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独角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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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杀独角兽-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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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阿内斯如约来到那家名叫“玻拉技艺”的成衣店。
店主是个年近七十的老妪,据说年轻时曾在玻拉宫廷里做裁缝,金枝旅店长期与她合作,阿内斯以前也常上门来挑选衣服。
小工照例把阿内斯带到后间。现在缝纫室里没人,巴里德已经到了,正在等着他。
一个多月没见,巴里德好像突然苍老了很多,不仅白发增加了,头顶稀疏的区域也扩大了不少。阿内斯听说阉人反而不容易落发,可想而知,这多半是因为巴里德终日操心紧张。
虽然面目憔悴,巴里德的神情却十分激动。他拥抱了阿内斯,像对孩子一样摸了摸他的头发:“阿内斯,好孩子,你真是了不起!你是怎么料到能成功的?”
阿内斯摇了摇头说:“我也没有十成把握,只是大体上觉得应该可以。”
巴里德坐在一堆杂乱的布料上,揉着膝盖感叹道:“原本我看中的是另一个角斗士,那个红发的亚布亚巴人。他从一开始时就是我们的人,而且相貌也更符合伊尔法易的口味。没想到伊尔法易看上的竟然是雄狮。”
这其中的道理,阿内斯倒是很清楚。他说:“那时我还没见过沙林……我是说雄狮哈木扎。如果见过了,我敢肯定,伊尔法易肯定更喜欢他,而不是红发的那位。”
“为什么?”
“伊尔法易喜欢那种痛苦而纯洁的类型。单纯,善良,傻乎乎的,最好有种未经人事的气质。”
巴里德笑了笑:“我倒不是笑话你……你明明不是这种类型,可伊尔法易还是挺喜欢你的。”
“他不喜欢我,”阿内斯苦笑道,“难道您不知道男妓与男宠的区别吗?”
巴里德沉默了一会儿,拍了拍他的肩,回到刚才的话题:“阿内斯,原本我的计划是直接收买角斗士,唤起他身为奴隶对酷吏的仇恨,你说这样不行,这样会被巫师识破……幸好我听了你的劝。你到底是怎么操控那角斗士的?你怎么知道他一定能动手?”
阿内斯说:“我从没有提过杀人,而且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杀人。沙林心中没有任何关于‘行刺’的意念,于是,巫师就无法预先读出敌意了。我能做的,就是让沙林越来越喜欢我,越来越厌恶伊尔法易。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会为我去杀人,可能大多数人根本不会在乎我,他们更向往去服侍贵族……但沙林不同。不瞒您说,我没有别的本事,唯一擅长的就是判断人心,与沙林度过第一夜之后,我就觉得他应该能做到。他多喜欢我一点,就会多仇恨伊尔法易一分,他会失控,会在静默中崩溃,一旦他在某个瞬间突然起了杀意,巫师多半是来不及做准备的。”
巴里德留意到,阿内斯一直在以“沙林”称呼角斗士。老人见多识广,自然能察觉这其中多少有些额外的情绪。反正事情已经成功,他也不想点破这些了。
“可能因为他是坎塔里人,”巴里德说,“北方蛮族有为伴侣杀人的传统。被玻拉统治之后,他们好像不再这么做了,但这种思维还写在他们的骨子里。”
“大概是吧。”阿内斯微笑着。他从不认为这和坎塔里传统有关。到底是因为什么?到底和什么有关?他不想再深入分析,不想再去回忆细节了。
“孩子,你听着,”再开口时,巴里德的语气严肃了不少,“你不要回金枝旅店了。给你这个,快换上。”
他拿出一叠布料塞进阿内斯手里。这是一套地母神信女的穿戴,白色长袍与头纱,软麻布手套,佩于胸前的玉石圣徽项坠,还有遮面用的黑纱。
巴里德说:“你换上这身衣服,直接从正门离开。刚才有个高个子信女走进来,我们已经处理掉了她,你再走出去也没人会怀疑。你穿过这条街向神庙走,半路会有我安排的人接应你,你跟他们走,他们会把你送出城。卫兵从不检查地母神的信女和祭司,只要你不出声,就不会有人识破。”
阿内斯接过衣服,却没有要换上的意思。巴里德看他发愣,出言催促他,他才抬起头,慢慢说:“大人……我不走。我没必要走。”
“你必须走!”巴里德说,“角斗士被抓进了黑牢……你应该知道那些刑讯官的厉害,你亲自领教过!现在还风平浪静,是因为角斗士还能撑住,一旦他开口招供,那时你想跑也晚了!”
阿内斯说:“没关系的,您不必担心。沙林根本什么也不知道,他最多只能招供出对我心生爱慕,除此之外的,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不知道您的计划,更不知道这计划还牵涉到数位大臣以及商会成员。等到这案子查无可查时,枢密庭和伊尔法易的残党会明白大势已去,他们会四分五裂,各自忙着寻找后路,那时您与盟友可以慢慢斩草除根……这一切都会顺利进行的,您不必担心节外生枝。”
巴里德抓住阿内斯的双肩说:“你的判断都对。但危险的不是我,是你!就算角斗士什么都不知道,他至少认识你吧?他一定会提起你的!这就和公主那次一样,你没有直接对付将军一家,但他们不会轻易放过你!”
