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策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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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策 完结-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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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祥本能地相信了胤禛的话,又见胤禛面色不佳,心底一疼,却终究不忍拂逆了胤禛的意思,只试探地问了一声:“四哥酒可醒了?”
胤禛此时方才发觉自己头疼得厉害,想是昨晚熬夜的缘故。他轻轻按了按太阳穴,有些后悔方才一时冲动,提出了启程之事。正想着当如何与胤祥解释清楚,却见胤祥亲自端了一盆温水过来,又取了面巾青盐,让胤禛洗漱。
“若四哥身子不适,启程之事可稍稍延后……”胤祥轻声说道。
胤禛又按了按太阳穴,努力消解那尖锐的疼痛,只道:“好。”

胤祥忍了几忍,终究是没忍住:“四哥身子可大安了?若有不妥,还是传军医请脉为上。”
“无妨,只有些头疼。”胤禛笑言,面色却愈发差了,身子亦微微晃了晃。
胤祥心中一惊,上前扶住胤禛,劝道:“四哥还是歇歇罢,横竖也不急在这一刻。”

胤禛低低应了一声,任胤祥扶他躺回床上。胤禛合了眼方要睡下,耳畔却是胤祥温柔的话音:“四哥不妨用些膳,好歹不能饿着肚子歇息。”
小米粥的甜香弥漫四周,胤禛迷迷糊糊地睁眼望着胤祥。胤祥宠溺般地笑笑,将手中托盘安放在一旁的小几上,轻轻扶起胤禛。胤禛乐得有人服侍,索性将身子放软,斜斜靠在胤祥身上。胤祥又是一笑,在床沿上坐下,一只手拢了胤禛,另一只手舀了一勺金黄的米粥,细细吹温了,喂胤禛吃下。

小米自来有濡养胃气的功效,西北小米更是其中绝品。暖暖粥糜滑入喉间,腹中一团温热直通四肢百骸,缓缓沁入心脾之间。胤禛微微眯眼,身子无意识地下滑斜倚,整个人几乎蜷在胤祥怀中。
胃气一足,胃口便开。胤禛就着胤祥的手慢慢享用完这顿早膳,发觉上辈子玉盘珍馐加起来亦不及这甜甜米香。宪皇帝陛下一高兴,决心将此地小米定为贡米,岁岁送抵紫禁城。
胤祥待胤禛食尽,便服侍他漱了口,轻轻安置在床上。

片刻之间胤祥去而复返,喂了胤禛一颗丹药。津甜之感丝丝化开,痛感稍稍缓和了几分。胤禛对胤祥的贴心大是得意,撑起半边身子,向胤祥微微一笑。
“四哥。”胤祥有些无奈,“您不歇着了么?”
“头疼得紧,歇不下。”胤禛瞬间苦着一张脸,“看来该向军医讨些安神的方子了。”
诶诶,四哥,您这算是“喜怒不定”么?胤祥对胤禛喜怒哀乐全摆在脸上有些小小的不适应,更多的却是欢喜。
不过……头疼么?
胤祥思忖片刻,道:“不若弟弟给您按按?”

胤禛干脆利落地翻了个身,忽视掉脑中小小的晕眩:“有劳贤弟。”
胤祥除了鞋袜跪坐在床上,双手轻轻扶起胤禛的额,自太阳穴起,沿天冲、浮白、完骨、本神、头临泣、承灵、风池诸穴而下,恰到好处地揉捏起来。胤禛只觉疼痛之感大减,不由赞了一声。
胤祥轻轻松了口气,心知效果不差,便又沿足太阳经而下,将络却、玉枕、天柱三穴一一轻按;此后便是督脉的后顶、强间、风府。三大阳经一一疏通,头痛之感便大大缓和。胤禛有些惊奇,问道:“你这本事是打哪儿学来的?”

