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是颗樱桃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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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是颗樱桃树-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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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没有爸爸会怎么样?”我很想知道她的想法。
妈妈说,她还没有那么老,还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一些问题。
幸运的是,相册最后一页,外婆抱着妈妈站在樱桃树下的照片还在。
“你看见没有!”有一天,妈妈突然发现那张照片,兴奋地大叫。她立刻把照片拿去放大。可是,我并不是很想看到那张照片,看到它,就会想起其他的照片,然后我就会难过。
过了一段时间,妈妈拜托艾米利欧替阿凤找个丈夫。她本来没有想到这点,因为她对鹅不太了解,可是艾米利欧告诉她,独居对鹅并不好。
“但是鹅要怎么找老公呢?”
妈妈笑了,请艾米利欧到集市上去帮她看看有没有雄鹅。
“可是,如果艾米利欧不了解阿凤的品位,他要怎么替阿凤找丈夫呢?”我问。于是,妈妈准许我一起去市场看看。镇上每个星期二都有集市。去年我曾经有几次跟外公去买菜,那些卖鸡卖鹅的农夫我都还记得。他们带着一整篮的鸡和一笼一笼的鹅站在街道的尽头。那些鹅长得像阿凤,要辨别是公的或母的,就要蹲下去吹它们的尾巴。
我跟艾米利欧说,我想要一只和阿凤看起来不一样的鹅,这样才可以看出是公的还是母的。可是他却反驳我,说我说的很难实现。
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街角站着一只鹅,背部有点灰灰的,胸前却是白色的。它因为长得太大,连笼子都塞不进去,只好站在外面。
“这只好!”
我百分之百确定,阿凤一定会喜欢这只公鹅的。
艾米利欧说,这只是托洛斯尼亚种的,值不少钱,但我说:“如果不买这只,就干脆不要买了。”艾米利欧只好买了这只鹅。
阿凤对这个丈夫很满意,但妈妈并不是很满意,因为它太贵了,爸爸则是一点都不满意。
“那,小鹅孵出来的时候,你们怎么办呢?”他问妈妈,“你们是不是要在这里继续住下去呢?”妈妈没有回答,而爸爸却比平常更早离开。
学校开学时,妈妈和爸爸又开始吵架了。爸爸要我去上城里的小学,他说乡下的小学是二流的。妈妈说,她连中学都在乡下上,而且过得很愉快。
爸爸说:“你们只是不想回去罢了。”就这样他们吵了好一会儿。奇怪的是,没有人问我想要什么。有一天,爸爸终于问我了,我告诉他,我不要回以前那班,跟一样的老师和同学上课,即使杀了我,我也不去。
“你太夸张了吧,”爸爸说,“是因为外公那件事的关系?”
“为什么你说‘外公那件事’说得那么轻松?”妈妈插嘴道,“那些小孩子把我爸爸画成疯子,而老师竟然不管,最后还处罚他,只因为他揍了那个骂他外公的小孩儿,你觉得这样对吗?”
“可是,你爸爸背着一只鹅爬到公园的树上,警察、救护人员、摄影记者全部出动,隔天还上了报纸……那些小孩子应该怎么看他?”爸爸说,“别人会这样谈论他也是很自然的事。”
妈妈说他什么都不懂,而她也不想再回到他身边了。
“那我们应该要找律师了。”爸爸说,“你是不是想要这样?”
爸爸摔门就走,妈妈则一直哭。一个月后,他们真的分居了,而我也开始去上乡下的学校。
一天早晨,我寄了一幅很漂亮的画给外公,是阿凤和它先生欧仔的画像。妈妈刚回家,我们正在菜园里摘一些晚餐要吃的生菜时,医院正好打电话来通知,说外公去世了。
妈妈不相信地说:“怎么可能?几分钟前我才见到他,他好得很呀!”
我也不愿意相信,我告诉妈妈,外公可能是在开玩笑,但是妈妈却摇头。
“我走的时候,他还没有吃完饭,就像平常一样坐在窗边……我跟他打招呼,他认得我……这怎么可能……到底怎么了?”
