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德宏基(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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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德宏基(第一部)- 第1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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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祖宗神明威灵在上,儿臣匡胤以社稷重事奏告于此。儿臣以为,江山社稷,必欲传于大贤大德包天容地之子孙。太后临终嘱咐儿臣,不得立幼子为帝。儿臣一十五年精诚恪守,绝口未言立嗣之事。太后已见,如今皇孙德昭、德芳皆已成人,英伟之姿,天人誉之。今儿臣战战兢兢,请立太子,因难分其孰优,故而面求祖宗神灵明示儿臣,若以德昭为太子,则儿臣百年之后,德芳为八千岁贤王;若以德芳为太子,则德昭为九千岁贤王。兄弟二人君臣相保,赵氏天下绵亘无期!”

  祝罢起身,问德昭、德芳道: “你二人都听见了吗?”

  两人齐声答道: “儿臣谨记在心,有违盟誓,天地不容!”

  赵匡胤深沉地点了点头,又面朝木主言道:

  “吾妻贺氏皇后,吾妃薛氏昭仪,朕今日必择你等所诞之一立为太子,其居贤王者不论为谁,你等皆应有容,乃为广大。”

  说完这两句,他闭上双眼,朝天告语:

  “皇宋太子之生,今乃立见,神其临之!”

  只见那支银签从赵匡胤手里飞向空中,然后哐啷着地。

  “是德昭!”宋皇后俯身看去,银签应在德昭身上。

  “皇后亲见,朕无私矣!”赵匡胤露出欣慰的微笑。又嘱咐宋皇后说:“此乃吾家私事,先且不必声扬,朕料不久之后,宰相必然会再言此事,那时朕自会当庭处置。”

  “官家放心吧。”宋皇后也很高兴。“臣妾总算放下了一件心事。臣妾还有一事询问: 官家劳累这么多天,今天就容臣妾为官家捶捶膀臂,按按腰脊吧!”

  赵匡胤明白宋皇后的意思,说道:

  “朕今天想和晋王好好谈上一晚。从明日起,朕将天天由你捶按,可好?”

 
 
 
  “也好,只望官家不要熬得太晚,将养龙体最要紧啊。”宋皇后说着,几个人一同出了敬萱殿。

  “王继恩,送皇后回宫!”赵匡胤吩咐道。又命阎承翰:“用罢晚膳,宣晋王来见。”

  “遵旨!”阎承翰答应一声,朝御膳房跑去。

  入冬后日短夜长,用过膳不大工夫,天色已经暗下来。天空布满了乌云,风也一阵紧似一阵。阎承翰刚走出门,觉得寒冷难忍,又返回身去取了件棉袍披上,这才骑上马朝晋王府而来。

  要说赵光义没病,那是瞎话,近些日子他确实感受了风寒,身上热了好几天;要说赵光义有多大病,那也是瞎话,头疼脑热哪个不是常有的事?他之所以明知赵匡胤回了京城而不迎驾,一是心里发虚,想看看皇上回来后会起什么波澜,二是一直在考虑万一事情败露,自己将采取何种应对措施。

  门吏报阎承翰宣他觐见,吓得他差点从榻上摔下来,尽管他明知迟早要有这一刻。他很快下了床,在屋里来回走了一圈,才命门吏:

  “备轿!”

  他呆呆地坐在案前发了会儿愣,又把眉头皱紧,也不知自言自语了些什么,随后紧皱的眉头骤然舒开,倏地站起身,从屋角的箱笼里翻出一方鹅黄色的巾帕,裹了裹,往怀里一揣,出了屋门。

  阎承翰带赵光义到了寝宫,便要退出。赵匡胤命道:

  “你就在门外候着,听朕传唤!”

  阎承翰悄然退下,宫中只剩下兄弟二人。这种场合,不仅是赵光义,就是赵匡胤,也是头一次。他直视着光义,语调平和地问道:

  “你的病好些了吗?”

