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古代] 山外青山(全) by 77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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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顾古代] 山外青山(全) by 7788-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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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却没有落款。
他认得这是顾惜朝的手笔,还记得铁手说花了很大劲才哄疯子写了那几个字,但不管怎么威逼利诱都骗不来他的签名,只好将就雕刻成碑,话中透着深深的无奈。
铁手真是个有心人,也是个伤心人。
墓旁花影在夜色中都缤纷多彩,白日一定热闹非凡,看来顾惜朝是个不错的花匠。
戚少商站在屋顶上,仰头看见那轮近圆的明月,又忍不住想起红泪,想起和顾惜朝相识那夜的琴剑合鸣,无端烦躁起来,喉咙里干干的想饮酒。
可如今哪来的酒呢?他心中一动,翻身轻轻扒开屋顶的茅草,确定下面的房间无人,轻轻落到露台上,推开虚掩的窗扇,一长身猫也似的窜进了紧临的房间。正松口气,猛然想起顾惜朝不会喝酒,房里不可能有酒。
况且……即使真找到了,喝不喝呢?
这……
他不禁有点发愣,为自己的莽撞后悔。
为什么紧张成这样?仇恨?悲愤?
他曾日日被幻觉纠缠,夜夜被噩梦所苦,也曾一想到当年回忆就狂躁得让他不禁怀疑自己也疯了——但现在不。
几乎不。
友情的温暖最终医治了他的伤口,因此他想顾惜朝也许永远不能恢复了。
或许只有见过顾惜朝,才真能放下。不是放下血海深仇,而是放下心中的劫数,彻底解脱出来。
深吸口气,再缓缓吐了出去。
既来之则安之。
戚少商侧耳倾听一阵,发现呼吸声依旧非常平稳,游目四顾,才注意到自己存身的小间居然空无一物,三面原色的板墙。而在对着窗户的墙上明暗有秩,似隐约有什么图案。
走过去细看,被月光照亮的地方能分辨出有墨迹,笔画粗可盈尺,推测字很大,可惜阴影处融入夜色,难以分辨。
能看到的部分仅仅下角一个转折,但哪怕只有这么一点,也能看出笔画的苍劲。若说那碑上的字是秋,这个巨字就是夏,充满勃勃生机和凌人气势。戚少商从这残缺的一笔,好似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轻狂无畏,为红泪叛出小雷门的心动和骄傲,还有独挑连云寨的冲天豪情。
这是顾惜朝的字?
能写出这种字的人,可能是个疯子么?
可能是个成天只知道种花种菜的疯子?
他想,如果铁手被骗,顾惜朝根本没疯,是不是很危险?要不要杀掉他?
那可就不该来了。
虽然如此,他只是想想而已,并未当真。
也就在戚少商心中笑笑的时候,突然感到背后一寒,隐隐有线不妥萦绕在心头,随即发现原由,寒气却渗上了心头。
是安静。
楼下顾惜朝的呼吸声不见了,整个楼笼罩在死一般的寂静中,仿佛这里从来没有任何声音,是与外界花木扶疏相反的地狱死国。
死的沉默,还是生的沉默?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反射性地向右侧闪过半尺,一缕针一样的阴风擦过右臂,嗤地击在墙上,发出好似草木燃烧的滋滋声。
戚少商其实并没有预先发现这偷袭,只是靠身经千万战的经验和本能躲了一躲,也可说是预感,或直觉。特别是到了顾惜朝的楼里,终究是敌人的地盘,他潜意识里从未放松过警惕。
这本能曾经救过他无数次,此次也不例外。
但是没有完。
对方预料到了他的躲闪,左掌早已闪电般击出,戚少商这一闪反而好似主动送上去,送出的还是心脏要害。
那掌风刺骨,带着尖锐的啸声,眼看就要在他背心穿个洞。戚少商发现这人似乎非常了解他的身法和性格,但他对对方的武功路数却毫无所知,急忙借着雷霆也似的掌势再次向左旋身,左手变爪抓向敌人手腕。不料对方手臂微振,便泥鳅一样滑了出去,来势仍旧不减,有如附骨之蛆。
好在略微阻得一阻,戚少商能够缩身贴着墙壁再滑一尺,堪堪躲开那掌。即使如此,外袍前襟也被抓了一个窟窿。
月下凤目微扬,青丝飞旋犹愁肠千回,却不是顾惜朝是谁?
