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与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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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与酒-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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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烦劳杨大人了。”
“好说好说,这过江的船只我也准备好了,只等韩将军将粮草运来。”杨敬牵过韩怜生的马儿,说道,“那渝州的傅大人知道了,肯定万分欣喜。”
“傅大人是个好官。”韩怜生对傅荣存有印象,以前那人总默不作声地跟在陈三年后面,出去处理事情也会带点小玩意儿回来给自己,老实本分,因此这会儿杨敬提到他,韩怜生便顺口夸了一句。
但这话到杨敬耳边却变了味,按理,那傅荣和自己一样,都是偏居一隅的地方官,和那朝堂上成天在王上面前晃悠的官员不一样,升迁全靠政绩,有时候逢上个灾年,那就是坐等着被撤职。如今这位大将军夸了傅荣几句,难不成私底下有什么交易?想到前些日子傅荣来信频繁,杨敬心里抖了抖,莫不是真有靠山?如此,他的心思便转了又转,决定好好拉拢一番。
韩怜生哪知道说话的这会工夫,身边人就想了这么多事情,心思尚且单纯的他被人带到旅店,安排好各自的房间,粮草也被存在库房,等着明天再取出来,天黑不好过江,尤其是这个节骨眼,没人敢冒险。为了慎重起见,韩怜生甚至推掉了晚上杨敬的酒宴,老老实实呆在房里,在窗户外边挂了盏巴掌大小的红灯笼,就坐在床头擦拭起他的佩剑。瞿耀吩咐他说,到济州第一晚一定要点上这盏灯笼,一来可避灾祸,二来方便他找到自己。
韩怜生专心致志地擦拭着自己的佩剑,丝毫没有深入思考过瞿耀的用意,对他来说,这位瞿天师从不按常理做事,猜透他的心思简直要命,不如乖乖听话。
“好嘞!”韩怜生满意地舞了几剑,剑身在烛火的映照下闪着幽幽的银光,这是他人生第一个战利品,作为荣耀一直带在身边。回忆起得到它的经历,韩怜生不由地怀念起戎马倥偬的日子。他从军不仅为了陈三年,为了活下去,也为了心中的那股豪情壮志,如今旧人已归,外敌已退,就盼着海晏河清之日。
正遐思间,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那声音极有节奏,“笃——笃——笃——”,每一声都很绵长,但听得出,来人没有任何力气,叩击力道虚浮。
“这么晚了,是谁来找我?”韩怜生心下奇怪,起身就要去开门,想起手中握着佩剑,觉得不太礼貌,便又将它放下,才慢吞吞地前去开门。
“请问——”“砰!”韩怜生话到嘴边都没说完,就急忙将门抵上,插上门栓,奔到床边取了佩剑,定了定神,才缓缓挪到窗边。
此刻敲门声骤然剧烈起来,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尸臭味,韩怜生在战场上见多了,对这种气味自然不陌生。但他自认为生平未曾做过一件伤天害理之事,这厉鬼要来索命也不应该来找他呀!何况还是个舌头拉得老长的吊死鬼!
怎么办呢,韩怜生飞快地思考着,他不能贸然离开,否则天知道这只鬼会干些什么,他一定要活着将粮草送到渝州!
“韩怜生!”
“啊!”
青年人吓得尖叫一声,回头一看,瞿耀正叼着个草帽,跨坐在窗沿上,裤腿上都是泥巴,要多邋遢有多邋遢。
“瞿天师?”
谢天谢地,救兵及时赶到!
瞿耀一口吐掉嘴里的草帽,气急败坏地大骂:“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儿啊!把老子关在外面很好玩?没听见人在外头着急?害得老子大半夜爬窗户,日你老母!”
韩怜生一头雾水:“你在外头?那外面分明是——”
“那是我请来的客人!”
“啊?”
“啊个屁!快扶老子下来!”瞿耀蹬了蹬腿,“滚过来搭把手!老子卡住了,下不来!”
