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栏已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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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栏已朽- 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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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起了玩闹的心思,神色又再次恢复原先的清疏冷淡,抬眼看着走过来的左仪道:“现在事情如何了?”
  “太子讣告一发,势必引起动荡,只是……”
  “只是什么?”
  敛下眼底的深恶痛绝,他道:“现在朝中的主要势力已经被除去,我怕这短期内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左仪言语指的势力是谁,他自然清楚,林家此次被连根拔除,让那些人自然乐得显而易见,他也知道此时元气大伤,那些蠢蠢欲动的人不敢再有什么作为,可他却不管,他只想让周立宵死,付出他应当付出的代价。
  “那些蠕虫倒也不必多问,唯一重要的,不过是那个身居高位的人如何退位……”
  说罢,眉眼一撇,“那位三殿下如何了?”
  左仪道:“最近倒是不曾听闻有什么动向,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周立宵若是提早退位,这位三殿下说不定就是……”
  “此言不宜过早定论。”掩去眼中的深寒,他道:“丧子之痛一时难以抑制,他不会这么快选立储君。”
  左仪低下头默然不语,心中却一样认定三殿下才是登上皇位的最佳人选,虽然周信屈上位对他们不一定有益,可也没什么害处。
  他现在只想,让那些害死林家人的人全部惨死,不然难解他心头之恨!
  这时门外却突然走进来一个小厮,朝着梁珂拘了一礼。
  “什么事?”
  那小厮道:“大殿下今早走了,目前已确定是返回了郭戎……”
  “嗯。”他轻轻地应了一声,垂下头眼中反倒染上抹笑意。


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章
  待到梁珂出去不久,原本眼里零零散落的笑意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伸手拿过一旁的长衣披在了身上,才缓缓起身下了榻。
  这些时日过得偏生安逸,他却总是觉得周身危机四伏,也许是梁珂看他最近这般安稳无恙的状态,也终于舍得放开他给了他一点得以喘息的机会。
  推开门缓缓走出了庭院,沿着甬路小道朝着花田走去,落臾这里很美,一年四季温暖如春,品种不一的花朵盛开了满山遍野,每日推门而见的便是山水清秀,云雾缭绕。
  花色缤纷,芳香肆意,也总是容易让人生出一种错觉,一种能够与世隔绝乐享无忧的错觉。
  他沿着花田缓缓地前行,周身的花朵儿带着露水沾湿了他衣袖,曲径通幽,周身浸淫在花海之中,抬头便是是碧水蓝天。
  美丽的东西总是掩带着死亡,这里在很久很久以前是一座古战场,曾经的尸体堆积成山,鲜血汇染成河,那时的天空却永远都是乌蒙色,不见彩霞耀阳。
  山庄的主人以前也是个嗜杀成性的疯子,喜欢拿尸体作肥,拿鲜血浇灌,曾经的杜鹃开了满山,在他杀意灼盛的时候总是红的耀眼。
  他慢慢地行走着,直至来到了后山,拨开杂草云雾便见得不远处的参天大树下坐着一个身影。
  那株古树想来也有几百年的历史了,生长在山石边缘,粗壮的树根裂崩于土地结成虬枝,斗冠成顶,生成巨篷,仿佛能遮天蔽日。
  一丝悠悠的清音慢慢划开山涧,带着尖啸声独揽惆怅,好似扁舟轻划过水面,带起的涟漪溅成一条细线。
  “大人近日来可还好?”
  那个身影幽幽出声,一身藏蓝色的衣袍独坐于天地间,身子就在悬崖峭壁的边缘,却还是无所畏惧,只剩闲适。
  “不好。”他走了过去,缓缓在那身影旁落坐,只是弯腰时约莫腿脚不太方便,一不留神唯恐整个人掉下去,叶凡几眼疾手快的搭了他一把,“这里危险,还是……”
  他摆了摆手,还是落坐了下来,眉目清幽如水,映着远山朦雾,轻轻一瞧,看着当真是清雅如仙。
  偏过眼去看见叶凡几手指间的绿叶,忍不住一笑,“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有拿叶子吹音的本事?”
  叶凡几笑了笑,将手中的叶子对折,眉目深沉越发的俊俏,“你不知道的东西还多着呢?”
  说着抬眼瞧他,“我看你似乎过得不怎么开心?”
  他也反瞧他,“你不也一样?”挑了眉头道:“你离了喻尝祁,怎么反倒跑这里找我来了?”