戚少商心头大震,一时僵住了。
这掌不像掌,爪不像爪的武功,前半段似当年顾惜朝从九幽处学来的魔功落凤掌,后来又似卧龙爪,但即使九幽也不能顷刻间用同一只手使出落凤掌和卧龙爪,难道他不仅没有荒废魔功,且已然到了骇人听闻的境地?
可他不是一直在铁手监视之下么?哪来的时间修炼魔功?又怎么骗过严谨如铁手,使他放心带他来汴京?
顾惜朝一双眼睛虽逆光却泛着层珍珠般的绿华,紧紧盯着戚少商前襟上那个洞,直看得他心中发冷,好像回到当年万里逃亡,在孤坟岗被魔功初成,鬼魅似的顾惜朝偷袭,好像那洞不仅仅在衣服上,也在他皮肉骨骼上一样。
“你怎么……”
只喝出半句,顾惜朝肩头晃动之际已再次欺进,这次右手使出的倒是正宗卧龙爪,仍旧瞄准对方心口,飘忽不失刚猛,阴损尤甚当年功力全盛之时。好在戚少商这些年来历经风霜,武功比以前早进了几个层次,躲过这简单的一抓非常容易。
本该如此才对。
他才起念,就发现那爪竟到了胸前,劲力似已透过他击上了背后的墙壁,发出如同方才听到的滋滋声。
瞬间飞来,目力无法捕捉的速度超越了戚少商的想象,比方才那似掌似爪的招式何止快了三、四倍,就算毫无花巧修饰,也没人能挡住此时间般的一击。
时间,乃世上最可怕之物。
戚少商最怕一句话,“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因为这句话总让他不自禁想到红颜白骨,美人迟暮,想到英雄气短,壮志未酬。
他没有红颜,志向未成,可不就是最不想死的人?
是。
不能挡,
就不挡。
戚少商没有挡,来不及挡,所以他左手拍向背后板壁,右手借这一拍之力切出,掌风若刃,带着他那背叛命运的剑意划出,直取顾惜朝前胸。
此一来空门大开,那一爪岂不是非中不可?
不。
守不住便攻,以攻为守,攻敌之所必救,是两败俱伤的拼法。
顾惜朝若执意抓下,必受戚少商一掌。即使几年来他内力大进,也很难经受九现神龙拼命一击。
拼命?
戚少商豁出去时竟突然想到,顾惜朝好本事,居然次次见面都逼得他拼命。
拼命佩服,拼命信任,拼命愤怒,拼命逃,还有拼命杀……
他准备好了,不管能不能避过这一爪,不管能不能击中那一掌,即刻撞向方才击裂的墙壁,待房屋碎片阻住这魔头,便从后面的窗户逃出。
他知道若不能克制顾惜朝惊世骇俗的速度,必败无疑。
可他还是失算了。
大大的失算了,严重到可排为他一生中最大的失算之一,犹同那年棋亭酒肆错信顾惜朝。
又,是,顾,惜,朝!
当余力未消的卧龙爪只在他面前蜻蜓点水般碰了一下,人却石头样扑过来时,他心中只闪过一个念头,
要不要收掌?



●5 一步错则满盘皆输

一眼瞥见面前因凄厉而显得陌生又熟悉的面容,戚少商心头突地窜起团怒火。
收掌?
我为什么要收掌?
谁知道这是不是顾惜朝的诡计?
