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独秀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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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独秀全传- 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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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陳獨秀畢竟首先是一個政治人物,救國救民時代的迫切性,使陳獨秀洠в谐蔀橥跎黄谕械娜宋铩l妒牵跤衷u述說:「惜仍以指摚袆又畷r多,精心研究學術之時少,雖有專一、有恆、自信之美德,致不能完成其哲學理論之中心。使先生終為政治不能成為革命理論家,可勝惜哉。」'42'

1937年全國抗戰爆發,陳獨秀在獄中實際只有三年,龐大的研究工作洠в邪从媱澩瓿伞H欢词谷绱耍踩〉昧素S碩的成果,並且實現了個人思想史上一個偉大轉折:由一個無產階級專政的馬克思列寧主義者轉變為一個徹底的民主主義者。關於這一點,本書以後將作專門論述,就其實際取得的學術成果而言,關於孔子、道家(老子)等領域,都有論著,而且多有獨到、精闢的見解。限於篇幅,恕不能全面介紹。如《孔子與中國》一文。從內容看,可以看出歲月的積累,使他有了明顯的成熟和進步。陳獨秀這次冷靜思索後,對孔子採取了比較全面的、歷史的、客觀的分析態度,認為人們不應當「絕對的或相當的崇拜孔子」。「科學與民主,是人類社會進步之兩大主要動力,孔子不言神怪,是近於科學的。孔子的禮教,是反民主的,人們把不言神怪的孔子打入冷宮,把建立禮教的孔子尊為萬世師表,中國人活該倒楣!」「請看近數十年的歷史,每逢民主邉邮∫淮危磩映绷鞅愀邼q一次;同時孔子便被人高抬一次,這是何等自然的邏輯!」'43'



《自傳》之「瑰寶」與遺憾



陳獨秀《我的回憶錄》的寫作,頗為曲折。胡適等老友和托派同志都積極推動他寫自傳。胡適在1933年6月27日寫的《四十自述》序言中,大聲呼籲蔡元培、陳獨秀等都來寫自傳。他說:「我這十幾年中,因為深深的感覺中國最缺乏傳記的文學,所以到處勸我的老輩朋友寫他們的自傳」;「我盼望他們都不要叫我失望。」與陳依然保持着密切聯繫的托派同志,更希望他仿效托洛斯基寫的《我的生平》和《俄國革命史》,以及他寫的《我們的政治意見書》及《告全黨同志書》那樣,通過寫自傳,總結中國革命的經驗教訓,同時寫《中國大革命史》。獄內外的托派同志都答應為他提供材料,大家都認為他是寫這兩部歷史的最好人選。

但是,陳獨秀卻洠в邪褜憽蹲詡鳌泛汀洞蟾锩贰妨袨楠z中寫作的首選。主要原因是經濟問睿.敃r,除了個人的開支之外,高君曼生的兩個孩子(哲民和子美)的生活費一直由他負責。他的經濟來源除了親朋好友偶有接濟以外,主要是亞枺鼒D書館的稿費和版稅。高君曼原先每月從亞枺I取30元。1931年她去世後,陳哲民在上海讀書的學費和零用錢也在亞枺 K裕惇毿闳氇z後發現自己欠亞枺腻X「實在不少」;汪原放來探監時,陳表示「心裏很難過」。'44'於是建議:一是重印《獨秀文存》,二是打算先着手寫《自傳》。但是由於他的政治地位及牢獄的處境,不僅已經完成的拼音文字稿一直未能出版,《獨秀文存》也不能登報銷售。所以,亞枺鼘邮堋蛾惇毿阕詡鳌奉H為猶豫。這給他的寫作積極性很大的打擊。

入獄之初的1932年12月22日,他在給高語罕的信中說:

自傳一時尚未能動手寫,寫時擬分三、四冊陸續出版,有稿當然交老友處(指汪孟鄒——引者)印行。如老友不能即時印行,則只好給別家。自傳和《文存》是一樣的枺鳎取段拇妗凡荒艿菆箝T售,自傳當然也洠в杏⌒锌赡堋H魧懞貌怀霭妫弥源龑恚瑒t我一個字也寫不出來。'45'

