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完全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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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完全犯罪-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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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娜咪的目光变得像是在沉思什么似的。画得高挑的眉毛下,是涂着漂亮睫毛膏的大眼睛。符合大骨架身材的肉感,透露着挑逗的味道。
“怎么样?要不要稍微聊一会儿?”
“不行,不行,我有老婆了。”
“不是那个意思,有点事想问你。”
娜咪盯着茅野的眼睛,用低沉的声音说。娜咪好像现在还用着巴黎剧院时代深受欢迎的香水。
“是吗。那,就边喝点什么边说吧。”他坦率地说。
像娜咪这样的女人,如果笨拙地反问的话只会惹恼她。关于这些应对方法,茅野深有体会。
就算过了十一点,夜里的新桥还是像傍晚时分一样地热闹,不时也能看到正经的年轻女子三三两两漫步的身影。娜咪先一步,走进一家挂着红色大灯笼,上面写着“饺子”的店里。浓烈的油味和蒜味扑面而来。五、六名疲惫的上班族,额头渗着汗珠,正狼吞虎咽着。
“要来点啤酒吗?”
“喝醉了岂不是话都说不成了。边吃饺子边说吧。”
娜咪接着说道:
“喂,茅野,在横滨有作家被杀的事,你知道吗?”
“知道,因为那是我负责跑过的案子。那个怎么啦?”
“原由我稍后再告诉你。先告诉我罪犯是谁,可以吗?”
“虽然还不一定确定就是罪犯,不过被捕的是一个叫祖父江的男子。”
茅野一边回答,一边大致预料到了娜咪想要说的内容。
和田仓大辅遇害的时候,茅野也紧随着警察局的车赶到了。由于茅野很早就读过这位作家的小说,所以他是带着非常的热情,来持续报导这件案件的。
因为尸体还留有不少体温,所以有人认为,和田仓是在送外卖的店员到达之前不久被杀害的。丸山餐馆的老板娘说,打电话来店里订荞麦面的声音,跟和田仓大辅一直以来的声音不同,好像是另外一个人似的。综合其它信息得出结论,推定行凶的时间为接近凄晨一点的时候。
从靠桌边的托盘上有两个茶杯,可以得知和田仓大辅有访客来过。按照这样推断的话,罪行很可能是这个客人犯下的。但是,罪犯绝对不是四处流窜的小偷,这一点从接下来的事情也可以推断出来。
和田仓大辅的桌子里总是放有接近一百万的钱。听说,他其实是因为讨厌银行而不存钱的。和田仓感觉道貌岸然的银行大楼里其实是蛀虫遍布,每次只要一看到装腔作势的银行工作人员,就觉得有种像蛀牙一样的厌恶感。有一次被劝诱买了股票,结果暴跌变得一文不值,于是连对证券公司也不相信了。从那以后,他看不起证券公司,把他们叫做“投机商”。
和田仓大辅被杀的时候,桌子的抽屉硬是被撬开了,只留下零钱,其它的全被卷走了。这点清楚地表明,行凶的目的是为了钱。而且,知道桌子里藏着大量金钱的,除了他的朋友之外别无他人。
祖父江完,是位历史小说作家。尽管写的也是历史小说,但是他擅长的是井原西鹤(注:日本着名的风俗小说作家,着有《好色一代男》等书。)风格的风俗小说,并因此错失了剑侠热潮,内心还是蛮痛苦的。即使不是计划缜密的犯罪过程,与身为畅销作家的被害者说着说着,不由得嫉妒油然而生,起了杀意,这也绝不是无法想像的。而且茶杯上的指纹正好是他的。
“真是胡说八道,混蛋!我这一个多月都没见过和田仓。”
在东京管区警署的刑事侦讯房里,祖父江面对着神奈川县警方,极力地否认着。但是,有邻居看到他去了和田仓家。撒这么蹩脚的谎言,只会给负责警官留下负面印象。从那以后,好像他所说的一切都被警方认定为谎言了。
“我在横滨站坐上了往东京方向的末班列车。在玄关处告别时,和田仓还干劲十足地说‘现在起要一口气写一部四十页的短篇小说’。真的不是我干的啊!”
祖父江是个一副面色寒酸,留着一头浓黑的长发的男人。激动地摇头时,头发会垂落在额前,透过散乱的发间,他目不转睛地盯视着刑警。
末班列车开出横滨站,是在二十二点九分。他的主张如果正确的话,行凶时刻他应该已经到达东京了。可是那个晚上,他一直没回自己的公寓。
“我到女人家里过夜了。那天,因为想喝一杯,所以就在新桥下车了。刚出剪票口就有个女的走了过来;受到她邀请,于是我就去了她家,然后喝得酩酊大醉。”
当刑警问起那个女人的名字和住址时,祖父江才第一次露出不安的神情。
“因为在新桥那种杂乱无章的地方,所以她家到底在哪,我也记不得了。况且,是偶然相遇的女人,也不知道她的名字。当然,也有可能问过但是忘记了;毕竟,我怎么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嘛。”
因为祖父江所说的也有一些道理,所以在爱宕警署的协助之下,警方试着调查了一下附近的夜生活女郎,但是却没有符合条件的。于是,祖父江就这样被拘留在横滨。
现在面对着饺子,想起祖父江那张胡渣邋遢的脸,茅野点燃了香烟。
“跟祖父江在一起的那个女的是谁,你,知道吧?”他问道。
所谓蛇有蛇路,鼠有鼠路。茅野觉得,娜咪肯定知道那天晚上跟祖父江在一起的女人是谁。
“这正是我要告诉你的事情呢。”
“你知道是谁?”