  “我不知道他在哪儿。”
  叶凡几倏地耷拉下眉眼,自那日京中下达的命令之后,王府便被整个封禁了起来,所有人跟着被遣散,他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去寻,想去打听流放的地点,只是没人告诉他,他也不知道,就这么兜兜转转来到了落臾。
  说着似乎不想气氛太过沉重,于是转而笑道:“更何况你先前不是说我早晚会回到你身边么,这不为了应言你,我就来了。”
  “可你早晚还是会离开。”就如同他上次所说的,留不住的早晚留不住,这孩子不属于他。
  叶凡几闻言却没再出声,除了喻尝祁他不敢给任何人的承诺和保证,周怀绮和他不是一类人,他们也必然不会有一样的结局。
  试着出言安慰道:“我可还记得当初你把我救回来的时候,若是没你,我可能早就冻死在野外了。”
  他笑了笑,却没说话,叶凡几看着他挑眉,“现在呢?终于打算放弃一切重新来过了么?”
  “……”
  看着周怀绮沉默的样子他便心知不妙,他知道这人肯定不会就这么放下,心中却不由得一阵苦恼,他从来就是个不喜欢倾听秘密的人,只是事实已经让他知晓,他很想告诉他,这一切都是误会,不如好好放下重新来过,可是……
  余光触及那眼底的灰暗,沉浮在生死边缘多年就靠着这一口执念活着,他若是真说了,这后果,他不敢去细想。
  只是周怀绮却不知道他内心的挣扎,抬起一双清冽的眼眸静静地道:“我想离开这个地方。”
  *
  在外消磨多时他才慢悠悠地走了回去,推开门来,果不其然,就看见守在榻边脸色黑如锅底的人。
  “你上哪儿去了?”
  看见他这般模样,心下不禁乱了几分,却又着实不爽,只是慢腾腾地走向桌边,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
  “我问你话,为何不应?”
  身影慢慢靠拢上来,他心底一片寒噤,没来由的感到恐惧,却面上死撑着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眼见得那只手伸了过来,本来已经做好了还击的准备,谁知道那手越过他肩膀,捏着他下颌扶着他身子让他转了过来。
  那脸色变得柔和,在他身前换缓蹲下,眼底沉着的光芒如水般波动,“下次要去哪儿和我说一声,不然我会担心的。”
  “……”
  他心里一动,不禁微笑道:“你是担心我跑了么?”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修长的手指细细的摩挲着他白皙的下颌,像是在把玩一件玩物,梁珂笑道:“我有信心把你留在身边,你跑不出去的。”
  那声笑意像是钟鼓敲响的回声般一阵阵地荡进他心底,足以让他感到心惊胆寒。
  眼里的神色暗了暗,不禁苦笑,果然么,他到底还是畏惧的,畏惧于这人的淫威。
  梁珂却不欲与他多言,伺候他宽衣洗漱后将他抱回了床榻上。
  解开外袍,合着内衫在他身边躺下,眉眼被烛火映得高华深沉,微微一笑道:“睡吧,该歇息了。”
  周怀绮看着他不动弹,“你这样我如何睡?”
  梁珂闻言不以为意的挑眉,随后他便感到有一只手滑过腰线朝身下探去,他一惊刚想挣脱开,梁珂却猛的收紧了手臂,抱着他让他贴上了自己。
  “这样呢?睡得着么?”
  “……”
  下意识吞咽了口水,他僵着身子没敢再动弹,却明显感觉到这人今日又有些反常起来,梁珂却不再等他说话,一头垂下埋在他颈间,闷声吸了一口气,“你今日去了后山么?”
  “……”
  “你身上很香,有股香味,还有……”说着,周怀绮明显感觉到不对,刚想伸手推开他,那只手却一把掐着他颈项让他无法动弹,梁珂沉声缓缓抬起头,看着他道:“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你根本就没心思和我在一起,你现在所有的服帖不过是做给我看的假象,你是不是在找机会离开我?”
  他颤栗着闭上了眼睛,尽量抑制着鼻息间的紊乱,“你既然知道了,为何还要问我?”
  眼底瞬时像是被投入了块石子,他压着他不放,“你为什么不否认?”
  他却闭紧了眼眸至此不肯再说一句话,只是心底想起叶凡几和他说过的话。
  他才知道他这些年来的误会这么深,深到他错了这么多年。
  “你答应我,别想太多,这一切不怪你……”
  真的不怪他么?他怎么觉得自己错的那么离谱。
  *
  夜时纷乱,宫墙深影,睡在床榻上紧闭双目的人却并不如何安稳。
  那点朱砂血拂袖而过,仿佛要带走他所有的过往。
  他看着那人在血海深仇里沉浮,一身黛绿色轻薄长衫,明明生得清朗俊秀,却偏要做得那副歹毒至极的样子。
  一曲轻埙而过,对面是火海阑珊,身边是熟悉的笑意。
  那双青涩的眼眸看着他,笑得真诚,“只希望哥哥|日|后可莫要再离开了,毕竟,这大周的江山可少不了你……”
  本能的伸长了手想要去抓那人,转眼间却看见那柄长剑直直地插进自己心口,那少年还是笑,笑得无比真诚,“少不了你陪葬呢……”
  他本来以为,自己漂泊半生,终于能寻得一个知心人。
  连母后都和他说,这是你亲手足的兄弟,你要好好待他,可为什么,为什么最后,这一切都成了笑话。
  心口猛的一窒,他伸长了手在虚空中拼命挣扎,如同身陷泥潭般无法自拔,神智在水火中游荡,仿佛随时处在崩溃的边缘。
  “父皇……”
  黎明之中仿佛有人在唤他,有些迷茫地睁开眼,却是一片虚无,神色出现麻木,他怔怔道:“是,太子么?”
