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园生活手册-我要成角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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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园生活手册-我要成角儿-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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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莲喜插话说:“得了吧你,你看中的那些都是白骨精,妖妖娆娆的把你当唐僧,以为自己在女儿国啊,别做梦了,分明是掉进了盘丝洞,还美呢!”
  俩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在一旁打起了嘴仗。莲昇再一次对秀绒说,来吧,一个人多寂寞啊。
  本来经莲彪等人一撺掇,她倒也生了此心。但是一来她揣度不出莲昇的意思,二来被其他人这么一闹,她就有些怪不好意思的,更不好说了。
  于是就秀绒说,有莲彪和莲宠陪着我呢,再说还有师父和老刘头一家人,不会寂寞的,过了年你们快点回来不就热闹了嘛!
  莲昇见秀绒一再推却,料想她可能考虑现在俩人还没发展到那一步上,贸然的就这样见家长了,不免粗鲁莽撞。等着来年春暖花开之时再一同前往,说不定更合时宜。于是也就不再劝说了。
  临行前老刘头照例给大家训话:“从今天起开始放假,三十晚上回来,别误了初一的戏。在家这几天别胡吃海塞,走道留神汽车,谁要敢误了初一的戏,初六开工算总账!”训完话之后每人发一块大枚,就正式放假了。
  在这戏班里圈了一整年的孩子们,就像是那卸了笼头的马,这出了班哪还有个不闹的!只见这七八个半大孩子,一路翻着小翻儿、打着飞腿就出了门,走在在街上的路人只要看见了这帮“猴子”,隔老远就知道,嘿,这准是哪个戏班的毛孩子出了笼、放了假咯!因为他们都着装整齐的一个模样,个个都像是被放归山林的小老虎似的,那个雀跃劲儿就甭提了。老刘头的话早就忘脑后头去了。“不让胡吃海塞”?就吃!焦圈儿、豆汁儿和炒肝儿,茶汤、凉糕、咯吱盒,驴打滚、山楂酪,油煎饺子两头翘。只要是能吃的,甭管是酸甜苦辣咸,通通往肚子里塞。“留神汽车?”就不!翻着虎跳,打着旋子,变着花样的上大马路上遛去,见着汽车,无论是有钱人家的,还是局子的,哪怕是军阀老爷家的,只要是看着个当官儿的都新鲜,车笛在路口刚一响,他们就都站在马路牙子上看,官兵清场不让看啊?咱再打着旋子翻回来就是了,你能耐俺如何?有的甚至压根就不马上回家,好比苏莲枫这样的,回家多没劲呢,上北海,上什刹海,划船、看景、泡姑娘;要是逛累了,就钻进茶馆听曲儿,《王二姐思夫》啦、《剑阁闻铃》、《风雨归舟》什么的,老词新曲儿一块上,他倒也不嫌弃,这手搂着老相好小芍药,那手攥着大烟杆呼噜噜地过瘾,时不常儿的还抬起头来,对着台上来一句:“嘿,我说姐妹儿,你这词儿不对呀,不是这样唱,得那样……”
  老算命先生说了,苏莲枫的命里犯桃花,英雄难过美人关。
  莲枫满脸不在乎地说,谁能看到将来,现在想快活还没快活完呢!