阿内斯猛地挣开他,摇头道:“公主和沙林都是无辜之人,是我把他们淬炼成了武器!所以……我当然要留下来承担责任。大人,我不能离开,如果我走了,金枝旅店里的人都会被抓去挨个审讯,您和另外几位大人也免不了要为此出面解释……只要我不走,一切就都是我一人的责任,如果我走了,事情反而会进一步扩大,难道您不明白吗?”
巴里德长叹一声,坐回成堆的布料上,表情隐藏在阴影之中。
他的提议确实冒失且矛盾,阿内斯是他的挡箭牌,可以帮他抵御所有的追责,利用公主对付将军一家时他就这么做过了,而且做得十分顺利,现在他不该反而忘了这一点。
阿内斯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大人,您不是怕我被牵累,您是怕我也被抓进黑牢,怕我挨不住审讯……我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如果我被捕,您和您的朋友就不安全了。”
巴里德没有回答。
阿内斯说:“上次我挨得住,这次也一样。”
巴里德终于缓缓开口:“不一样。上次保护你的可不止我一人,伊尔法易也对你念着旧情,出了些力。这次死的是他,他手下的势力不会就此罢休,必定要垂死一搏,而你是他们唯一的突破口。这次我没办法保护你,因为……”
阿内斯帮他说完这句话:“因为,只要您出手保护我,就等于是暴露您自己。”
说完,他站起来,把信女服装丢在一旁:“您不是真的要帮我逃跑。就算我扮装成信女,也一定会被您的卫兵捉住,那时大家都会认可我是畏罪出逃,这样一来,您就占得先机了,您可以亲手掌控我的供词,然后合理安排我的死期。”
巴里德拍了下手,两名精壮的卫士推门走进来,一左一右堵住了阿内斯的退路。
阿内斯笑道:“这样效果可不好。如果没有‘畏罪出逃被当街识破’的一幕,说服力会降低很多。”
老人抬眼看着他:“效果不好,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你别怕,在我手里的待遇不会太差,比枢密庭的黑牢好得多。”
一名卫士从身后制住阿内斯,另一人粗暴地撕掉了他的衣服。阿内斯没有反抗,反正他也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他们把信女长袍套在他身上,看来巴里德说什么也要保留“乔装出逃”这一情节。然后他们狠狠踢上阿内斯的膝窝,按着他跪在地上,捆住他的脚踝,反剪他的双手,把面纱团起来堵住了他的嘴。
TBC
8………
这时,缝纫室外响起了敲门声。
巴里德比了个手势,两名卫士把阿内斯扔在角落,轻轻抽出弯刀,一左一右候在门边。
阿内斯躺在地上,被桌子和成堆布料挡住了视野。他听到一声巨响,木门随之四分五裂,室内浓烟弥漫,兵刃交接的声音接连不断……浓烟熏得人睁不开眼,他爬不起来,只能蜷缩在角落默不作声。
他听到利器穿透人体的闷响,还有惨叫与呻吟,以及血沫堵住喉咙的声音……最后,他听到了沉重的脚步声,那人穿着包裹铁皮的军用护胫靴,踩着遍地的丝绸和亚麻朝他走来。
他被从地上抱起来,随着那人走出了成衣店。眼睛被刺激得噙满泪水,根本没法清晰视物,他感觉到自己被抱着拐过几个弯,进入了马车车厢里。
劫持者关上车门,坐在前面驾车,只靠一声口哨就能轻松驱策马匹。阿内斯仍然被捆绑着,被堵着嘴,他躺在车厢里久久没有动弹,紧张得几乎心脏停跳……他已经认出来了,救他的人正是沙林,他的雄狮哈木扎。
被从地上抱起来时,阿内斯就已经认出哈木扎了。
他记得这双强壮而温柔的手臂,也记得把头倚靠在那人胸膛上的感觉。
马车全速奔驰了好一段时间,中途时而平稳,时而颠簸,后来又降速变成遐步慢行。
阿内斯的眼睛已经恢复了,他看着车厢内的陈设,发现这并不是常见的客用马车,而是一驾完全封闭的囚车。车厢内外都有铁条加固,没有窗子也没有座椅,车壁上准备着镣铐,车内应该可以挤下好几个囚犯……怪不得他躺在里面觉得特别宽敞呢。现在囚车地板上铺了厚厚的毯子,最上面还铺了一层绸布,显然哈木扎为救他而做好了准备。
又行进了一会儿,马车终于停下了。车门打开,暖色的光线流溢进来,阿内斯这才意识到,时间竟然已经过了这么久,现在正是黄昏。
哈木扎钻进来,扯掉阿内斯嘴里的纱巾,用匕首割开绳子,一言不发地把他紧紧抱在怀里。抱了好一会儿,哈木扎又捧着他的脸亲了几下,这才想起帮他按揉已经发麻的手脚。
阿内斯愣愣地看着哈木扎,内心盘旋着千言万语,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哈木扎穿着王都禁卫军的衣服,脖子上绕着微微潮湿的黑布,大概是刚才用来蒙面的,他眼睛里布满血丝,一头金发乱糟糟的,脸上的笑容却格外灿烂。
阿内斯一时觉得这笑容有些陌生。在他的记忆中,共处的那一个月里,哈木扎从没有这样笑过。
两人都冷静下来后,阿内斯问:“我们在哪?”