胤祥手下不停,口中说道:“却是上辈子的旧事了。弟弟与太医们交道打得多了,也记住了些医书上的字句。‘不通则痛’,正是太医们时常挂在嘴边的。”
这算是久病成医么?胤禛想起害得怡王英年早逝的鹤膝风,又想起昨夜那乱糟糟的梦境,心中一阵酸涩。

梳理罢头上脉络,胤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轻轻揉捏起胤禛僵硬的脖颈。微微刺痛伴着薄茧划过的酥麻,直教人软到了心坎里去。胤禛无意识地微仰着头,唇边溢出浅浅呻、吟,呼吸愈发粗重。
胤禛的声音如若猫崽儿那尖尖嫩嫩的爪子在胤祥心底轻轻挠过,手中力道不自觉地重了些。胤禛闷哼一声,才要抱怨,胤祥便已放轻了手劲,沿这肌理一路揉捏至肩背。胤禛满意兼且得意,舒舒服服地享受着自家全人贤弟的服侍,什么家事、国事,俱抛得无影无踪。
胤祥唇边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目光片刻不曾离开过胤禛,一双乌眸温柔如水,溢了丝丝疼惜孺慕。
四哥如今可算是一副任自己揉圆搓扁的模样?十三爷的恶趣味小小冒了尖儿。

“老十三……”胤禛咕哝一声,“朕昨夜做了个梦。”

胤祥一个激灵,不着痕迹地将身子往后移了移,瞬间收起了旁的心思。
四哥是皇帝,是那万万人之上雍正圣君!
兄弟之间可以放肆,却不能不顾君臣之仪!

胤祥闭了闭眼,让自己彻底平静下来:“噩梦?”

“你瞧出来了?”胤禛迷迷糊糊地将要睡去,却偏有一丝清醒的意识死死牵着,“朕……梦见你这个无情无义抛兄弃君撒手不管家国天下遑遑直奔忘川的混账贤王了。”
胤祥费了好大的劲才分辨出那连珠炮一般的长长考语,最后那“混账贤王”四字彻底令他言语不能。皇上四哥,您可真会耍赖!
噩梦?
噩梦!
胤祥轻叹一声,俯身低语:“四哥放心,这一世弟弟再不会先行离开了。”
“不好。”胤禛临要睡着,却朦朦胧胧地听到了些什么,蹙眉道,“你不会离开,朕也不会离开,你这千岁王拗得过朕这万岁爷?……要走便一起走,横竖渡了忘川,来世也能结个伴儿。不,是生生世世结了伴儿。生死同命,永合无离。”

胤禛说完这一大摊子话,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朦胧间胤祥似乎低声答了些什么,又似什么也没答,四周好一阵静谧。
胤祥目光有些复杂,轻手轻脚地为胤禛翻了个身,又为他掖好被角,方才悄无声息地离开。

伊犁草原之上,成衮扎布领着喀尔喀大汗们向胤祥辞行,末了将自家弟弟车布登扎布留下供胤祥差遣。胤祥总算松了口气,回过头去送杜尔伯特汗又接见了阿桂,忙得跟个陀螺似的旋转。旁人冷眼瞧着只觉心惊,六阿哥精明圆滑手段沉稳干练丝毫不似少年,只怕他日又是一支撑起天下的台柱。

前些日子伊犁要屯田,偏生乾隆拨款拨得不齐,明瑞愁眉苦脸地找到了两位阿哥,胤禛胤祥便命了江苏巡抚庄有恭想法子募捐。江苏虽说富庶,扬州盐商也个个肥得流油,但江苏毕竟紧紧靠着浙江,八爷手段又高,最后竟使得大半官员都听着闽浙总督的吩咐办事,生生架空了两江总督和江苏巡抚的权。
但偏在此时,庄有恭兴高采烈地给四爷十三爷上报:扬州盐商捐输白银二十万两,不日将抵伊犁。






第28章 旱赈西北,盐引江南 二
“……你是如何看的?”
胤禩指尖划过那张薄薄的纸,一个看似荒谬的想法在脑中渐显雏形。

胤禟沉吟片刻,问道:“江春之父可是上任两淮总商江承瑜?”
胤禩轻轻“嗯”了一声,道:“江春可比江承瑜能耐多了。昔年我等南下扬州,盐商们哪里敢与阿哥交涉?……看来,高恒这个两淮巡盐御使(两淮盐政)也该卸免了。”
“事若反常必有妖,怕是不好。”胤禟翻过书册背面,意外地发现了奉宸苑卿的小印。

