武工队住在哪里的情报。武工队的活动,似乎比早先更神速、更诡秘了许多。
老松田倒背双手,叼着香烟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走着方子步,对站在房子里的刘魁胜,他好像根本就没有看见。“捞不到武工队驻扎在哪里的情报,那武工队是走了?没有!没有又在什么地方呢?就在保定周围的村庄里,掩蔽在刁顽的老百姓的家里。这样长时期地掩蔽着,为什么就不知道呢?显然是村里的‘眼睛’不管事。现在各村的‘眼睛’还有多少?”老松田沉思到这,摇摇头。他知道,各村的‘眼睛’被武工队处决的处决,逮捕的逮捕了,即便剩下几个,也吓得不敢再干了。“否则撤出去的‘眼睛’为什么看不见武工队呢?是撒得不远呢?是布置得不当呢?还是这些人不可靠呢?”松田在绞着脑汁思考着。刘魁胜见到松田这种样子,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他立在一边,眼珠子随着松田的走动来回转。
“嗯,要这样的干干看。”老松田好像思索出一点门路来,回身对刘魁胜说:“眼下,在咱这个‘明朗化’的地区,没有依据地抓人、杀人,到村子里去胡搜、乱找,对皇军说,都是不大体面、有害无益的事。所以,能不这样干,就不这样干。不这样干又怎么干呢?”松田像问自己,也像问刘魁胜似地呆愣着。他那出神的眼珠一动也不动,浮肿的眼皮急速地眨了几眨。刘魁胜腰板挺直,眼睛盯住松田的嘴巴,等待吩咐。
“要这么干,要到黄庄渡口附近去干!”老松田挥动长满黑毛的双手,果决地嚷叫。“人不要多,要精。我和你们一起去,一起去蹲他几天,或者……”三
周大拿这杆大旗一砍倒,范村的大门也算打开了,样样工作,怎么布置,怎么执行。要说头年冬天汪霞感到最怵头的村庄是范村,那么现在正相反。她已把范村当成赶集上店去的平坦大道。有时,一个人也敢住下过夜。
今日,她又在范村住了一夜零多半天。
汪霞根据敌人一天没出动的情形,估计天黑不会再有意外的情况发生,即便发生了意外的情况,现在已是麦子没过膝,春苗罩住地,也可躲躲藏藏了。就凭这两点根据,她决定头擦黑过金线河,到小黄庄去。
她将平时带在身上的一绺又黑又粗又长的假发拿出来,面对镜子絮在自己的头发里,口叼手绑挽了个扁平、周正的圆盘头;还用梳子在额前梳出个寸半长的齐眉穗。她挎上只苫着羊肚手巾的小竹篮子,装做走娘家的年轻媳妇,趁街上没人,蹿出房东的大门,走出了范村,顺着通向东南去的黄土大道,照直奔黄庄村东——金线河的渡口走来。
春末夏初的季节,不冷也不热。汪霞从路西回到冀中一年多了,就没顶着太阳走过路。今天,她一脚蹅进这绿葱葱、香郁郁、充满活力的天地里,看到那肥硕的麦穗、茁壮的春苗、参天的白杨、倒挂的垂柳……心里有说不出来的舒畅,脚步也随着轻快了许多。
黄庄据点的炮楼子愈来愈近了。她看到炮楼子,立刻想到炮楼里住的哈叭狗,神经一紧张,下意识地揭开了竹篮上的苫布。她瞅瞅里面平放的撸子枪,心情又平和下来。最近她的枪里添了七粒绿屁股门的新子弹,那是魏强在马池村东伏击夜袭队缴获后送她的。从魏强给了她这七粒子弹,她的胆子更壮了。由枪里的子弹,想到魏强对她的关心、体贴,她脚步迈得更轻快了,心想:“要是今天跟魏强在一起走,我装成回娘家的媳妇,他扮成送媳妇的女婿该多好啊!我篮子里撂着支撸子,他腰里插架盒子,俩人不紧不慢,说话答理,一起在这个敌占区里活动,共同开辟一村又一村的该多好。即便碰上敌人也不怕。凭魏强那个胆量和本领,根本用不到我放枪。”少女的心,秋天的云,真是变化多端,有时候胡思乱想地连点边也沾不上。当她意识到这一点时,不觉吃了一惊。“多逗人笑,我怎么想到这些事上去了,莫非,莫非我爱上他了?”她问自己。其实,这个问题,她问过自己不知有多少遍,但总没有勇气承认,但也没有理由否认。“大概我是爱上他了,要不,我的脑子里为什么除了工作,就是想他。就算我是爱上他了,他爱我吗?为什么不和他谈谈?对,要抽个空儿直接和他谈谈……呦呦,不行,不行,那叫什么话呀!”她想到这,脸儿羞得直发烧,不由得暗笑了。
“真,我真傻,干什么我非得张嘴说?我就不能……”她噗哧一声,笑了。她的心里乐滋滋、甜丝丝地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绕开了黄庄据点,来到了村东面一条路口上。前面,不到三十几步远的地方走着两个背草筐的中年妇女。她紧迈几步问讯:“借光,大嫂子,上小张村,是不是在这儿过河?我这道儿走得对不?”