後來,具有遠大目光和較有實力的群益出版公司得訊,表示願意接受陳獨秀的自傳稿,於是陳又積極起來。在法庭審判前的1933年2月7日,他寫信給高語罕說:「自傳稍遲即可動手」,「曹聚仁代表群益公司來索此稿(大約稿費每千字二十元,每月可付二百元)。曹為人尚諏崳┎恢摴究煽糠瘢客毴舜蚵犚幌隆!咕驮谶@封信裏,他表示急欲得到托洛斯基的《我的生平》、《不斷革命論》和《西方革命史》、《法國革命》等書,說明他真的要寫《自傳》和《中國大革命史》了。同時,他又覺得這樣做有點對不起老朋友汪孟鄒和亞枺鼒D書館。他的確是一個非常講究義氣和重感情的人。所以,還是希望亞枺觥3月4日,他在給高語罕的信中,又說:「自傳尚未動手,此時是否急於向人交涉出版?倘與長沙老友(即汪孟鄒——引者)一談,只要他肯即時付印,別的條件都不重要。」

但是,汪孟鄒是一個膽子非常小的人,一直洠в谢貞咽侵胤浮⒚诘┫χ说慕跽埱蟮脑儐枺辉僬哧悶閼秾徟校环显V,又被駁回,情緒壞極,特別是令他不堪回首的大革命史和他在其中的表現,以及法庭上被人廣泛铡獾耐信傻摹阜垂病棺饔谩H魧懽詡鳎@些內容都是不可迴避的;而且胡適約他寫自傳,強眨麄饔浀摹肝膶W性」,更使他望而卻步。倒不是不會在傳記中寫出「文學性」,而是當時的心境不允許產生「文學性」。1933年10月13日,正是判決八年徒刑後不久,他給汪原放寫信說:

自傳尚未動手寫??我很懶於寫枺鳎驗楝F在的生活,令我只能讀書,不能寫文章,特別不能寫帶文學性的文章,生活中太洠в形膶W趣味了!??你可以告訴適之,他在他的《自述》中望我寫自傳,一時恐怕不能如他的希望。我以前最喜歡看小說,現在見了小說頭便要痛,只有自然科學、外國文、中國文字音韻學等類乾燥無味的枺鳎炊梢韵病#46'

一拖就是三年,直到1937年7月上旬出獄前夕,《宇宙鋒》雜誌主編陶亢德託汪孟鄒約陳寫自傳時,才真正動起筆來。但仍不願全部寫出來,表示只寫到五四邉樱瑑热菀嘁阅艹霭鏋橹埂7月8日給陶亢德的信中說:

許多朋友督促我寫自傳久矣,只未能以全部出版,至今延未動手。前次尊函約寫自傳之一章,擬擇其一節以應命;今尊函希望多寫一點,到五四邉又梗瑒t範圍擴大矣。今擬正正經經寫一本自傳,從起首到五四邉忧搬幔瑑热菽軌虺霭鏋橹梗壬詾槿环瘢恳圆牧鲜欠袢狈騼热萦袩o窒礙,究竟能寫至何時,能有若干字,此時尚難確定。'47'

數年的牢獄生活的確使他改變了性格,從一個為革命理想而奮鬥的激進主義者、舊世界的批判者,變成了一個與現實體制妥協的合法主義者和現實主義者。如果執政者不再反動,他是準備容忍和合作的。尤其是日本侵略、強敵當前、民族危機的情況下。他的自傳準備只寫到五四,應該也是出於這種考懀АH魧懙轿逅囊葬幔厝粚顸h與共產黨作出褒貶,發生新的糾紛。自然,這裏還有很眩s的情況。因為在與國共兩黨關係中,也有他自身的許多不好說的尷尬事。要知道,陳獨秀是一個愛面子、不太習慣作自我檢討的人。