乾隆二十二年,江春因恭办第二次南巡大差,深得乾隆赞赏,被赐予正三品奉宸苑卿之职。

“卖官鬻爵始于皇帝,天下必损。”胤禟下了断语,口气中是好不掩饰的鄙夷,“弘历整天嚷嚷着效法父祖、清肃贪官,办的事儿桩桩件件与他老子不对盘。若非老四身在西北,怕是要被气得一夜之间‘篡位’。八哥,弟弟觉得您该往扬州走一趟。”
“扬州之行必不可免。不过九弟,有一句话你可说错了。”胤禩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有老十三在,老四决不会在万事俱备之前动手。”
“故而于我等而言,最好的办法自是坐收渔人之利。”


江苏扬州•;江园。

高恒一路将胤禩引至园内,胤禟扮作胤禩的贴身小厮紧紧跟随。
园内早早便搭了戏台、摆了筵席,江春学着文人儒士的模样给胤禩请安。胤禩心下冷笑,面上却依旧温和:“江大人不必多礼。”
江春连称不敢,请胤禩入座,又为胤禟、高恒安排了席位,偷个空儿向高恒微微作揖。胤禟见状微怔,却将江春二字牢牢记在心底。这人果真不简单!
“净香园自来以清静闻名;江大人为迎主子,特地清了场;主子大可安心听戏。”高恒靠近胤禩,压低了声音。
净香园?那不是江园的“御赐”之名么?他这是在提醒四阿哥?
胤禟半掩了目光,心底有如惊涛骇浪。
上交天子、下驱盐吏,这两淮总商究竟厉害到了何等地步?

胤禩闻言微微颔首,道:“有劳江大人了。”
好个高恒,胆子愈发大了么?

台上戏子咿咿呀呀地唱着,胤禩也只偶尔瞥上一眼,大部分时间都在低头品茶,想着自己的心事。胤禟不时为胤禩添茶续水,目光交错间隐约明白了对方心底的念头。
江苏果然不必从前,怕已成了最大的一淌浑水。
胤禩思量停当,放下茶杯。胤禟朝后退了一步,目光一刻不离江春。
“前些日子蒙江大人赠书……”
江春心底一凛,四阿哥避开众人,与自己明明白白挑开了说,究竟是拉拢、是点醒、还是其他?

“……非年非节,当礼尚往来才是。”胤禩面上带笑,直若春风沐雨,“久闻江大人擅诗、书、画。永珹不才,当以一画赠之。小九,研墨。”
胤禟颇有些咬牙切齿:爷可不是小厮!不过既然是八哥使唤……罢罢罢,爷且委屈一回。
江春诚惶诚恐,连说不敢当。胤禟不时望望胤禩的侧脸,心底那点委屈埋怨渐渐平复下来。八哥决计不会闲得发慌使唤自己,那么……
高恒颤颤巍巍地解下身上一个小包袱,小心翼翼地打开层层包裹,闭着眼送到桌上,又迅速取了墨锭放好,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来。
端砚?
胤禟几要大笑出声:好个八哥,那可是市价十万两白银的古端砚!恐怕除了自己,此处再无第二人敢在上头研墨!

胤禟心情大好,头一回将墨研得仔仔细细、浓淡相宜。胤禩随手画了几笔,朝高恒使个眼色,高恒便明目张胆大大咧咧地将江府出产的砚台收了回去。
江春送书,胤禩便送画;十万两白银一来一往,谁也没欠了谁。
——出发前一晚,九爷嗤笑连连:“来历不明的银子不收,扎手的银子更不能收。要‘结识’四阿哥?他也就是个内务府的奴才!江春是哪位?爷可是头回听说!”