  比起莲枫来,莲瑞的玩法儿就比的武、比较市侩,比较地接地气儿。他上天桥,去看打把势的、顶大缸、耍猴喷火的、捏糖人和兔儿爷的,拿着一根糖葫芦转半天,这瞅瞅那看看,等着走到设赌局的小摊子前,他就站住不挪步了。
  莲瑞好赌,手里存不住钱,平日里得的那点儿份儿钱全部都贡献给了赌摊儿。戏班里管的严,严禁涉赌开局,一经发现,不把你屁/股打烂了不算完,要是赌资过大、情节严重的,立马开除戏班没商量。所以在平常,就算心里头再怎么抓挠都好,打死他都是不敢赌的。这不赌也有不赌的好处,一年来能帮他存了不少钱,一二百大枚是有了。可是人一旦有钱了了,也是个事儿。一般人那绝对是一笔是救急的款项;而对于赌徒来说,这钱就成了勾起赌瘾的药引子,只要赌摊儿上牌局的色子一响,他就拿着钱袋子不挪窝了。
  赌赢了他自然乐,一乐了就即兴来一段数来宝:“八月初八寿香烧,八仙过海献蟠桃,八珍八宝,瑞彩纤绦,一门五福真荣耀,堂开吉庆多欢笑。革命军,保家乡,八功八德威震八方,似虎如神从天降,洋鬼子一见就胆战心慌。年太平,洋鬼子全都驱除尽,太平年,看你们逞强不逞强!’”
  若是人家问他,倘若你输了怎么办?
  他说,输了就骂呗,什么他娘个腿儿的,我*妈*全家*,什么难听骂什么!人长嘴是干啥的,就是出声的呗!
作者有话要说:  

  ☆、情窦初开(1)捉虫

  
  莲喜家住南城,老北京自有“东贫西贵,南穷北贱”的俗语。家境不算富裕的莲喜,就住在这南城的一个“穷胡同”里。穷胡同里确实很穷,穷得没有一座独门独院的大宅门,只有穷人群居的大杂院。在那种两进的四合院里,拼拼凑凑挤着十几户人家。大户人家的门前有石狮子,有上马石,而这些人家没有,他们的门前只有臭气熏天的一堆堆烂布,这些烂布都是从脏土堆捡来的,像收破烂儿一样拿回来以后,晾晒干了,用糨子打成袼褙(ge bei一声),卖给做鞋的鞋厂,一块袼褙能卖八大枚,能买一斤杂面。因此在这条“穷胡同”里家家打袼褙,家家吃杂面。
  临近中午的时候,莲喜才赶回家,一进院门,就看见妹妹果儿正蹲在院当间儿拨弄炉子。当时还没有集体供暖这一说,而那种铁皮烟筒的花盆炉子,也只有在大户人家才有,一般老百姓点的都是煤炉子,每天早晨都得把炉子搬到屋外来点,因为烧的不是好煤,炉子呼呼的冒大烟,极难侍弄,成为每家主妇早起时的头等大事。
  “果儿,快看看,谁回来啦!”
  正专心致志点炉子的果儿,听见院内有声响,连忙抬头张望,先是一愣,只听当啷一声响,拨弄炉子的铁钩子被扔到了一边,果儿站起来,张开手,朝着莲昇飞扑而来,嘴里甜甜地嚷道:“呀,哥,你怎地回来了!给我带好吃的了吗?”
  莲喜像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根糖葫芦,在果儿的面前晃了晃。
  果儿蹦跳着就给夺了下来,一口咬下上面最大的那一粒山楂,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吃的酣畅又淋漓。
  “就知道吃,想我了没有!”莲昇揪了揪垂在她胸/前的两个麻花辫,疼爱地问道。
  “想了,哥,我可想你了!”虽说是两个大糖球在她的嘴里堵着,使得她的舌头倒腾不过来,声音呼噜噜的,但是她用力地点了点头,证明她是真想了。
  “你刚才干嘛呐?”莲喜领着妹妹的手来到炉子旁,他用手摸摸炉子,炉子冰冰凉,“这都几点了,你这炉子怎么还没点着呢!”