為甚麼這時他對寫自傳積極起來,顯然他受到了前一天「七七事變」的刺激,覺得在獄中安靜讀書寫作的時間不多了。於是奮筆疾書,月底就寫出兩章:第一章睿秊椤笡'有父親的孩子」;第二章睿秊椤赣蛇x學妖孽到康梁派」(發表時改名為「江南鄉試」)。兩章約一萬字,敘述了少年時期痛惡八股,喜讀《昭明文選》,氣煞嚴厲教育他讀四書五經的「白鬍子爺爺」,戲弄以迷信騙人的「陰陽先生」和院試蒙了一個「秀才」,南京鄉試未中「舉人」,卻看到了「所謂掄材大典」,「簡直是隔幾年把這班猴子、狗熊搬出來開一次動物展樱沟聂'劇以及曾把康梁改良主義當作人生楷模,等等;其文筆之風趣、潑辣、尖銳和深刻,足以令人看了噴飯,淋漓酣暢而又深思。

在他出獄兩個多月後的1937年11月11日至12月1日,自傳在《宇宙風》(十日刊)雜誌上連載時名為《實庵自傳》。顯然,在當時抗戰初期全國人民鬥志高揚的時候,他已經不願意太張揚「陳獨秀」這個名字了,因為人人都知道「陳獨秀」這個大人物,而幾乎洠в腥酥馈笇嶁帧故钦l;陳獨秀自己考懀В阂苍S在這兩章自傳內容中,還洠в1914年才產生的「陳獨秀」這個名字。但是,儘管如此,《自傳》的發表還是引起很大的轟動。《宇宙風》力拔頭籌,更是欣喜無狀,大登廣告,稱之為「傳記文學之瑰寶」。可見,當年討厭「文學性」的陳獨秀,現在已經文學氣十足了。雜誌編輯部在編輯後記中還由衷地感謝說:「陳獨秀先生除為本刊寫自傳外,還俯允經常撰文,可望每期都有。陳先生是文化導師,文壇名宿,擱筆久矣,現蒙為刊撰文,實不特本刊之幸也。」



《實庵自傳》封面

陳獨秀此傳雖是速成,但畢竟醞釀已久,而且在取材和寫法上,可謂深思熟懀АW詡饕婚_頭就借用休謨的話說:

一個人寫自己的生平時,如果說的太多了,總是免不了虛榮的,所以我的自傳要力求簡短,人們或者認為我自己之擅寫自己的生平,那正是一種虛榮;不過這篇敘述文字所含的枺鳎岁P於我自己著作的記載而外,很少有別的。我的一生也差不多是消耗在文字生涯中,至於我大部分著作之初次成功,也並不足為虛榮的對象。

接着,陳獨秀表示:

幾年以來,許多朋友極力勸我寫自傳,我遲疑不寫者,並不是因為避免甚麼虛榮;現在開始寫一點,也不是因為甚麼虛榮;休謨的一生差不多是消耗在文字生涯中,我的一生差不多是消耗在政治生涯中,至於我大部分政治生涯之失敗,也並不足為虛榮的對象。我現在寫這本自傳,關於我個人的事,打算照休謨的話「力求簡短」,主要的是把我一生所見所聞的政治及社會思想之變動,盡我所記憶的描寫出來??也不濫抄不大有生氣的政治經濟材料,以誇張篇幅。

——看來,還是當年出版《獨秀文存》時的那個思想,寫自傳不是為了炫耀自己,乃是記錄「政治及社會思想之變動」。因此,這部自傳具有永恆的價值。

「力求簡短」又能寫出具有如此社會價值的自傳,自然是一件很難的事情。接着提到另一種寫自傳的方法,說佛蘭克林寫自傳時喜歡搜集先人一切瑣碎的遺事,為此而長途跋涉,遍訪親戚故舊。「我現在不能夠這樣做,也不願意這樣做,只略略寫出在幼年時代印象較深的幾件事而已。」

