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策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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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策 完结-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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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禟颇有些不服气:“天下几要尽毁?八哥莫要危言耸听!若是尽毁,弘历还不闹翻了天去?老四纵使远在西北,北方各省巡抚、京里小半官员不还是他的奴……”
不对!
胤禟看着账本,面色渐渐凝重起来:“竟果真是动了国本么?短短数年之间,这明里暗里的账目变动,竟以千万计!”

阿哥爷们要玩耍,那也得有本钱才行;而今这局面……
若是大清毁了,还谈什么阿哥、什么嫡位?
“两江一带官员当年被我与老四洗过一次。虽不见得彻底干净,可好歹也是能入眼的。弘历明面上频频肃贪,可真正狡猾的却一个也抓不住。”胤禩为砚台添了水,续道,“老四这些日子光顾着安抚西北,还得提防着北面的沙俄,却不知自家后院已起了火。”

胤禟微微颔首:“当日黄廷桂故去之前,向老十三荐了吴达善;可没过多久,吴达善便被弘历生生架空,空有总督衔却只能管巡抚事。八哥指的是这事罢?”
胤禩笑笑,道:“不错。既然老四喜欢斩杀贪官,爷便给他送个大蛀虫去。那杨应琚在广东也窝得够久了,贪墨银两不说,还三天两头坏爷的名声。将那小子送到老四眼皮底下,也算全了他那肃贪皇帝的名声。好教他得知,自己选了个何等的孬种继位。”
胤誐翻了个身趴在书桌上,两手托腮,认真地开口:“爷一向觉得,老四最没本事的地方便是生不出个好儿子。”
先前两个倒是好的,可惜早夭了;弘时勉勉强强能够入眼,可惜生生被弘历与熹妃折腾没了;至于后头几个,夭折的夭折、胡闹的胡闹,偌大的江山竟到了后继无人的尴尬境地。
“他除了抄家,哪还有别的本事?”胤禟又翻过一页账本,“八哥这点子不错,借老四的手把蛀虫们清了,咱们高高兴兴地过个好年。咦?……”

胤禟满脸惊愕,指着账本上一处地方,结结巴巴地开口:“八、八哥,莫不是天下果真变了么?康熙年间咱们与盐商打的交道也不算少,可这、这……”
胤禩取了账本,密密麻麻的小字看得他脑仁儿疼,索性便不看,只管问胤禟究竟出了何事。

“弘历南巡,盐商捐输银两高达百万;二十二年‘备赏用’,又捐一百万;这些年来打点官员、疏通关系,少说也得白银千万;非但如此,您瞧这里,”胤禟指指身边的密报,“不过一介总商,所造楼阁便达三百余处,其精致秀美不输圆明园;更有甚者,购不倒翁广倾于河,以至江流阻塞。这、这、这……”
“上等盐商家资千万,百万之下便为小商!”胤禩叹道,“莫要小觑了他们……只怕广州十三行加起来,亦不及扬州一家总商。”
这才是真正的富可敌国!
想想康熙晚年那不足千万的国库,胤禟忽然有些理解昔年的雍正了。

“还有这里,盐商们的胆子也太大了。”胤禟有些不高兴,“预支盐引、不纳息银不说,回回数目皆以百万计。爷虽不介意官商小小勾结、略略贪污一番,可这么一来,岂非要将半个大清连根拔了?”
“所以八哥这两年才没跟老四闹?”胤誐睁大了乌溜溜的圆眼,从书桌上翻身下来,“方才八哥说天下几要尽毁,爷倒还不信;可这……”

“怕真真是要变天了。”胤禟低声说道,“老四的手伸不到江南,这事儿怕还得咱们来料理。可别到头来非但再输一回,还要教整个大清倾覆了去!在爷眼皮子底下蛀空了半壁江山,他们倒是好大的胆子。”
“八哥不妨拿出阿哥的身份敲打敲打,”胤禟支着脑袋,若有所思,“若是寻常贪个千儿八百的,爷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谁家没个难处?若是来个万儿八千的,到了知府、巡抚一级,也勉强算了,不过每年孝敬的份例可得加倍;若达十万、百万、千万众……”
胤禟冷冷一笑:“不待老四抄家,爷先将他生生剐了!年年如此,只怕不多时国库便要归了徵商!爷想在江南另建个国库不假,可也不是这么建的!”

