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德宏基(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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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德宏基(第一部)- 第1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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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戈彦见荆嗣和他身后的宋军来势凶猛,勒马退了几步,回到阵列之中。宋军左扑右杀,唐兵顿时大乱,纷纷随主将向后退去,这一退便收不住了,大队的唐兵惊呼着朝城门处跑,戈彦弄不清虚实,也策马朝西门奔去。

  樊若水、荆嗣都没料到,这一战在双方都没多少伤亡的情况下,竟然把池州守军撵出了城!剩下的州吏们哪敢乱动,一个个束手就擒。经过讯问,樊若水、荆嗣才知道: 池州城里的唐兵只有几百人,大军都驻在附近江边和山里,戈彦可能会到那里搬兵,一旦他率兵返回,局面就会急转直下。为了守住池州,荆嗣与樊若水商议后决定紧闭城门,所有士民,一律不准出入。

  就在池州变成一座孤城时,曹彬率大军渡过长江,与戈彦在城外相遇,双方鏖战之际,荆嗣伺机率兵杀出城门。可怜江南万余大军,抛下些尸体,又向北方逃去。

  首战大捷,曹彬、樊若水与荆嗣一同来到州衙前。

  “樊大人,这回你才真的成了池州刺史啊!”曹彬在门口往里一指:“就请大人莅任吧!”

  樊若水朝曹彬作了一揖,说道:

  “曹元帅的话虽是笑谈,可对樊某来说,今生从此开端!”

  “哦?此话怎讲?”

  “樊某半生落拓,如今终能成为大宋的刺史,这还不是从此开端吗?”樊若水把曹彬让在正座,自己在旁边坐下来。“樊某初见曹元帅用兵如神,便知金陵之破只在旦夕之间。不过元帅此时在江南已成众矢所射之的,在宋朝却成了众矢不射之的,元帅现已到了惟谨惟慎的时候了。”

 
 
 
  “哦?此话又怎讲?”曹彬很感兴趣地问。

  “元帅试想: 率先进入江南的是元帅,这必会使李煜和百官大为惊慌,元帅孤军在此,而李煜则可以调集江州的申屠令坚和采石矶大军南北钳制,将元帅扼在池州,进而剿杀,此外还有池州戈彦的逃兵,惊魂甫定后,也必会反戈回师,元帅岂不成了众矢所射之的?宋朝这一方面,下官料想此时荆南李汉琼、汴京潘美两位将军都已开始了他们的水陆之行。他二人各有使命,元帅越是危险,他们越是安全。为了完成自身的使命,他二人谁也顾不上你,一切的突变,都只能由元帅一人独立应付,这不是众矢不射之的吗?下官不知为何池州一路偏由元帅你来承担?”

  曹彬朗然答道: “樊大人的意思本帅明白,可本帅乃是此次伐讨的总指挥,岂能把最凶险的差事交给他人,自己只顾争抢头功?樊大人久居南国,还不了解大宋将帅的脾气,一有南征北讨之事,哪一个心甘情愿落在人后?”

  樊若水频频点头: “下官有幸归于天朝,真乃明智之举,在元帅和将士的感召之下,我这个江南布衣也快成顶天立地的英雄铁汉了!”

  “樊大人何须如此客套,还是为本帅出些谋策吧!”

  樊若水拱手说道:

  “曹元帅今日如韩信之于广武君,下官也就无须客套了。下官估计戈彦此去,必会与采石矶守将合为一股,然后反扑池州。那时江州的申屠令坚也会赶来,元帅和下官就可能会被困死在池州。自古讲兵贵神速,下官以为曹元帅应该立即挥师追击戈彦,乘其尚未与采石守将联合之前,将其消灭于长江沿线。击破了戈彦,采石之敌便失去了一半的锐气,那时看元帅是想围住采石打,还是想把他们调出采石打,惟元帅自择其便了。如此,申屠令坚再围攻池州时,元帅已经金蝉脱壳,南雁北飞,他只能扑个空。再说申屠令坚扑向池州,又会给李汉琼将军顺江而下减少阻力,此乃是一举三得的好事,望元帅慎思之。只可惜如此奔命转战,苦了元帅了!”

  曹彬静静听完,觉得樊若水所言甚合兵法。他望着樊若水说道:

  “池州新复,万事丛脞,本帅带兵东行,把樊大人丢在这里,倒让本帅觉得苦了樊大人!”

  “元帅真是菩萨心肠!”樊若水被曹彬的话深深打动,慨然答道:“元帅自管放心北进,下官既领了天子之命,就该坚守此城,不违官箴。若是申屠令坚绕城而过,那是下官的命大有造化;倘若他攻打城池,下官也只能与此城共存亡,死而无憾!”

  “讲得好!不论樊大人明日如何,本帅一定在天子面前为你请功!”

  “谢元帅!”樊若水眼泪都快掉出来了。“下官马上下令起火炊饭。为防不虞,元帅还是早些上路的好。”

  金陵城里。李煜闻得池州戈彦突然遭到宋人袭击,兵败北逃,先是一惊,随即镇静下来。他瞅瞅李从善,又瞅瞅陈乔、张洎,问道:

  “宋军在池州渡江,该不会是例行巡江与戈彦闹僵了吧?”