但是,自傳的「瑰寶」在此,遺憾也在此。面對期望已久、方興未艾的全國抗戰爆發,他又激發起極度興奮的政治熱情,無暇與洠в心欠N心情來從事與戰局無關的自傳寫作了。正如他在1937年11月3日,上海淪陷前夕還對反復催促他寫自傳的陶亢德所說:「日來忙於演講及各新出雜誌之徵文,各處演詞又不能不自行寫定,自傳萬不能即時續寫,乞諒之。」

第二個考懀牵活娨獯盅u濫造,他是一個一貫做事認真的人,特別是文字上語不驚人死不休,要寫必須是精品,這在當時戰亂年代寫自傳幾乎也不可能的。所以,他對陶又說:

弟對於自傳,在取材、結構、及行文,都十分慎重為之,不願草率從事,萬望先生勿以速成期之。使弟得從容為之,能在史學上文學上成為稍稍有價值之著作。世人粗製濫造,往往日得數千言,弟不能亦不願也。普通賣文糊口者,無論興之所至與否,必須按期得若干字,其文自然不足觀。望先生萬萬勿以此辦法責弟寫自傳,倘必如此,弟只有擱筆不寫,只前二章了事而已。

第三個顧懀撌撬}雜處境中與國共兩黨及蘇聯、共產國際的關係。這是他自傳中的敏感問睿U缢陨现绿招胖型嘎兜模骸鸽s誌登載長文,例多隔期一次,非必須每期連載,自傳偶有間斷,不但現在勢必如此,即將來亦不能免。佛蘭克林自傳,即分三個時期隔多年完成者,況弟之自傳,即完成,最近的將來,亦未能全部發表,至多只能寫至北伐以前也。」

不過,在給陶寫這封信時,還洠в型耆艞壚m寫自傳的打算。翌年(1938年)3月,亞枺鼒D書館將其兩章自傳出單行本時,他還向汪孟鄒表示打算完成其自傳的全部,並允許各章繼出單行本。可能是受了這時發生的中共誣陷其是「每月向日本間諜機關領取300元的漢奸」的刺激,對中共完全絕望而徹底破裂,寫自傳已經無所顧忌了。然而,這個「打算」由於至死洠в型瓿闪硪徊繉W術著作《小學識字教本》而洠в袑崿F。當時他入迷似地研究文字學,撰述《教本》。汪孟鄒多次催促續寫自傳。但他認為寫《教本》比寫自傳更為重要,答應此書寫好後考懀ё詡鞯睦m寫問睿'有想到《教本》洠в袑懲辏筒∈帕恕K裕秾嶁肿詡鳌愤@兩章,成了自傳絕筆,洠в袑懙讲憠验熞簧凶罹实钠隆



嘔心瀝血的文字學著述



陳獨秀把文字學的研究和著述看作比寫自傳還重要,主要是他認為漢字的落後將貽铡訉O後代。應該說,他這個想法起源於五四新文化邉訒r期。當時激進的如錢玄同,曾主張廢除漢字,陳獨秀則主張漢字拼音化,並在1928年終於完成《中國拼音文字草案》。他曾滿懷希望此稿能出版,許多朋友也都幫忙促成,但終未能如願。於是他退而求其次,研究漢字形成的規律,企圖解決漢字的難認、難記、難寫的問睿

監獄的環境和朋友的幫助,給了他繼續研究這個純學術(遠離政治)問睿牧己脳l件。所以,這是他一生中從事文字學研究和著述時間最長、收穫最多的時期。他也希望那些「書生氣」的朋友們學他——「棄政從著」。他曾為魯迅議政而中斷小說的創作而惋惜,也曾為胡適從政而中斷文學革命而可惜。1932年12月1日,他致函胡,說胡「著述之才遠優於從政」,並贈以「王楊盧駱當時體,不廢江河萬古流」詩句相勉,望其從著不從政重新煥發「五四」時期文學革命的青春;甚至具體建議胡從推廣拼音文字入手,要其幫助早日出版他三年前著的《中國拼音文字草案》。他天真地認為,自己既已被捕,當局就不應再怕他,商務印書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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