“在安全的地方,”哈木扎搂着他说,“我们已经出城了,自由了。”
这不是阿内斯想要的答案。他又问了一遍:“我们到底在哪?”
哈木扎回答:“玻拉城外。”
“玻拉城外并不安全,郊区到处都是枢密庭的岗哨和卫队。”
“这地方不一样,没人来。阿内斯,你要相信我,我摸清了情况才去救你的。”哈木扎坐着,俯视着躺在软垫上的阿内斯,“你受伤了没有?别动,我帮你看看。”
阿内斯老实地躺着。哈木扎轻柔地执起他的手,摸索他的身体,连看到一点擦伤都要紧锁眉头。
阿内斯问:“沙林,你不是被抓住了吗?”
“是的。后来枢密庭要押我去别处,我趁机逃了出来。”
“沙林……枢密庭的黑牢哪有那么容易逃出来。”
哈木扎俯下身,吻上他的额头:“确实很难。但我一定要逃出来。诸神保佑,我做到了。”
“沙林,我进过枢密庭的黑牢。”阿内斯注视着爱人,“他们不会押犯人离开,哪怕是执行处决,他们也都在牢里执行。黑牢的处刑室和审讯室挨在一起,犯人在挨鞭子的时候,能听到隔壁传来斧子落下的声音。”
哈木扎皱眉看着他,想用吻来中断这个话题,阿内斯伸出手指,抵在哈木扎的嘴唇上。
“沙林,你是怎么逃出来的?你又怎么知道城外什么地方安全?”
哈木扎躺在阿内斯身边,久久没有说话。
他慢慢摸索着,找到了阿内斯的手,他们十指相扣,看着囚车外愈发昏暗的森林。
并肩躺了好久之后,哈木扎拉过阿内斯的手,放在嘴边慢慢亲吻。他一边吻着爱人的每个指节,一边闭着眼睛小声说:“总之,现在我们确实是安全的。我的经历……说来话长。阿内斯,明天我会慢慢告诉你,好不好?相信我,我会保护你的。”
阿内斯说:“如果要远离玻拉,我们不如连夜赶路。”
“不,这样不安全。请你相信我,阿内斯,今晚我与你在一起,明天一切都会顺利平安的。”
阿内斯坐起来,挣开了哈木扎的手,哈木扎立刻抓住他的胳膊,叫他不要离开。阿内斯说要出去小解,哈木扎也一起跟了出去。
之后,阿内斯说囚车内压抑憋闷,想在外面休息,哈木扎同意了,但一直紧跟在他身边。
夕阳的余晖早已褪去,森林里升起了夜雾。阿内斯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对着囚车发呆,哈木扎坐在他背后,充当他的靠垫。
两人忽然听到一个古怪的声音,仔细再一听,竟然是阿内斯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阿内斯摇头微笑,哈木扎捏了捏他的肩,叫他稍等,然后去囚车里拿出水袋和士兵们常备的烤饼。
哈木扎从囚车里跳下来时,阿内斯的身影钻进了夜雾里。阿内斯穿着信女的白衣,在夜色中本该十分显眼,但今晚多云阴沉,森林内又浓雾弥漫,他的背影一闪就融进了影影绰绰的林木中。
哈木扎低声咒骂了一句,抛下食物追了上去。他跑得并不快,甚至脚步还有些谨慎,搜寻了片刻后,雾中左前方传来一声惊呼。
他走上前去,果然找到了阿内斯。
阿内斯跌倒在地,左脚踝被捕兽陷阱夹中,他缩成一团,正颤抖着试图掰开脚上的铁夹。
哈木扎蹲在他身边,轻抚他的背:“我来帮你。你的方法不对,会越弄越紧。”他走到旁边触动机关,捕兽夹立即松开了。他没有给阿内斯挣扎的时间,立刻将他抱了起来。
“不要乱跑,很危险。”他抱着阿内斯走回囚车,一路上没有再触发任何陷阱。
阿内斯瞪着他,声音开始颤抖:“沙林,你到底是什么人……”
哈木扎将他重新放进车内软垫上,托着他的脚,小心地为他包扎:“那夹子被改造过,不是真的捕兽夹。原本它只能造成一点皮肉伤,但因为你乱动,挣扎的方法太粗暴,所以……我看看,你的伤口比我想象中深。还好,没伤到骨头。”
阿内斯没有再动弹。哈木扎包好他的伤口,问他感觉如何,他也不回答。
哈木扎皱了皱眉,欺身上前,捏起阿内斯的下巴,开始闭上眼吻他。那吻一开始是轻柔的抚慰,逐渐变成了饱含激情的侵占。哈木扎放过他的嘴唇,改为深情地吮吸他的喉结与锁骨,然后将他身上的信女长袍拉到胸口,亲吻啃咬他身上的每一道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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