  那人却靠拢了他,伸手一把握住他,掌心一片温热,“是儿臣。”
  他偏过头去,额上冷汗簌簌,脸色也苍白无力,只是隐约看清那身鹅黄色的人影映入眼帘,眼眶中不知不觉地卷起泪水,那是他纵横朝堂几十年来从来不曾显露出的脆弱。
  周信屈看着他不禁担忧起来,伸手替他擦去汗水,“儿臣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
  他稍稍安心下来,心里却莫名苦涩,寂静地大殿里回响起更漏的声音,一滴一滴的仿佛要唤醒天光。
  “父皇该喝药了。”见他微微缓和下来,周信屈微微一笑,伸手扶起他。
  “这是什么?”他有些迟钝地看着碗里黑褐色的药汁,鼻尖嗅起的苦味搅得他胃里一阵翻滚。
  “你这些时日过于操劳,太医特意给您调的药方,喝了就会精神的。”说着将那碗药凑近他眼前,心里一片焦灼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心下也没再做犹豫,径自一口饮尽。
  服了药后待着周信屈侍候他睡下,神智才稍稍清醒了一些,只是转身看着那要离去的身影,忍不住出声唤了一句。
  周信屈转过身来看他,“父皇还有什么事要吩咐?”
  他招了招手,牵着周信屈的袖子神色有些复杂地道:“朕想去一个地方,你陪着朕一起罢。”
  “……”
  心里微微一动,余光却瞥见周立宵手里一直紧握的一块玉石麒麟,心里不知道想起了些什么,他笑着点了点头。


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
  “这是什么?”
  周信屈低头看向那棵桃树下翻挖出的黑泥坛,心里其实已经猜到了这是什么,只是没想到这会是周立宵亲手埋下的。
  他俯身拍开了泥封,也不再顾忌什么,一身玄衣衮服落坐在地,抱着酒坛笑了笑,“桃花酿,朕当年和他亲手做的。”
  这个“他”不言而喻,周信屈心里自然也知道是谁,他也跟着走了过去,在周立宵身边坐下。
  只是静候半晌,也不见他父皇拆开来喝,有些疑惑地转过头去,却正好看见那道侧脸上滑落的泪水。
  “……”
  心里一惊,总觉得自己今晚看了太多不该看的。
  “你觉得比起你兄长而言,朕待你如何?”他忽然平静地出声,眉眼风轻云淡,比之那道滑落的泪水要空幽的多。
  周信屈怔了怔,意识到这句问话不可能无缘无故,心里没来由的紧张起来,只好实话实说道:“儿臣觉得父皇待我不公。”
  周立宵却挑了挑眉,似乎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为何如此想呢?”
  “因为儿臣羡慕,羡慕兄长和妹妹能有无时无刻的关怀和关注。”他垂下头去,语气有些失落,“可儿臣什么都没有,自小长这么大以来,父皇来看我的机会也是屈指可数……”
  “那你恨么?”周立宵淡淡道:“恨朕亦或是你兄长。”
  “自然……是恨过的。”
  “你知道么?”他突然伸手握住了身侧人的手,“朕当年和你一样,被你先祖父问过同样的话,他对朕千叮万嘱过要朕莫要心存策反之心,不是你的便不能强求,否则只会愧疚一辈子……”
  “……”
  “而朕自然是不服的,于是逼宫夺位,将他逼至死路。”
  眼里似乎燃起一场大火,那场大火的厮杀声几乎响亮半边天,他依稀记得自己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人的眼神,在不服之下亲手折断了那人的双腿,断了那人所有的退路,再把那人像丧家之犬一样赶了出去。
  “父皇……”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心跳没来由的加快,后背冷汗湿衣。
  “先祖父做事稳健,就是容易轻信于人,然而他对朕说过,万事有因有果,他之所以不选朕做储君也是有原因的。”说着他顿了顿,转过来问他,“你知道朕当时心里怎么想的么?”
  周信屈看着他嘴角干裂,摇了摇头。
  眼底划过一丝笑意,那笑意犹甚当年,“朕当时在心里骂他,骂他个老东西说的全是放屁的鬼话,待到朕哪天卷土重来的时候,朕要他们全部臣服于我之下!”
  “……”
  “于是朕回来了。”他笑着松开了手,“只是还没有兑现当时的想法,你先祖父便跟着去了。”
  “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衣服破,尚可缝,手足断,安可续?”说着,他话锋一转,“你兄长尸骨未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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