汪霞的口音、穿戴、作派,都地地道道地像个没出过远门的本地年轻媳妇。两个中年妇女止住脚步,朝她连瞟了几眼,也就不见外地开了腔:“对,没错!过了河,奔小黄庄,贴小黄庄南边走,到村东头,朝里手一拐,就瞧见那眼紧挨小柳树的大砖井,那儿就是奔小张村去的道儿。上了那条道,你闭着眼就走到街里了。”
“噢噢,沾光了!”汪霞在她俩停下指路的时候,紧走两步和她俩并了肩。妇女们到一堆,三句话过后就熟了。从闲谈里,汪霞知道她俩是到堤根背草去。两个背草的妇女也就随便地问起汪霞:“你婆家净什么人?妯娌有几个?有没有小姑子?女婿多大啦?他在家还是出外?疼你不?……”问得汪霞心里好暗笑,脸儿一红一白的,可还得撒谎应付。
那个白四方脸盘的妇女,扭脸瞅了汪霞一眼,咯咯笑着问:“怎么你出了门子,也不开脸①啊?”
①姑娘出嫁时,要用丝线绞去脸上的汗毛,谓之开脸,以表示是结了婚的妇女了。
“怎么不想开脸?这年头不是买不到细洋丝线吗?”汪霞手摸自己的脸儿,装作不好意思地回答。
“这可好,破开盘头,再梳辫子,又变成没出阁的大闺女啦!”另一个妇女说完也咯咯咯地笑起来。
三个人越说越近乎,越谈越热闹,唧唧嘎嘎、嘻嘻哈哈,陈谷子烂芝麻地摆列开。三个人一直说到快上河堤,才分开了手。两个背草筐的妇女眼瞅汪霞一步步地上着河堤,还大声地嘱咐:“她大姐,从娘家回来,你可要进村到我家去歇歇脚啊!”
三人剩一人,一阵欢笑变沉寂。汪霞爬上堤顶,让飗飗的小风一吹,热乎乎的身子真有说不出的快意。她扭头朝西望去,太阳刚刚钻进地皮,余辉把西面天空染成了一片淡红的颜色。
她扯下苫竹篮的羊肚手巾,擦擦湿润润的脸,朝河套里左右瞅瞅。河套麦地里的远处,有几个背草筐的人,边砍草边朝堤坡上奔;近处,有些看地的庄稼人,也闲散地朝堤跟前移动。那些人都各干各的,谁也没理会她,她也就不在意了。她刚要朝前迈脚下堤,背后,突然传来轻贱的两声:“哎哎哎,小娘们,你过河到哪里去?”“这么年轻俊气的小媳妇,怎么一个人走路?你站下,我俩和你做伴走!”
好刺耳的声音!汪霞听过,猛着惊愣一下,心想:“要糟!”她下意识地将右手伸进左胳膊挎的竹篮里,抓住子弹上膛的手枪,暗思摸:“不是遇见特务,就是跟上坏人了。要真的是坏人,那可是他们有眼无珠了。”她转身朝后面用眼一扫,两个庄稼人打扮的家伙,直愣愣地望着她,蹚着麦子踩着春苗,斜着奔堤坡走来。她的脸色一嗔,说:“你们家没有大男小女,怎么说话那么轻浮?真少失调教!”哪?”
“嘿嘿嘿,跟咱说这个啦!你站住,打问你个话儿再走。”一个家伙说着话爬到堤半腰。
“你过来,你过来,小娘们!”另一个家伙在堤下也喊叫起来。
汪霞听话音,看面容,知道碰上了敌人。先下手的为强。她伸手拽出了撸子枪,照着先上来的那个当的一家伙,咕咚!那家伙被撂倒了,跟着,像球似的朝堤下滚了去。后边的家伙原地趴下,当当当!向汪霞开了枪。突然,像有人用棍子朝她的大腿打了一下,她朝后一仰栽倒了。她知道大腿受了伤。但,她没管流血的伤口,一翻身爬坐起来,二次瞄准对方,继续射击。就在这时,堤下面的麦田里,呼喇喇站起好多人,个个都平端手枪,朝她头顶盖过来;嘴里喊着:“别打死她,留着逮活的!”“女八路,快把枪扔掉!”说着紧朝堤上跑。
汪霞左右一瞧,三面受敌了,心想:“逮活的?不那么容易!我要让人死枪毁。”她张开嘴巴用手托抵住自己的上嗓膛,狠劲地用拇指一勾扳机,只听叭嗒一声,子弹哑了火。她狠劲一拉枪栓,一颗哑火的子弹跳出来,枪栓再也推不回去——子弹打完了。枪没子弹是块废铁,废铁也能打死人。她使尽全力,将手里的空枪,照准第一个扑近她的敌人头上投过去,敌人哎哟了一声,栽倒在地上。这时汪霞打着滚朝堤的里坡滚去。她打算顺里坡滚下去,跳河。第二个敌人嗖地蹿了上来,狠劲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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