  赵光义连忙施礼答道: “承蒙陛下惦记,臣弟的热刚刚退去,浑身还是酸懒无力。不知陛下龙体可好?”

  赵匡胤没有回答,依旧直直地望着光义的脸,看得光义通身都像扎了刺一样,简直是在忍受煎熬。

  “光义,朕有一件事想问问你。朕出京这段时间,贵妃怎么会走得如此突然?”

  话已经顶到了极点,赵光义的心虽然绷得很紧,但他来之前做好了准备,也没迟疑,反问了一句:

  “陛下以为贵妃之薨与臣弟有关?”

  “你看看这个。”

  赵光义接过来一看,认出这是花蕊夫人当着自己写的那首诗。他看了几遍,并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之处。

  “这是贵妃称颂皇上的诗呀!”

  “你把四句诗的第二个字连起来读读。”

  这下子光义全明白了,原来诗里暗藏着如此机关!当初也许是太慌张太匆忙了,竟没有将此诗收在怀中。如今再辩什么,怕也没有用处了,他定了定神,答道:

  “陛下,贵妃确是死于臣弟之手。”

  就在这一瞬之前,赵匡胤对光义的怀疑已经很深,但作为手足同胞,他多么希望是自己怀疑错了!然而他得到的回答竟是如此肯定,这让他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你为什么要下此毒手?究竟为什么呀!”赵匡胤声音十分严厉,由于情绪骤然激动,他咯咯地猛咳起来,脸憋得通红。

  “皇上容臣弟禀奏。臣弟和不少大臣向来以此女为不祥之物。皇上还记得此女刚进后宫时,臣弟就曾直言相谏,可惜皇上并没有听从。后来薛昭仪患病而亡,臣弟听到有大臣窃窃私议,说此厄乃是徐姬妖氛所中。再往后皇上疏远皇后,惹得皇后不得不离宫探亲,皇后之母宋夫人对臣弟哭诉,请臣弟劝谏皇上,不要再恋着那个蜀中妖魅。臣弟说给皇上听,皇上大不耐烦。这一次臣弟本想当面与此女说清,让他不要再纠缠皇上。不料此女执剪行凶,臣弟一怒之下失于手重,将其致毙。臣弟是有过错,不过皇上,臣弟全是为大宋江山、为皇上着想的啊!”

  “你这些话讲给三岁孩子听或许还可以,讲给朕听,朕能相信吗?”赵匡胤的情绪更冲动了。他移身下床,来回走了几步。“你以为徐妃是个弱女子,便事事都会逆来顺受?孟昶是谁杀的,她心里明明白白。她恨你,她把你说成是绕在皇城里的阴风!朕念你我乃一母所生,每每对你避让九分,每每对你信赖十分!这次北征,就有大臣劝朕带你前去。朕思来想去,以为江山社稷,还是交给自家兄弟才更放心,想不到你竟做出如此出格的事,这就是你对朕那十分信任的回报?”

  “皇上息怒,免得伤了龙体。兄弟之间的事,皇上这样怒吼,让外人听见,也不值得。”赵光义态度冷静地规劝着。

  赵匡胤并没有因此息怒,他气冲冲地走到北墙前,抓起仪仗架上一柄银白木斧,咣咣咣戳了几下地,说道:

  “你真让朕伤透了心!”

  “皇上,想想陈桥驿,臣弟等人哪个不是冒着杀身之祸拥你为帝?皇上今天贬这个,明天贬那个,大概出不了明天,臣弟也会被贬出京城。皇上就不怕臣弟等人伤透了心吗?”赵光义不软不硬地顶撞了一句。

  “你!”赵匡胤气得只说出一个字,便歪歪斜斜要栽倒。赵光义连忙上前来扶,又大声喊道:“阎承翰!阎承翰!”