“哦哦哦,”韩怜生赶紧过去,抓着瞿耀的两条胳膊就把人拽了进来。
“我的亲娘耶,你能不能轻点儿,硌死我了!”瞿耀瘫坐在地上,活动了下筋骨,韩怜生呆呆地看着他,完全在状况外边,惹得瞿耀又是一阵嫌弃,“看我干嘛!去开门啊!”
“哦哦哦。”韩怜生回过神来,便壮着胆子去开门。
“你大胆地往前走,老子还能害你不成?”
瞿耀不耐烦的催促声让韩怜生又是一阵忐忑,那只鬼真得很吓人!
“吱呀——”他终于还是打开了门,门口那个吊死鬼把眼珠子放下来,冲着韩怜生笑了笑,显得更加诡异。
“请问,您是——”韩怜生后背发凉,但既然是瞿耀的客人,那么应该没有恶意,不然,哪有鬼索命还带敲门的?
“都进来都进来!”瞿耀咕噜咕噜喝完了一壶热茶,打了个嗝,心情才舒爽些,“坐下来好好说话!”
“嗯嗯。”韩怜生飞快地跑到瞿耀身边坐了下来,眼见那只吊死鬼轻飘飘地坐到自己对面。
“哝,这就是我给你找的人。”瞿耀指了指韩怜生,“你好好再将事情说一遍,我们从长计议。”


第42章 吊死鬼
那吊死鬼眯了眯眼,长长的舌头打了个卷儿,喉咙里咕噜咕噜发出一阵奇怪的声响。
“啊!”
“叫什么叫?”韩怜生打了瞿耀一拳,“吓死我了你!”
“我忘了,你听不懂她说话。”瞿耀摸着鼻子嘟囔了两句,韩怜生照着他的后脑勺又是一下:“你不早说!”
“我都说我忘了!”瞿耀捂着脑袋瞪了他一眼,“我忙活了这么久,能撑着见到你就不错了,还啰哩巴嗦,说三道四的!陈三年就是这么教你的?礼贤下士懂不懂?”
“我——”韩怜生本欲反驳几句,但想到瞿耀平常一贯牙尖嘴利,这会儿和他斗纯粹浪费时间,便咽下这口气,转而说道,“算了算了,不和你吵,说正事吧!”
“那还差不多,”瞿耀对着桌上的茶壶努努嘴,“给我倒杯水,我要慢慢道来。”
韩怜生哼了一声,当真乖乖地倒了满满一杯水,重重地放在瞿耀面前,水花四溅:“您老请——”
“嘁,请就请!”瞿耀一口闷掉,他快要渴死在路上了,这会儿灌下去这么多,也没觉得多舒坦,“唉,说来话长——”
原来那天出发前,瞿耀给韩怜生算了一卦,卦象上显示他在济州或有灾祸,就提前一步到了这里,送走刘歆晔和念光,一个人在大街上溜达,想着再盘算盘算,防患于未然。
“想不到瞿天师这么关心我,还替我算卦。”韩怜生笑了笑,这心里头舒爽了不少,瞿耀却认真地解释起来:“你与陈三年都是济州出生之人,与此地有十二分的因缘,若是这块地上出了什么东西,那就伤了根。我为了免去不必要的麻烦,便替你卜了一卦,但那卦象却十分奇特,似凶非凶,似吉非吉,让人惶惶不可安生。”
“东西?”韩怜生差异,“能出什么东西?”
瞿耀指了指那个吊死鬼:“她。”
“他?”韩怜生看向那只鬼,对方咬着舌头,咧着嘴,似乎在冲他笑,渗得韩怜生头皮发麻,“他能有什么?”
“你再仔细看看。”瞿耀说道,韩怜生瞪大了眼睛,仔细瞧了瞧,忽然就有了发现:“这,这是位,大娘?”