妈妈绝望地想着,而我则越来越明白,外公真的是死了。可是,我并不觉得难过。
妈妈一直哭,而我则想像着外公在雪白的房间里,在窗边坐着,越来越瘦,越来越轻,最后终于飞走了,就像阿凤的一根羽毛,在院子里四处回旋。外公变成一根羽毛,我很高兴,他飞走了。我问妈妈,羽毛会不会飞到外婆那里去?她一脸惊愕地看着我说,这么蠢的问题她一点都不想回答。我向她解释我的想法。她听完又继续哭,最后才用手把脸擦干,抱住我。
“你说得对,外公一定是飞走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这里对他来说只是个监牢罢了。”妈妈说,外公比一根羽毛还要轻,而且他一定会飞到外婆身边。她还说,我说了很好的话,对她有很大的帮助。就这样,她去洗脸,而我则去院子里照料正在吃饭的阿凤和欧仔。它们彼此都很喜欢对方,就像外公和外婆一样。
过了一会儿,妈妈把外公的西装拿出来摆好,就是那件他结婚时,还有参加妈妈婚礼时穿的西装。
外婆也希望在自己的葬礼上,穿那件参加妈妈婚礼时穿的花连衣裙。她常说:“不穿这件,就干脆什么都不穿了。”她把那件连衣裙装在塑料袋里,放进衣橱,时不时拿出来透透气。“把它拿到外面晾一晾,洒点香水,”她常对外公说,“我不希望它有臭味。”可是有一次一只小鸟在上面拉屎,从此她就不晾在外面了。她把它摊平在床上,喷喷香水。她特别喜欢一瓶紫罗兰香水,是用玫瑰色瓶子装的,就放在衣柜上面。外公说,那味道比煮好的花椰菜还臭,外婆气得不得了。可是外婆死了以后,他让她穿那件衣服,还洒了那种她最喜欢的香水。外公的西装整理好了以后,我走到樱桃树下,从满地的落叶中捡了几片最好看的叶子,铺在西装上面。我还从阿凤和欧仔身上各拨了几根羽毛,在外公西装的每个口袋里都放进一根羽毛和一片叶子。
妈妈说,这真是不错的主意,外公一定会非常喜欢的。然后爸爸来接我们一起到城里去。我留在爷爷和奶奶那里,而他们则去外公那里。
我没有参加外公的葬礼,而是和艾米利欧一起留在家里,帮欧仔和阿凤编个婚礼花篮。
我从樱桃树下走过,看见艾米利欧编的绳梯,我想把它扯下来,可是却没有真的这么做。它到现在一直都在那里。等妹妹柯林娜长大一点,她可以用这个绳梯爬到树上去。


第八章樱桃树

那封信来了几天以后,一天,一大早妈妈叫我起床,要我快点换衣服。我们必须赶快进城去准备作战计划,对付那些想要抢外公菜园的人。
我以为她会带我去作战,我问,我们要打的是哪一种战争?可是,她说我不应该插手,那不是小孩子玩的地方。
她的心情看起来不是很好,我不敢再问下去。当我们到达爷爷家时,我以为她会跟爷爷聊一聊,因为他是退役上校,很懂得作战方法。可是,她却只想把我放下就走。
爷爷和福乐皮正在进行今天的第一次散步。
“那,我们今天做什么呢,小伙子?”他问,“我们要不要上学啊?”
从我四岁那年起,每一次只要这个时间遇到爷爷,他总是问我同样的问题。有时候我会被他吓到,不知该怎么回答,不过大部分的时间我都不太注意他的问题,因为他也没有期待我的回答。他问完问题后,又按照不变的步伐带福乐皮继续前进,而福乐皮为了跟上他,两腿不得不以超快的速度移动着。妈妈几乎是一看到爷爷就立刻刹车,说她在赶时间,让我跟他一起走回家。
“很好,”爷爷说,“现在我们舒舒服服地散个步回家,好不好?”
话还没说完,他已经开始跑了。十五分钟之内,我们穿过公园又跑回来。
爷爷不是只让那只狗跟着一起跑而已,每一次福乐皮脚一抬高,他就牵动绳子,大喊:“前进!”福乐皮总是高举着脚,拼命地跑着。
这次散步以后,我突然觉得,当狗真不简单,于是开始同情起福乐皮来。
接下来的整个早上都无聊透顶,学校跟它比起来都成了天堂。我跟奶奶一起去市场逛了一个小时。福乐皮老是站在那里,到处闻来闻去,或者把腿举高。后来,洗菜又洗了一个小时。奶奶因为担心菜里有虫子,洗了一遍又一遍。
中午一点,就在我快要受不了的时候,爸爸打电话来邀请我吃午餐。我们一起去吃比萨和薯条,爸爸和我聊妈妈的事。他问我,妈妈过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难不难过?自从他们分开以后,他总是这样跟我打听她的消息。我告诉他,妈妈并不怎么难过,但对法院寄给外公的那封信很生气。
然后我把跟法院之间的事情,还有作战计划等等都告诉了他。
爸爸很快就什么都懂了,所以,当他看到妈妈时,就问她事情办得怎么样,需不需要帮忙。
“不用了,谢谢,”妈妈说,“事情都解决了。”
回家的路上,我问妈妈,我们是不是赢了,可以恢复平静的生活了?
“你想到哪里去了?”她反驳道,“他们把审判往后延一个月,判决结果要到十一月才会知道。”
后来我偷偷告诉爸爸妈妈说的小谎话,爸爸笑了,一点都没有生气。他说,他对妈妈没有什么特别的期待,“她永远不会改变的,所有的事情都一定要照她的想法去做,就像她爸爸那样。”
那次以后,爸爸对妈妈的态度变得很不一样,以前让他很生气的事情,现在只会让他发笑。不过妈妈对我的态度也不太一样,很快就失去耐心。我觉得这样很不公平,有一天,我忍不住对爸爸抱怨。
“你妈妈现在正面临非常困难的处境,这对她不容易,所以,她比较爱发脾气,你对她要多点耐性。”
我尽可能地忍耐,可是,那对我来说也是一样不容易。
整个十月,妈妈就像一场旋风似的四处打转,她写信给市长,也投稿到报社,可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于是她又坐到书桌前去继续写信。
学校里每个人都知道这个案件,大家都为我们加油。每天老师都会问我:“有没有什么消息,托尼诺?”