  他这里所说的“例行巡江”是指自周朝以来的一个惯例:后周显德三年收了淮南之后,大江便共属两国所有。江南半属唐,江北半属周,每年周朝总有两三次巡察江徼的举动。到了宋朝,依旧保持着这种习惯。为了与宋朝减少摩擦,李煜当国后,还特命沿江驻军在宋师巡行时送上牛酒,名为“犒师”。

  “戈彦是个像马谡一样的胆小鬼,此番可能是他虚张声势。”李从善认为李煜所言有理。

  陈乔铁青着脸,半晌,才闷闷地说道:

  “摩擦再大,戈彦也不至于弃城而逃吧?听说赵匡胤还寻了个叫樊若水的江南人当了池州刺史,有这么搞摩擦开玩笑的吗?”

  “樊若水是谁?”李煜问道。

  “一介布衣而已。”

  李煜松了口气,不过陈乔的话他觉得不无道理,又问道:

  “戈彦如今到了何处?”

  “听说已经北撤到了铜陵。”陈乔答道。“据哨卒所报,沿江一线有宋军向北行进,像是在追赶戈彦,可又说那支队伍军容整肃,又无旗帜,不像是烧杀抢劫之徒。”

  李从善为了不让李煜过于忧虑,又开口道:

  “陈枢密大概是小题大作了,宋军渡江,哪能这么悄无声息?这也不合于赵匡胤的脾气呀。据臣弟所知,当年宋人攻打南汉,数万兵马鼓行而前,他就是那种好大喜功的人嘛!”

  “兵不厌诈。”陈乔依旧板着脸,没有一点表情。“臣以为还是急命采石矶守将南行逆击,倘若无事便回,若是真有宋军,不论多少,务求将其歼灭。”

  “此事就请陈枢密自行主张。”李煜不假思索地说道。

  一直没讲话的张洎显得有些烦躁,他不时地瞟李煜一眼,像是在征询心中有话该不该说。他见李煜对陈乔的话不甚重视,还是鼓起了勇气:“国主,臣方才刚得到一个消息,尚未来得及与陈枢密通报。听当涂来的一个县吏说,宋军正在采石矶以西的石牌口处架设浮梁。”

  “什么?采石矶也有宋军?”李煜一下子惊住了。

  “采石矶有宋军并不奇怪,自周朝以来,那里的驻军就时少时多。”李从善以为张洎也 
 
 
在小题大做,所以说得十分轻松。“至于说在长江上架设浮梁,倒是千古奇闻!张承旨,你相信吗?陈枢密,你相信吗?那长江可不是秦淮河呀!”

  李从善的话给李煜吃了一颗定心丸,他也笑着摇摇头,对张洎说:

  “你在吓唬本王?”

  张洎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又道:

  “国主,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前朝未见之事,今朝未必不能。依臣鄙见,宋军将帅中有谋略之辈甚多,不如及早击之,免得遗其后患。”

  “还没弄清楚,怎么击之?”李煜还是不相信。

  张洎不由自主地近前两步,禀道:

  “那县吏言道,宋军用大船载着竹筏横铺江面,已经架设了将近一半。”

  李煜思忖片刻,又盯着陈乔,像是问他: 此事可能吗?

  陈乔确实还没听到这个消息,方才张洎说话的时候,他也在琢磨此事。据他所知,石牌口那地方江面开阔,水流也急,想在那里架设浮梁是不可能的。但将池州之兵败与石牌口的浮梁联系起来想,陈乔心中袭上一种不祥之兆: 宋朝征讨异国的确每每大张旗鼓,但这一次就不能来个暗渡陈仓?暗里偷袭比大张旗鼓更可怕!他不无忧虑地说:

  “国主,浮梁架成与否无须细论,张大人所说的不预则废却是正理。”

  “依你看现在应该怎么办?”李煜拿不定主意。

  陈乔略一沉思,奏道:

  “臣以为就算池州之兵是宋朝巡江之军,我国就不该巡江吗?宋军若真地踏上江南国土,我国就不该围而歼之吗?臣所控之军尚有余力,请镇海节度使郑彦华督水军万人、都虞候杜真率步军万人齐头并进,遇浮梁则摧之,遇守军则围之。两军相济,无不捷之理!”

  李煜想了一会儿,点头应允:

  “就照你的办。替本王转告两位将军: 得胜回金陵,本王为他们加官两等!”

  张洎还想说什么,李煜截住他的话头:

  “本王这几天心里甚为烦闷。各位若还有什么话要说,改日光政殿再谈!”说完,快步出门,问随在身后的温进道:“王后今日病情如何?”

  “回国主,王后的热退去一些,好多了。”

  “那流珠呢?”