再说,就算真把他打死,也不过为当年被他毒害的人报仇,有何不可?
——罢罢罢,不能杀他!
他方才要杀我简单之极,就算冒险震死我,也不见得就躲不过这一掌。既然他已经撤招,总不能趁虚而入,即使是诡计,也只好认了。
戚少商思想虽然来了两个大回转,却只是电光火石之间,可那把烧得他忘记了当年的承诺以及与铁手的约定的怒火,却终究使得他收势犹豫了一下,迟了片刻。
只迟了片刻,
然而,
一失足成千古恨。
事后他这样评价自己。
在右掌陷入顾惜朝血肉,感到其下骨骼断碎的刹那,戚少商脑中一片空白,以致于被喷了一身血都没发现。眼看着对方倒撞在窗边,再寂然倒地,他未曾出手相扶,只剩一个念头,
顾惜朝死了。
戚少商一生杀过无数人,他不会医人,但凭经验,只触到敌人就知道会造成怎样的伤害,也知道怎样的伤害能致命。他甚至不必察看,就知道顾惜朝不仅仅死了,而且是即刻死亡,连痛苦的时间都没有。
人说“破釜沉舟”,方才死中求生那掌蕴涵了毕生功力,就算内力浑厚如铁手,正面接受都会重伤,何况顾惜朝中掌时毫无防御,即便一时心脉不碎,碎裂的骨头刺入脏器,也断无生理。
戚少商从没这么强烈地意识到自己接近过死亡。
他更从没这么强烈地意识到对手的死亡。
“我杀了顾惜朝?”
只一掌,就把那个恨得刻骨铭心的家伙杀了?
戚少商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实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大逃亡时他日夜盼望这天的来临,现在来了,怎么是个如此不合适的时节?想杀时杀不死,不想杀却失手杀了,难道顾惜朝真是他的劫数,存在的目的就是和他对着干?
空白中首先生出的感觉是后悔。
有人说,人一旦改变常性,做出自己不常做的事,必定会倒霉。戚少商本来对此不以为然,因为他觉得人该率性而为,否则多没乐趣——可他现在信了。
若不是他心血来潮,怎会造成如此结局?
后悔之后,是失落。
与听说息红泪弃他而去,嫁给郝连小妖的时候一样失落,仿佛生命的一部分也随之而死去了。
他想,毕竟是生平之最痛,即使现在有了无数肝胆相照的新朋友,即使有金风细雨楼,前半生的经历还是内心最具意义的回忆。一个是挚爱的女子,一个是用生命和最好年华换来的兄弟和事业。它们几乎就是他戚少商生命的全部。
纵然顾惜朝正是毁灭它们的凶手,当知道他还活着时,他还是有种满足感,似乎他是他曾拥有那些东西的证明,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告诉他,那都不是黄粱一梦,还有个可以恨可以咒骂(即使早已不咒骂)的对象。
生平最重视的东西,一个已是他人的妻子,一个烟消云散了无痕迹,岂不是太残忍。
戚少商苦笑,终于结束了,他前半生的所有恩怨,到此为止再也没有一点残片。
可是,
明明知道还有未来,为什么,连后半生都看不到了?
——不对,或许他没有死。
他看着窗前那块月光,看着阴影中反射出银芒的双眼,愣了一会,弯下腰。
当然,
是徒劳。
别说心脉,那胸前塌陷着一大块,浸满了鲜血,还在汩汩外流,带着不将整个房间都染红犹不甘心的势头,怎可能还活着?拨开散乱的卷发,擦掉面上血迹,那神情竟极平静极超脱,好像周围的腥红都与他无关,自顾自地安宁,和以前旗亭相识时壮志未酬的飞扬凌厉相比,简直不似一个人。
却原来不管什么人,
血都是刺目的红,
不管什么人,
都不免一死。
戚少商甚至忍不住想,日后他自己会如何死去?会不会也有这么个人心情复杂惆怅如他,端详着他的尸体?