画作收笔,江春冒着冷汗命下人好生收起。四阿哥的心思实在太难捉摸,有高恒引荐、有银子开路,竟还是不成。其余盐商诸如黄履暹、徐士业、李志勋、程征启、程扬宗等,可全都指望着自己呢。
便在此时,江府家人匆匆来报:江苏巡抚庄有恭因屯田捐输一事,特来拜访江春,聊表谢意。
胤禩、胤禟面色微微一变。二人对望一眼,俱见到了对方眼中的惊骇。胤禩缓了缓呼吸,慢慢说道:“江大人不妨请庄大人到江园听听戏。”

高恒脑子转得快,赶紧命江春收拾出一块清静地儿来。胤禩此时本不当在扬州出现,理应避开。胤禟朝胤禩微微颔首,示意他安心。
江苏巡抚莅临,江春理应诚惶诚恐地迎接。可他眼下还有尊大佛未曾送走,哪敢造次?这里江春焦头烂额只恨分、身乏术,那里高恒满脸假笑地迎来了巡抚大人。江家仆役好一阵忙乱,重新整治了酒席安排了曲目,等候庄有恭的到来。

那二人谈了些什么、又交换了些什么,四阿哥自然是不知晓的。高恒身为两淮盐政,如若要在扬州城的两淮盐政司呆下去,自也是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胤禟随手找了个伺候的江家下人,小小使了些银子,便打探出了经过。
胤禩在一间静室内细细品茶,回想康熙年间两淮巡盐御史李煦的上奏。照李煦的说法,盐官们的养廉银及日常开支均由盐商供给,即便任上不曾贪污勒索,一任三年,攒下数万白银亦是绰绰有余。
这些年江南海塘积淤已经清理地差不多,诸大、小河道亦已平顺,这位江苏巡抚么……

“八哥八哥。”胤禟一脸不忿地跑来,“两淮盐商竟不声不响地给西北捐了二十万!……哼,爷不使绊子,老四倒过得滋润!这些盐商胆子也太大了,两面讨好,可真真是……八哥?……”
胤禩拉过胤禟,取出帕子为他拭了拭额上的汗珠,柔声说道:“且歇歇罢。他们可不是两面讨好,怕是三面、四面呢。”
胤禟愕然。

“眼下便有个极好的引子——监掣同知。”胤禩竟似没听到胤禟的话一般,“加上江苏巡抚、两淮盐商、两淮巡盐御使、按察使……呵,爷这回非让老四亲手斩断自己的臂膀不可。”
“至于他们说了些什么……知与不知,又有何妨?”
“那位两淮盐政高大人,心可是大了呢,再留不得了。”

“八、八哥?”
胤禩的话实在有些高深莫测,胤禟听得稀里糊涂。不过能让那人亲手斩断自己一条臂膀,还是很值得兴奋与期待的。至于手段么……有八爷撑着场子,九爷只需要看戏就好。
“这些日子还得辛苦你一回,将那些明里暗里的账目细细清了,尽可能多地将官员们拿捏在手里。”胤禩目光中隐隐有些兴奋,“就看老四敢不敢接招了。”

一头雾水的胤禟心里痒痒。虽说自己很相信胤禩的本事,可那好奇心就像猫爪子似的在心底挠啊挠,到头来终究是忍不住了,口中直唤八哥,眼巴巴地望着胤禩。
胤禩好笑地弯起食指,在胤禟脑门上轻轻敲了敲:“小九莫不是傻了么?你且想想,捐往西北的银子,是打哪儿出来的?”
胤禟刹那间领悟了胤禩意思:“运库!”
胤禩微微颔首。
 “一石三鸟,八哥好计策!”胤禟想通所有关节之后,笑得眉眼弯弯。他本就是个极漂亮的孩子,此时更显得雌雄莫辨。胤禩微微愣神,轻声说道:“不,或许是一石四鸟。”


臣两淮按察使徐士业启奏:监掣同知杨重英自乾隆十九年始,贪污受贿、勒索盐商,累计三万五千两有余……
胤禩一面调动京中人手彻查富察、高佳二氏的盘根错节,一面盯紧了江苏大小官员的动静。胤禟再度显出他的非凡手段来,非但将明帐暗帐理得清清楚楚,还将官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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