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德宏基(第一部)》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火德宏基(第一部)- 第11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日前数万大军已陆续通过浮梁,踏上江南国土。另一封称江南水军督军郑彦华和步军都虞候杜真各率重兵逆击宋军于采石矶,郑彦华在离浮梁尚有一里之处止住船队,张望了数刻,没有交战便掉转了船头。李汉琼所率先头船队起锚追击,已将郑彦华部赶回了润州水域。

  赵匡胤正在为此兴奋,阎承翰又送上来一份曹彬的战报。战报写得很详细,这也是曹彬一贯的风格。曹彬特别强调自己是采纳了樊若水的谋议,连夜从池州出发,追击向北奔逃的戈彦所部,在铜陵与之遭遇,荆嗣率精兵冲杀,他自己则从外围包抄,以少胜多,迫使戈彦所部数千士卒缴械投降。其后曹彬迅速将此军改编,插在原有所部。尚未立脚,申屠令坚的军队便杀了过来。曹彬见其人多,采用回避之术,与申屠令坚玩起捉迷藏,申屠令坚气急败坏,却又无计可施。就在此时,潘美数万大军开过采石矶。曹彬命潘美北行,两军合力将申屠令坚围在溧水。此时申屠令坚的几个儿子也都在军中,听说申屠令坚于决战之前曾与他的儿子共勉,誓死报国。经过一场恶战,南军全军覆没,申屠令坚与其子皆死于乱军之中。溧水坚城一下,金陵以南的江南防务已荡然无存。

  进入二月初,曹彬又派人送来最新战况。奏报一开头,曹彬便称“臣欲于入夏炎蒸之前攻下金陵”。赵匡胤喜不自胜,一行行看下去,曹彬称大军又打了两个漂亮的歼灭战,将白鹭洲、新林港的联军悉数俘虏。如今宋军已迫近秦淮,与江南十万守备大军形成最后对峙。请赵匡胤火急宣旨,是否进行最后决战。

  赵匡胤把奏报看完,仰起头来闭上眼睛,他在努力克制内心的激动。是啊,他又回忆起周朝显德中自己作为一路大将开赴淮南与李璟作战时的情景。唐国是诸国之中实力最强、国土最大、物产最富的国家,当时世宗就想拿下此国,可惜财力物力兵力均不足以克敌制胜,只能赍志以殁。从那时到现在,已经过去整整二十年了。二十年啊!如今唐国就要归入大宋版图了,一统天下的宏愿就快要实现了,他能不兴奋吗?

  赵匡胤恨不得立刻就把李煜从金陵城里牵出来!但兴奋归兴奋,他又重新坐下,让阎承翰备好笔墨,在黄绫圣旨上写下两行字:

  朕无须尔等入夏之前攻破金陵,惟欲见江南赤子欢忭鼓舞,以迎王师。敕曹彬潘美李汉琼等: 缓师以待江南国主归降,勿急勿躁,勿妄杀江南一人。

  “阎承翰!”

  “臣在。”

  “把这封手诏火速递给曹元帅!”

  阎承翰匆匆走出,暖阁里只剩下赵匡胤一个人。他双手抱住头,闭目沉思着从平定泽潞李筠以来的南征北讨。在这么多场战争里,宋军死伤无数,诸国死伤无数,这都是为了什么呀!他心里非常矛盾: 平心而论,他一个人也不想杀,正因为如此,他才采纳了赵普的建议,夺了诸节镇的兵权,这并不全是为了自己皇帝的宝座。可是这些伪国,百般晓谕,终不为悔,非要等刀架在脖子上才肯求饶,不杀人又怎能做到?不杀人而任凭伪国分裂天下,那将是更大的罪人!就为此事,他曾许多次默祷上天,言明心志。所以李煜已成瓮中之鳖时,他打算拿出最大的忍耐力,尽可能地保全一方生灵。