吊死鬼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怪叫,表示她同意韩怜生的说法。
“不错。”
“我一开始还真没看出来。”韩怜生又瞟了几眼,吊死鬼的头发很长,遮住了大部分面容,只露出两只散大的眼睛和长长的舌头,衣服裹得也严实,身材粗壮,乍一看还以为是个矮矮胖胖的汉子。
“那和你说的东西有什么关系啊?”韩怜生不解,瞿耀摊开手掌,比划了两下:“六七年前,渝州大水,王上曾派魏书海押送粮草前去赈灾,但不幸的是,粮草被劫,官兵被杀,魏大人也不知所踪。”
“这些我都知道,宋先生说过的。”韩怜生看了眼瞿耀,“你不也在场吗,忘了?”
“请容许我营造一下讲故事的氛围好吗?”瞿耀翻了个白眼,韩怜生哦了一声,就乖乖地闭嘴。
“但你知道,那些官兵是怎么死得吗?”
韩怜生配合地摇摇头。
“一个个,陈尸江边,就在淮南的那片滩涂地里,面朝黄土,死状惨烈。第一个发现尸群的农夫吓得失了禁。”
“然后呢?”
“老侯爷很快上书朝廷,并一把火烧掉了全部的尸体,滩涂地上种的粮食也是颗粒无收,农夫们觉得不吉利,请来了道士施法,撒了三天三夜的黄纸、香灰。如今六年过去了,那片滩涂地仍然种着庄稼,但却把死去官兵的怨气困在了里面,怨气顺着黄土,很快就会传到济州。若是这里的水土受到污染,陈三年就危险了。”
瞿耀站起身,走到韩怜生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而这位大娘,是其中一位官兵的母亲。她的儿子就是济州人,死后托梦给她,说是被人害死无法转生,哀求自己的母亲找出凶手,救他一救。大娘单纯,没读过书,只好去官府递了诉状,她寄希望于她的父母官,但没多久,却被人发现,吊死在了屋内。”
那只鬼呜呜呀呀地发出哭泣声,韩怜生抖了抖,瞿耀继续说道:“可她心里执念不变,自城门口遇见我,便一路跟着,我答应她,一定帮她完成心愿。”
“可那是淮南候呀,我们也没办法。”韩怜生皱眉,瞿耀打了下他的后颈:“猪脑子!”
“我又怎么了?”
“你再仔细想想,为什么大娘好端端地会被吊死在自己屋内,旁人觉得是思儿心切,悲伤过度,一时想不开,现在见到本体了,你还不明白?”
“你的意思是,凶手察觉到了危险,所以——”韩怜生横起手掌,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不错,而且,我觉得那个凶手,十有八九,就是杨敬!”瞿耀说道,“除了他,没人知道大娘的儿子托了梦,而且也就他,有杀人的本事没杀人的胆儿了!”
“就为了那点钱粮?”韩怜生不寒而栗,若真是如此,那此人就不是心肠歹毒可以概括的了,简直是丧尽天良!
“一点贪欲可以让一个人变得如此恶心,我看不见得。”瞿耀摇摇头,“这其中的隐情,恐怕比我们想象的都深!”
“那我们该怎么做?”韩怜生热血上涌,他既知道了此事,就不能袖手旁观!
“睡觉!”
“啊?”
“啊什么啊,我都累了一天了,让我睡一会儿怎么了?”瞿耀打了个呵欠,“我睡床,你睡地板,别和我挤,我只和我心肝儿睡觉!”说罢,就要往床上跑,韩怜生一把拎住他的后领,道:“你把话说清楚,你怎么忙活了,大娘又怎么办?”
“我去江边看风水了,你看我这一身泥巴印子!”瞿耀拍拍裤腿,“你看你看!都是为了你们哥俩操心的!”
“为了我们?”
“对啊,不是,我说话你听进去了几个呀?”瞿耀又喋喋不休地开骂,“这水土要是受了污染,陈三年的魂魄就会受到影响,你忘了我是怎么把他招回来的了?不知感恩的东西,想气死我啊!”