我说没有,她说:“这是好的预兆,没多久你就知道了。”她说什么其实我也听不太懂,但是她一副很确定的样子,让我也不得不相信,甚至连妈妈都有一点被打动。
十一月底,法官判定政府胜诉,政府有权征收外公的土地。
妈妈整整一个星期睡不着觉,爸爸一天到晚打电话来,老师说,她很抱歉说错了。我在作业簿上写着如果人类不开车,而是使用直升机或飞行自行车来作为交通工具,这样就不用拓宽马路,也不用征收别人的土地了。
那些日子里,我经常做噩梦,从梦中尖叫着醒来。有时我还会记得做了什么梦,可以跟妈妈说,可是大部分我都不记得了,这让我更害怕,因为这样我就不能把噩梦赶跑。可是,有一天晚上我却做了一个非常好的梦。我梦见外公坐在樱桃树的最顶端,朝我眨眼睛。
“上来,”他说,“不要怕!”
我站在地上朝他看去。
“快,上来吧!”
我往上一跳,开始爬树。外公不断地朝我挥手,我也一直往上爬,简直像在飞一样。
突然我听到外婆的声音,她说:“不要全部吃完,我还要做果酱呢!”外公从口袋里拿出满满一手掌的樱桃,朝空中撒去。
“拿着!”他说,“你想要多少,就给你多少。”
我往前一跃想要抓住樱桃,却做了一个空中翻滚。外公笑着,不断地说着:“自己拿呀,不要客气!”他的肚子大得像个气球,让他的身体可以到处飘移。那些樱桃像小小的降落伞轻轻往下降,垂挂在樱桃树的枝头,“拿呀!拿呀!”
当外公掷出樱桃的时候,他的肚子渐渐地变小,人也越来越小了。
“够了,外公,您不要再给我了!”
“不要担心,托尼诺,你想要多少,就可以拿多少。”
樱桃就像下雨般掉下来,而外公则一直变小,小到我终于看不到他。
“您在哪里呀,外公?”我大叫。
“我在这里,托尼诺,我在你身边。”外公的声音回答着我。
猛的一击,我醒过来,心脏仿佛要跳出来似的。可是我没有害怕,因为外公的声音还在我耳畔回荡着:“我在这里,托尼诺,我在你身边。”

也许是为了忘记她的愤怒,妈妈决定今年圣诞节我们俩一起到山上去过。爸爸当然心里不舒服,我想爷爷奶奶也是,因为今年是我们第一次没有跟他们一起过圣诞节。
爸爸打电话给妈妈的时候,妈妈对他说:“如果自己不能想去哪里度假就去哪里,又为什么要跟你分居?”
“那我儿子呢?”爸爸问。
“我们又不是要离开这个世界,如果你愿意的话,随时可以来看他。”
可是爸爸不喜欢寒冷的天气,不喜欢山,他宁愿去某个可以潜水的地方。
现在轮到妈妈心里不舒服了。
“干吗呀,一分钟前你还说,没有托尼诺的圣诞节……”
爸爸不知回了句什么话,妈妈气得把听筒重重地摔了回去。
周未,当爸爸来接我时,他看起来就像有回外公因为支气管炎被医生禁止抽烟时的样子。
“你那是什么表情呀?看起来就像一只丧家犬。”外婆那时这样对外公说。说完,她又看了他一眼,叹口气道:“算了,去抽一支烟吧。”她不知道外公早已经在鸡舍里偷偷抽过烟了。
有一天,当我要去看阿凤的蛋时,被他吓了一跳。
“外公,妈妈说抽烟对您很不好!”
“真要命!这可是治疗支气管炎最有效的东西!不过,你不要告诉别人,行不行?”
事实上,外公很快就恢复健康了,医生说可能是因为外公不再抽烟的缘故,于是,外公只好又露出一副的丧家犬的表情,偷偷躺在鸡舍里抽烟。
虽然爸爸看起来不开心,我还是跟往常一样兴奋地准备上山去。我还没有在冬天到过那里,所以一直兴奋地跟爸爸说我想在那里做什么。爸爸一直说很好很好,连我向他报告去年我的同学摔断了一条腿,他也说很好很好。
“爸爸!”
“啊,你刚才说什么?”
都说过了,他真是侮辱人。
妈妈在山上却不是特别开心。她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坐在那里晒太阳,跟两位女士聊天,一位是满头鬈发的莉莉女士,另一位是拉拉女士。她戴着一副太阳眼镜,看起来像摩托车的前灯。
她们两个常常在抱怨对方的不是,妈妈常叹息地说,听这些长吁短叹实在是不怎么愉快。那两个女人是我好朋友的妈妈,这两位小朋友跟他们的妈妈实在很不一样,妈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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