“就是我啊!”
娜咪张开厚唇,无声地笑道。
“啊……原来是你啊!祖父江那家伙竟然没有察觉到。但是当警察在寻找的时候,为什么你不说出来呢?”
听了这话,娜咪哼了一声鼓起腮帮。
“因为想惩罚他一下。要不是那个三流作家让人感觉那么恶心,就不会这么做了。真想在半夜把他踢出去。”
“哦,他做了什么事?”
“这不是可以问的东西哦。”
娜咪浅浅的一笑,像是要告诫茅野似的重重地说。
“谢谢,真是告诉了我一件不错的事啊。”
“能让茅野君高兴的话,我也很高兴。”娜咪用稍稍低沉的语调回答道。
茅野决定要亲手揪出这个案件的凶手。警察本部的家伙,还有竞争对手的记者们,会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呢?光是想象而已,心情就畅快不已。
03
从位于八王子(注:位于东京都北部的一个地区。)的槙的家出发,到现在已经过了一小时。吟子和槙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话。吟子觉得自己只要一开口说话,声音就会发抖,这种表现如果被注意到的话就太丢脸了。虽然说,既然过不久就要让一切化为乌有,那么现在根本没有必要对这种无谓的事情无法释怀;但是,虽然道理上明白,感情上却不是那么容易想得通的。
因为是个无月之夜,周围伸手不见五指。车子现在行驶在什么地方,吟子也根本看不出来。她只知道,车子是停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过了二之宫了。这一带的话应该可以了吧,看起来也不会被打扰。”
槙打破沉默,继续像物色地点似的往前滑行了一百公尺左右,悄无声息地停了车。
吟子先下了车。感觉双脚像是踏在棉花上一样,软绵绵地使不上力气。怕倒是不怕,但总感觉自己好像不是自己了一样。
槙迅速关了车灯,走下车。这是辆从驾驶俱乐部租借来的奥斯汀车。
“是大海的味道呢。”
槙尽情地伸个懒腰,做了几个深呼吸后,轻轻地握住吟子的手,说:
“走吧。应该就在这个山丘的那一面。小心不要滑倒了喔。”
握在右手的手电筒,射出黄色的光圈,照在长着青草的斜坡上。吟子揽着槙的腰,紧紧地捏着那件麻质上衣。尽管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是仍然心狂跳不已,脚轻飘飘的像是够不着地一般。
虽然是慢慢爬上来的,可到坡顶时还是有点气喘吁吁。从南边吹来习习的凉风。
不知是朝哪个方向走,总之两人开始下坡了。高跟鞋走下坡路简直寸步难行,吟子摔了两次都被槙拉起了,可第三次还是稍稍扭伤了脚。
“啊,是那个!”
槙小声地叫道,把手电筒的灯光投向前方。斜坡下有两条上下行的铁路。不一会儿功夫,原本涂成红色的钢制护栏,就被这两个热血澎湃的人弄得东倒西歪,无辜地倒在地上了。突然吟子脚一软,胸口像是在翻腾似的直想呕吐;要不是槙拉着她,怕是站都站不住了。
“坐这边,平静一下。”
像是硬要压抑住高亢的情绪一样,槙用不带抑扬顿挫的语气说道。两人就这么紧邻着铁道坐在草地上。青草叶上已经挂满了露珠,沁凉的露水浸透了丝袜。
他们沉默了片刻。槙为了不让灯光直射眼里,便用手蒙住灯头,迅速点燃了香烟。
“最后的一根烟,味道真不错。”
槙若有深意的自言自语着。
吟子的情绪渐渐平稳下来,抬起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星空。在没有月亮的夜里,一直以来看惯了的星座,在南方的天空中散发着明亮的光芒。吟子想到宇宙的广大,对于活下去的执着似乎也比较能够放开了。点点繁星中,一架飞机闪烁着红绿交错,忽明忽灭的翼灯,飞过他们的头顶,消失在北边的茫茫天幕中。
随着飞机的轰鸣声速去,耳边突然传来的是蟋蟀急促的叫声。吟子的脚边,也有蟋蟀在高声鸣叫。经历了二十几个秋天,吟子从未倾听过杂草丛中传来的虫子叫声,现在头一次细细听来,才赫然发觉它意想不到地悦耳动听。她一边听一边反省;自己的人生怎么过得如此匆忙,而且又那么敷衍马虎呢?
槙把手电筒照在自己手腕上,不耐烦地咂了咂嘴。
“现在几点了?”