  炉子里连个火星都没有,莲喜忙蹲下开始倒腾。
  果儿一边啃着糖葫芦,一边委屈地撇着嘴儿说:“煤球老是碎,怎么也点不着火。”
  莲喜皱着眉问是谁去买的煤。
  果儿说,是我和顺子去买的,妈的腰间盘突出又犯了,下不了炕,也做不了“补花”了。这些煤是我跟顺子在胡同口王大爷家买的,他家便宜……
  炉子里的煤终于有了火星,开始燃了。莲喜拍了拍手说,以后再买煤,就上戏班找他,他回来弄。胡同口那家儿的不好。
  俩人正在院里说着话,只听屋里嘭的一声,随后传来顺子的呼叫,两人唬了一跳,赶紧往屋里跑。
  进屋一看,莲喜的母亲一只腿已经郎当到地上,大半个身子在炕沿上,幸亏她死死地抓住床头柜的边缘,要不然就掉炕底下去了。
  一瓶浆糊打翻在地,空气中弥漫着酸臭气味,顺子在另一边死死揪住母亲的衣襟。
  莲喜见状赶紧上前帮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母亲拖回到了炕上。
  母亲见莲喜回来了,很高兴,一个劲儿地说,你可回来了。
  莲喜既高兴又心疼,不禁“埋怨”道:“我说妈你也真是的,您想要啥,言语一声就是了,乱动什么……您要什么?”
  母亲说,我要喝水。
  顺子赶紧去打水,发现暖瓶里的水居然是凉的,这才想起姐姐点炉子点了一上午,哪里烧水了呢。果儿给顺子使了个眼色,悄悄地对他说,哥把炉子点好了,咱先搬进来,把壶做上,然后再把这些浆糊给收拾了。姐弟俩就这样商量着忙去了。
  莲喜坐在炕沿儿上,拉着母亲的手,给她说起这一年在戏班里的学习生活。细细同母亲描绘平日里练功时的场景,都新学了哪几出戏,登台时的情景是什么样儿的。说到兴奋处不免绘声绘色、手舞足蹈,逗得母亲直乐。
  顺子探头进来问,哥,你们明年开年大戏演什么?
  莲喜回答说,自然是《群英会》。
  顺子忙凑过来,一叠声地问道:“你演啥?”
  莲喜刮了顺子的小鼻梁一下,笑着说,你连你哥啥行当都忘啦,你哥我工小生,自然演周瑜啦!
  “嘿,真棒!“顺子先是兴奋地一鼓掌,然后又试探性地询问道,那,那,你能搞几张票来么……
  原来重点是在这里呀!莲喜啧啧地说,哦哦,你这臭小子,原以为你这是要去捧我的场,敢情是想找我要赠票……
  果儿端着茶进屋,对顺子说:“去去,一边玩儿去,让哥跟娘好好说说话,别裹乱。”
  母亲歪在床上一直默默地听着他们说话,半天没出声,突然对莲喜说,行头会很贵吧?
  莲喜被问住了,他顿了顿,想了一下才回答说:“要是去做肯定贵的,妈,我用官中①,官中的不贵,您放心。”
  母亲似乎没有在听莲喜说话,只喃喃地自语道:“来年你就出科了,总得有套挑班的行头呀,老用官中的怎么行呢……”
  莲喜闻言心里不好受,默默低下了头。
  顺子还傻乎乎地问,哥,长靠多少钱?
  果儿瞪了他一眼,把他拽到一边,小声告诉他:“上好的,全手工做的,没一万块银元拿不下来!”
  “一万!我的妈呀……”顺子又小声重复了一遍,吐了吐舌头,咱能用个中等的嘛……
  果儿点了他脑袋一下说,你傻呀,要穿就得穿最好的,不穿最好的,那还是角儿么!