  他又记起了因征蜀杀人而遭到贬责的大将王全斌、崔彦进和王彦升这几只凶猛的老虎,算来在槛井之中也关了七八个年头了,野性该消磨得差不多了吧?人孰能无过?过则改之,善莫大焉。这不是古代圣人的话吗?想到这里,他决定把三人召回,恢复原官。想到王全斌等人,自然而然会联想到另外一个人,那就是提供充足证据为这三个人定罪的闾丘仲卿。这个李筠的部将,性格特为怪异,当年李筠困兽犹斗,他坚执不劝李筠投降,是个死犟的犟牛!归宋之后,件件事都办得干净漂亮,绝无拖泥带水的痕迹,就是这么一个人,怎么会暗通 
 
 
北汉呢?他与北汉,与刘汉忠真有什么扯不断的联系?赵匡胤总觉得其中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与李筠情义那么重,一旦李筠死了,他绝口不再提及此人,以此观之,他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怎么会冒那么大的危险与刘汉忠勾结?这其中有什么更深的原因?那刘汉忠也是条硬汉,被俘后一言不发,饿死在狱中。按照大宋的律法,闾丘仲卿叛国之罪本该诛死,因为他的叛国并未成真,仅凭一纸蜡书,并无其他任何旁证,所以赵匡胤坚持留他一命,以免悔于误杀。这个人现在还那么犟吗?不少年头了,他竟然连个悔罪求恕的折子都不肯上,也真够气人的。不过还是那句话: 人孰能无过?就算他不改,囚他这么多年,也该还他一个自由身了。

  他把这些想法重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才对匆匆赶回的阎承翰说:

  “宣宰相。哦,还有刑部尚书李符。”

  天已将昏。阎承翰回到暖阁后将灯烛点燃,又退到赵匡胤身后。沈伦、卢多逊、李昉和李符四人先后进阁。

  “朕拟复王全斌、崔彦进、王彦升之官,众卿以为如何?”

  “陛下真是圣德齐天,如今十万大军攻打江南之际,尚能悲悯遐方迁客,臣一定叮嘱史官,将此事载之方册!”卢多逊说道。

  “别说那些漂亮话了!”赵匡胤轻轻摆手。“都是朕的股肱大臣,多年的好兄弟,要不是国家有法度,朕怎么能忍心对三位将军如此苛责呢?李承旨,这几道圣旨由你亲自草拟,一定要把他们的功业凸显在前,朕的薄罚委曲述之。”

  “遵旨!”

  “还有闾丘仲卿,也关得太久了,朕打算把他召回京师居家省罪,你们以为如何?”

  沈伦、卢多逊立即表示赞同,李符却惊得没有说话,直着眼瞅着赵匡胤。

  “听赵普说,闾丘仲卿不是一直待在荆南,由你看护的吗?”赵匡胤也瞅着李符。

  李符心里十分慌乱,但在赵匡胤面前,又由不得他迟疑,连忙禀奏道:

  “陛下,闾丘仲卿……已经死了。”

  “死了?朕怎么从没听说?”李符的回答着实让赵匡胤感到意外,急问:“什么时候死的?”

  李符深拱答道: “臣也是刚刚才听说。臣对此人一直多方看护,怕他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可臣回京任刑部没几天,就听说他自缢身亡,臣也十分震惊,正想查实以后向陛下奏报呢。”说完,偷眼瞟了瞟赵匡胤。

  赵匡胤愣了,把案一拍,叹道: “岂有此理!”

  卢多逊瞪了李符一眼,狠狠训斥道: “如此重要的钦犯死于你手,你知罪吗?”

  李符慌忙回答: “臣有罪,臣有罪。不过丞相说闾丘仲卿死于下官之手,臣委实不敢担承,臣已到了刑部啊。”

  “别争了!”赵匡胤情绪变得很坏,沉默了片刻,喃喃说道: “是朕的疏忽啊,早该把此人召回来!”

