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哲欢第一次开口说这么多话，说到欠这个字，随即想到上次姚渝给自己看病的钱还没付。
“上次，我的医药费多少？”
卫霆知道季哲欢是想要跟自己清算了，谎报了一个数目。
“两千块。”
“两千？”那样高档的私人诊所，他住了一个多星期，每天都是姚渝亲自给他输液，调理喉咙，空闲了还会来找他聊天，虽然多半是姚渝在说，他在听。
“嗯哼。”
卫霆默认。
季哲欢从外衣口袋里拿出钱递给卫霆就要走。
卫霆仍是抓着他的手。
“你以为，这样就算清了？”
“不然呢？”
季哲欢看了一眼卫霆紧抓着他手腕的手，卫霆放开。
“当初是我推荐你进这个剧组的，现在你突然不拍了，我损失很大的。”
卫霆明显是耍赖，却也有理有据。
季哲欢语塞。
“不过，你现在的状态大概不适合拍戏，你今天先回去休息吧。”
季哲欢才不需要他的许可，拉开门的时候听见身后人多嘴。
“不要再抽那么多烟。”
要你管。
正遇下班高峰期，季哲欢烦躁的把喇叭按得震天响，引起周围许多人不满。
他真想开着车子在路上不管不顾的狂飙。
漫无目的的将车驶到了城郊，开了很久很久，天黑了以后，又不得不回那幢破旧的小楼。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人。宣泄了一半的情绪化为怒气涌上来。
拆了刹车锁握在手里，他还真得感谢保险公司给他推荐的这个多功能刹车锁，现在终于派上了用场。
不待那边的车上下来人，他已经大步流星走了过去，抡圆了手臂，猛地一下就砸在了最前面的那张车的车窗上，玻璃嘭的碎了，玻璃渣四溅。
“草！”
车里的人显然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懵了，但他们都是些能惹事的主，冷静下来迅速全部从车上下来将季哲欢围在中间。
这条窄街真是打架闹事的最好去处。
其中一个人还算礼貌，尽管他被玻璃渣子溅了一脸。
“季先生，请不要为难我们。”
每次都是这句开场白，季哲欢简直受够了！手臂再次高高举起落下，那人躲开了，其他人又靠近了他一步。
“告诉董博呈，我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季哲欢了，你们给我滚蛋！”
之前跟他们走只是因为他懒得惹麻烦，而不是怕了他们，今天他心里本就很难受，一看见他们更是气急上火。
“季先生，呈哥让我们务必带你回去。”
他最恨这样，仿佛他连一只蚂蚁也不如，任由他们将自己的生活捏圆搓扁。
不再和他们废话，手扬起来就被身后人抓住，他们要抢走他的刹车锁，他用力的抓紧，其实一对一他也打不过他们的，只是鉴于季哲欢的身份，他们不敢下手，而这时的季哲欢已经什么都不顾了，他疯了一般护着自己唯一的“武器，”他们抢了几次居然都没能得手，并且他一次又一次的攻击着他们，好几个人受了伤，本就不是善类，此时都被季哲欢的行为激起了火，有人领头动手，将季哲欢一拳打倒在地，其他人面面相觑。
身体上的疼痛将季哲欢刺激得越发疯狂，他已经忘了他在做什么，从地上爬起来，用尽全力攻击这些厌人的苍蝇。
一旦有人起头，其他人也不再顾及什么，季哲欢的攻击毫无章法，就是这样的攻击让好几个人吃了苦头，他们又来抢他的刹车锁，季哲欢的手握的死死的，感觉到手上湿漉漉的，最终被他们抢了去。
他的衣服已经被扯破了，头发凌乱，眼睛血红的瞪着那群人。
几个人明知实力比他强上百倍，也被他此时的眼神震得有些胆怯。
“季先生，何必呢，乖乖跟我们走吧。”
季哲欢一个拳头挥在那人脸上，没有了武器，他很快就被几个人制住，但他就是不愿同他们回去，双手紧紧的抓着车门，有人一根一根的掰开他的手指，他一脚将那人踹翻在地，接着，他只觉得后劲一个钝痛，失去了知觉。
董博呈仍是在书房安静的泡着咖啡，三十岁以后他就很喜欢这种带苦味的东西，一只杯子配一只壶水，加上一把咖啡豆，就可以消磨一个下午的时光。
敲门声响起，看似平静，内心早就是波澜起伏。
这次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等到那个人。
“呈哥。”
来人脸在上带了伤。
董博呈目光骤黯。
“人呢？”
“在……在楼下。”来人被董博呈不怒自威的气势震慑得腿软。
“他不愿意上来？”
“呈哥……对不起。”
董博呈猛地站起来，那人被他推倒在一旁，大步流星下楼去了。
董博呈看见季哲欢满身是血的被人抱在怀里，自己也是气血一阵上涌，强忍着怒意，温柔得将人接进自己怀里，转头对着那几个手下又是一脸的阴寒。