  顺子不再坑气了。
  孩子们都放假回家了,戏班里再也没有了练功时热火朝天的场景,它安静了,也冷清了。
  秀绒坐在廊檐下的避风处专心致志看戏本。唱戏的孩子,文化素养普遍不高,极少有识字的,那些大段的唱词,都是师父怎么教,徒弟就怎么念,一代一代“口传心授”地传承下来。因为不识字,学生最初很难理解戏文中的意思,只能靠死记硬背,忘词背漏是常有的事,错了就打,打一次记一辈子,有很多老先生最后病地躺在床上,喘气都费劲儿,更不用说是唱了,但只要你跟他提一句“劝千岁杀字休出口”,他立即就能一字不差地接上“老臣与主说从头”,就像是巴甫洛夫的条件反射似的,这是中国传统戏曲训练的极致。但是这样的训练,却又实实有个弊端。就是很多伶人老板不识字或是认别字,他的徒弟也不敢更改,以错教错,造成笑话。秀绒就遇上这么一回。假期里的一天,金富仙在天井吊《乌盆记》的唱段,秀绒从他身边过,只听他道:“我们行至此间,胃雨而归……”秀绒一向对唱戏之事上心,每当见师父吊嗓练功之时,她都会想尽一切办法竖着耳朵仔细聆听,总希望能“偷师”一些功夫。她听师父老是在那儿反复念着“胃雨而归,胃雨而归”,心里总归是不得劲儿。趁着金富仙休息喝茶的功夫,她走到师父跟前,小心翼翼地对金富仙说:“师父,这该是‘冒雨而归’吧,是不是戏本上印错了?”只见金富仙眼睛一瞪,胡子一吹言道:“嘿,挑起为师的理儿来了,你既然有这本事,还跟为师学个什么劲儿!不如改天你写出戏,让为师来演吧!”吓得秀绒是一声也没敢再坑,好几天见着他都是绕着走。
  金富仙骂归骂,可他还是喜爱秀绒的,觉得是个好苗子。他觉得让这孩子只演花旦可惜了,得给她拓宽戏路才行。于是他找来了《六月雪》、《玉堂春》等这些重唱功的青衣戏本给秀绒看,命她在这个假期里要把这些唱词都背下来。
  面对这些额外繁重的小灶,秀绒虽然觉得很累,但是却很开心。师父乐于给自己吃小灶,这是师父看重自个儿,好事儿。
  “没来由遭刑宪受此磨难,看起来老天爷不辨愚贤。良善家为什么遭此天谴?作恶的为什么反增寿年?”小时候的秀绒不能理解青衣,她觉得青衣老是坐在那里不动弹,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咿咿呀呀的半天也唱不完一句话,哪有花旦干脆爽利!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情窦初开的秀绒地能够接受一些青衣的唱段了,她觉得天地间那些曲折动人的情感,也只有青衣那婉转迂回的拖腔,才能表现得尽。这出《六月雪》,就看得秀绒是泪眼婆娑,这词写的怎地这么好呢,秀绒心里由衷地想着,我什么时候能写成这样就好了!正当她专心看戏词的时候,莲彪和莲宠从屋里走了出来。
  莲宠看见秀绒的脸上有泪痕,连忙上前问她怎么了。
  秀绒忙放下戏本,揉了揉眼睛说没事。
  莲彪嫌俩人腻歪,直门大嗓的在一旁大声招呼莲宠说:“走不走啦,再不去可就误了时辰啦!”
  秀绒问你们要去哪儿?
  莲宠说,我们要去唱堂会。
  秀绒疑惑地问,节下里人家都忙哩,谁家有闲工夫请你们去唱?
  莲宠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
  莲彪在门口不耐烦地喊:“我说莲宠,你倒是快点儿啊,去不去啦!”
  听见呼喊的莲宠,撒腿便跑,把秀绒扔在原地,一脸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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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官中:即公共的意思。在旧时的戏班中,除了角儿有专属的戏服和琴师之外,其他一般演员的服装和道具都是公用的
作者有话要说:  

  ☆、情窦初开(2)

  
  俩人出了院门,拐进了胡同,莲彪边走边埋怨着莲宠,我说你傻不傻啊,出了屋子还不快走,还跟那儿穷白话(huo 四声 方言,说闲话),咱上堂子的事儿哪能让那丫头知道!
  莲彪嘴里的堂子,指的就是相公堂子,男/妓寓所的俗称。之所以称谓相公,那是从“像姑娘”音化来的,实则指的就是男/妓。堂子里的幼伶大多是从苏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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