“前些日子我已敲打过一回,可终究是有些不安分的。”胤禩按按太阳穴,“分明嗅出了猫腻,却拿捏不住。否则我也不会巴巴将你带来江南。不过是个孩子模样,却要陪着我……”
“八哥!”胤禟有些不高兴,“爷上了个孩子身又如何?难道还能丢了九爷的能耐?难道还得干看着八哥辛苦?……”
胤禟话音未落,双目蓦地圆睁:“乾隆十二年……好家伙,竟打那时起便……”

“可是卢见增一案?数年前老四已清理过了。”胤禩想起乾隆二十年、二十一年江南赈灾时胤禛的狠辣手腕,依旧心有余悸。
“我说的不是这个。”胤禟面色渐渐凝重起来,“自老四、老十三去了西北,江南的账便有些古怪,盐商们的举止亦有些古怪,桩桩件件牵扯到十二年前的旧事,怕是不好。”

胤禩正待说些什么,书房外忽地响起了叩门声,心腹手下低声唤道:“爷。”

“何事?”胤禩有些不悦。

“爷,‘那位爷’已到了园中,爷可要……”

“命厨房整治酒菜,今日爷要招待贵客!”胤禩匆匆打断了心腹的话,面上有些潮红。胤禟又翻过一页,口中问道:“弘旺终于肯主动登门了?”
“是啊……”胤禩叹了口气,“也不知费了多少心思,那孩子才卸下对皇阿哥的防范,随我来了江南。这些年在北京,旺儿也是苦了的。”
“八哥为何不让弘历为你我复名、复籍?”胤禟有些奇怪,“以八哥的本事,当是轻而易举。”

“明面上是简单,可复名之后呢?父、母、妻三族获罪,本身又曾发配热河、又曾幽禁,并无爵位傍身,贸然复名复籍,只怕要令旁人想起旧事,多加议论指点、明里暗里刁难!还不如现今清清静净地呆着,我还能时时护着些。莫说旺儿,纵使弘晓那名正言顺的和硕亲王,老十三也只能暗地里维护。你也是做惯了阿哥的,怎会不知晓?”
胤禟愣了一愣,道,“我倒是气糊涂了,不若八哥深思熟虑。八哥还是去罢,莫教弘旺好等,这里有我也就够了。”

胤禩看了胤禟半晌,好似下定了决心一般:“不,你与我一同去。十弟也去。”
“我二人如今的身份不过是钮钴禄家的……”
胤禟方要推辞,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八哥是要与弘旺坦白?”
胤禩颔首,道:“若非如此,我也想不出第二个法子留他在江南。北京是决计不能回的,那地儿简直不能过日子。”


弘旺随了婢女一路走进园子深处,幼时记忆被一点一点勾起。亭台楼阁、画廊水榭,一曲一折、一草一木,竟与昔年阿玛最喜爱的园子分毫不差!……
这四阿哥,究竟是什么人?又为何将自己带来这里?
弘旺想起阿玛,又想起十年间四阿哥对自己若有若无的疼爱回护,一个令他惊骇莫名的念头已然成型。四阿哥、四阿哥莫不是……
心脏剧烈地跳动,眼中隐约有些濡湿。乾隆十三年是一切的起点,却也恰是四阿哥惨遭杖责、几欲故去的时间;自那年起,四阿哥三天两头登门拜访、时时处处牵挂有加。初时还以为这四阿哥居心叵测,可、可……

“这位爷,四阿哥在里头候着您呢,奴才便送到这儿了。”
弘旺向那人道了谢,慢慢走进最深处的一个小院子里。他一眼便望见了四阿哥,笑意盈面,温润谦和。两位孩子一左一右拥着四阿哥坐着,分明极其怪异,却又自然得紧,好似许久以前便已习惯了一般。