说罢,又照在吟子的欧米茄上。
“过零点十分了。”
槙稍稍沉默片刻,接着用满怀深情的声音说:
“小吟。”
“什么事?”
“真是对不起,让你跟我一起死。我真是个胆小鬼。如果你不跟我一起,怕是连自杀都不敢。”
“没什么。”
吟子简短地回答。吟子并没有什么理由,可以让槙感谢的。对这位横戴贝雷帽,戴近视眼镜的插画画家,吟子从未有过丝毫兴趣。只是偶然因为厌倦这个无聊的人世间,所以答应了他的邀约。换句话说,就像坐上了同一辆公交车那样随意。槙好像误解了这一点。
隐隐传来火车的声音。槙起身了。
吟子又开始发抖,牙齿咬得咯吱咯吱作响,感觉像是血液从头顶被抽干了一般。
“来了!”
模用双臂抱住吟子。
“你在发抖呢。”
“怎么会呢!”
“那,站起来吧。”
吟子像是被拖拽着站起来。火车的前灯正越逼越近。从脚底传来大地的震撼,跟她自己的颤抖交织在一起。
跳轨的方法已经练习好多次了。等火车跑到还有五十公尺距离时,站到轨道上,抱在一起接吻,等待火车接近。但真的到了这个时候,吟子却像脚底沾了胶一样,动弹不得。
“喂,振作起来!”
槙在耳边大喊。他的声音被轰鸣声掩盖,几乎听不到了。那个巨大的烧燃料的怪物,向两人威逼而来,又呼啸而去。一阵热浪打在吟子的脸上。
精神有点恍惚地站立着的吟子,低声呻吟着,缓缓瘫倒在草地上。槙压在她身上,疯狂地吻她。就像大地震爆发,无底的沼泽池突然裂开,泥浆冒了出来一样,一直戴着沉着冷静的面具的槙,也因为现在的震撼,不经意间将掩埋的狂热释放了出来。平常总觉得槙哪儿不够令人满意的吟子,一边对这样意想不到的狂热的爱抚不知所措,一边扭动着身子接受了。
兴奋过后,两人并排起身。
“真够讽刺的,刚刚的火车是快车‘鸟羽号’哦。跟离婚了的妻子结婚时,放弃平淡的新婚旅行,改去了伊势。当时坐的往返列车就是‘鸟羽’号呢。”
槙跟妻子离婚过着单身生活的事,吟子从酒吧的作家朋友那儿听说过,但是从他本人嘴里说出口,还是头一次。她好像还能看到槙自嘲地撇撇嘴的表情。
吟子用简短的话语询问了他妻子的事,槙也简短地回答了。像是坐在牙医的候诊室里,焦虑的毫无意义的对话。吟子和槙都知道,他们彼此对这个话题都没有什么兴趣,但是没有停止说话。吟子必须在下一趟列车来之前,用谈话来分散精力。
要一起殉情的男女,他们的对话会是什么样的内容,吟子并没有这方面的知识,但是可以想象得到,那是像烈火燃尽彼此的身心那般热烈的语言。如果要死之前听的是殉情对象讲自己离别的妻女的故事的话,那可真是无趣至极了。
稍事片刻,像是又有下行线的列车驶近。但是这两人依旧坐在那儿,不像是要站起来的样子,也没有停止那些无聊的时断时续的对话。吟子意识到,自己心里的恐惧如同破茧而出的虫子,逐渐长大。
耳中传来电气火车短促的鸣笛声,大地的震动眼看着剧烈起来,彼此的声音也被噪音掩盖,听不到了。闭上了嘴,吟子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呼啸而过的列车,双手紧紧地拽着杂草。这趟列车没有开灯,感觉好像挂着特别多的车厢。槙把手电筒投向列车,原来是辆货运列车。又长又黑的列车经过了,最后才是孤零零点着盏灯的驾驶车厢。望着那远去的红色灯光,吟子呼地叹了口气。槙又再次扑过去爱抚她。
“要死的话,可能货车还好点。客车的话,也有些有急事的乘客吧,把车给停下来的话,不是给那些人添麻烦了吗?”
“没有这种事。”
他仓促地否定。
“还有三辆客车的。但是——”
槙的声音戛然而止。
“但是——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些荒诞的事。”
“什么事?”
“据说,卧轨自杀的人,他们的手脚会在枕木上舞动。”
“不会吧!”
“嗯,我也觉得是编造出来的无稽之谈。但是现在,想到了被割断的泥鳅,头还在动的画面。所以人的手脚会动的说法,也不全是编造出来的,难道不是吗?”
“真恶心,现在这个时候还说这样的话。”
“哦,不说了。不过,也许我的头断了之后也会隐隐抽动也说不定。”
“拜托你别说了!”
吟子惊叫起来。不由自主地想象起,赶来的铁路员工和警察看到自己血淋淋的脑袋,嘴巴还一张一合的画面。
“对不起,对不起!可是,小吟,不是我害怕了,但多花点时间也无所谓,我们要不要采用比这更好看一点的死法?”
“不要!我不要那些花费时间,还要担心会不会失败的死法。一定要瞬间就能死去的方法!”
“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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