顾惜朝啊顾惜朝,枉有个诗情画意的名字,几时顾惜过朝的美好?怎么独居多年,还是偏爱这惨淡的青绿,一点都感觉不到温暖,闲来看月,不是倍感清冷么?作了疯子,却还是个不快乐的疯子。
疯子不快乐,又怎么算得上疯子?
想到这他忽然惊觉,莫非顾惜朝半疯半痴,根本就是一心求死?否则他功力仍在,怎么连最简单的一掌都躲不开,临到面前还撤手扑了上来?会不会他知道杀不了戚少商,所以用最惨烈的方式让他好看?
不对,他真的杀不了么?
他又怎么会认为这样能让戚少商好看?
可能么?
他真的可能做这毫无把握又荒谬的事?
可能么?不可能么?
以前的顾惜朝不会,现在呢?
因他心神早失,见了昔日的敌人只知恨之入骨,却不懂得躲避危险,才不管不顾扑来,被一掌击杀?
他有什么资格恨戚少商?
他又有什么理由不恨?
他理当恨,因为他只是听命行事,却落得家破人亡,怪不得即使疯了还是想杀了昔日之敌。
可铁手不是说顾惜朝疯了,连晚晴也仅记得名字,不记得相貌么?
难道他恨我比爱晚晴更甚?
戚少商脑子一团混乱,想不通自己只是来看看故人,怎么会落到这种狼狈地步,更想不通自己怎么站不起身挪不开步,傻愣愣地看着血液渐渐凝结,尸体渐渐变冷,莫非还不相信他已经死了吗?
该把顾惜朝和晚晴姑娘葬在一起——等他想到这点站起身来,浑身骨骼发出酸涩的声音,天边鱼肚白都转成粉红了。
抱起尸体正待跃出小楼,戚少商茫然转身,想回顾晚间噩梦一样的经历,蓦然看清了墙上的大字。
那是个巨大的“乾”字,占了大半面木墙,笔走龙蛇,凝目观之耳畔似有风雷之声回荡,使他不禁停了一停。
乾,
为天,
为阳刚之至。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这字的笔意甚至比文字本身更震撼人心,见者但凡有理想的人,无不血脉激昂,有飞跃之感,仿佛见到胜利近在咫尺,只待撷取。如那日读过《七略》,便觉心中所有遗憾都被填补,爱不释手,无法移开目光。
若在以前,他一定能断言,这是顾惜朝的字,可现在的他,还能写出这如龙如鹰的文字来么?
不是他吧。
写出这种文字的人,该比那个眼中萦绕阴翳的不得志雄鹰飞得更高更远,更无可羁绊。
是么?
结果戚少商花了大半日安葬顾惜朝和清理房间(其实不一定要清理,可他就是忍不住多事),然后连衣服都没换就顶着路人或诧异或惊恐的目光直接绕道去了神侯府。
他满心满意只一个念头,要找铁手。
至于找到之后该如何,他想都没想过。

“不可能。”无情的回答竟比当事人还坚定,“你没动机。”
“……我没动机……”没动机?他可能是全天下最有动机杀顾惜朝的人了,无情居然张口就说没动机?戚少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忍不住苦笑,停了会又道,“人和晚晴姑娘葬在一起,铁手几时回来……?”
无情叹了口气,忽然微微眯起眼睛,“你来投案?”
诚然杀人偿命,可没人认为戚少商该为顾惜朝偿命。无情本是说笑,戚少商却听着不舒坦。这顾惜朝是个不还手的疯子。只要有点武林人的自尊,就没人会为杀了个不还手的疯子而高兴,甚至会极其沮丧,例如他。
怅然若失呢?
“不。”戚少商用力摇头,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暂且扔开,道,“我来时看到大相国寺被官兵包围,出了什么事?”
诸葛和无情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既而轻摇头。
诸葛先生的意思是此事没那么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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