“给医生打电话。”
几个人大气也不敢出，管家立刻拨通了医生的电话。
董博呈把人抱上二楼。
管家很精明，快步走在董博呈前头推开房间门，掀开董博呈雪白的被子，伸手要帮季哲欢脱鞋。
董博呈轻轻咳嗽了一声，管家很识趣的退到一边。
不顾怀里人身上斑驳的血迹，董博呈轻轻的将人放到床上，脱了鞋。
管家是看着董博呈长大的，自从他父母走后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董博呈露出这么温柔的神情。面上神色不露，却是忧心忡忡。
“少爷，季先生现在多少也有点名气，大概是不太方便让别人看到他的脸的。”
管家细心的提醒道。
董博呈思索了一下，自从上次的“徐满金”事件之后，季哲欢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控之下，最近季哲欢拍了部古装戏，定妆照很美，在网上火了，人也有了点名气，是不太适合让别人看到他的脸的，还好脸上的伤不重，到时候让医生给最好的药就是，这么美好的一张脸，绝不能就一丁点痕迹。
“去取个面具过来。”
“好的，少爷。”
管家取来面具，董博呈给人戴上。
“安叔，你下去吧，等下医生来了你就直接让他进来。”
管家退了出去，董博呈取来急救箱，打来热水，拧干毛巾给人擦干净脸上的血迹，一张秀气的脸打伤了了好几处，青青肿肿说的，有一两个伤口还渗着血丝。
董博呈什么样的伤没受过，他手下的人明显没敢下重手，季哲欢只是些皮外伤看着可怖，实际并没有伤到筋骨，就算是这样的伤，董博呈也心疼得不得了。
因为昏迷着，平时冷清的脸现在反而显得有些柔和易亲近了。
指腹小心的避开伤口，摩挲着这张曾经熟悉如今越变越熟悉的脸，董博呈有种时光退回了三年前的错觉。
隐约是有过相似的情形的，那年季哲欢刚满十八岁岁，从国外放假回来，缠着他出去玩，运气不佳遇到几个仇敌，小家伙仗着自己的名气，还嫌火烧得不够旺，言语中添了几把柴火，对方斗起殴来，也不往他身后躲，被误伤了几下，也觉得好玩，自己几下解决了那些人，小家伙不敢回家，闹着要去他家，自己也是这样给睡着的他擦拭伤口。
那时候的季哲欢是个被宠坏了的小孩，纯洁得像一张白纸，空了时间总喜欢缠着他，把他当偶像似的崇拜。
董博呈拉回思绪，才发现季哲欢的一双手鲜血淋漓，右手实在伤的太重，他生怕自己处理不好，便给他擦拭左手，缺了一截的小指刺痛他的眼他的心。
曾经那么单纯的小孩，曾经时时喜欢缠着他的小孩，随着那半截小指被一起切断了。
剩下的，只有无尽的冷漠和疏离。
门铃声响起。
“他受了伤，给他看看。”董博呈恢复了一贯的冷静。
身着白大褂的医生走到床前，床上的人有点奇怪，带着面具，董博呈这种人秘密多得数不清，他不会多嘴。
只是，这人的身形怎么有些眼熟？
衣服上血迹很多，医生伸手去解伤者的扣子，被董博呈一下捏住了手腕，疼得他一个咧嘴。
董博呈目光冰冷。
医生解释：“他身上到处都是血迹，必须脱了衣服我给他做个全身检查。”
他是个聪明的人，看董博呈的反应就知道这人谁也动不得。
董博呈没有松手，医生叹口气：“董先生，我是个医生。”
董博呈这才慢慢松了手，开口命令。
“转过去，我来。”
医生很无语，转过身，只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
“好了。”
回过身的时候，伤者已经没有穿衣服了，裤子也丢在了床前，腰部以下盖着被子。
“他下面没有受伤，你治疗吧。”
医生听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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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董博呈居然甘愿给他打下手，同他一起将伤者清理干净，着实让医生吃了一惊。
给人打了点滴，其实不太严重的伤，只要不发炎就好，但是右手不知道被什么利器割破了，估计得恢复一段时间去了，左手也很奇怪，小指断了半截，愣了一下，这感觉似乎有点熟悉，好像他有过一个病人手也是这样子。
拿出药膏，识相的递给董博呈本人。
“要最好的药，他脸上有伤，不能留疤。”
医生刚想说得看看伤口，看见董博呈的眼神又将话咽了回去。找出另外的药给他，叮嘱了一些忌口的食物。
“药一天涂三次，每天一次消炎针，连续打三天就好。”
董博呈点头，这个医生是他迄今为止用起来最顺手的一个，不会多话。
“他什么时候会醒？”