  众臣唯唯之间,赵匡胤起身离开暖阁,阎承翰紧随其后,也不敢问他要到哪里。只见赵匡胤慢步走进后宫宫门,迟疑片刻,吩咐阎承翰:

  “告诉徐贵妃接驾。”

  这些天他忙于军务,连花蕊夫人这里也来得稀了。大概人处在兴奋之中时未必能想到要向谁倾诉,郁闷时才会想起他最信任的人,而且想把自己最受刺痛的那一点告诉她。花蕊夫人将赵匡胤跪接入宫,觉出他脸色不好看,直到赵匡胤在殿里走了一圈坐定,她才凑近问道:

  “皇上近来捷书频至,应该高兴才是,莫非有什么烦心的事吗?”

  赵匡胤茫然地看了花蕊夫人一眼,叹了声:

  “大概天下所有的人都觉得做皇帝是件最舒心最风光的事,殊不知皇帝有皇帝的苦衷。一百件事有九十九件办对了,那是应该的;有一件事办错,良心就会受到深深的谴责!”

  花蕊夫人听出了赵匡胤的话外之音。

  “皇上一定要放宽心,不可过于焦虑。也许皇上以为办错的事,在他人看来未必是错。”

  赵匡胤摆了摆手: “是朕错了,是朕大意了!”他忍不住把闾丘仲卿突然死去的事告诉了花蕊夫人,说完还在摇头:“此人死得冤枉,因为事情毕竟没彻底弄清啊!朕本想召他回京亲口问问,不想他就这么死了。你看这里边会不会有什么文章?”

  花蕊夫人没有正面回答赵匡胤的问话,却提出了一个问题:

  “闾丘仲卿肯定是自缢的吗?”

  赵匡胤有些惊愕地望着花蕊夫人:“你是说有人害了他?”

  花蕊夫人不置可否,微微一笑说道:

  “臣妾无识之辈,又居于深宫之中,不过是胡猜乱想罢了。不过臣妾自入宋以来,也确实觉得有些要犯死得蹊蹊跷跷。皇上试想: 孟昶归国不足一旬,怎么就患了绝症?周郑王柴宗训将要成人,怎么就遭了劫匪?如今这闾丘仲卿在刑部多年,肯定掌握了许多人的机密。大朝鼎盛之时,他怎么会与小小的北汉勾结?这不是明珠暗投吗?此人早不自缢晚不自缢,单单在赵普贬后自缢,不是太巧了些吗?”

  赵匡胤又沉默起来。许久,又问花蕊夫人:

  “你认为谁有可能杀他?”

  “皇上这话问得没道理。”花蕊夫人既不矜持也不武断。“臣妾终日只见七尺之天,怎么敢在皇上面前胡言乱语?”

 
 
 
  “嗯,你说得是。不过朕心里一直在自责,是朕杀了他。”

  “皇上一阳覆载,威刑独断,要杀一个闾丘仲卿,还用逼他自缢吗?臣妾想问皇上一句: 皇上感觉不感觉身边总旋绕着一股阴气?”

  “你是说皇后?”赵匡胤没听出花蕊夫人的弦外之音,见她摇头,又问:“你是说你?”此话一出口,他似乎有些委屈地说:“朕绝不是个误国荒淫的帝王,你跟在朕身边也有十来年了,难道还不了解朕?”

  花蕊夫人连忙解释: “臣妾说的阴气可不是指女色,恰恰相反,女人未必皆阴,男人未必皆阳,要看其人所行之道是阴是阳才是。”

  赵匡胤的脑子一直笼罩在闾丘仲卿的阴影中,此时此刻绝不会再想到别的人和别的事。稍一沉吟,又问:

  “你说究竟谁最有可能杀死闾丘仲卿?为什么要杀死他?”

  “臣妾真的不知道。”花蕊夫人感到今天的赵匡胤过于愚戆,不想再和他说这个话题。“皇上恕罪,臣妾今天确是多言,有烦圣虑了。皇上还有心情听臣妾吟诵新作的小诗吗?”