韩怜生被一通训斥之后果然想起来,当初瞿耀就是靠着新生之地的泥土,天气之精气混着他的精血才将魂魄找回来的,如此一来,就变成他的不是了。
“对不住瞿天师了,您睡您睡。”
“哼!”瞿耀气呼呼地蹬掉两只鞋,翻身就上了床,不一会儿就呼呼大睡起来。
韩怜生一转身,发现吊死鬼已经不见了,虽有同情,但心里头仍然发寒,就窝在瞿耀床下边,抱着他的佩剑,挨了一宿。


第43章 抵达
次日一大早,韩怜生手下的副将就来敲门:“将军,您起身了吗?”
韩怜生一宿都没睡好,这会儿自然清醒,他抹了两把脸,就去开门:“准备走了?”
“是啊,弟兄们都好了,杨大人也送了早点来,我们吃完就走。”粗犷的汉子憨憨地笑着,忽然发现了什么不对劲,
“将军,您的眼睛怎么了?咋黑了一圈?”
“啊啊,”韩怜生慌忙擦了擦眼角,“没什么,睡得不踏实,不碍事。”
“将军,您别太操心,兄弟们都是练过的,不怕那些个流寇!”汉子仍旧满脸笑意,“您先洗洗脸,我下去吃早饭了啊!”
“好,你去吧。”
“成嘞!”
韩怜生目送他的副将快步下楼,关上门,站了一会儿,才去叫瞿耀起床,也不知道这人有没有起床气,万一再凶自己一顿,唉!
“瞿天师,瞿天师?”韩怜生摇了摇床上那团东西,说道,“起来了,该吃早饭了!”
“你去吃就好啦!我跟着你去,被人看见怎么办?”瞿耀的声音闷闷地从被子里传出来,“再说了,天那么早,我起不来。”
韩怜生一听这话,心里就想笑:“可是瞿天师,您不是说要替那位大娘申冤嘛,杨敬来了,您不去看看?说不定能看出什么来呢!”
“不好!”瞿耀蹬蹬被子,似乎很不耐烦,“我算得了鬼神,算不尽人心,才不去和那么个恶心的东西打交道呢!你别催我,先去和晔晔他们汇合,这活人的事,还得活人来管!”
韩怜生想了想,觉得瞿耀说得在理,便不再吵他,嘱咐了几句就下了楼。
到了楼下,一群人围了好几桌在吃饭,最先看见韩怜生的将士笑眯眯地打了招呼,吃饭的人们就都起身挨个儿报到,一时间全屋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韩怜生道:“你们吃饭就吃饭,没事都跟着瞎起哄做什么!”
“韩将军礼贤下士,能与众人打成一片,杨某佩服!”冷不丁的一句恭维,让韩怜生微微蹙眉,但很快恢复过来,笑道:“让杨大人见笑了,我这几个兄弟都是战场上出生入死过的,平日就喜欢开玩笑,杨大人莫要放在心上。”
“哪里哪里,杨某也艳羡韩将军有这么多好兄弟呀!”杨敬拉过韩怜生,道,“韩将军快坐,吃过早饭,杨某就带大伙儿去码头。”
“多谢杨大人了。”韩怜生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宁可成天被瞿耀责备,也不想和杨敬呆在一起片刻!但想到还在楼上睡得昏天黑地的瞿耀,韩怜生就放弃了这个念头,算了吧,还是兄长最好!赶紧吃完过江,免得让兄长担心!如此,韩怜生便又充满了斗志,连看杨敬都没那么扎眼了。
吃完早饭,取出库房的粮草,一行人就浩浩荡荡地前往码头,杨敬再三拜别,韩怜生装模作样地演完戏,磨蹭了一会儿才终于开船了。
对岸的傅荣也是一大早就候在渝州渡口,陈三年和刘照云分别站在他两侧,刘歆晔抱着念光站在他身后。由于水灾的原因,码头一度被淹,傅荣带着人花了好几天才将淤泥清理干净,总算没有误了时辰。一行人无话,各怀心事。
“爹爹,我们在等谁啊?”念光不能理解为什么父亲一大早就要把他叫起来,还要和几个叔叔伯伯一起等在这儿。
“我们在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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