  “流珠,还关在自己宫中。她一个劲地说自己没有错,所以不肯给王后赔礼。”

  李煜到底为何事而心烦呢?听见这两句话,便知是后宫出了问题。原来年节之前,飞琼王后与流珠、窈娘、乔美人、黄美人等去看南海国贡来的几头麋鹿。麋鹿是种驯顺的动物,也不怕人,所以飞琼等不时到鹿苑游玩。不想这一天,飞琼拿着几株草喂麋鹿时,那鹿突然对着飞琼呜呜地乱叫起来,把她吓得坐在地上。

  窈娘等人见状,赶紧跑来把王后扶起,送回柔荑殿去了。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众人也都没往心里去。可是过了不久,后宫却传得沸沸扬扬,说那天麋鹿冲着王后说的是“你是鬼物,你是鬼物”,连宫婢太监们都相互传言这是上天告谴,王后是个破国亡家的祸胎鬼物,是后宫里的妖魅。

  没人知道这话究竟由谁说起,可是有一天流珠竟来到柔荑殿,当面锣对面鼓地敲击飞琼,让她不要再迷惑国主,否则要担亡国祸主的千古骂名。飞琼越想越委屈,一条白绫上了吊,幸亏温进正去宣她,才将她救了下来。

  流珠为什么要在这件事上下大做文章呢?说来话长。当年大周后娥皇在世时,流珠初入宫中。由于弹得一手好琵琶,深得李煜喜爱。李煜为王子时,曾亲制过一首《念家山破》曲,周后弹得十分精妙。周后死后,无人再弹,曲子渐渐被人淡忘。流珠心性聪慧,硬是凭着记忆将此曲重新弹奏出来,李煜大为高兴。周后临终时,流珠自认为色艺双全,李煜再立后非她莫属。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周飞琼,续了她姐姐的前缘,而且更得李煜宠爱,心里当然大不受用。这几年里,她没少在李煜面前说飞琼的坏话,李煜一句也听不进去,这使她心中的妒火越烧越炽。近来由于王朝内外一直在议论宋军要攻打江南,流珠想起唐朝人说杨玉环是祸水的事,所以一直留着心眼窥伺飞琼。后宫有了这样的谣传,恰中流珠下怀。她认为机会已到,才做出那样的举动。

  事情闹到这样的地步,李煜勃然大怒,把流珠打入了冷宫。飞琼因此事连病带吓,连日发热谵语。李煜为她百般调治,近日才刚刚见好。

  李煜刚跨进柔荑殿,便听见飞琼娇脆的喊声:

  “国主,臣妾好多了呢。”

  “那就好那就好!”说话间李煜已来到飞琼榻前。“那些大臣与本王喋喋不休,本王好不容易才脱身出来。”

  “大臣们与国主说什么?还是说宋朝要打江南吗?”飞琼强撑着要起身,被李煜轻轻按住。

  “他们还能有什么好话,本王一听就心烦!躺下躺下!”

  飞琼深情地注视着李煜,良久才问:“宋军真的要灭我江南吗?臣妾真的是江南祸首吗?”

  望着飞琼无辜的眼神,李煜连忙安慰说:

  “别听那些鬼话,本王和你说过多少遍了,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你还不相信吗?”

 
 
 
  “国主的话臣妾怎能不信?臣妾只是怕宋军打进金陵,把臣妾和国主打散啊!”飞琼依旧有些忧郁。

  李煜俯下身,在飞琼绯红的脸颊上吻了一下,又抬起头来注视了她半天,猛然将飞琼抱起,放在自己腿上,飞琼就势伸臂楼住李煜,四目相视。李煜轻声说道:

  “本王今天就歇在你这儿了。”

  “好呀!”

  “本王只有和你在一起才有好心绪,但愿今夜与你交颈而眠,不复苏醒!”

  曹彬攻破池州后不久,李汉琼的百余条黑白龙船载着大军和竹筏、粮草,也顺利地冲过了江州防线。说起这场突击战,也算打得漂亮。宋军初到江州时,申屠令坚毫无准备,不敢接战,直到押后的姚桦哥船队抵达江州,他才命军队鼓帆追击。李汉琼传令姚桦哥靠左行以避其锋,桦哥却自告奋勇,敦促李汉琼速速东进,自己率十几条大船与申屠令坚的追兵相抗。李汉琼拗不过她,只得由她自主。桦哥这支军队虽然都是土兵,训练倒还有素。

  这一天天气奇暖,江上竟刮起了东南风,桦哥待江南战船逼近,下令放火箭。这一着很奏效,不大工夫,冲在最前头的几艘船都着起了火,被迫泊岸,后面的船上虽然兵士鼓噪连天,行进却很缓慢。桦哥见追击的船舰数量不多,索性命自己的船队一字排开,横截在江面之上,两军的船只始终没有聚拢在一起,只是一场箭战。就这样桦哥在江上坚守了一夜,直到她估计李汉琼已经走得很远,才把那面绣着“姚”字的红旗高高升起,命姚家水师拔锚东进。

  正月的最后一天,潘美从采石矶送来两封奏报,一封称李汉琼、姚桦哥的舰队如期抵达石牌口,数百上千巨型竹筏卸在石牌水湾,用了三四天时间,浮梁已按樊若水的方法接装完毕,推进到采石矶之后,展开扇面,两岸之合不差尺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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