第五十五回 大殿上唐使逞辩

  徐铉风风火火地来到宫门前,守宫卒横戟将他拦住。

  “我有火急的事要找国主!”徐铉耐着性子解释。“你们都不认识本官了?”

  “徐大人我们怎能不认识,可大人没有腰牌,小人……”

 
 
 
  “滚开!”徐铉没时间和他们磨牙,伸臂一拨,闪身进宫,大步流星直奔光政殿。守在殿门的两个武卒见徐铉怒气冲冲,也没敢拦他。

  李煜正在与陈乔、张洎、李从善等人议事。徐铉顾不得许多,一径跑到李煜面前跪地施礼:

  “国主!”

  “你怎么来啦?”李煜见是徐铉,有些惊愕,因为他并没有下命宣徐铉入京。

  “国主啊,臣是不召自来,臣不能不来了!”徐铉带着哭腔说道。

  李煜又是一惊: “怎么回事?起来慢慢讲。”

  徐铉起身,在陈乔等人脸上扫视一过,鄙夷地说道:

  “国主有文臣,有武将,有兄弟手足,可如今宋军已经把金陵城围住了,他们还在这里如此消闲。臣若是再不前来,国主受祸之时,怕还被人蒙在鼓里呢!”

  李煜瞪圆了双眼,盯住张洎问道:

  “宋军已经围住金陵了?”

  张洎垂着头拱了拱手: “国主不必担忧,臣与陈枢密一直在与宋军交涉,现在宋军已退在金陵城外三十里。臣等之所以不把宋军围城的事禀告国主,是怕国主为此忧烦,则为臣之职岂不尽失?徐学士危言耸听,莫非是要将臣等置于不义之地?”

  李煜起身,在阶上踱了两步,又问徐铉:

  “金陵城外情况如何?”

  “禀国主,溧水之南人心慌慌,但尚无宋军攻略。”徐铉停了停,接着说道:“臣自知不宣而入殿乃为有罪,可臣全然是为国主计,望国主谅察!张大人方才说宋军后退三十里,可那绝不是宋军怯懦,而是赵匡胤惯用的手段,在于以威势迫国主投降。如今形势已极为危急,国主何去何从,到了该立断的时候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要劝国主投降吗?”陈乔打断徐铉的话,拧紧眉头质问。

  徐铉冷冷地看了陈乔一眼,说道:

  “陈枢密把下官看扁了!下官若想投降,何必进宫!”

  “不必再争吵了。”李煜喝住徐铉,稍一沉思,又对他说:“本王赦你无罪,恢复你翰林学士之职,命你即日出使汴京。你怎么对赵匡胤说,本王无须交待,江南存亡,就在你这一行了!”

  徐铉叩头拜谢,语词铿然:

  “国主暂且安心,臣为江南,虽九死而不悔!”

  李煜点了点头,又扭头问陈乔和张洎:

  “你们真的不想投降?”

  二人双双跪下: “臣等誓与国主共存亡!”

  “好。眼下金陵有多少兵马?”

  “禀国主,除朱元等部原有四万将士之外,申屠令坚的残部以及赣南之兵皆回守金陵,共计十二万人。另有润州水师万人,约当宋军之倍。”

  李煜脸上露出一丝未易察觉的微笑,大概他觉得有陈乔、张洎、朱元等人的决心和倍于宋军的兵力,赵匡胤想置他于死地,并不那么容易。还有,现在命徐铉去汴京与赵匡胤讲和也还不算晚。他一向不过问军事,可这次却想出了个不错的办法,对陈乔说:

  “润州的刘澄是本王藩邸旧人,何不命他率水师与宋军交战?刘澄一出兵,围困金陵的宋军岂不要分出其半去对付润州?”

  陈乔立即应命: “臣这就派人前往润州,命刘澄整备战船,出师江上。”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