  “小人在!”阎承翰应声推门进来,后面还跟着王继恩。两人匆匆赶到床前,帮赵光义将皇上安放好。赵匡胤一个劲儿干咳不止,嘴角还咳出了些白沫。赵光义命阎承翰:

  “快去端些热水来,给皇上擦擦脸。”又对王继恩说:“你来得正好,本王正想问你, 
 
 
皇上今晚喝药了没有?”

  “喝,喝过了,是皇后亲手喂下的。”

  阎承翰匆匆端来一盆热水,赵光义迅即从怀里掏出从家中带来的那方鹅黄丝帕往盆里一放,命阎承翰道:

  “快给皇上擦擦!”

  “是是!”阎承翰忙不迭把黄帕子拧干,伏在赵匡胤面前。

  又是一阵咳嗽后,赵匡胤才逐渐安静下来。他感到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了,闭着眼睛,喘着粗气。阎承翰拿着帕子给赵匡胤轻轻揩了揩脸,又小心翼翼地将他嘴角上的沫子抹干净,在盆里涮了涮,再次把赵匡胤的脸仔仔细细地擦洗一遍。

  赵匡胤突然嗅到了一种奇特的香气,一种从未闻过的浓浓香气,渐渐地,他感到眼前出现了一片鲜花的海洋。红的,白的,黄的,紫的,蓝的,那斑斓的色彩,也是一生中从未见过的。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轻飘飘的,像要飞起来,飞起来。哦,真的飞了起来。飞呀,飞呀,飞呀……

  赵光义一直在床前注视着赵匡胤神情的变化,方才还涨紫的脸,渐渐变得红润起来,喘息声渐缓渐匀,身体也不动了。

  “皇上睡了。”王继恩瞅了赵匡胤半天,扭头对赵光义说。

  “皇上这些日子过于劳累,火气也大。如今睡下,不知何时醒来又要唤人。我等今夜就候在这里,免得他醒时发急。”赵光义吩咐说。

  “是是,小人们是熬惯了的,晋王还是回府歇息吧!”阎承翰说。

  赵光义蹙眉说道: “皇上如此焦劳,本王就是累死也责无旁贷呀。”他倒背着双手来回走了几步,将刚才赵匡胤戳地的银斧放回仪仗架,然后来到案前坐下,把花蕊夫人那张诗笺悄悄揣起,低头伏在案上。

  三鼓已经过了许久。蜷缩在赵匡胤榻下的阎承翰打了个寒战,觉得有点凉,站起来往炭盆里续了些炭,然后蹑手蹑脚地凑到赵匡胤身边,帮他把被子掖严实,又用手背轻轻往赵匡胤额头上一试,不对,怎么这么凉?他吓了一跳,反过手用掌心再摸时,像被毒蛇咬了一样惊叫了一声:

  “不好!”

  这声尖叫把王继恩也吓醒了。伏在案上的赵光义抬起头,愕然问道:

  “出什么事了?”

  阎承翰像浑身散了架一样扑倒在地:

  “晋王,皇上他……!”

  赵光义一个箭步奔到床前,见赵匡胤面色十分安详,身体却早已从头到脚冰凉了!

  “你们是怎么看护的!”赵光义大怒,冲着惊恐万状的阎承翰和王继恩吼道。

  “小人万死!小人万死!”

  “速速传御医来!还有,皇后那里!”王继恩匆匆出宫,应声跑进来的几个小太监个个神情紧张,面面相觑。

  四更鼓在狂风里响了几下。

  赵光义走到阎承翰面前,盯着他问道: “你快说,皇上是怎么崩逝的?”

  阎承翰惊魂不定,结结巴巴地说: “皇,皇上怎么就崩逝了?”

  赵光义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平静地对阎承翰说: “事已至此,随本王去光政殿吧!”又对另一个太监吩咐:“传命潘惟德,今晨百官入朝,只准进门,不准出门!”