“他什么时候被打晕的？”
这么说来这方面的经验很丰富，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心中突然生出一丝紧张，如果人醒了，他竟有点不知该怎么面对他。
“姚医生请去书房喝茶吧，输完了我会叫你。”
“好的，不过最好换干净的床单，他会更舒服。”
病床上的人一看就是被董博搞成这个样子的，他才不相信董老大会那么好心救助一个无关的人员，想想觉得有些可怜，开口提醒了一句。
他才不想单独和这个可怕的男人待在一起，若不是自己的父亲是政府高官，与董博呈关系颇为特殊，他才不会做他的医生。
只是，病床上的男人实在有些熟悉，离开房间时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董博呈叫人取来干净的床单，轻轻抱起床上的人，他瘦了，越长越大，越长越高，却越来越轻。
董博呈取下季哲欢脸上的面具，等了一会儿，床上的人发出轻哼，董博呈赶紧凑了上去。
“欢欢，醒了吗？疼吗？”
季哲欢头痛欲裂，全身处处都在疼，缓了一会儿睁开眼睛，居然看见一张最不想看见的脸。
误以为是幻觉，闭了眼再睁开，还是那张脸，猛地想要坐起来，手撑在床上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不受控制的又倒下。
“小心，你在输液。”
“这是你家？”
“嗯。”
季哲欢一秒钟也不想呆在这个地方，可是他又身不由己，他总是身不由己。气闷，打定了主意不再开口说话。
果然，接下来不管董博呈怎么和他说话，他都只是沉默装睡。
一瓶药水打完，董博呈又给他戴上面具，有人走进来。
姚渝？！
他不是卫霆的私人医生吗？为什么会给董博呈做事？董博呈为什么要给自己戴上面具才给姚渝治疗？莫非他和卫霆有关系？
继而又暗道自己想太多，这些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过，董博呈给他戴上面具是对的，他也不想被姚渝认出来。
姚渝离开董博呈的宅子的时候已经过了三小时，报酬非常可观，他才不在乎，他只要维持好董博呈和他家老爷子的关系就好。
一直在想病床上的那个人，怎么那么眼熟？世上断指的人很多，莫非是巧合？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季哲欢的左手小指也缺了半截。
董博呈取来干净的衣服，季哲欢用眼神示意他放下就好。
“欢欢，你受伤了，我来帮你？”
季哲欢闭上眼睛假装睡觉，
伸手要帮人整理额前的碎发，对方闭着眼睛，感觉到他的靠近，侧过头躲开了。
手尴尬的僵在半空。
“欢欢，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你以前最喜欢吃我家阿姨做的东西了。”
“……”
“欢欢，要不要喝水？”
“……”
“欢欢……”
季哲欢不耐的睁开眼睛，瞪了对方一眼之后获得了片刻的安静。
“好吧，那你休息吧，伤口痛了就按铃，我会立刻过来。”
仍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叹口气，离开了房间。
季哲欢下了床，一动全身都在疼，穿上裤子，右手缠着厚厚的纱布，虽然是宽大的t恤，费力穿上之后身上也起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赤脚走到窗前，风景很多，漂亮的庭院里，精致的路灯，晶莹的喷泉，修剪得当的花草树木，季哲欢盯着它们，却似乎什么也没有落尽眼里。
他一秒钟也不想呆在这里，思考了一下现在从这里出去的可能性为多少，半晌得出结论——为零。
关了灯房间陷入黑暗，阳台上点着一盏白色的太阳能灯，走过去推开透明的玻璃门，几平米的阳台布置得很精致，养着许多绿色的水生植物，根部长在一个大大的鱼缸里，鱼缸里养着不知名的鱼。还有一个竹制的摇椅，比起那张床，他更喜欢这张椅子。
董博呈翻来覆去睡不着，半夜的时候终于忍不住起身，推开了房间门，打开灯发现床上没有人，心下一惊，立刻又镇定下来，他是没有办法离开这里的，那他去了哪里？
一阵微凉的风吹过裸露的小腿。
风？
快步走向阳台，阳台的日式玻璃门大开着，摇椅上躺着一个安静的男人。
睡着了的季哲欢脸上退去了平时的冷漠与一切伪装，看起来甚至有点青涩。他整个人蜷缩在摇椅上，这个略微女气的动作放在季哲欢身上竟毫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