“给四阿哥请安。”
弘旺认认真真地磕下头去。在一切尚未证实之前,他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更不能让自己的遭遇延续到下一代。肃英额已经毁了大半,他万万不能再毁了永明额。
胤禩望着自己两鬓斑白的儿子,轻轻叹息一声:“不必多礼,且起身入座罢。”

弘旺坐了下首,心底有些忐忑。胤禟扯扯胤禩的袖子:“八哥!……”

一声八哥几要惊飞了弘旺的魂。那孩子竟如此称呼四阿哥!
弘旺还未将自己脑中一团浆糊打理清楚,一名七八岁的男孩蹬蹬蹬地跑过来,努力仰高了头,直直望进他的眼:“弘旺啊弘旺,你可是越活越笨了啊!到时九哥将昔日损爷的话尽数转赠给你,只怕八哥也……诶?”
胤誐迷糊地戳戳弘旺:“小子,别是魔怔了罢?”

“十、十叔?”
弘旺终于回过神来,一波又一波狂喜将他的全部思绪尽数吞噬。他起身一步步走向胤禩,扑通一声跪下,抱着胤禩痛苦失声:“阿玛……”
胤禩一下一下地抚拍着弘旺的背,千言万语只化做一声叹息:“苦了你了……”

“旺儿不苦。”
弘旺的声音闷闷地,依旧有些哽咽:“儿子这些年只怕过得比弘昼、弘瞻、弘晓还好,又怎能苦了?阿玛好生狡猾,竟只在背地里疼着儿子,却从不教儿子知晓您的下落!”
“诶诶。”胤禟听不得旁人说胤禩不好,“旺儿,你阿玛狡猾,爷又算什么?”

弘旺依旧抱着胤禩不肯撒手:“九叔是只顶顶狡猾的狐狸!”
胤禟噎住:“好小子,竟调侃起爷来了!八哥你莫再护他,今日爷非得好生教导教导他不可!”

胤禩揉揉弘旺的脑袋,笑道:“好了好了,且起身罢,教人看了成什么样子。这些日子你便在此处好生养着身子,肃英额、永明额便交由我来照料,可好?”
“有劳阿玛费心。”弘旺乖乖起身坐好,面上明显是带了笑的,“九叔随意,弘旺任罚!”
……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弘旺更是牢牢在此地扎下了根,赶也赶不走了。

夜幕降临之时,弘旺正陪着无聊透顶的胤誐瞎闹,胤禟回了书房继续翻阅账本,胤禩安排好弘旺的住处,正待小憩一番。恰在此时,门房来报:“江广达”商号的大东家、两淮总商之首江春送了本书过来,只说是先前四阿哥托他印刻之物,直到今日方得。
胤禩微微蹙眉,一页页翻着书卷。翻至正中时,胤禩指尖轻轻一颤,随即命人去请胤禟。
书册中分明夹着一张十万两的银票。





第27章 旱赈西北,盐引江南 一
“朕诸兄弟之名,皆皇考所赐。即位之初,胤祉援例陈请更改上一字,奏明母后,勉强行之。今怡亲王薨逝,王名仍书原字,志朕思念……”
白幡纷飞,灵柩安卧,炎炎五月竟是彻骨的寒。
胤禛一身明黄龙袍,孑立灵堂,声如哽咽。
棠棣飘零,几回寂寂,魂梦频惊!
酾酒抒哀,泪千行而不竭。

“诚亲王胤祉会怡贤亲王之丧,迟到早散,面无戚容,赐削爵拘禁!”
“赐怡贤亲王“忠敬诚直勤慎廉明”八字加于谥上……”
“吾弟之子弘晓,著袭封怡亲王,世世相承,永远弗替。凡朕加于吾弟之恩典,后代子孙不得任意稍减!”
“臣等启奏:怡陵逾制之处,几与皇陵齐……”
……