  这一天是开宝九年十月癸丑,也就是公元九百七十六年十月十日。当了十六年零十个月零八天大宋开国皇帝的赵匡胤,神秘地飞进了另一个世界。

  宋皇后这一夜睡得并不踏实,一想到赵匡胤与自己重归于好,心里十分激动。香衾之中,她一会儿啜泣,一会儿祈祷,翻来覆去,直到三更之后,才渐渐地迷糊起来。她梦见赵匡胤笑呵呵地朝自己走来,那副和气可亲的面容,让她迫不及待地扑上前去,奇怪呀,赵匡胤却倏地不见了。“官家!官家!快别捉弄臣妾了!”她喊了起来。话音刚落,赵匡胤又出现了。不过这一次不是在宫里,而是在一片开满鲜花的田野里。她不再扑向他,只含嗔带笑地慢慢向他走去。快要走到他面前时,心里跳得很厉害,她闭上双眼,往他怀里偎去,不想这一偎,赵匡胤又像影子一样消失了,而她自己则立身不稳,一头栽倒在地上。

  宋皇后睁开眼睛,宫里黑乎乎的,只有炭盆里闪着微弱的红光。她这才明白自己是从床上滚落到地上了。“真没出息!几年都熬过来了,一夜倒等不得了!”她暗暗嘲笑自己。刚想重新上榻,忽听得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半夜三更,乱嚷嚷什么!”宋皇后听出是王继恩的声音。

  “娘娘快开门,皇上他,他驾崩了!”

  “什么?”宋皇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还在梦中。

  “娘娘,皇上驾崩了!”

  宋皇后这才一骨碌爬起来,冲到门前将门闩拉开,王继恩踉踉跄跄一头撞了进来。

  “娘娘,晋王让娘娘快去皇上寝宫呢!”

  “到底是怎么回事?”宋皇后慌得后退了两步。“皇上昨天还好好的……”

  “娘娘别问了,快穿衣裳走吧!”

  “哦,哦,走?”宋皇后语无伦次地说着。侍女们一股脑儿都围过来,帮她系好衣裙。

  宋皇后好像突然醒悟过来,对王继恩说: “快,快去叫德昭和德芳,快呀快呀!”

 
 
 
  “是是,娘娘,叫他们到哪儿?”

  “废什么话,到本宫这儿来呀!”

  不大工夫,两位皇子飞奔而至,宋皇后一把拽起德昭的胳膊说:

  “快随本宫到前殿去!”

  几个人磕磕绊绊进了大殿,五鼓刚好响起。因为昨天赵匡胤刚当着祖宗神灵的面立德昭为太子,所以宋皇后心中有数。她现在着急的不是去哭赵匡胤,而是要立即把德昭送上赵匡胤空下来的那张龙床上。然而当她奔到陛前时,一下子惊呆了: 赵光义早已安安稳稳地坐在了那张硕大的龙床上!

  宽大的龙案上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副冕旒。赵光义一只胳膊拄着头,像在沉思。见到宋皇后等人,他缓缓地把头抬起。

  “晋王,你!”宋皇后圆睁着双眼,不知该说哪句。

  “皇后!”

  “晋王,你快让开,千万别犯上啊!皇上昨天刚刚立德昭为太子!”宋皇后嗓门很高。

  赵光义示意一旁侍立的阎承翰扶宋皇后坐下,说道:

  “皇后有所不知,太后老夫人早有遗命: 皇帝万岁之后,要传位给本王。为了防备日后有变,她老人家专门命赵普写下盟书,藏于金匮。本王不敢违太后之命,还望皇后深深体谅才是!”

  宋皇后这才记起昨天赵匡胤对祖宗祈祷时所说“太后临终嘱咐儿臣不得立幼子为帝”那句话,赵光义现在用的就是这句话!可自己已贸然把赵匡胤立德昭为太子的话说了出来,这岂不反而成了欺君大罪?面对这个已经颇有权势的强大的晋王,她顿时慌得手足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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