胤禛解下随身香囊,并沾了血泪的方巾一道,亲手放入灵柩之内。
胤祥安然而卧,音容笑貌犹在眼前。
胤禛颤巍巍地起身,耳畔哀乐萦绕不息。他强撑着陪伴胤祥入殓,已然心力交悴。
魂椎空,血泣尽。
怡王灵柩渐行渐远,哀乐幽幽若息,漫天白幡若霜若雪,冷透人心。

“皇上!……”
苏培盛惊惶失措。
“快宣太医!皇上呕血了……”
……
“传旨总管太监,将此匣内琉璃鼻烟壶记录在档。待朕百年之后,务必安置于梓宫,随葬皇陵!”
岁月如流迈,容仪何日忘!
朕以大清皇帝之名诚祷于天:与君世世为兄弟,更结来生未了因!

如流光之息,如白驹过隙,千般场景瞬息变幻,总不逝交晖明夜影流连。明烛炽,案牍累,胤祥紧紧抓着胤禛的手,缓缓倒在胤禛怀中。
“十三弟!……”
“……胤祥!”
胤禛睁圆了眼,清泪无声滚落。

时光交错,岁月如昨,胤禛俯身抱起胤祥,清清柔柔的声音化入风中:
“皇父有命,你当随四哥学算学。”
胤祥甜甜一笑,双手揽住胤禛的颈:
“好!”

梦依稀,人何往?此生此世不渡忘川,但将二人名姓永镌三生石上。
棠棣之辉如日月,昭昭朗朗誓无缺!

川岳草木揉碎在一处,湖泊江河淌溢了七彩流光。
扬鞭策马,草原荡歌,胤禛、胤祥齐驱并驾,偕醉山河……
东岳巍巍,旭日循轨,康熙德州回銮,胤祥代祭泰山,胤禛缓步徐行,噙笑而望……
“圣谕:释皇十三子胤祥之幽,命即刻归府,无旨不出!……”

前尘历历,梦几沉浮。胤禛惊呼一声,倏地坐起,大口大口地喘气。
窗外天光正明。

胤祥大步踏入房中,依稀带了昨夜的浓郁酒香:“四哥可算是醒了!阿桂已到了阿克苏,不日便可接掌兵权。若俄罗斯国不安分,爷可饶不了它!”
英姿勃发,神采飞扬,分明便是昔日巍巍泰山之巅,十三阿哥叩拜起身,笑意朗朗。

“四哥?”
胤祥伸手在胤禛眼前晃了晃:“别是酒醉未醒……”
话音未落,那只手已被胤禛死死抓住,力道大得吓人。
“康熙四十一年,太子急病,皇父回銮……”
胤禛望定了胤祥,剧烈的心跳渐渐平复,双眸幽深若海,满蓄了温柔。

康熙四十一年,胤祥十六岁,胤禛二十四岁。
乾隆二十四年,永瑢十六岁,永璋二十四岁。
一样的意气风发,一样的心忧天下,一样的事必躬亲。
命途之轨分明是一个完整的圆。

“再生再世为兄弟,已结此生未了因。”
“棠棣灼华,日月交晖;三生为伴,卿念不违。”

一双乌眸中满盈了无穷无尽的柔软,若碧澜万顷将人吞噬溺毙。胤祥脑中晕晕乎乎,全然不知方才胤禛说了些什么,只记得那腕上红痕如灼如烙,声声入耳如沐春风雨露,心尖儿酥酥地麻。
“四哥……”胤祥眨眨眼,满脸困惑,“您、您说什么?弟弟走神儿了……”

胤禛一顿,倏地松开了胤祥的手,脑子渐渐清醒过来。
方才、方才朕说了什么?嗯?
老十三,你什么也没听到!
胤禛轻咳一声,掩下心底的纷乱与尴尬:“爷是说,该启程了。”

胤祥本能地相信了胤禛的话,又见胤禛面色不佳,心底一疼,却终究不忍拂逆了胤禛的意思,只试探地问了一声:“四哥酒可醒了?”
胤禛此时方才发觉自己头疼得厉害,想是昨晚熬夜的缘故。他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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